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四月二十五日，被皇帝及滿朝文武寄予厚望的皇太子朱標病逝。65歲的明太祖朱元璋，眼見親手培養(yǎng)多年的大明王朝最佳接班人就此撒手人寰，受不住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打擊的他不禁老淚縱橫，痛罵太子“忤逆”。悲傷之余，又不得不為突然出缺的儲君之位大傷腦筋，這對一個花甲老人來說是一種何等的痛苦。

懿文太子朱標劇照

在嫡長子繼承制下，太子仙逝，儲位空缺，老皇帝繼續(xù)立儲有兩種選擇：一是從前太子的兄弟中挑出人選，再立一位太子；二是從太子的子嗣中挑出人選，冊立皇太孫。若選第一種，則嫡次子秦王朱樉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選。選第二種，則有居長的繼嫡朱允炆，與稍小的元嫡朱允熥可供擇取。最終明太祖選擇立朱允炆為皇太孫。

為何朱允熥最終會落選呢？他及他的后裔在靖難后又會面臨何種結局？

成不了皇太孫的元嫡

朱允熥（音tōng），生于洪武十一年（公1378年）十一月初九，為明太祖朱元璋的第五孫，懿文太子的嫡三子，生母太子妃常氏。

常氏為明太祖的老兄弟、大明開國第二武臣開平忠武王常遇春嫡長女，按其壙志所載，與太子朱標同歲，二人在襁褓之中便定下娃娃親，屬于典型的青梅竹馬。

洪武四年（1371年）四月，17歲的常氏被冊封為皇太子妃。之所以拖到此時才成婚，一個重要原因是洪武二年（1369年）七月常遇春在北征歸師途中不幸去世，她需要為父守孝?；楹髢扇擞卸佣星閼斒趾椭C。

奈何天有不測風云。洪武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一日，太子妃常氏去世，賜謚曰敬懿，葬于開平王墓側，與父親相伴。從朱允熥出生到常氏去世，中間只隔了十來天，兩者應當存在關聯(lián)，估計死于產(chǎn)后并發(fā)癥。

“庚寅，皇太子妃常氏薨。上素服，輟朝三日，中宮素服，哀臨，皇太子服齊衰。葬畢，焚于墓所，常服還內(nèi)，皇孫服斬衰，置靈座傍，遇祭奠則服之，諸王公主服如制。”（《明太祖實錄》）

太子妃常氏劇照

明太祖于馬皇后夫婦對大兒媳應當很是滿意，故在她不幸離世后很是哀傷。然而太子作為國本，又當少壯之年，為皇室開枝散葉是其天然義務，后宮之主可不能長期出缺。而朱標身邊也不僅有常氏一人，其中次妃呂氏為他誕下了次子朱允炆。

繼妃人選有兩個選擇，一是重新迎娶，一是自東宮內(nèi)部遴選。明太祖父子經(jīng)過一番審慎考量，決定將次妃呂氏扶正。至于冊封時間，《勝朝彤史拾遺記》載“洪武十一年，冊為皇太子繼妃”，也即常氏去世后，呂氏馬上被扶正。但這與禮制相悖，何況實錄明確記載朱標需為正妻服齊衰（夫為妻服期一年），雖可能會以日代月提前除服，但應有的避諱應當會尊重。故很可能是在常氏大祥祭之后，畢竟洪武十四年呂氏之父呂本去世時，實錄載“本無子，其女皇太子妃”（即便為追述，也不會晚太多）。

后宮之主出缺，但前任留有嫡子，一般情況下，不會把育有庶子，特別是年長庶子的妃嬪扶正，除非有更換繼承人的想法。皆因這會導致變庶為嫡，進而干擾繼承順序。

比如漢宣帝在覆滅霍家之后，冊立繼后的條件為平素謹慎而無子，以免威脅到寶貝兒子劉奭（元后許平君所生），王婕妤因此脫穎而出。再比如長孫皇后去世后，唐太宗一度打算立曹王李明之母楊妃（齊王李元吉正妃）為繼后，在長孫無忌的勸阻下最終放棄。

不過呂氏被扶正時，朱標的嫡長子、明太祖的心頭肉朱雄英尚在，他是無可爭議的大明第三代繼承人。然而洪武十五年（1382年）五月初一，皇嫡長孫朱雄英不幸病逝，年僅9歲。

