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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今生,絕情冷心王爺與卑微凄涼王妃,她本神女因他動(dòng)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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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于網(wǎng)絡(luò)

永壽四十三年,京都淮北王府,雪夜。

王妃寢殿內(nèi),燭光搖曳,紅紗帳懸在塌前,蕩漾了幾分春色。

姜沐璃的兩團(tuán)香軟被淮北王玄燁緊緊捏住,他漸沉的鼻息縈繞在她的脖頸處。

褪去最后一層褻衣,玄燁長(zhǎng)嘆一聲,停止了動(dòng)作:“下次吧?!?/p>

又是下一次。

無人知曉,成婚三年,她堂堂淮北王妃還是處子之身。

世上只說她不能生育,卻不想是已還俗三年的玄燁心有魔債,不肯破戒。

也罷,三年都等了,不急于這時(shí)。

“我愿等?!?/p>

她倚在玄燁起伏的胸膛,任由他的大手拂過后脊,一陣酥麻難耐,身下涌過一股熱潮。

她羞紅了臉,起身要去盥洗。

坐起瞬間,忽而深入骨髓的痛襲來,竟猛地咳出一口黑血。

暗紅刺目,玄燁驚從塌上起,攬她入懷惶惶道:“沐璃,你怎么了?”

姜沐璃回握住他的手,蒼白扯出一笑:“臣妾無事,許是這些日子急火攻心……”

玄燁擰著眉將她唇角的血跡仔細(xì)擦拭:“都吐血了怎算無事。”

姜沐璃凝著他眼框里盈滿的愛意與炙熱,心中騰起一股暖意。

此刻更不悔當(dāng)初的義無反顧。

她本司判官筆一職,因人間玩樂時(shí)執(zhí)意與凡人玄燁相愛,違背天道。

故而她不僅失去了仙力,且年壽難永。

要享凡人情樂,便受凡人苦楚。

玄燁清冷的聲音里挾滿了擔(dān)憂:“來人!宣太醫(yī),把黃太醫(yī)給我請(qǐng)來!”

守在殿外的太監(jiān)透過屏風(fēng),聲音微顫:“王爺,那可是陛下的御醫(yī),只聽陛下的旨意?!?/p>

他猩紅著眼,震怒道:“那就給我綁來!有事本王擔(dān)著?!?/p>

太監(jiān)應(yīng)了聲,急切地走了。

“沐璃,無事的,一切都有本王在?!?/p>

玄燁擁住她的力道又重了幾分。

姜沐璃忽而想好友司命曾質(zhì)問她:“為了區(qū)區(qū)凡人,斷送上萬年的仙程,值嗎?”

值嗎,姜沐璃心想,是值得的。

為了娶她,他摒棄數(shù)年修行回歸紅塵,恢復(fù)王爺身份,只為給她一場(chǎng)盛大的婚禮。

皇室嫌棄她出身不詳,無法擔(dān)任正妃之位,他便冒著生命危險(xiǎn)孤身出使邊塞,橫刀立馬,換取邊境十年太平。

以此功請(qǐng)旨換她正妃之位。

縱是前路步履維艱,她也相信,愛迎萬難,亦能贏萬難。

疼痛在此刻突然加劇,心頭一陣絞痛。

這時(shí),門外敲門聲焦灼,玄燁的侍從劉景在外稟道:“王爺,出事了!”

“我去去就來,你先安躺歇息片刻?!?/p>

捻好她的被角,玄燁匆忙起身,出了門。

房門半掩,他們雖小聲耳語(yǔ),卻一字不漏落入姜沐璃耳中。

姜沐璃雖墮為凡人,五識(shí)仍異于常人。

玄燁的聲音壓得極低:“她可配將相王侯,怎能嫁一個(gè)廢人!”

此話一出,姜沐璃身子一僵。

她?

是與他青梅竹馬的丞相嫡女沈知韻嗎?

他不是說,早已劃清干系,兩相決絕。

不等細(xì)想,玄燁已進(jìn)門來,他拿過屏風(fēng)處的黑色大氅,急不可耐:“沐璃,我有些事急著去處理,太醫(yī)馬上到。”

他輕吻落在她眉間,轉(zhuǎn)身就走。

房門未關(guān)嚴(yán)實(shí),門外凜冽的寒風(fēng)裹挾著還未盡數(shù)散去晚秋的悲涼,直透透穿過她的心。

她透過門縫追著庭院里他遠(yuǎn)去的背影,心又驀然一震。

那黑色大氅下,他寬厚的背膛上還有一寸約莫三尺的刀傷,那是為娶她出使邊塞慘遭敵軍埋伏而留下的。

他為了自己差點(diǎn)命懸一線,而自己又怎可因?yàn)槠嬷~無故猜疑他。

屋外寒風(fēng)搖撼古樹婆娑,這是十年一見的冰凍天氣。

姜沐璃冷得哆嗦,喚婢女小春將屋內(nèi)的炭火添了添。

聞聲拎炭來的小春推開了門,手里還抱著一個(gè)檀木盒子:“王妃娘娘,書房外的樹倒了,這是在樹干下發(fā)現(xiàn)的盒子?!?/p>

姜沐璃強(qiáng)撐著坐起身,接過那冰冷的盒子。

只見盒子中赫然躺著一塊以血相融的碎玉。

同樣的玉佩她見過,在疾病纏身的沈知韻身上,而玉佩旁有一支泛黃的竹簡(jiǎn)。

竹簡(jiǎn)上,玄燁的字跡清晰可見——

“吾愿以十年陽(yáng)壽,換沈知韻歲歲康健。”

第2章

姜沐璃短促痙攣呼了一口氣,青色襦裙下的雙腿卻不自覺顫抖著。

她鼻尖凝起酸澀,捏住竹簡(jiǎn)的指節(jié)愈發(fā)用力,攥得生紅。

以十年陽(yáng)壽只愿換取沈知韻一生康健,他對(duì)她的情意竟已沉重至此。

她瀲滟的眼眸泛起幾絲晶瑩,心卻似毒藤纏繞。

竟……是那般的痛。

少傾,小春將掀起的紗帳落下。

姍姍來遲的黃太醫(yī)隔著帕子,為姜沐璃號(hào)脈:“王妃身體無礙,許是太過操勞,多注意休息便是?!?/p>

“辛苦黃太醫(yī)特意跑一趟?!?/p>

姜沐璃示意小春厚禮相謝,又將人親自迎出府,這才安心躺下。

暖榻之上,她閉上雙眸,心卻始終無法靜下來。

玄燁現(xiàn)在在干什么呢?

是盛著滿心的歡喜去尋沈知韻,還是正輕擁她入懷?

