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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的白月光發(fā)生車禍，急需腎臟。

她說如果我不捐腎，明天就帶著女兒陪白月光一起去死。

她哭著說：

“你不要這么自私好嗎？”

“要你一個腎又不會死！”

“你真的要逼死我和你女兒嗎？”

我慘笑著答應(yīng)了她。

她不知道，女兒已經(jīng)死在了她白月光的車禍現(xiàn)場。

而我腎衰竭晚期，一旦做手術(shù)，也離死不遠(yuǎn)了。

我要讓她成為殺死我和女兒的兇手，悔恨終身。

1.

死后的我迷迷糊糊地跟在沈檸身邊。

她穿著潔白的長裙，捧著一束玫瑰，在醫(yī)生推開手術(shù)室大門后迎上前，擁抱她的愛人陸今安。

兩人四目相對，似乎跨越了生死。

眼前的場景很感人。

如果沈檸不是我的妻子的話，我大概也會這么想。

陸今安扯開虛弱的笑容，假惺惺地問沈檸：“俞楚不喜歡我，你讓他給我捐了腎臟，他會不會生氣？”

沈檸的眼中閃過一絲厭煩。

她冷哼：“只是要他一個腎而已，又不是讓他去死，他有什么好生氣的？”

“平時亂吃醋也就算了，你都快死了他居然還不愿意救你，我用我和他女兒的命逼他他才同意?！?/p>

“真是一個利己主義者，自私自利，冷酷無情，真是氣死我了……”

陸今安的臉上染上一絲得意。

他輕輕吻過沈檸的眉梢，說：“別理那個討厭的家伙了，今晚，來我家可以嗎？”

我飄在半空，眼睜睜看著沈檸臉上閃過猶豫，但最終化為嬌羞的紅暈。

“我早就受不了俞楚和他那個白癡女兒了，讓他們自己鬧去吧，我這幾天都留在你家照顧你……”

我無力地張張嘴，鬼魂遲鈍的思維卻讓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說什么。

直到沈檸歡歡喜喜地辦理了出院，我才想起。

我想告訴她，她的女兒死了，死在車禍現(xiàn)場。

我也死了，死在距她不遠(yuǎn)的病房里。

2.

幾天前，陸今安和人飆車，出了車禍。

把他當(dāng)成白月光的沈檸立刻瘋了，用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哭著對我說：“俞楚，今安需要腎臟，你就給他吧！”

“做人不能這么自私！”

“你要是不答應(yīng)……我就帶著你女兒一起死！”

她不知道，我們的女兒已經(jīng)死了，死在陸今安的車禍里。

沈檸只知道心疼她危在旦夕的白月光，卻毫不在意喪生于車禍的小生命。

當(dāng)時我已經(jīng)確診了腎衰竭晚期，聽到她的話，整個人都在顫抖。

我慘笑著說:“好啊?！?/p>

既然我已經(jīng)活不長了，那就把命也給她的白月光吧。

我真想看看，當(dāng)她知道，她和她的白月光是殺害我和女兒的兇手時，會是什么表情！

我沒有再走下手術(shù)臺。

沈檸高興于白月光終于得救，歡天喜地地和陸今安回了家。

醫(yī)院的醫(yī)生打電話給她，和她說：“沈女士，您的丈夫在術(shù)后出現(xiàn)了嚴(yán)重反應(yīng)，現(xiàn)在的心跳已經(jīng)停止……”

沈檸想也沒想，就對著手機冷笑：“是俞楚讓你裝醫(yī)生的吧？”

“他無不無聊啊？用這種手段就能引起我的注意嗎？”

“幫我告訴他，有這個時間不如好好教他女兒讀書，一大一小兩個蠢貨，天天就知道煩我?！?/p>

“今安需要照顧，我沒空搭理他?！?/p>

說完，她便毫不猶豫地掛斷了電話。

我已經(jīng)能夠想象醫(yī)生的驚愕與無措，因為我的尸體正明明白白地躺在醫(yī)院停尸間里。

沈檸只要去看一眼，就能知道一切。

可她眼里只有陸今安，便覺得一切都是我在上躥下跳、自導(dǎo)自演。

我不由得開始笑，笑得眼角流出了眼淚。

沈檸啊沈檸，枉你自詡聰明。

我真是越發(fā)期待你看到我棺材的樣子了。

3.