嫡母常氏、大哥朱雄英、父王朱標的先后亡故，給朱允炆奪嫡鋪平了道路。

懿文太子朱標薨逝時，存世子嗣如下：次子朱允炆、三子朱允熥、四子朱允熞（音jiān）、五子朱允熙，四人中只有老三朱允熥為朱標原配常氏所生，其余皆為繼妃呂氏所生。

太子繼妃呂氏劇照

這里先糾正一個問題，很多人的觀念里，扶正的繼室諸子有嫡庶之分：其為妾時所生之子為庶子，扶正后所生之子為嫡子，并常拿微子啟與紂王兄弟為例。且不說此說出于《呂氏春秋》，《左傳》、《史記》等都持不同觀點。但秦漢以后，因生母突然正位后宮，子以母貴由庶變嫡，越過諸多兄長，被立為太子的實例并不少見，比如漢武帝劉小豬同志，本是漢景帝的庶十子，因生母王娡被立為繼后，一舉由庶變嫡被冊立為太子。

是故，雖然朱允炆一開始是庶子，可當生母呂氏被扶正為太子繼妃后，也順理成章的成為嫡子，繼嫡也是嫡。

行文到此，估計又有人要糾結，繼嫡與元嫡的繼承權重問題了，認為元嫡比繼嫡在繼承權上更具優(yōu)先權。

可事實并非如此。

繼嫡與元嫡誰更具優(yōu)先權，歷史上也有相關先例，最著名的便是大魔導師漢光武帝劉秀，他有兩任皇后，元后為郭圣通，繼后為陰麗華（別扯稱帝前的婚姻問題，二人都是明媒正娶）。當郭圣通被廢，太子劉強這位嫡長子主動退位讓賢后，劉秀越過同為元嫡的次子中山王劉輔，立老四東海王劉莊這位繼嫡為太子。

可見元嫡與繼嫡的繼承權重是等同的，具體如何選擇，看當權者的想法及當時的局勢而定。在嫡長子繼承制下，面對多位嫡子，正規(guī)操作流程為“立嫡以長不以賢”，也即誰能勝出，完全看年齡。而朱允炆的年紀，正好比朱允熥大1歲。

大多數(shù)時候為保證政權平穩(wěn)過渡，老皇帝會立長君，也即從太子的兄弟中選出新太子，奈何明太祖的嫡次子秦王朱樉實在不成器，沒有一點君王之相，一度差點被廢。雖然老四晉王朱棡、老四燕王朱棣，都能力卓著，但次子是個無法越過的坎。

因此當立儲問題被擺到臺面上時，翰林院學士劉三吾一句“皇孫年富，世嫡之子，子歿孫承，適統(tǒng)禮也”，深得明太祖之心，最終居長的繼嫡朱允炆被冊立為皇太孫。

你說明太祖的操作有問題？然而縱觀史籍，可以發(fā)現(xiàn)在朱雄英去世后，朱允炆是當今事實嫡長孫，太子的第一順位繼承人這一點，幾乎被大明上下一致認同，屬于共識。

建文帝朱允炆劇照

即便是燕王朱棣，不論是靖難時還是靖難后，設法打壓大侄子的地位，提高自己的合法性時，都沒有拿嫡庶，及元嫡、繼嫡問題發(fā)難，而是選擇通過修改實錄，酸不拉幾地表示：老爺子最喜歡我，大哥去世后想要立我為太子，怎奈限于禮法，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立朱允炆那小子做皇太孫。

“（洪武二十五年四月）戊寅，上御東角門，召廷臣諭之曰：‘朕老矣，太子不幸，遂至於此，命也。古云：‘國有長君，社稷之福?！薜谒淖淤t明仁厚，英武似朕，朕欲立為太子，何如？’翰林學士劉三吾進曰：‘陛下言是，但置秦、晉二王於何地？’上不及對，因大哭而罷。”（《明太祖實錄》）

退一步講，若明太祖真心喜歡朱允熥，打算立他為皇太孫，以他的權威。只要一聲令下完全能找到讓朱允熥上位的合法理論。只不過，他恐怕也不愿意費這個勁。

除受制于嫡長子繼承制本身外，朱允熥身上還有一層枷鎖，開平王府的繼承人、開國公常升是其舅舅，此時的軍中第一名將涼國公藍玉是其舅公，特別是藍玉脾氣與功勛共漲，除朱元璋與朱標外，皇室之中已無人可以約束。故朱標一去，他的命運便以注定。若立朱允熥，那處理其藍玉案多少會有些畏手畏腳。