寢殿內(nèi)安神幽香陣陣。

這香,是玄燁不惜以萬兩黃金購(gòu)入的。

她出言勸阻,他卻說:“換以沐璃日日安眠,縱千萬黃金,也值得。”

偏是這樣好的他,心里卻還裝著另一人。

會(huì)是自己多想嗎?她吸了吸鼻子,眼眶濕潤(rùn),浸透了枕間。

不安如附骨之疽,在心頭啃咬。

昏昏沉沉之際,一股寒風(fēng)涌入,她打了個(gè)寒顫,往里挪了挪。

“王爺,王妃已經(jīng)睡了?!?/p>

房門外,小春將玄燁的大氅接過,在門外抖盡沉雪,又識(shí)相的退到殿外。

屋內(nèi)燭光幽暗,玄燁目光落在桌面上那開了蓋的木盒上。

泛黃的竹簡(jiǎn)讓他劍眉一皺。

腳步一頓,很快又回過神來,捻起那竹簡(jiǎn)摩挲:“今日雪大,竟將年少時(shí)的荒唐沖洗了出來?!?/p>

姜沐璃側(cè)身,凝著他那滿腔的坦蕩,心卻好似如細(xì)針般扎過。

她本想裝睡裝作毫不知情,可此刻她還是忍不住想問:“十年陽(yáng)壽,王爺未免對(duì)自己太過狠心?!?/p>

啪嗒一聲,竹簡(jiǎn)裂成兩段,他隨手一扔,將簾子掀起,俯身輕擁住她。

“年少無知荒唐言語(yǔ),做不得數(shù)。”

話落,他輕點(diǎn)她鼻尖:“黃太醫(yī)說你身子無礙,我這顆心總算放進(jìn)肚里,沐璃你可知,我愿墜入阿鼻地獄換你一世安榆……”

沒等他話落,她捂住了他的嘴,做了個(gè)噤聲的手勢(shì)。

話已至此,她不想再繼續(xù)這個(gè)話題。

“王爺這么晚出去,是去忙公務(wù)了嗎?”

男人緊了緊裹住她的被角,身子一動(dòng),他身上那淡淡的白芷香壓過濃濃的檀香襲進(jìn)了鼻腔。

白芷香,是女人用的。

他真是去找沈知韻了,為什么?

指尖沁入血肉,她想無論是何緣由,只要他坦誠(chéng)以待,她便相信。

他們?cè)谏衩髑傲⑹?,恩愛兩不疑,白首不相離。

他不會(huì)褻瀆神明。

然而,他卻說:“是啊,這公務(wù)頗有些繁瑣。”

她垂下眼眸,心驀地沉了下去。

他說謊了。

可偏偏她五識(shí)靈敏,可偏偏他騙不了她。

細(xì)細(xì)麻麻的痛涌入全身,她止住了他往下摩挲的手:“王爺,改日吧?!?/p>

翌日,天光微亮,姜沐璃醒來時(shí),身旁已空蕩蕩。

他這么早就走了。

她堪堪挺直背脊,望向門外的空洞雙眸掩蓋不住內(nèi)心翻滾的苦澀。

是去找沈知韻了嗎?

忽而,房門吱呀響了。

滿身泥濘的玄燁小心翼翼端著一盅蓮藕羹走進(jìn)屋來:“還新鮮著,王妃嘗嘗?”

他雙手還在因寒顫而不停抖動(dòng),上下顎還不停哆嗦著,可他渾然不顧:“黃太醫(yī)說蓮藕有祛除心火之效?!?/p>

“你若喝了定能藥到病除?!?/p>

姜沐璃慌慌披了件外衣,忙不迭握住他凍到泛白的手。

“天這么冷,你的手還要不要了?”

話音未落,“嘶——”

他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姜沐璃這才發(fā)現(xiàn)他已然皸裂,指尖竟?jié)B出血來。

鼻子一酸,眼淚便心疼地落下。

見她落淚,玄燁慌了神,正欲安慰。

寢殿外,太監(jiān)傳唱聲響起:“懿旨到!”

兩人匆匆行至殿外,懿旨內(nèi)容如雷,當(dāng)頭將姜沐璃劈怔在原地——

“丞相之女沈知韻,端莊賢淑,特封為淮北王側(cè)妃?!?/p>

第3章

為了阻止沈知韻嫁與廢人,他竟違反禮制,連夜進(jìn)宮請(qǐng)旨。

姜沐璃微顫著蒼白雙唇,喉間似被哽住,刺痛得厲害。

半晌,才擠出一絲輕微顫抖的聲音:“臣妾接旨?!?/p>

跪地接旨時(shí),耳畔忽然響起大婚之日他以性命起的誓:“吾此生只娶姜沐璃一人為妻?!?/p>

誓言昭昭,原來不過是騙她的罷了。

太監(jiān)言笑晏晏:“恭喜淮北王,賀喜淮北王,年少深情修成正果,乃天賜姻緣!”

玄燁不置可否,起身親自恭送他出府:“有勞公公。”

一股血腥涌上姜沐璃喉間,梅花帕子上點(diǎn)點(diǎn)猩紅似張開血盆大口譏諷她。

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最是無常凡人心,天若有情天亦老。

她偏不信,偏不顧命數(shù)蕭條一賭他的真心。

她親手將自己送上了一條不歸路。

匆匆折返回來的玄燁將她扶起,開口便云淡風(fēng)輕:“沐璃,這門婚事我會(huì)去退,你不必憂心?!?/p>

姜沐璃苦澀一笑。

皇后懿旨,豈能說退就退,他當(dāng)真把自己當(dāng)孩童般哄騙?

她不愿戳穿,拂開他手,聲音淡淡:“王爺若真心喜歡,我便真心待她?!?/p>

話落,她起身回去寢殿。

“本王說過只你一妻?!?/p>

身后,玄燁喊出這話竟憤然離去。

深情款款的誓言再聽來,卻似利劍般,深深扎進(jìn)了她的心坎。

口口聲聲說只娶她一人為妻,卻又欣然接受賜婚懿旨。

玄燁,你分明是在殺人誅心。

風(fēng)雪正盛,她轉(zhuǎn)身目送馬背上身姿卓然的背影。

狂風(fēng)將他的大氅吹起,風(fēng)雪糊了眼,她好似又見到了五年前那個(gè)滿眼是她的彌陀。

一心只為修得大道卻為了她墮入紅塵。

也是這樣一個(gè)雪日,他跪在眾佛面前,輕聲低喃:“佛渡眾生,可弟子情絲難斬,難以成佛?!?/p>

于是他于暴雪中苦跪數(shù)十日,求得神佛原諒。

可他究竟真的是為了她,還是為了那段他不愿放棄的過往呢。

姜沐璃心想,可能連他自己也全然分不清了吧。

冬日天黑得快,晚膳還未用過,月光便順著樹影傾瀉進(jìn)了庭院。

姜沐璃倚在椅背上,忽然門猛地被推開。

只見小春神色慌張:“王妃,不好了。聽說王爺抗懿旨,被責(zé)罰了三十大鞭,雙腚血肉糜爛了?!?/p>

姜沐璃手中的暖爐被震得掉落在地,發(fā)出脆響。

她顧不得其他,驚慌侵占了她的思緒:“王爺在哪?快帶我去!”

小春回道:“書房。”

姜沐璃連狐裘都顧不上穿,急急往書房趕去。

三十大鞭,足以致人傷殘。

若他真想娶沈知韻,又何苦如此呢。

或許真的只是全了那少時(shí)情誼吧。

他愛人如癡,京中人人皆知。

成婚時(shí),因她不喜宮中禮制,他便直面天威:“禮制迂腐繁瑣,為何不改?”

后來,因她不忍孩童婦孺流離失所,他掏空王府,散盡家財(cái)為流民開拓居所。

再后來,因她三年無出,皇后屢屢送來小妾通房,他便于大庭上直言:“是兒臣無用,何苦糟蹋了其他女子?!?/p>

因了這事,京中對(duì)他議論紛紛,可他卻舒展笑顏:“終是消停了。”

“我說過,只娶你一人為妻?!?/p>

一股自責(zé)、愧疚如海浪般涌過。

她怎能不相信他呢……

“去,拿最好的金瘡藥!”

小春應(yīng)了聲,匆忙跑回寢殿。

行至?xí)块T口,她卻聽見玄燁心腹劉景的勸聲:“王爺,向皇后請(qǐng)旨的是您,如今抗旨又是為何?”

“您心中明明還有沈小姐,娶她當(dāng)側(cè)妃不是兩全其美?”