陸今安看著沈檸發(fā)怒，眼中閃過一絲得意。

但他還是擔(dān)憂地問：“俞楚在跟你鬧脾氣嗎？”

沈檸滿臉厭煩：“是啊，他自以為給你捐個腎臟，我就應(yīng)該對他感恩戴德，真是可笑?！?/p>

陸今安更滿意了，試探性地問：“他會不會跟莉莉說你壞話？”

莉莉是我的女兒。

他不喜歡陸今安，因為在沈檸看不到的地方，陸今安處處貶低他，羞辱他，罵他是個雜種。

沈檸卻以為是我在背后挑唆，屢屢為此和我爭吵。

聽見陸今安這么問，她的神色更加難看：“隨便他！因為莉莉，我不得不嫁給他，不得不和你分開，我受夠了……”

鬼魂的腦子轉(zhuǎn)動得很慢，但我還是覺得心中一陣酸痛。

是的，沈檸和我的婚姻并非出于自愿，她愛的一直是陸今安。

但年少的陸今安游手好閑，拈花惹草，和其他女生不清不楚，她一怒之下把一直默默跟在我身后的她約了出來。

那晚過后，她有了身孕。

她的父親是沈氏公司的總裁，性情冷厲，本就不同意她和一無所有的陸今安在一起，反而很喜歡我。

沈檸懷孕后，他順勢逼沈檸嫁給了我。

可我們結(jié)婚后，陸今安又找到沈檸，下跪認(rèn)錯，痛哭流涕。

他說自己是因為沈父說他配不上沈檸，才會假裝找別的女人，希望沈檸對他失望。

可沈檸真的嫁人了，他又后悔了。

沈檸哭得一塌糊涂，從此恨上了我，恨上了莉莉。

她哪里知道，陸今安就是金玉其外，敗玉其中的人渣。

沈父從不屑于威脅他，是他自己生性浪蕩。

他甚至還謀劃著和沈檸結(jié)婚，然后害死沈檸，奪取沈家公司。

這么多年來，我為沈檸打理公司，照顧內(nèi)外，將她捧在掌心，就是希望她能看清陸今安的真面目，回頭看看我，看看莉莉。

可是直到死，我也沒有等到。

陸今安自然知道沈檸的想法，趁勢問：”檸檸，我不忍心你一直待在不愛的人身邊。要不，你離婚吧？”

沈檸的臉上出現(xiàn)了遲疑。

4.

沈檸無疑是厭惡我的。

她對我從來不假辭色，對莉莉也從來不露出什么笑容。

只有在求我給陸今安捐腎臟的時候，她才會裝個可憐。

但是結(jié)婚多年，我兢兢業(yè)業(yè)地打理著公司，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她，她居然無法想象沒有我的日子是怎么樣的。

猶豫片刻，沈檸說：“再等等吧。俞楚那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喜歡和我爸告狀……”

“我爸是不會讓我離婚的……”

因為陸今安的事，沈檸與愛她的父親鬧僵了。

這幾年，沈父的身體又很不好。

我感到心疼，時不時給他們搭橋牽線，讓他們可以敞開心扉聊聊天。

沒想到，在沈檸眼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告狀”。

飄在半空中的我自嘲地笑了笑。

沈檸其實不必?fù)?dān)心。

我已經(jīng)死了，再也不會“告狀”了。

她知道了，會開心嗎？

被拒絕的陸今安眼中閃過一絲陰毒，如同匍匐在森林里的毒蛇。

但他很快收斂情緒，換上一副期待的模樣：“沒關(guān)系……那你能借我些錢嗎？我想開個公司。”

“你知道的，我是窮人家的孩子，一直很羨慕俞楚可以在商界叱剎風(fēng)云……”

沈檸心疼地不得了：“當(dāng)然，沈家多的是錢！我的就是你的！”

“俞楚那家伙做什么都做不好，也就在賺錢上有點用。”

話說得輕松！

我熬夜辦公，日日奔波，喝酒喝到胃出血，才讓沈家公司更上一層樓。

但我辛辛苦苦賺出來的錢，卻被沈檸隨手送給俞楚！

她到底把我看成什么？

飄在半空中的我攥緊了拳頭又松開，某種夾雜著痛楚的快意涌上心頭。

沈檸總會知道的，總會知道我為了捐腎臟而死。

我居然十分期待。

不知道到時候沈檸會露出什么表情？

是驚慌，還是快意？

這時，沈檸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

沈檸接起，對面?zhèn)鱽碛變簣@老師的聲音：“莉莉媽媽你好，請問莉莉為什么沒來學(xué)校？”

5.

