文/小月文史，素材/李國忠

我叫李國忠，今年73歲，已退休在家。

40歲那年，我孤身一人來到上海打工，因為沒有學(xué)歷，四處漂泊，只能做些苦力活，后來在家政公找了一份工作，總算是安穩(wěn)下來，平時的工作任務(wù)主要是清理下水道、疏通管道等。

雖然工作辛苦，可每個月有兩千多塊錢的工資，比種地好多了，村民都很羨慕，我想著再干幾年就回老家養(yǎng)老。

記得當時我來上海時，村民都不解，甚至還嘲笑我，說我一個只會種地的鄉(xiāng)巴佬，去大城市不是找罪受啊。我用努力和汗水證明了，只要肯付出就有飯吃。

當然，我來上海，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我心心念叨的她，家在上?！?/p>

一天，組長找到我，臉上堆滿了笑容。

見到組長臉上的笑容，我心里莫名發(fā)慌，他又來給我安排苦差事了。

組里有四個人，其他三個同事都是本地人，年紀都不大，比我小十來歲，一個比一個精，只有我憨厚老實，最好被“欺負”。

“老李啊，這活非得你去不可，不過你放心，我給你申請了十塊錢獎金?！?/p>

“組長，您這是哪里話，有什么事盡管吩咐，我照辦就是。”

在上海摸滾打爬十幾年，我學(xué)了不少立身之本，很重要的一點，要想混下去，除了踏實肯干，還得會討好領(lǐng)導(dǎo)。

我的話讓組長很滿意，他點點頭，“老李，客戶住高檔小區(qū)，有錢人嘛，調(diào)子可能有點高，你去了要小心說話，客戶有什么要求盡管滿足，哪怕被罵了也別往心里去……”

組長跟我說了很多，我恭恭敬敬地聽著。等他說完，我才拍著胸脯，“組長，您放心，我保證完成任務(wù)。”

很快，我收拾好工具后出發(fā)了。

出發(fā)前，我給客戶打了一個電話。

出于安全考慮，小區(qū)都實行了封閉化管理，若是沒有征得客戶同意，我連小區(qū)都進不去。

很快，電話那頭響了，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喂，你哪位！”

聽到對方的說話語氣，我就知道了今天的活不好做。

“您好，我是創(chuàng)世家政服務(wù)公司的老李。是您上午預(yù)約了下水道清理服務(wù)吧，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我馬上趕來……”

“哪有那么多廢話，趕緊來！”不等我說完，電話那頭已經(jīng)不耐煩了。

我和她確認了地址后，立馬騎著電動車趕了過去。

半個小時后，我趕到了小區(qū)，我和小區(qū)保安說明情況，保安點頭，叫我登記后就可以進去了。

客戶住小區(qū)很大，有二十多棟樓，他住在D座十三樓。還好我方向感不錯，很快就找到了。

來到她家門口，我輕輕敲敲了門。

開門的是一位四十多歲的婦人，看她穿著，像是保姆。

我心里有些不舒服，“你一個保姆做事的，憑啥對我兇巴巴的……”

不過，抱怨歸抱怨，做事要緊，進了屋后我立馬忙活起來。

“你們做事真是墨跡，主人和我說他上午十點就預(yù)約，你們下午三點才上門?！眿D人的抱怨又開始了。

我悶聲不語，只顧著低頭干活。

下水道清理，不僅僅是技術(shù)活，也是體力活。

這戶人家的下水道可能長時間沒使用，管道連接已經(jīng)滑絲，我費了不少力氣才把管道拆下來。

等忙完后，我已經(jīng)滿頭大汗。

顧不上休息，我連忙往出水管道中放了點疏通劑試試效果，同時拿著鐵絲不斷攪拌。

十分鐘后，疏通劑絲毫起不到作用，看來管道堵得很嚴重。

無奈，我只得用最后一招，拿出了疏通電鉆。

戴好防護目鏡，我小心翼翼忙活起來。

半個小時后，下水道終于疏通，我長舒一口氣。可能剛剛操作不小心，我衣服上全部是潲水味道，散發(fā)著刺鼻的酸臭味。

婦人一臉嫌棄盯著我，我憨厚笑了笑，“已經(jīng)好了，您可以測試下?！?/p>

說話時，房屋門打開了，走進來一個身材筆挺的男子。男子衣著光潔，相貌堂堂，看來他就是男主人了。

果然，我猜的不錯，婦人很有禮貌跟男子打招呼。

男子點點頭，他望了我一眼，對我笑了笑，“辛苦了。”