姜沐璃呼吸一窒,那熟悉的聲音如針緩緩扎入耳中——

“可做我側(cè)妃,卻是委屈了她。”

第4章

疼痛蔓延,五臟六腑似是爛成了一灘水。

她猛地又吐出一口血,暗紅在冰雪中消融。

趕來的小春慌忙將她扶?。骸巴蹂?/p>

“我馬上去叫太醫(yī)!”

姜沐璃拂了拂袖,緊了緊扶住她的手:“無礙,扶我回寢殿休息?!?/p>

冷風(fēng)凄凄,將她的眸光湮滅,漫天的苦澀不達(dá)眼底。

三十大鞭,鞭鞭入骨,卻獨(dú)獨(dú)不是為她而受。

心似絞痛,她忍不住想捂住胸口緩解酸澀,雙手卻堪堪在袖中緊握成拳。

她生生切開背脊,將仙骨剝離之時(shí)都沒這般痛。

回到寢殿,她支走小春。

四肢百骸猶如被猛獸撕咬,腳步開始虛晃。

她手顫顫從枕下拿出一瓶紫色丹藥,一陣暈眩,丹藥散了一地。

她顫抖著胡亂從地下?lián)炱鹨涣M塘讼氯?,須臾間,這劇痛才緩解半分。

她癱軟在地上,無聲地嗚咽著。

她的性命全憑著這瓶丹藥吊著,如今丹藥療效越來越微弱,她的性命也越來越垂危。

從前她總以為人生短短數(shù)栽,以漫長(zhǎng)寂寥的仙生換以陪他幾載春秋亦是幸事。

可縱觀現(xiàn)在,她當(dāng)初的決絕卻儼然成了個(gè)笑話。

她為之付出生命的,也愿為換她人余生安然而付出生命。

她強(qiáng)撐著躺在榻上,想沉沉睡去不再消耗神思,卻始終難以入眠。

不知過了多久,玄燁回來了。

他一如往常為她將被角捻緊。

守在床榻前的小春睡眼惺忪:“王爺可要在此處歇下?”

他輕聲細(xì)語(yǔ),生怕驚擾了姜沐璃的睡夢(mèng):“無事,她身子不好,我怕她亂踢被子。”

“我在這休息反而擾她睡眠?!?/p>

他語(yǔ)氣虛弱,來看她一趟,似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話落,又踱著步小心將門闔上。

姜沐璃握緊的雙拳驟然松開,長(zhǎng)睫掛著幾珠晶瑩。

既心中沈知韻的份量那般重,為何又為她立誓。

他的心為何能同時(shí)容下兩人?

姜沐璃想不明白,也不想再想。

翌日。

書房痛苦的呻吟,聲聲入耳。

姜沐璃用被褥捂住耳朵,終是不忍再充耳不聞。

她拿上金瘡藥,正要往書房去。

不料剛到門口,卻見沈知韻從書房款款走出。

她頭上簪著素色步搖,著一身白衣,身上的淡然之氣無不叫人憐惜。

她也看見了她。

于是,盈盈一笑,朝她行禮:“王妃,王爺剛剛才入睡?!?/p>

語(yǔ)氣怡然,好似她才是這個(gè)家的女主人。

姜沐璃愕然一愣,緩步行至她跟前:“知韻妹妹尚在閨中,怎可無拜帖入府。”

沈知韻揚(yáng)起那張明媚的臉,如秋水般的眼眸毫不掩飾挑釁與嘲諷:“就憑王爺心中有我,就憑我是他未來的妻?!?/p>

她堪堪行了一禮:“王妃身子羸弱,該好生休養(yǎng)。”

她刻意加重羸弱二字,隨即自顧自從后院出府。

行云流水,進(jìn)出的這條路她駕輕就熟,來去自如。

姜沐璃眼眶泛起酸澀,沈知韻說的沒錯(cuò),縱是捱過第二次天罰她也活不了幾年了。

而她死后,玄燁又將怎樣?

名正言順的娶沈知韻為續(xù)弦正妻?

屆時(shí),抑或會(huì)是跟沈知韻耐心解釋:“一時(shí)情動(dòng)而已,當(dāng)不得真。”

苦澀之際,腦海中一道神識(shí)響起。

“早勸過你的。最變幻無常,便是人心。”

是司命的聲音。

是了,她早看過生死簿,自己在人世的死因便是心思郁結(jié)。

可那時(shí)她偏不信天道:“何來既定之命運(yùn),天命不可改,性命可以修,我與玄燁必能情撼上天?!?/p>

“當(dāng)下知錯(cuò),猶未晚矣,沐璃?!?/p>

姜沐璃黯然垂眸,低頭不語(yǔ)。

司命冗冗長(zhǎng)嘆:“和我走吧,日后將養(yǎng)在天宮,定能淬煉出仙骨?!?/p>

要向命運(yùn)服輸嗎?

姜沐璃遲疑了。

第5章

她真要離開玄燁嗎?

姜沐璃掩過眸中苦澀,似是呢喃似是辯駁:“司命,或許是我誤會(huì)了他呢?”

“隨你吧?!?/p>

司命默了一瞬,拂袖離去。

縱他萬般能耐,又怎能喚醒一個(gè)沉溺于夢(mèng)中之人。

臨走之際,他留下一道怒其不爭(zhēng)的聲音:“愚不可及!你終究會(huì)付出代價(jià)的?!?/p>

姜沐璃默了一瞬,對(duì)著眼前那片虛空卻哽了聲:“這條路是我自選的,他不會(huì)負(fù)我的?!?/p>

一遍遍重復(fù),她最終癱軟在地,語(yǔ)氣也逐漸弱了下來。

她眼眶泛濕,捂著胸口輕聲道:“你不會(huì)負(fù)我的,對(duì)嗎?”

約莫晌午,舉步維艱的玄燁一手扶著腚,瘸瘸拐拐的將寢殿門推開。

棋盤前,姜沐璃放下正要落下的棋子,拿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坐墊。

“小心。”

她凝著玄燁那雙柔情似水的眸,上前將他扶過來。

觸到他掌心瞬間,他下意識(shí)地十指緊扣并報(bào)以燦笑,一切讓他粉飾得若無其事。

愈是如此,姜沐璃愈發(fā)堅(jiān)定了要將一切攤開問清的心。

不論真相是何,她總該去面對(duì)的。

她將墊子放下,扶著玄燁坐下:“昨日的事臣妾聽聞了,王爺不該如此折磨自己的?!?/p>

玄燁撕扯出一絲笑,疼痛讓他的眉緊揪作一團(tuán)。

他不言不語(yǔ),只是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掏出一顆夜明珠:“有妻如此,夫復(fù)何求。”

姜沐璃眸光一亮!這是靈隱寺的法物。

傳聞只有以真愛之血相融,才能得到此物。

而歷史上亦只有明孝宗皇帝取得過此物。

他貴為一國(guó)之主,一生只有張皇后一人。

縱然此時(shí)是白晝,夜明珠發(fā)出的幽光很是微弱,可映射在她的眸光里,卻是如此的耀眼。

那代表著玄燁對(duì)她純粹、明晃晃的愛??!

她捧著那顆夜明珠,視若珍寶。

她還在糾結(jié)什么?還在猜忌什么?

只此一物便已說明了一切。

她感動(dòng)不已,頓為自己那些猜疑倍感愧疚。

自己差點(diǎn)兒就因?yàn)橐粋€(gè)誤會(huì)離開他了。

玄燁看著她的樣子,笑意躍然眉梢:“你喜歡就好?!?/p>

款款目光垂下,瞥到桌上那瓶金瘡藥,頗有些玩味:“有這么好的藥,怎還藏著掖著呢?舍不得給夫君用?”