沈檸立刻暴躁起來，對著手機不耐煩地說：“找我干什么？找他爸?。　?/p>

幼兒園老師猶猶豫豫地說：“聯(lián)系不上莉莉爸爸呢……”

沈檸狠狠皺眉，打開聊天框給我發(fā)消息。

【俞楚，你怎么回事？】

【跟我鬧脾氣就算了，連你女兒都不管了？你希望你女兒跟你一樣成為一個廢物嗎？】

我的女兒……

我閉上酸澀的眼眸。

我至今都忘不了見莉莉最后一面時的情景。

他幼小的身軀躺在血泊里，大大的眼睛睜著，似乎在看著頭頂?shù)乃{(lán)天白云。

這個靦腆、安靜，只喜歡跟在我身后的小女孩，永遠(yuǎn)地失去了呼吸。

醫(yī)護(hù)人員告訴我，十幾分鐘前，莉莉還有意識。

生命的最后時刻，他在喊著“媽媽”。

那時候的沈檸在干什么？

她在陪著陸今安！

她在陸今安的手術(shù)室外焦急地打轉(zhuǎn)！

就連警方打電話給她，她也不耐煩地掛斷了！

那天回家，我看她哭得梨花帶雨，以為她終于得知了莉莉的死訊，終于開始心疼自己的孩子。

沒想到，沈檸是為了求我捐腎臟救陸今安。

現(xiàn)在，莉莉離開了，我也離開了。

沒人會回沈檸信息，沒人會告訴她莉莉為什么沒有去幼兒園。

她將孤身一人。

大概是因為曾經(jīng)的我從來不會晾著沈檸，沒有立刻收到我回復(fù)的她更加煩躁了。

終于，她忍不住打給我的醫(yī)生。

“俞楚在你旁邊是不是？”

“告訴他，別作妖了，再鬧下去我真的生氣了。”

“到時候，就算我爸?jǐn)r著，我也要和他離婚！”

6.

我的醫(yī)生一遍又一遍地向她解釋。

但沈檸的面色越來越冰冷。

最后，她怒吼：“夠了！我不想聽到這種拙劣的謊言了！”

“他那么想死，就和他女兒一起上吊去吧！”

剛認(rèn)識沈檸的時候，她是個氣質(zhì)憂郁清冷的人，坐在沈家花園里看書，就像從畫中走出來的人。

那時候?qū)λ槿恍膭拥奈覐臎]想過，她會變成這副模樣。

面目猙獰，言語惡毒。

她將手機摔到了沙發(fā)上，胸膛劇烈起伏著，顯然氣得不清。

陸今安趁機摟住她，在她耳邊低語：“你不喜歡莉莉，對嗎？”

莉莉是我見過最乖巧的孩子。

他溫和，懂事，從來不怪媽媽不陪著自己。

他總是說：“媽媽把我生下來已經(jīng)很辛苦了，我很愛媽媽。”

但是面對陸今安的問題，她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因為莉莉是我的孩子，因為她恨我。

可是莉莉做錯了什么呢？

他唯一做錯的事，就是托生在沈檸的肚子里！

陸今安繼續(xù)說：“那不如，我們要一個孩子吧……”

沈檸驚愕地看著他。

他笑了笑，眉眼溫柔：“你不想嗎？不想有一個真正愛著的孩子嗎？”

哪怕已經(jīng)心如死水，聽到這句話，我還是攥緊了拳頭。

陸今安無非是想要一個孩子來繼承的家產(chǎn)！

他的心里只有沈家的財產(chǎn)！

我的目光落在沈檸臉上。

沈檸居然被說動了！

她居然和這個殺死自己孩子的仇人熱吻在一起！

我想沖上去，想掰開他們，想搖著沈檸的肩膀告訴她陸今安害死了我，害死了莉莉！

可是鬼魂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無力地垂下手。

屋內(nèi)氣氛正熱烈的時候，門鈴響起。

7.