我聽了心頭一暖，想不到這個年輕人還挺有禮貌。不知為何，我見到他心頭一股莫名的親切感。

“劉姨，給這位叔叔倒一杯茶?！蹦凶虞p聲道。

我連忙拒絕，“老板，不用這么客氣，我還有事，那就不打擾了?！?/p>

說完，我正準備離開。

這時，一個年長婦人大步走了過來，還沒進屋就喊了一句，“少文，你你太不聽話了，媽給你介紹的姑娘，你怎么都不正眼看看？”

聽到這說話聲，總感覺耳熟。我連忙抬頭，不經(jīng)意間看到了年長婦人。

猛然間，我心頭一顫！而年長婦人也發(fā)現(xiàn)了我，她神情開始不自然起來。

不等我開口，她首先問我，“你……你叫什么名字？”

聽到熟悉的聲音，我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腦海“嗡嗡”作響，記憶瞬間回到了三十年前。

那年，村里來了幾個女知青。

其中，有一個女知青叫劉秀文，她住在我們家。

大隊長找到父親，開口道：“老李啊，這姑娘是知識分子，國家棟梁，你們家可不能虧待她?！?/p>

父親拍著胸脯對大隊長說道：“大隊長，你盡管放心，只有我們老李家有一口飯吃，就不會讓姑娘挨餓?！?/p>

當天晚上，父親就把家里的老母雞燉了，熱情招待了劉秀文。

劉秀文是城里的孩子，特別靦腆，笑起來臉上有兩個淺淺的酒窩，特別可愛。

她笑著父親說，“大叔，您太熱情了，你看我給你們家添亂了……”

父親擺擺手，示意她別客氣，然后指著我說，“姑娘，這是我們家小子，以后有什么需要的盡管開口找他幫忙，千萬別客氣，我們家小子有的是力氣……”

就這樣，我和劉秀文相識了。

工作還未分配好之前，劉秀文跟著我去大隊干活。

我?guī)е鴦⑿阄娜サ乩镤z草，她細皮嫩肉的哪能干著粗活，于是，我瞞著大隊長，天沒亮就爬起床去地里，把劉秀文那一份活給干了。

我當時二十出頭，身體健碩，劉秀文望著我總會臉紅。當?shù)弥規(guī)退鐾炅嘶詈?，她紅著臉，一直對我說謝謝。

我笑了笑，說這點活根本不算什么。

漸漸地，我倆的話多了起來。她給我講城里的生活，我聽了很羨慕，我從小生活在農(nóng)村，就給她講進山撿蘑菇，爬樹掏鳥蛋這些趣事，每次我說完，她就會開心地笑。

而我，就會傻癡癡地盯著她看。

她笑起來的樣子太美了，美得讓人心醉。

兩個月后，劉秀文分配到隔壁村小學(xué)當老師。

我心里很不舍，每天干完活總?cè)滩蛔∫タ此看味紩o她帶些烤紅薯、烤玉米啥的。

看著她吃得津津有味，我心里像吃了蜜一樣甜。

從那時候起，我發(fā)現(xiàn)自己愛上了她。而她，也喜歡上了我。

一天傍晚時分，我偷偷跑去了她宿舍。

趁著無人，我拉住了她的小手，她沒有拒絕，臉羞紅得像天邊的晚霞。

此后一段時間，我們倆經(jīng)常去后山幽會。

后山有一個山洞，冬暖夏涼，小時候放牛我經(jīng)常去里面休息。

一天夜里，我緊緊拉住她的手進了山洞。那晚，我們倆情不能已，過了界線。

我對她發(fā)誓，“秀，這輩子我非你不娶。”

劉秀文望著我，一雙美眸充滿著柔情，“國忠，這輩子我非你不嫁。”

然而，才過去十幾天，劉秀文接到上面的通知，說所有的知青都要回城。

得知消息后，我心里不舍，緊緊拉住劉秀文的手，劉秀文安慰我，“國忠，你放心，我回城里安頓好后就來找你?！?/p>

我聽了點點頭。

劉秀文一走，我心里滿滿都是期待。

父親見我整天魂不守舍，問我發(fā)生了什么。我猶豫一番后，將實情告知。

父親聽了一臉嘆息，“臭小子，你太天真了，人家是城里的姑娘，有知識有文化，怎么會看上你這窮小子，爹爹勸你趁早死了這份心。”