姜沐璃的心猛沉了一下。

誤會(huì)雖然已經(jīng)解開,可沈知韻挑釁所言驟然響起,當(dāng)下不免發(fā)酸:“王爺可是用過知韻妹妹送來的上等藥了,如今生龍活虎倒責(zé)怪臣妾了?!?/p>

玄燁面色一窘,旋即將大掌覆在她纖手上,盛著滿眸的真誠(chéng):“沐璃,我與沈知韻不過是……”

他語(yǔ)氣滯了滯,姜沐璃跟著呼吸一緊。

是什么?

她凝神屏氣望向他眼底,等他落下定論。

這時(shí),劉景的叩門聲響起:“王爺,奴才有要事稟報(bào)?!?/p>

玄燁轉(zhuǎn)眸看向門外,宣他進(jìn)來。

劉景行禮后,踱步走近,附耳玄燁。

姜沐璃看著他嘴唇翕動(dòng),卻聽不見任何字句。

從前,哪怕隔著墻隔著門,她也能聽得清清楚楚的。

而現(xiàn)在,她聽不見了。

苦澀如濃墨,籠罩全身,五識(shí)微弱,大限仿佛真將至了……

劉景稟報(bào)后,匆匆走了。

偌大的寢殿只剩下她與玄燁二人。

當(dāng)她抬眸再次凝向玄燁眼底,卻被他晦暗的眸色嚇了一跳。

發(fā)生了什么事?

不等她開口詢問,男人微擰起眉,聲音沉沉道:“你明知我與知韻已經(jīng)退了婚,為什么還要四處散播她進(jìn)王府之事。”

“如今人人說她不知廉恥,是為蕩婦。今日差點(diǎn)兒一杯毒酒去了。”

姜沐璃身子一僵,正欲開口解釋,玄燁卻徑直起身。

房門啪地一聲被摔上。

“姜沐璃,你太讓我失望了?!?/p>

第一次,他當(dāng)著自己的面摔門。

第一次,他不分青紅便妄下定論。

姜沐璃如同被抽干了歡愉,倚在椅背上一瞬瞬癱軟。

心似乎被狠狠剜了一刀,一陣尖銳的疼痛如潮水般涌來,不被信任的感覺如魚溺水,無可奈何

門輕輕被推開了。

她聞聲轉(zhuǎn)眸,眼里光亮陡然黯淡,是領(lǐng)了新炭回來的小春。

她的目光一下被桌上那顆明晃晃的夜明珠吸引,噠噠跑進(jìn)來不由欣喜:“王妃,這可是靈隱寺的法物夜明珠?”

姜沐璃不置可否。

小春只看不敢上手,喋喋道:“聽聞此珠須把心愛之人的名字刻在上面,血若能相融,便可證之為真愛。”

聞言,姜沐璃拿起夜明珠端凝。

小春眨巴著亮晶晶的眼眸望向她,不由羨慕道:“王爺對(duì)王妃真是情真意切,是天下最癡心的男子。”

話落,夜明珠底部赫然刻著【韻】字生生刺進(jìn)姜沐璃眼底。

第6章

‘情真意切’’最癡心的男子’如兩記耳光狠狠扇在姜沐璃的面上。

胸口處傳來密密麻麻的痛,她攥緊了夜明珠,用力到指節(jié)泛白。

竟……是一場(chǎng)騙局。

四肢似是被桎梏,渾身卻止不住地顫。

小春嚇了一跳:“王妃,您這是怎么了?”

她慌張放下炭盆,惶惶道:“我這就去叫王爺!”

“不必!”姜沐璃從喉間擠出這兩個(gè)字。

“再等等就好了,再等等……”

她閉上眼想:如果還能挺過第二次天罰,便與司命回去。

如果,能挺過的話。

還是好好與他告?zhèn)€別吧。

與那個(gè)困在執(zhí)念中的自己,也與用全力愛過的他。

天罰來之前,她便當(dāng)做什么都不知道。

他還是那個(gè)癡心愛她的王爺。

睜眼又是一個(gè)清晨。

一夜無眠,暖烘烘的寢殿,空空蕩蕩,玄燁竟一夜未歸。

姜沐璃端坐在梳妝臺(tái)前,回過神來,銅鏡中倒影惹得她一驚。

鏡中那張濃云慘淡的臉,是自己的臉嗎?

她曾被譽(yù)為三界最為灑脫之仙,人人稱道她有一張不老容顏。

她怎么就變成這樣了?

愕然之際,劉景忽而闖入殿內(nèi),雙膝跪地,聲淚涕下道:“王妃,求您想想法子,救救王爺吧!”

姜沐璃茫然回神:“他怎么了?可是傷勢(shì)加劇,快快拿藥去……”

劉景卻搖頭擺腦急聲道:“沈丞相大人為正家風(fēng),要沈小姐削發(fā)為尼?!?/p>

“沈小姐不愿,王爺便帶府兵圍了丞相府。被陛下知道后,又罰了他二十棍!”

二十棍!?如雷轟般,姜沐璃眼前一黑,差點(diǎn)當(dāng)場(chǎng)暈厥。

在血肉糜爛的雙腚上再仗責(zé)二十,舊傷未愈,又添新傷,他不要命了嗎?

她不敢細(xì)想,攜著枕下那瓶紫色丹藥便去找他。

“玄燁——”

她推開書房門,拔腿朝他跑去。

他虛弱的趴伏在床榻上,一張臉毫無血色,仿佛將要斷氣。

姜沐璃的手跟著心一同發(fā)顫。

堪堪倒出兩粒藥丸,哽聲輕哄他服下:“吃下便能好了,吃下便能好了?!?/p>

這丹藥是司命用上萬年的修為煉制,盡數(shù)給她續(xù)命。

凡人吃上一顆便能起死回生,兩顆便能頤養(yǎng)天壽。

而她正是靠它,捱過了第一道天罰。

果然服藥不過片刻,玄燁便恢復(fù)了血色。

他摸了摸頃刻愈合的傷口,滿是不可置信。

他驚喜的翻身坐起,四肢百骸通體舒暢仿佛新生。

他不可置信握住她雙手,目光灼灼:“這是何藥,竟有此神奇療效!”

姜沐璃長(zhǎng)舒了口氣,心中滿是慶幸,擰著的柳眉舒展開來,正暗暗思忖編個(gè)何種名頭時(shí),

男人已壓不住狂喜:“太好了!這下知韻有救了!”

姜沐璃身子一僵,涼意沁入骨內(nèi),痛意席卷上心頭。

她微顫提醒道:“可王爺,這瓶藥僅此一瓶,也只剩一顆了。”

她要僅靠著這唯一僅有的丹藥,捱第二道天罰。

玄燁不以為然,輕飄飄道:“救她一命,一顆也足夠了。”

眸中的光一瞬間湮滅,心似四分五裂。

她終是哽了聲:“可王爺,沒這顆藥我會(huì)死的?!?/p>

聞言,玄燁眸色一黯,惱聲道:“黃太醫(yī)都說無礙,你不過急火攻心,休養(yǎng)幾日便能痊愈?!?/p>

“你可知,知韻吞服的可是穿腸劇毒?!?/p>

姜沐璃緊緊攥住藥瓶,揚(yáng)起那張倔強(qiáng)的臉:“我若是不給呢?”

冷冽冽的目光投來,似刀片般刮在她身上,割得生疼。

“若不是你散播謠言,她又怎會(huì)服毒?這是替你消了你的罪業(yè)。”

“這是你欠她的?!?/p>

她欠沈知韻?她何來的虧欠?