沈檸表情難看，但還是去開了門。

門外是我的醫(yī)生，滿頭大汗，焦急不已。

實在無法向沈檸解釋清楚的他居然找上了門！

沈檸的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來找我道歉嗎？怎么是你來？俞楚呢？”

“他不會要當(dāng)縮頭烏龜吧？”

醫(yī)生無奈地說：“我都告訴你了，俞楚先生真的已經(jīng)去世了……”

沈檸嘴角的弧度一收，神情冷厲。

“你吃錯藥了嗎？好好一個醫(yī)生居然和俞楚一起騙人？”

“俞楚有我爸護(hù)著，再怎么鬧我都拿他沒辦法，你也有嗎？”

“信不信我投訴你，讓你在醫(yī)院里干不下去？！”

我立刻焦急起來，對醫(yī)生說：“不用管我了，你會丟工作的！”

我和我的醫(yī)生還算熟稔。

我知道他家境不好，需要這份工作。

要是得罪了沈檸，他的醫(yī)生之路算是完了。

沈檸從來都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

醫(yī)生聽不到我的話，且顯得格外執(zhí)拗。

“不僅是你的丈夫，你的孩子也已經(jīng)去世了。沈小姐，請你正視現(xiàn)實！”

沈檸臉色大變，一巴掌甩在醫(yī)生臉上。

“是俞楚教你這么騙我的？他是人嗎，為了吸引我的注意居然說他自己女兒死了！”

“他配做一個父親嗎？”

不配的，從來都是沈檸。

突然，一道低沉的中年聲音傳來：“沈檸，你在干什么？！”

我扭頭一看，居然看見沈檸的父親站在門口。

沈檸也一驚，整個人都拘束起來。

世界就是這么巧合，沈父居然在這時候得知了我和莉莉的死訊，找上了沈檸。

沈檸還是很怵她的父親的，下意識地解釋：“是這個混蛋先詛咒俞楚和莉莉，說他們死了的……”

詛咒啊……

沈檸居然把這看作詛咒。

可沈父的眼眶驟然濕潤，渾身顫抖起來。

他盯著沈檸的眼睛，眼中洶涌著悲傷與憤怒。

他掏出剛從醫(yī)院得到的死亡證明，聲色俱厲。

“誰說是詛咒？！他們真的死了啊！”

沈檸清楚沈父是個不屑于說謊的人，但還是不敢相信他說的話。

所以她一把奪過死亡證明，仔仔細(xì)細(xì)地從頭看到尾。

我看見一向清冷優(yōu)雅的她臉色發(fā)白，失聲尖叫。

“怎么可能——”

8.

“爸，不要和我開這種玩笑，禍害遺千年，他們怎么可能死了……”

沈檸后退兩步，瘋狂地?fù)u著頭，不愿意相信。

沈父失望地看著她：“都到這時候了，你還要自欺欺人嗎？”

“明天我為俞楚舉行葬禮，要是你不相信，可以親眼來看看！”

沈父摔門而去。

沈檸滿臉恍惚，抓住陸今安的袖子，不斷地問：“他一定是在騙我對不對？俞楚，還有莉莉，怎么會莫名其妙就死了呢？”

怎么會是莫名其妙？

莉莉出車禍后，我打電話求沈檸過來看一眼。

沈檸徹夜在醫(yī)院陪著陸今安，只留給我一句話：“用孩子來博取注意力，俞楚，你就像個小丑?！?/p>

我確診病情的時候，親手把診斷書送到她眼前。

她毫不留情地拍開，譏諷地說：“戲真多?！?/p>

沈檸明明有那么多機會，可以發(fā)現(xiàn)真相。

但她從來不屑于多看我們一眼。

現(xiàn)在卻說我們的死莫名其妙。

陸今安假模假樣地嘆了一口氣，摸摸沈檸的頭：“我也很意外，但是事已至此，你不要太傷心了?！?/p>

沈檸渾身一顫，像是終于認(rèn)清了現(xiàn)實。

我死了。

莉莉也死了。

她失去了世界上最愛她的兩個人。

沈檸突然捂住臉，崩潰大哭起來。

她一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邊說：“怎么會這樣？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俞楚做手術(shù)前還給我打過電話，要是我當(dāng)時去見他就好了……”