而立朱允炆，禮法上完全合乎情理，處理起藍玉來也無需多慮。有鑒于此，朱允熥這個元嫡直接出局。

四年魔幻生涯

成不了皇太孫，意味著與皇位無緣，可隨著年齡增長，該給的身份還是得給。與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死后讓祖父祖母傷心欲絕，特旨追封親王的大哥朱雄英不同，朱允熥的授爵之路屬于按部就班。

明太祖御筆欽定的《皇明祖訓》規(guī)定，太子嫡次子及庶子的待遇與親王諸子相同，年齡達標受封郡王。

“皇太子嫡長子為皇太孫，次嫡子并庶子年十歲皆封郡王，授以鍍金銀冊、銀印。女皆封郡主，賜誥命?！H王次嫡子及庶子，年及十歲，皆封郡王。授以鍍金銀冊、銀印。”（《皇明祖訓·職制》）

“凡皇太子次嫡子并庶子，既封郡王之後，必俟出閣，每歲撥賜，與親王子已封郡王者同。女俟及嫁，每歲撥賜，與親王女已嫁者同。”（《皇明祖訓·供用》）

明太祖朱元璋劇照

他自己制定的規(guī)則，定然不會親手去打破。由《明太宗實錄》稱燕王第三子朱高燧為“三郡王”可知，明太祖在世時前十五孫都以受封，只是因朱·刪帖狂人·棣的騷操作，太子系及燕王系諸孫的郡爵沒能被記錄下來。

洪武二十八年（1395年）十一月，18歲的朱允熥成婚，王妃為兵馬指揮趙思禮之女趙氏，實錄中的該條記錄未被抹除，明確記載朱允熥已受封郡王，只是爵號不詳。

“己卯，冊兵馬指揮趙思禮女為郡王允熥妃。”（《明太祖實錄》）

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閏五月初十，明太祖朱元璋駕崩，當月十六日皇太孫朱允炆奉召繼位，是為建文帝。

建文元年（1399年），建文帝追尊乃父懿文太子為帝，謚孝康皇帝，廟號興宗，陵號不詳，同時追尊嫡母常氏為孝康皇后，生母呂氏為皇太后。

不管是作為先帝之子，還是今上之弟，朱允熥的爵位都當提一格，由郡王進封親王。建文元年（一說洪武三十一年），他被皇兄冊封為吳王，藩地浙江杭州府。

吳王對大明而言具有特殊意義，因為它是明太祖稱帝建國的封號，當年五叔朱橚曾被封為吳王，后在朝臣的建議下改封周王，移藩河南開封府。因此這又成了四叔攻擊建文帝的一條罪狀。

“（洪武三十五年）戊午……寧王權遣人奏請封國，欲得杭州。賜書報之曰：‘杭州，昔皇考嘗以封第五子為吳王，后考古制天子畿內(nèi)不以封諸侯，遂改河南。建文不遵祖訓，封其弟允熥為吳王，眾論非之?！?/strong>”（《明太宗實錄》）

朱允熥雖獲封吳王這一大明最為尊貴的爵號，卻沒能藩地杭州呆上哪怕一天，終建文一朝都居于京師吳王府，等待皇兄哪天開恩放他之國。這其中估計有他身份特殊，建文帝不怎么放心他就藩。更重要的是，因為皇兄暴力削藩，最終逼反了四叔。靖難軍起，南北雙方廝殺的不可開交，就更不放心他之國了。

杭州西湖

雙方大戰(zhàn)經(jīng)年，眼見都奈何不了對方，燕王朱棣選擇兵行險著，通過快速機動甩開朝廷大軍，直奔京師應天府而去，打算來個擒賊先擒王。建文四年（1402年）六月初，在瓜洲渡過長江，自鎮(zhèn)江一路向西推進，很快兵鋒直抵京師城下。