忽而,窗外雷聲乍起,轟鳴陣陣,數(shù)道天雷一同響起,這是天罰的預(yù)兆!

電光如晝,姜沐璃臉色煞白如紙。

竟這么快……

玄燁沒有看她,他凝著屋外,篤定的字句隨電鳴落下——

“沐璃,你看,這是天意?!?/p>

第7章

天意?!

好一個(gè)天意。

是啊,連天都在聲討她姜沐璃為何蠢不可及!

握在手中丹藥瓶讓劉景生生奪走:“王妃,得罪了?!?/p>

手中一空,姜沐璃望向玄燁,森森問道:“若我真死了,你當(dāng)如何?”

玄燁滯了一瞬,回眸看她:“生老病死皆是天意,天意不可違?!?/p>

“那沈知韻呢?只有她才是那個(gè)例外嗎?”

姜沐璃猩紅著眼,攥著他衣角喃喃:“你不是這樣的,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玄燁錯(cuò)開目光,握住她的手柔聲道:“沐璃,別鬧?!?/p>

他還是走了。

一刻不敢耽擱拿著她的丹藥去救沈知韻了。

冷風(fēng)凄凄,枯木婆娑。

電閃雷鳴散去,姜沐璃怔著步子走出屋外,東街賀生辰的戲臺(tái)還未散去。

曲調(diào)悲婉,卻似唱盡她的愁緒。

她不由跟著那道哀婉與決然的曲聲吟唱:“他教我收余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p>

“休戀逝水,苦?;厣?,早悟蘭因。”

是了,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她早該想明白的。

那個(gè)長(zhǎng)跪于青燈古佛前的彌陀,終被歲月風(fēng)化成別的模樣。

又是幾日。

向來安靜的寢殿突然一陣喧鬧,攪疼了姜沐璃腦袋。

庭院里,各色珠寶成箱擺滿了。

小春被推倒在地,躬身護(hù)緊懷中的鳳冠,不讓人搶走。

姜沐璃只一眼便認(rèn)出那時(shí)自己出嫁時(shí)佩戴的那頂。

“住手!”她呵止了搶物的奴才。

小春如見了救星,帶著哭腔稟道:“王妃,王爺說作為義兄,要將這些東西悉數(shù)送與沈小姐,作于陪嫁?!?/p>

“可這頂鳳冠,怎么能贈(zèng)與她人……”

姜沐璃腳步一滯,這頂七珠鳳冠是他以軍功向皇后求來的賞賜。

那日恰逢月圓,他曾言:“縱是上九天攬?jiān)?,我也要將最好的給你?!?/p>

“吾對(duì)汝之心,日月可鑒?!?/p>

往前一步,是散落在地的和田玉。

此玉,她也記得。

純粹無暇,堪稱為國(guó)寶,是他送與自己的定情信物。

他曾言:“山河萬頃,不及沐璃萬一。”

目光循去,一樁樁,一件件,都曾盛滿了他的愛意和誓言。

吵鬧聲、推搡聲、尖鳴聲充斥著整座寢殿。

可她卻從未感到過如此的寂靜,她的心也好像在這一瞬清空了。

暖陽(yáng)下,玄燁緩緩而來。

他親手奪過小春手中的七珠鳳冠,不以為然道:“整個(gè)王府的金銀財(cái)寶都彌補(bǔ)不了她萬一。”

他冷冷看向她,目光淬滿了寒意:“畢竟你毀去的是一個(gè)女子的名聲。”

姜沐璃凝向那雙眼眸,卻不由發(fā)冷:“是我嗎?真是我毀去的嗎?”

她多想說,你再好好盤查一下。

然而玄燁卻收回目光,答非所問道:“我是在替你消你的罪業(yè)?!?/p>

她蒼白的臉上扯出一絲苦澀的笑:“欲加之罪,何患無辭?!?/p>

“好一句罪業(yè),王爺竟連愛她都不敢承認(rèn)?!?/p>

他眸色一黯,語(yǔ)氣淡淡:“我此生終不得所愛。”

姜沐璃身子一僵,不由發(fā)愣。

那自己算什么?過往一切又算什么?那些承諾又算什么?

無人回應(yīng)她。

玄燁走了,帶走了一切。

姜沐璃頹然倒地,聲聲悲戚:“司命,為何會(huì)如此?”

“他說此生終不得所愛,那我又算什么?”

話落,她眼前赫然出現(xiàn)一張昆侖鏡。

畫面里,玄燁耐心的哄著沈知韻喝藥。

沈知韻問他:“你既決意修道,又為何要娶姜沐璃。”

玄燁伸出手親昵摸了摸她的頭:“我須歷人生八苦方能修得大道,而她不過是我歷愛別離之苦的工具罷了?!?/p>

“我終究不屬于塵世,所以我希望你能尋得如意郎君?!?/p>

沈知韻滯了一瞬,又道:“那你將王府金銀悉數(shù)贈(zèng)與我,是一點(diǎn)后路都不為她留了?”

畫面在這一瞬戛然而止。

喉間翻騰起漫天苦澀與血腥交融。

姜沐璃蒼白薄唇顫抖:“原是這樣……”

淚消融在還未散去的冰雪里,她揚(yáng)起那張?zhí)撊醯哪槨?/p>

“錦水湯湯,與君長(zhǎng)訣?!?/p>

“愿不復(fù)相見?!?/p>

忽然雷電聲乍起,隨即一道閃過天際的雷電直直劈下,姜沐璃虛弱的身影驟然倒地——

第8章

姜沐璃猛地吐出一口鮮血,染紅了一地白雪。

她微閉雙眸,笑嘆:“終逃不過身死魂消的下場(chǎng),一切皆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怨不得……我不怨?!?/p>

沉厚的敲鐘聲自百鳴寺響起。

“鐺——”

鐘響一聲,一道驚雷便直直落下,直劈她的右腿。

姜沐璃單膝跪地:“是我錯(cuò)了,我生而為仙,不該沾染凡塵?!?/p>

鐘響二十三下,以雷為劍,直穿她左肩。

素色衣裙已被鮮血浸染,凄涼之音盡顯無助:“是我錯(cuò)了,我不該奢求情愛,毀去仙骨?!?/p>

鐘響八十九下,雷鳴之聲轟然響起,一道刺眼的光將她的雙眼灼傷。

昔日那雙盛滿了愛意的雙眸驀然淌下一行血淚,五臟六腑頃刻破裂。

姜沐璃語(yǔ)氣輕飄卻帶著決然:“是我錯(cuò)了,蘭因絮果,早該回頭。”

鐘響一百零八下,最后一道天雷,姜沐璃被強(qiáng)大的沖擊力擊翻在地!

忽而一道銀光閃過,她的仙體騰空,四處消弭。

結(jié)束了,一切都結(jié)束了……

一百零八道鐘聲意為有高僧得道。

愛別離最后一苦,竟是她的消亡。

百鳴寺。6

玄燁身披袈裟,金光渡身。

他雙手合十,跪于佛像前:“弟子已歷愛別離之苦,如今修得大道,只愿長(zhǎng)跪佛前,待修得緣滿,得以飛升。”

身后,方丈素色百衲衣,手握佛珠。

他聲音淡淡如清谷幽幽:“玄燁,你可知你的愛別離之苦為何是最后一苦?”