“我真的沒想害死他們……”

我嘲諷地笑笑。

世上是沒有后悔藥的。

遲來的深情，我早就不稀罕了！

陸今安安撫了她許久，看她情緒逐漸穩(wěn)定下來，居然笑著說：“這樣也挺好，你不用被家庭與孩子困住了。”

“我們終于可以在一起了。”

9.

沈檸怔怔地看著他。

和我結(jié)婚的時候，沈檸便冷笑著告訴我：“我愛的只有今安，你最好識相一點?！?/p>

“只要有機會，我一定會和你離婚的！”

雖然她不愛我，但我還是想留住她。

所以我加倍地對她好。

可是沒有用，愛情這種東西就是不講道理。

她毫無緣由地偏袒著自己年少時的白月光，用盡一切方法想和我離婚。

現(xiàn)在她終于可以得償所愿了。

看著陸今安溫柔的側(cè)臉，我心中居然沒什么波動，只有死一般的悲哀。

知道我死后，沈檸還是不知悔改……

沈檸嫁給陸今安也好，這對渣男賤女，就該互相折磨！

可沈檸卻紅著眼眶，帶著哭腔說：“今安，對不起，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俞楚和莉莉剛?cè)ナ?，我不能做這種事……”

陸今安的眼睛里一下子充滿陰鷙。

但他還是善解人意地說：“俞楚和莉莉肯定希望你幸福的。明天我陪你去葬禮，你好好跟他們道別就行了?！?/p>

“檸檸，我愿意等你，等你放下過去，成為我的新娘?！?/p>

沈檸沉默不語，只是靠在他的懷里。

我移開了眼睛。

到了這種時候，沈檸居然還看不穿陸今安！

10.

沈父親自操持的葬禮十分盛大。

我十三歲那年，父母因病去世，沈父一直代我父母照看我，與我感情深厚。

莉莉自小不得媽媽的喜歡，也是他把這份缺失的愛補全。

驟然得知我和莉莉離世，他就像瞬間老了十歲，在我的遺照前淚如雨下。

沈檸和陸今安走入葬禮現(xiàn)場的時候，沈父正喃喃自語：“小楚，是我對不起你，如果有下輩子，我當(dāng)牛做馬補償你……”

我聽得心頭酸澀，忍不住想去扶他：“爸，和你沒關(guān)系！”

可我的手直直穿過了他的肩膀。

愣了良久，我苦笑。

終究是人鬼殊途。

沈檸連忙走到沈父身邊，勸他：“人死不能復(fù)生，您想開一點?！?/p>

陸今安也在旁邊說：“是啊。而且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您的女兒說不定能找到更好的歸宿……”

他怎么有臉說這種話？

沈父的動作也頓住了，他緩緩轉(zhuǎn)過頭，緊緊盯著陸今安。

陸今安一陣心虛，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就被沈父一拳打倒在地。

沈檸瞪大眼，立刻攔在陸今安面前：“爸，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我要打死這個混蛋！”

沈父雙目赤紅，拔高聲音怒吼，“是他害死了莉莉，是他害死了俞楚！”

“要不是他飆車，莉莉根本不會死！要不是他要換腎臟，俞楚也還有活下去的機會！”

沈檸愣在當(dāng)場。

她居然現(xiàn)在才知道是莉莉死在陸今安那場車禍里。

車禍發(fā)生后她在做什么？

安慰陸今安！為陸今安四處找專家醫(yī)生！

她的孩子，居然在那個時候死了……

死在無盡的冰冷與絕望里。

這個認(rèn)知讓沈檸顫抖起來，但她還是下意識地維護(hù)陸今安：“都是我的錯，今安也不是故意的……對，他不是故意的……”

沈檸不斷地重復(fù)著，然后跌跌撞撞地走到我的遺照前，“噗通”一聲跪下。

“俞楚……莉莉……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原諒我好不好……”

她看上去悔恨不已，但還是不愿意相信是陸今安害我們至此。

我的心徹底冷了，低聲說：“莉莉啊，是爸爸做錯了。爸爸不該喜歡這樣的女人?！?/p>

如果我沒有如此執(zhí)著，莉莉是不是就不會死？

我是不是也不會這么早離開？

可惜，沒有如果。

11.