我不相信劉秀文會拋棄我，所以我拒絕了父親安排的相親。

半年后，我收到一封信，看完信中內(nèi)容我絕望了。

信是劉秀文寫的，她只說了一聲“對不起”，叫我別等她了。

但是，我氣得差點把信撕得粉碎，還好我恢復(fù)了冷靜，把信保留了下來。

不久后，父親又給我介紹了一個姑娘。姑娘是鄰村的，雖然沒有劉秀文漂亮，可勤勞能干。

我在父親的安排下，和姑娘結(jié)了婚。

婚后，日子雖然平淡卻不失溫馨，可不知為何，我還是會忍不住想念劉秀文。

然而，好景不長。

一次下暴雨，小村突發(fā)泥石流。我那時候在外面做工，等回來時發(fā)現(xiàn)屋子被泥石流給沖走了，妻子不幸被奪去了生命。

此后，我再也沒有娶，一個人過著獨居生活。

四十歲那年，我選擇外出打工，去了上海。

劉秀文是上海人。

我去上海，一方面，想和她見面，另一方面，又擔(dān)心會打破她生活的安寧。

所以，我沒有刻意去找她，一切隨緣。

想不到，三十年過去了，我們倆終于相見。

“你……你叫什么名字？”年長婦人見我不說話，再一次問我。

我緩過神來，不知是高興還是傷心，大聲說道：“我叫李國忠?！?/p>

“國忠，真的是你?！彼蟛脚苓^來要拉住我的手，而我，猶豫一番后還是后退兩步，因為我不想打擾她的生活。

劉秀文意識到自己的魯莽，她訕訕笑了笑，“說了一聲抱歉?！?/p>

屋內(nèi)的男子和婦人見我們倆認識，都是一副吃驚的模樣。

劉秀文吩咐婦人好好招待我，叫我等她一會兒。說完，她把男子叫到了內(nèi)屋。

這時，婦人對我的態(tài)度來了一個大轉(zhuǎn)彎，對我格外熱情，旁敲側(cè)擊問我是怎么認識夫人的。

我自然沒有說實話，隨便敷衍了幾句，心里不知為何有種莫名不安。

隱約間，我聽到內(nèi)屋傳來了爭吵聲。

不一會兒，劉秀文雙眼猩紅走了出來，對我說了一聲對不起，說改天去找我，叫我留個電話。

我本想拒絕，但是我說不出口，只得點頭答應(yīng)了。

第二天，劉秀文打來電話，將實情告知。

原來，那年劉秀文回城后，父母知道了她和我在一起的事。

她父母大怒，堅決反對我們來往。為了徹底打消她念頭，父母給她介紹了一個男老師。

不久后，劉秀文在父母的壓力下結(jié)婚了。

半年后的來信，是她結(jié)婚前幾天寫給我的。

婚后才沒幾天，劉秀文就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身孕。

她丈夫得知此事后大怒，不久后二人離婚了。

父母勸劉秀文放棄這個孩子，但是劉秀文態(tài)度堅決，說孩子是無辜的，她要把孩子生下來。

也是劉秀文的命好，在醫(yī)院里她遇到了一個很優(yōu)秀的單身男醫(yī)生。

男醫(yī)生對她一見鐘情，劉秀文本來對男醫(yī)生無意，但是為了孩子著想，最終還是答應(yīng)了男醫(yī)生的求婚。

婚后，劉秀文和孩子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

可能是兩個人性格不合，結(jié)婚后不久就天天吵架。

最終，二人選擇離婚。男醫(yī)生家里有錢，她分到了不少財產(chǎn)。

拿著這筆財產(chǎn)，劉秀文選擇投資，這些年她賺了不少錢，身價早就過百萬。

最后，劉秀文告訴我，那天我見到的男子，竟然是親生兒子。

一時間，我呆住了。

難怪那天他們母子吵架，看來是男子不想認我這個父親。

不過，我能和劉秀文見面已經(jīng)很滿足了。

周末，劉秀文帶著兒子來和我見面。

兒子名叫李少文，跟我姓。他可能還是不愿意接受這個現(xiàn)實，不肯叫我“爸”，不過，父子能見面，我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

見了面后，我總感覺自己要做點什么。

猶豫再三，我給劉秀文打了一個電話，提出一個要求，我要和她結(jié)婚。

我的理由，作為父親，我沒有盡責(zé)，我要用余生溫暖他們母子。

劉秀文聽了淚流滿面，她說這些年始終放不下我……

如今，二十年過去了，我對他們母子很疼愛，一家人生活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