玄燁一滯。

他沉思片刻,淡淡道:“因情根難斬,情緣難斷?!?/p>

縱然難斬難斷,他還是做到了。

姜沐璃的歸處,他早已想好。

她乃一品夫人,縱他皈依佛門,她亦可享朝廷俸祿,安度余生。

他也不算有愧于她……

方丈長(zhǎng)嘆:“你且回去看看罷。”

玄燁悵然,終究是要與過往做去了斷的。

拜別方丈,行至沈家后門口,未到門口,就見沈知韻正和一男子糾扯。

她雖頭頂白紗,他還是一眼認(rèn)出了她。

那男子吵吵囔囔:“沈小姐,幫我還了這最后一筆賭債?!?/p>

“我保證你讓我散播謠言的事情永遠(yuǎn)爛在肚子里?!?/p>

“包括那瓶假毒酒,我會(huì)將那販子做了,您可以安安心心嫁去高宅大院?!?/p>

玄燁身子一僵,原修得大道,五識(shí)也變得如此靈敏。

下一瞬,沈知韻冷聲響起:“最后一次了,否則你有命拿錢沒命花。”

“對(duì)了,將那個(gè)酒販子做得干凈點(diǎn)?!?/p>

渾身的血液好似被凝固了,他的雙眸陡然放大。

半晌,才回過神來。

青梅竹馬十余載,他卻因了少年情誼活在虛妄中,看不清本心。

他苦笑一瞬,心似涼透。

手中佛珠不由捻緊,心莫名慌亂。

他長(zhǎng)嘆一聲,遠(yuǎn)處沈知韻清秀的臉?biāo)查g變得猙獰可怖。

他口中不斷呢喃著靜心訣,一念起,惡念生,凡事皆有因果。

他管不了的。

他現(xiàn)在能做的便是結(jié)束自己的因果。

他茲當(dāng)未曾看見,直身往王府正門去。

王府正門外,白幡高高掛,漫天紙錢隨風(fēng)散。

玄燁身子一滯,他乃出家修道并未身故,此乃何故?

來不及多想,他闊步走進(jìn)庭院。

白幡白綾白衣戴孝,一口漆黑棺木停在正中央。

小春跪在銅盆前焚紙燒錢:“王妃,您且安心上路吧……”

第9章

玄燁近乎癱軟。

他快步上前,一腳踢翻銅盆:“王妃在哪兒?!詛咒王妃其罪當(dāng)誅!”

小春癱倒在地,滿臉珠淚:“王妃歿了……”

她跪爬至棺前,一下一下敲擊棺木,泣淚啼哭。

“王妃,王爺回來了,您起來看看吧。”

玄燁滯在原處,遙遙望去,只見姜沐璃就安然的躺在棺中,仿佛睡著了一般。

他捂著胸口,雙眼干澀卻毫無淚意,怎會(huì)如此呢,,明明出門時(shí)還是好的。

他不相信。

他伸手貼上她皙白如雪的臉頰:“天氣寒冷,你怎么不進(jìn)去睡?”

“你不是最怕冷嗎?”

她不回應(yīng)。

他又輕晃她身軀:“沐璃,再這樣鬧下去,會(huì)把自己凍壞的?!?/p>

“王妃是您害死的?!?/p>

小春跪著挺直脊梁,一字一句控訴道:“王妃和您說那是她的救命藥,您不信?!?/p>

“王妃說,她快要死了,您還是不信?!?/p>

“王妃早就跟您說了,是您害死她了!您搶走她的丹藥,奪走她的七珠鳳冠,生生逼死了她!”

空中又飄起大雪,浸透了半邊孤寂。

玄燁怔坐在庭院中,握著靈柩中女子的手久久不肯松開。

似是清醒,似是夢(mèng)囈。

他口中喃喃重復(fù)著一句:“天意不可違,天意不可違……”

三年后,初冬。7

又下雪了,他曾答應(yīng)過她的。

要將爐火高高升起,要寢殿恒溫如春。

他曾許過她,不負(fù)相思意,要淋雪共白頭。

冷風(fēng)橫掃,風(fēng)雪漫卷。

他忽而想起,那些不過是騙她的。

是騙她的嗎?可自己那顆心怎會(huì)如刀剮般,疼得如此厲害。

可她不過是自己歷愛別離之苦的工具罷了。

他如今已修得大道,早已斬?cái)嗲榻z。

人之生死早已寫定,縱是自己沒奪走那顆藥,她的命數(shù)也依舊如此。

他長(zhǎng)吁一聲,捻起佛珠:“天意不可違,天意不可違……”

他又回到了百鳴寺,青燈古佛之下,姜沐璃那張臉仍時(shí)常在燭光下驀然一現(xiàn)。

終是抑制不住,這日他又想起了她。

他問方丈:“師傅,我已修得大道,為何還會(huì)受塵事困擾?!?/p>

老僧凝著他,似是將其人生二十載一眼穿透,他說:“你還未入佛,怎能超脫于塵事之外?!?/p>

“道心不穩(wěn),又何以修道?!?/p>

是了,他騙得過別人,是騙不過自己的。

無人知曉,姜沐璃下葬之日,他緊跟其后,誦經(jīng)為其超度。

無人知曉,只差一步得以飛升的他日日跪于亡妻墳前,涕泗橫流。

是了,或許困在魔障中,便是他的果。

一月后,古鳴寺。

積雪還未消融,玄燁卻一襲薄衫長(zhǎng)跪佛前。

方丈不忍,勸他:“佛難渡你,唯有自渡?!?/p>

他微閉雙眸:“師尊,我對(duì)她有愧。”

“是我看不清本心,才導(dǎo)致了這樣的因果?!?/p>

“此生弟子難以成佛,只愿求她來生健康無虞?!?/p>

方丈滯了一瞬,又道:“慈以沐璃,悲以玄燁。你們終是命定之劫?!?/p>

“罷了,我為你開天梯,見到神佛,一切自有答案?!?/p>

話落,老僧大手一揮,一道天梯自九天落下,金光熠熠。

循著方丈指引,玄燁一步一叩首,過往如排山倒海襲入腦海。

初見時(shí),她將他手中的齋面奪走,狼吞虎咽道:“為何僧人不食肉糜?神仙都吃肉呢?!?/p>

那時(shí)的她明艷而張揚(yáng)。

是他將她拖入深淵,是他親手將她毀去。

若不是她,她又怎至于心思郁結(jié)?

終是他害死了他。

思及此處,心如刀絞。

痛,太痛了。

跪上最后一層臺(tái)階,神佛金光刺得他雙眼無法睜開,遂虔誠(chéng)叩首道:“求佛渡我。”

再抬眸,金光緩緩淡去,只見一襲素衣的神女赫然眼前。

玄燁眼眸一顫,腦海中那張熟悉的臉赫然與眼前神女重合!

第10章

“緣來則去,緣聚則散。緣起則生,緣落則滅?!?/p>

“你們的因果早已了去,回去潛心修道吧?!?/p>

神女眸中未起波瀾。

玄燁凝著他日思夜想的那張面容,無法抑制的喜悅。

他近乎瘋狂地沖上前去,卻被一道神力打翻在地。

身邊仙侍震怒道:“不可對(duì)沐璃神女不敬。”

沐璃?一定是她!