沈父拉起了跪在地上痛哭的沈檸。

他遞給沈檸一個相機，語氣悲涼：“這是幾個月前，小楚和莉莉托我交給你的東西?！?/p>

“是特地為你準(zhǔn)備的生日禮物，但我這幾個月都在國外忙，居然忘記了……”

“你好好看看吧，看看小楚和莉莉有多愛你！”

沈檸指節(jié)泛白，她顫抖著接過相機。

打開，里面是一段我和莉莉錄制的生日祝福視頻。

視頻里的莉莉圍著紅色圍巾，抱著小熊玩偶，嫩生嫩氣地說：“媽媽，祝你生日快樂！”

“雖然你總是很忙，沒有時間陪莉莉，但莉莉還是很喜歡你！”

“希望媽媽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爸爸說媽媽太忙了，不會回家過生日，所以莉莉今天錄了唱生日歌的視頻，媽媽一定要好好聽哦。”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視頻里的我安靜地看著莉莉，嘴角帶笑，但眼中含著悲傷。

那時候的我還不知道莉莉很快就會離開，但我很清楚沈檸從不把莉莉放在心上。

莉莉手中的小熊玩偶是沈檸唯一一件送給她的禮物，被他視若珍寶。

連錄制視頻都帶著。

但其實那只是沈檸買奢侈品的贈品。

從這些細(xì)枝末節(jié)，我都能發(fā)現(xiàn)沈檸的冷漠。

我已經(jīng)不期望沈檸可以回應(yīng)我與莉莉的愛，但我真沒想到……

沈檸和會害死我和莉莉。

沈檸顯然也想到了這些，滿臉痛苦與懊惱。

她的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滴一滴砸在鏡頭上：“對不起……莉莉……俞楚……我錯了……”

“你們回來好不好，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就在這時，警察走了進(jìn)來。

12.

他們走到陸今安面前，出示證件后說：“陸先生，我們懷疑你涉嫌故意殺人，請你和我們走一趟?！?/p>

什么？

我震驚地看向陸今安。

我以為車禍只是意外，沒想到他居然是蓄意謀劃的？！

沈父也面露驚色，而沈檸毫不猶豫地沖了上去，對警察說：“不可能！今安不會做這種事！”

“我是莉莉的母親，我可以保證這次車禍只是意外……”

警察一愣，大概從沒見過這種母親，但還是耐心地說：“是不是意外要等待調(diào)查結(jié)果，而且就算是意外，陸先生也要擔(dān)責(zé)……”

沈檸臉上的擔(dān)憂快要凝成實質(zhì)，她急急忙忙地道：“擔(dān)責(zé)？那我寫諒解書有用嗎？”

諒解書？！

面對直接害死自己孩子、間接害死自己丈夫的兇手，沈檸居然是這個態(tài)度？

我的心早已千瘡百孔，但沈父顯然還對女兒懷有期待。

聽見女兒說出這種話，他氣得漲紅了臉。

沈父三步并作兩步走到沈檸面前，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他一向心疼女兒，這是他第一次對女兒動手。

空氣仿佛都安靜了幾秒。

沈檸捂著臉，眼中閃動著淚水：“你居然打我？”

“我不僅要打你，我還要和你斷絕父女關(guān)系！”

“你出生的時候母親就去世了，所以我一直縱容你，沒想到會把你養(yǎng)成這個樣子。我對不起小楚，對不起莉莉……”

“既然你這么喜歡你的陸今安，好，從此以后你不是我的女兒，沈家的財產(chǎn)也不會有你的份！你和你的陸今安去監(jiān)獄里過日子吧！”

沈檸咬著下唇，淚眼婆娑地?fù)湎蜿懡癜病?/p>

“好！今安，我不要他的財產(chǎn)，我們一起做平凡夫妻！”

13.