當月十三日，谷王朱橞伙同曹國公李景隆打開金川門，靖難大軍長驅直入，占領京師。建文帝眼見大勢已去，在皇宮奉天殿自焚，蹤跡成迷。

六月十七日，朱棣祭祀過孝陵后登基稱帝，完成從燕王到君臨天下的華麗蛻變。隨即廢黜建文年號，稱今年為洪武三十五年，以明年為永樂元年。意思是世間沒有建文帝，他的皇位直接傳承自老爹，為此不惜讓明太祖多活四年。

為消除建文帝的影響，朱老四不惜毀掉他敬愛的大哥的陵號、廟號、謚號等與帝號相關的信息，將他重新降為懿文太子，兩位皇嫂也降為太子妃。好在對其身后事，依然給予了極大的尊重，陵寢維護不輟，連祭祀也維持了建文時期的一年九祭，遠比孝陵的一年三祭頻繁。

父母被四叔降檔，朱允熥兄弟自然也逃不過。

洪武三十五年七月十二日，明成祖下詔改封朱標諸子，吳王朱允熥降為廣澤王，封藩福建漳州府，衡王朱允熞降為懷恩王，封藩江西建昌府，徐王朱允熙降為敷惠王，隨母妃呂氏遷居懿文陵園，要求他們接到詔令即刻成行。

“癸巳，改封懿文皇太子第二子吳王允熥為廣澤王，居福建漳州府；第三子衡王允熞為懷恩王，居江西建昌府；第四子徐王允熙為敷惠王，隨母呂氏居懿文陵園。俱以是日行。”（《明太宗實錄》）

可即便是郡王封號，朱老四都不想給大哥一系保留。

九月初十，將朱允熥、朱允熞兄弟從藩地召回，估計此時二人剛到藩地，如此來回奔波簡直是折騰人。

明成祖劇照

十一月十三日，朱允熥抵京，隨即被四叔廢為庶人。至于罪名嗎，一是沒能好好輔佐兄長，二是降封后心生怨懟不知悔改。

“少主自絕于天，闔宮赴火。諸王臣民合辭勸進。朕以宗社之重，勉狥輿情，祇承大寶。長兄諸子：允熥、允爁、允熙，并錫王封。不意允熥、允熞弗知省躬，自生疑懟，朕以至親之故，不忍譴責，免為庶人，用保全之。”（《明太宗實錄》）

真可謂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短短四年之內(nèi)，先是由郡王進封親王，再被降為郡王，隨即被廢為庶人，只能說朱允熥的人生太過魔幻。

吳庶人后記

永樂十五年（1417年）九月十七日，被囚禁15年的朱允熥突然“卒”，終年40歲。明成祖聞訊，假惺惺地表示畢竟是自己的親侄子，寧愿他負我，也不可我負他，給予厚葬吧。

“己巳，庶人允熥卒，賜祭。允通，懿文太子第三子，母妃常氏，開平忠武王遇春之女。允熥建文中封吳王，上嗣位之初正封號，改廣澤王，以罪免為庶人，至是卒。上聞訃嘆曰：‘吾既往不咎矣！于親親寧過厚也！’命以禮葬之。”（《明太宗實錄》）

懿文太子諸子中，長子虞懷王朱雄英早夭，次子建文帝朱允炆自焚，老四衡王朱允熞被廢為庶人后再無音訊，老五徐王朱允熙于永樂四年（1406年）死于大火，也就是說朱允熥很可能是他在世的最后一個兒子。

永樂十四年（1416年），谷王朱橞詐稱蜀府崇寧王朱悅燇（音jùn）為“建文君”，意在謀反。次年二月，明成祖將朱橞廢為庶人，囚禁于南直隸徽州府新安衛(wèi)。而崇寧王朱悅燇也于永樂十六年（1418年）八月突然暴斃，身后無謚亦無嗣，國除。

朱允熥的突然去世，未知是否與此有關。

《萬歷野獲篇》等史料稱朱允熥無嗣，事實上并非如此。

明中都鳳陽城遺址

景泰八年（1457年）正月，南宮之主、太上皇朱祁鎮(zhèn)趁弟弟明代宗朱祁鈺病重，連續(xù)三天未能視朝之機，發(fā)動政變重奪皇位，并改年號為天順元年。因土木堡之變及復辟后的一系列倒行逆施行為，令他威望驟降，急于挽尊的他不惜大肆市恩，連已被囚禁五十多年的懿文太子后裔都有份。