他踉蹌幾步,沐璃神女淡淡道:“此惑已解,你且去吧?!?/p>

他眼眶泛紅:“沐璃,是我錯(cuò)了。你原諒我。”

話音剛落,神女纖手一揮,他便墜入了一個(gè)時(shí)空漩渦。

“不——”

只一瞬,他便回到了百鳴寺。

籠罩了這么久的陰霾終是散去。

他頹坐在地,語(yǔ)氣中滿是不甘:“師尊,為何她會(huì)變成神女。”

“可為何她不愿理我,是我錯(cuò)了,我知道的?!?/p>

老僧只是長(zhǎng)嘆了口氣,他能做的,都已做了。3

剩下的,便是他自己的造化了。

寺門外,馬蹄陣陣。

不出半晌,寺門便被推開。

而門后那張臉,便是早已嫁去榮安王府的沈知韻。

一見到玄燁,沈知韻就直直跪下身來。

她淚眼婆娑,舉止投足之間盡是我見猶憐的破碎感:“玄燁,幫幫我吧。我堂堂丞相嫡女,既被榮安王寵妾滅妻?!?/p>

玄燁斜睥一眼,少年時(shí)的她頗有些傲氣。

那時(shí)沈知韻作為公主伴讀,一同被選入皇家私塾。

有些不懷好意的皇子便屢屢打趣于她們:“女子便讀讀女子經(jīng)好了,何必來參國(guó)事一腳。”

她面對(duì)天子君威絲毫不懼:“臣女雖為伴讀,讀的便是圣賢書。書何來三六九等,便是流民他也讀得《史記》?!?/p>

“他也配知曉治國(guó)之方,也配學(xué)習(xí)治國(guó)之道?!?/p>

那時(shí)的她,好像全身都在發(fā)光。

可現(xiàn)如今,不過短短幾年光景,她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呢。

玄燁滯了一瞬,才道:“吾已皈依佛門,施主且離去吧?!?/p>

“萬般皆有因果,施主自種下因,便該親嘗惡果?!?/p>

忽而,一隊(duì)手持刀劍身著銀盔之人立于寺門兩側(cè)。

玄燁一眼便認(rèn)出來了,那是榮安王的親兵。

沈知韻見他立馬縮著脖頸,身子不由顫抖。

她扯著玄燁衣決一角:“王爺,求您了,看在我們昔日情分上救我一命吧。我若回去,定會(huì)被他打死的?!?/p>

玄燁鄙夷的扯開她的手,冷冷道:“昔日情分?若你真的顧念昔日情分,便不該騙我的。我予你十里陪嫁,你原可以找個(gè)平凡人過一生,可你偏偏要嫁進(jìn)王府?!?/p>

“你濫殺無辜,這便是你的果。”

榮安王自顧自進(jìn)佛殿跪下上香,那雙黯淡的眼眸下多了幾分凌厲。

他雙手合十向玄燁行了個(gè)佛禮,他說:“雖我與她無情,可終歸她是丞相嫡女,是我明媒正娶的王妃。就算不能恩愛有加,我也希望能和她以禮相待。”

“可她偏不安分,毀了我妾室的容貌,又下藥害死了我側(cè)室懷上的孩子。”

“可我這浪蕩王爺?shù)拿?hào)也不是白來的,這種手段我真的見多了?!?/p>

話落,玄燁無言。

他背過身去:“莫擾了佛祖的清凈。”

榮安王喚人為他凈了手,才拍了拍玄燁的肩。

“小玄燁,作為兄長(zhǎng),我是真希望你能開心?!?/p>

“若道法是你的追求,你便去吧。母后那邊自有我照顧?!?/p>

第11章

玄燁輕笑一瞬:“有勞榮安王了。”

榮安王偏過頭去,眸上添了幾縷厭惡:“丞相嫡女若是如此做派,那本王便只能替天行道了。”

話落,身旁幾個(gè)侍衛(wèi)沒好氣的將她拎起。

寺廟庭院中,似還回蕩著幾縷哀怨之音。

玄燁捻了捻佛珠:“是弟子擾了佛祖的清凈?!?/p>

老僧立于玄燁一側(cè),語(yǔ)氣沉沉:“該見的你已見了,心中已然有了答案。若你欲窺見更多,便只能修得緣滿,飛升上仙?!?/p>

玄燁微閉雙眸,眸中熱淚翻涌。

他于她之歉意,如何能彌補(bǔ)呢?

她又為何會(huì)化身為神女呢?

若她真是神女歷劫,她又是否還會(huì)記得他呢?

他的心里有太多疑惑了,他必須要修得緣滿,見到神女才能解答所有疑惑。

十年后。

九重天,神女殿。

神女殿的庭院內(nèi)種滿了桃花樹,而沐璃一襲白衣慵懶倚靠在兩樹間用樹藤做的吊椅上。

她臉上微微騰起紅暈,手里還緊緊握住一瓶桃花酒。

司命坐在石凳上,欲言又止。0

沐璃微微瞥去,輕笑了一瞬:“神生悠長(zhǎng),沒想到竟連司命也有煩心事?!?/p>

她仰頭飲下一口桃花酒,深吸一口氣,竟是如此的香。

自飛升上神后,她便愈發(fā)喜歡飲酒了。

司命悵然一嘆:“就你此般心大,為一凡人毀去仙骨,差點(diǎn)兒身死魂消。”

沐璃滯了一瞬,不以為意道:“都是十年前的事兒了,你提它作甚?”

司命踉蹌著起身,將沐璃手中的酒瓶一把奪過:“若不是你體內(nèi)有上神血脈,縱是佛祖,終是菩提娘娘,也是救你不得的。”

沐璃輕輕一笑,倒是像釋然了。

她那雙眸依舊是水星星的,像是盛滿了漫天星辰。

“你說我那上神母親,怎地就將我幻化成一支判官筆呢?”

“我身為女兒身,按話本子里所寫,該是將我換成一株海棠花兒。”

“害得我在冥界,常常被人嗤笑,說我本體丑陋?!?/p>

司命不由被她逗樂:“你釋懷了便好了,釋懷了便好。明日是天帝的生辰,你可要備上一份禮物。”

沐璃拔開壺嘴,酒香飄散。

這十年,她便只剩下一個(gè)愛好,飲這桃花酒。

聽聞這桃花酒是司命央著土地老兒去人界買的,為報(bào)答他,還須得按月給他送上一瓶促進(jìn)修為的丹藥。

這土地老兒,仙力微弱,又如何能煉化這丹藥。

日復(fù)一日,他的肚子可是越大越圓了,活像個(gè)球!

不多時(shí),桌上的酒已然被飲盡。

沐璃慢慢悠悠踱著步子回了寢殿,她躺在水晶塌上卻莫名安然。

無論為人還是為神,她總是睡眠很淺。

須得飲上兩盅桃花酒,才能入睡。

翌日,天宮。

七彩祥云搖掛在空中,沐璃很久都難以看見這么美的云了。

這天宮并不如話本子所寫,云是七彩色的。

實(shí)際上是每逢盛會(huì),為了好看,仙侍們會(huì)提前用仙術(shù)將云染化成七彩顏色。

遠(yuǎn)處,有幾名仙子圍在一起議論。

倒是前些年,沐璃還偶爾會(huì)感興趣去聽上一聽。

可現(xiàn)在她們討論的八卦十年間都未曾變過,無非是天帝的兒子知許又拒了哪家婚事。

無非是狐族跋扈的小公主非知許不嫁,有一日竟將知許用捆仙鎖綁了去。

又或是西海那位龍?zhí)佑秩⒘藗?cè)妃,誕下了小龍子,可偏偏這西海龍?zhí)泳拖矚g女兒。

這些事已經(jīng)聽得厭煩了。

沐璃正欲走過去,便聽得有仙侍傳音:“沐璃神女到!”