陸今安卻臉色大變，一把推開了沈檸。

他怎么可能會愿意？

他對沈檸一副深情的模樣，只不過是垂涎沈家的公司。

當(dāng)年和沈檸熱烈的時候，他就曾經(jīng)在背后說過：“沈檸這女人假清高，都比不上一個站街的。要不是家里有錢，我才懶得理她?！?/p>

我知道后火冒三丈，把陸今安打進(jìn)了醫(yī)院。

沈檸大發(fā)雷霆，差點把我的臉抓花。

現(xiàn)在沈父要和沈檸斷絕父女關(guān)系，陸今安會愿意？

他對沈檸脫口而出：“你不能放棄財產(chǎn)，要不然我做的不都白費了？”

沈檸僵硬在原地，好看澄澈的眼眸中滿是不可置信。

她的臉色發(fā)白，似乎不敢相信她的耳朵：“你說什么？你是什么意思？”

“不，檸檸，你聽我解釋，我的意思是我沒辦法養(yǎng)活你，不能給你很好的生活……”

知道自己說漏嘴了，陸今安眼中閃過懊悔，想要解釋。

但沈檸也不是個傻子，瘋了一般沖上去，揪住他的領(lǐng)子：“我問你是什么意思？！你是故意制造車禍，害死莉莉和俞楚的，對不對？！”

陸今安從沒被沈檸這么對待過，神情極為難看。

意識到已經(jīng)無法挽回了，他干脆破罐子破摔，一把甩開沈檸。

“是！那有怎么樣？”

“我也是為了你好，是你自己一天天地說自己討厭俞楚，討厭你女兒，想要和我在一起的！他們?nèi)绻钪?，我怎么和你在一起？?/p>

沈父在一邊冷笑：“你是想要沈家的財產(chǎn)吧？”

“廢話！”

陸今安眼中滿是陰鷙與惡意，“要不是為了錢，我至于在你們?nèi)胰嗣媲把b這么久孫子？”

“說起來也怪你，要不是你不允許我和你女兒在一起，我怎么會做這種事？”

“我有什么錯？我只是想要錢而已！”

沈父目光瞬間銳利起來，或許是因為氣急攻心，居然“哇”一聲吐出血。

沈檸大驚失色，連忙去扶他。

陸今安瘋狂地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沈檸，這都是你的錯！你活該全家死絕！”

14.

沈檸怒吼：“閉嘴！”

她眼中充滿了憤怒和痛苦。

得知了真相后回顧自己的所作所為，她怎么能不憤怒痛苦？！

她親手把最愛自己的人送入地獄。

她親手把心懷不軌的畜生引入家中！

陸今安是害死我和莉莉的兇手，她又何嘗不是？

失去了夢寐以求的財富，還要面對牢獄之災(zāi)，陸今安已經(jīng)徹底癲狂。

他繼續(xù)刺激著沈檸：“你后悔了嗎？呵呵，他們死了你知道后悔了。后悔有什么用？”

“你晚上做夢的時候，不會夢見你的俞楚，你的莉莉嗎？”

“他們死的時候估計都在后悔，愛誰不好，愛你這個無情無義的女人！”

沈檸捂著腦袋，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低吼：“你別說了！”

“求你別說了！”

眼看場面快要失控，警察連忙拉住陸今安，把他帶進(jìn)警車。

沈父的助理也及時趕來，一手拉著沈檸，一手拉著沈父，把他們帶進(jìn)了醫(yī)院。

15.

經(jīng)過一夜的搶救，醫(yī)生遺憾地告訴沈檸：“您的父親可能撐不了多久了?！?/p>

聽到這句話，我心中一片寒涼。

沈父，世上最疼愛我的長輩，最疼愛沈檸的長輩，居然也要離開了。

沈檸的手緊緊握著，青筋暴起，布滿血絲的雙眼透出一股狠戾。

她不顧醫(yī)生的阻攔闖進(jìn)病房，對著沈父低低乞求：“爸，別走，別走……”

“莉莉和俞楚已經(jīng)拋棄我了，你也要拋棄我嗎？”

“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吧，我以后一定會改的……”

以后會改有什么用呢？因她而死的人再也回不來了。

沈父掙扎著吐出幾個字：“不，別叫我爸，你不配做我的女兒——”

“我不會原諒你的！俞楚和莉莉也不會！”

“你是我們的仇人！”

他的聲音越來越凄厲，像極了來自地獄的惡鬼。

話音落地，旁邊的心電監(jiān)測儀發(fā)出尖銳的報警聲，上面的紅色線條驟然變直。

沈父永遠(yuǎn)地閉上了雙眼。

沈檸終于承受不住，腳下踉蹌，跌倒在地。

她的腦子里反復(fù)回蕩著沈父生前最后的話。

“俞楚和莉莉不會原諒你！”

“你是我們的仇人！”

她高高仰起頭，眼淚順著臉頰落下。

最終，她居然癡癡地笑了起來：“是啊，我是罪人，我永遠(yuǎn)都不配被原諒……”

16.

所有人都說，沈檸瘋了。

沈父去世后，她整天抱著自己的相機，反復(fù)觀看我和莉莉錄制的視頻。

她有時候哭，有時候笑。

她一遍又一遍地說：“莉莉乖，媽媽愛你?！?/p>

“俞楚，我們帶莉莉出去玩吧。”

“俞楚，你怎么不說話，難道是還在生氣？我知道錯了嘛。”

曾經(jīng)高傲清冷的沈大小姐現(xiàn)在天天自言自語，讓人看了就覺得瘆得慌。

沈家公司失去了我和沈父，也一下子混亂起來。

沈父培養(yǎng)的人雖然感激沈父，但是把沈檸視為害死沈父的兇手，都不愿意搭理她。

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沈檸一下子陷入窘困。

她不再有錢請保姆，不再有錢四處揮霍。

但她不在乎，只是坐在房間里傻笑。

餓了，甚至?xí)ネ饷娴睦牙锓瓥|西吃。

而我還是無法離開沈檸，只能看著她從千金大小姐墮落成人人喊打的骯臟乞丐。

奇怪的是，我絲毫感不到心疼，甚至有些想笑。

或許，這就是報應(yīng)吧。

她很慘又怎么樣？

已經(jīng)沒人會在乎她了！

沈檸再次清醒過來，是在審判陸今安的法庭上。

作為受害者唯一的家屬，就算她瘋了，法院也只能邀請她出面。

隨著木錘敲下，陸今安被判處無期徒刑。

陸今安在現(xiàn)場得意地大笑：“沈檸，沒想到吧？老子死不了！”

“我會一直好好地活著，逢年過節(jié)在監(jiān)獄里給你的老公女兒上柱香！”

“你開不開心？”

原本渾渾噩噩的沈檸驀然抬頭，向來清澈的眼眸中滿是殺意。

17.

沈檸隨著人流路過陸今安時顯得正常極了。

她甚至沒有多看陸今安一眼，這讓警衛(wèi)人員放松了警惕。

但是下一秒，她掏出了鋒利的匕首，一把捅進(jìn)了陸今安的肚子里。

陸今安猝不及防，彎下腰，血流如注。

他木然地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傷口，只來得及吐出兩個字：“賤人——”

沈檸卻像是不過癮，用力抽出刀，然后又狠狠捅入，反復(fù)了許多次。

她魔怔般說著：“去死吧！去地獄給莉莉和俞楚賠罪吧！”

哪怕陸今安早已經(jīng)倒下，她也繼續(xù)著自己的動作，好像這樣可以把所有的不甘和仇恨發(fā)泄出來，好像這樣就可以把自己愛人的生命挽回。

警務(wù)人員用勁想把她拉開，居然都半天無法成功。

最終，是她自己把染血的刀一丟，脫力一般直直往旁邊倒去。

警方把她送到了醫(yī)院。

經(jīng)過一系列檢測，她被確診得了嚴(yán)重的精神疾病。

這意味著她不用負(fù)殺人的責(zé)任。

也意味著她將在狹小的精神病院度過余生。

18.

被強制送入精神病院的沈檸顯得與周圍環(huán)境格格不入。

她總是很安靜。

安靜地抱著相機，安靜地看著天空。

她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喃喃自語：“俞楚，其實你在對不對？你能不能出來見見我？我真的很想你，真的很想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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