第12章

沐璃扶額苦笑,十年來,她每年都讓天帝省去這些繁瑣的禮節(jié)。

可天帝偏偏不聽:“上神整座天宮便都只有三位,這些禮節(jié)不能省。”

沐璃便是其中一位,與天帝平坐。

霎時(shí),天宮中齊刷刷的立在兩側(cè),恭恭敬敬稱道:“恭迎沐璃神女?!?/p>

沐璃只能輕輕拂手,以示免禮。

待到沐璃走進(jìn)天宮,那幾名仙子又恢復(fù)了站位,開始了未聊盡的話題。

倒是頗有些趣味。

“聽聞人族飛升了一位上仙,模樣生得很是好看。”

“是啊,而且聽說他才活三十余年,就能飛升了,他恐怕會(huì)是四海八荒第一個(gè)能從人族飛升上神的?!?/p>

“要是能現(xiàn)在嫁給他,以后便是上神的正妃,屆時(shí),我鯰魚一族便也能在四海八荒挺起脊梁了?!?/p>

沐璃饒有趣味坐在天帝事先為她安排好的位置上,神思卻飛到了那幾名仙子旁仔細(xì)聽著,生怕錯(cuò)過了一點(diǎn)。

司命沒好氣的坐在她身旁:“怎地,對(duì)這新上仙很感興趣?”

沐璃剛收回神思,只見司命輕輕一指天宮正門:“諾,來了?!?/p>

天宮門口,仙侍傳音:“玄燁上仙到!”2

推杯換盞間又聽得幾聲議論。

“這便是人族飛升的那位上仙?果真是氣度不凡啊。”

“是啊,聽說天帝對(duì)他很是看重,他是唯一一位剛剛飛升,仙力便已達(dá)到上仙之境的天才!”

沐璃身子一僵,嘴里那口酒差點(diǎn)兒吐出來。

司命好笑的看向她:“我可聽土地老兒說了,他心里一直對(duì)你有愧疚。每天晚上可對(duì)著你的墳?zāi)谷杖諡槟阏b經(jīng)呢?!?/p>

“你說他會(huì)不會(huì)想到,他超度之人竟是一位上神?!?/p>

沐璃沒好氣的將桌上桂花糕塞到他嘴里:“我之前怎地沒發(fā)現(xiàn),你說話夾槍帶棒??磥?,你這仙途是走得太順了?!?/p>

司命一噎,慌忙拿起酒杯就著糕點(diǎn)囫圇吞下。

卻猛地一吐,憋紅了臉:“你這是趁人之危,你在我酒里做了什么手腳?”

未等他們反應(yīng),一身玄色衣衫,以木簪束發(fā)的男子便翩翩而來。

他俯身行禮:“沐璃神女?!?/p>

沐璃偏過頭,卻似裝作不在意,點(diǎn)頭以示回應(yīng)。

司命滯了一瞬,反復(fù)端凝著兩人的神情,竟一絲不妥也無。

他輕咳兩聲,才道:“玄燁上仙請(qǐng)先歸位吧,天帝到了?!?/p>

玄燁那雙眼眸一直落在沐璃身上,但只能先回到座位上。

天帝已半百了頭發(fā),此次宴會(huì)是賀他三萬歲生辰。

天帝高舉酒杯:“眾仙家今日且吃好飲好,預(yù)賀萬海生平,來年無災(zāi)?!?/p>

眾仙家齊舉酒杯,高呼:“萬海生平,來年無災(zāi)。”

沐璃拖著腮,心思卻并不在這兒。

她只想趕緊結(jié)束這場(chǎng)宴席,他與她雖已兩清,可她亦曾說過愿生生世世不復(fù)相見。

可沒想到不過十年光景,他便能飛升上仙,倒是自己小看了他。

宴席匆匆結(jié)束,左右不過是仙子們繞在玄燁身旁,問些人界的趣事兒。

玄燁不愿說話,又不好得罪人,便只能一茬接一茬聽著她們碎語(yǔ)。

沐璃悠悠踱著步,卻被一男子攔住了去路。

“沐璃神女若無婚配,嫁與本君如何?”

第13章

沐璃身子一僵,這聲音……莫不是知許?

回頭一看,果真是他。

三步之遠(yuǎn),玄燁怔在那處,心里卻莫名慌亂。

原,仙無情絲是假的。

原,與話本子不同,仙也不能摒棄七情六欲。

聽見此般話,他長(zhǎng)袖下的手緊握成拳。

仙生冗長(zhǎng),他本想慢慢彌補(bǔ)于她,本想與她來日方長(zhǎng)。

可竟不知第一位對(duì)手,便是天帝之子。

沐璃輕輕一笑,淡淡道:“憑著狐族小公主日日給我送話本子那勁兒,我也不能平白奪了她那佳婿是與不是?”

“更何況,我還等著抱侄孫兒呢。你說是與不是,知許侄兒?”

聞言,知許那張臉?biāo)查g陰沉了下來。

沐璃在冥界做了上萬年的判官筆這事,除了司命與天帝無人知曉。

眾仙只以為她是被母神封印了三萬年,而今才剛剛蘇醒。

沐璃邁著步子走了過去,直到回到神女殿才松弛下來。

仙侍夢(mèng)如是她極為親近之人,這十年間便是多虧了她每天在自己身旁念話本子才能消磨時(shí)光。

與別些仙家不同,大抵都有職務(wù)在身。

沐璃是這世間最為清閑的上神,但神力卻很是微弱。3

故而她平白得了這尊榮。

沐璃常想,許是母神在她身上下了禁制,這才如此。

夢(mèng)如剛拿上一本狐族公主汝凝送來的話本子,便被沐璃冷冷打斷:“今日不必念了,我想好好休息一下?!?/p>

夢(mèng)如聞言行禮又退了下去。

沐璃躺在神女殿那桃花庭院中,神思卻莫名紊亂。

過往種種她雖不提,卻歷歷在目。

她為了他毀去仙骨,卻換來一句自己不過自己只是他歷愛別離之苦的工具而已。

她歷天劫,卻被他奪走最后一顆救命藥丸。

若不是她乃上神血脈,恐怕自己已然身死魂消了。

思及此處,心一瞬瞬靜了下來。

那雙眼眸冷寂如雪,人間愚不可及的姜沐璃在那一日已死。

而今此后她只是天宮中的沐璃神女。

忽而一陣酒香傳來,沐璃驀地睜開了眼眸。

好香!比桃花酒要濃得多!

她聞著味兒尋去,只見知許托著腮蹲在桃花樹下。

“沐璃,今日我特意去了凡間一趟,聽聞這狀元紅喝了便能考取功名。本君便為你搬了一箱來,你可要嘗上一嘗?”

沐璃凝著他那真誠(chéng)的眼眸,卻只覺刺眼。

為何會(huì)像極了那時(shí)的玄燁呢。

她苦笑一瞬,翻身下來:“那就多謝侄兒的孝敬啦!”

知許的臉霎時(shí)青青綠綠很是有趣,沐璃捏了捏他的臉蛋。

終是才幾千歲,這肌膚竟是如此的好,活像一坨團(tuán)子。

知許一把攥過她的手,將她壓在樹上,步步逼近。

沐璃忽而聞見了知許身上那股濃烈的酒味,他的臉頰上驀然騰起兩團(tuán)紅暈。

他的呼吸聲漸沉,他用力覆身過來時(shí)她卻無法反抗。

沐璃陡然一震:“知許,別鬧。”

他那雙陰楘的眼一時(shí)柔光沉沉:“以前你便也是這樣對(duì)我說的。”

“你說知許,別鬧?!?/p>

話落,他便踉蹌著走開,搖搖擺擺走出了神女殿。

知許,別鬧。

這句話,沐璃是真的覺得很熟。

可究竟是什么時(shí)候呢,她真的記不清了。

她總是覺得,在自己漫長(zhǎng)的仙生中好像確實(shí)丟失了一塊記憶。

如侵立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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