此時朱標依然有兩個孫子在世，其一便是建文帝地次子朱文圭，世稱“建庶人”，另一個則是朱允熥之子，姓名不詳，世稱“吳庶人”。

天順元年十月，明英宗派都知監(jiān)太監(jiān)吳昱，將包括建庶人、吳庶人及其生母楊氏在內(nèi)的十八口人，送往鳳陽，交由守備鳳陽太監(jiān)雷春看管居住。每月提供食米二十五石、柴三十斤、木炭三百斤，允許其“自擇婚配”。

“敕在廷文武群臣曰：‘朕恭膺天命，復承祖宗大統(tǒng)，夙夜憂勤，欲使天下群生咸德其所。而況宗室至親者哉！爰念建庶人等自幼為前人所累，拘幽至今五十余年，憫此遺孤，特從寬貸，用是厚加賞。賚遣人送至鳳陽居住，月給廩餼，以安其生。仍聽婚姻，以續(xù)其后。庶副朕眷念親親之意。’”（《明英宗實錄》）

包括《明史》在內(nèi)的史料都稱朱允熥及其后人，和建庶人朱文圭被明成祖囚禁于鳳陽長達五十余年，可從實錄的記載觀之，似乎一開始并不在鳳陽，直到明英宗開釋他們，才被遣送鳳陽監(jiān)視居住。仔細想想，朱標一系成員，對朱棣一系的皇位構成重大威脅，置于眼皮子底下才最安全，豈會冒然安置于千里之外。所以五十余年間，很可能就被關押在京師。

雖然獲得了一定程度的自由，可也是及其有限，不得離開居住之所，不得與其他禁錮與鳳陽的庶人交通，更不得接觸當?shù)匕傩?，只有“親戚許相往來”，采買各類物品需經(jīng)由指定的魯博等六名內(nèi)使之手。

及至成化三年（1467年），吳庶人之名再現(xiàn)史端。

當年九月，南京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覃包奏稱，吳庶人、建庶人遷居鳳陽時帶來的帳幔、鞾履已經(jīng)“歲久敝盡”，另十八口人中已有五人過世，每年供給的布縑綿絮因此減量，但其自行采買的六名“女奴”并無衣布供應，是否需要予以增補？工部的意見是讓覃包“勘議給賜”，明憲宗予以恩準。

覃包為吳庶人一家子爭取到了福利，可并非每位大明臣工都會對他們那么友好。

次月，淮揚巡撫滕昭奏稱，吳庶人、建庶人被安置在鳳陽城中，監(jiān)視官軍因此每天都要在近周巡邏守護，鬧得動靜很大，恐怕會驚擾到皇陵。況且鳳陽“城池不修”，若有人借用二人省份身份生事，倉促之間難以防御。

明中都鳳陽城遺址

他的處置意見是廢除鳳陽高墻，把墻內(nèi)宗室盡數(shù)遷移，普通宗室庶人送歸藩地管理，建庶人和吳庶人則送往有衛(wèi)所軍駐扎的城池，或遷移到鳳陽舊中書省，如此才能“嚴加防范”，對雙方都有好處。

“事下禮部，會官議以為諸庶人皆朝廷親屬，俱以有過謫守陵寢。英宗時敕中都內(nèi)外官防守供給，至為周備，不可輕易。其或城池未備，自可修筑堅完，以為經(jīng)久之計。上曰：‘然。安置已定，不必動。’”（《明憲宗實錄》）

成化十三年（1477年），鳳陽諸府州遭遇洪災，當?shù)貨]有可用以接濟的儲備糧。眼見百姓孤苦無依，戶部郎中李炯然提出將本當輸送到淮安倉的當?shù)刳H罪米截留，分配給各缺糧縣，同時在鳳陽府廣濟關、壽州正陽鎮(zhèn)以及亳縣等客商聚集之處收稅，每鈔一貫折米一升，待府庫存留足三年的積蓄再停征。

開源的的同時，李炯然又把主意打到了建庶人、吳庶人頭上，表示其家眷已亡故大半，每年的供應可以酌量減少。

開源之策，明憲宗接納了，但苦一苦二庶人的辦法，把皇帝給氣笑了。兩家庶人的供應，總共就每年三百石米，外加些許柴火、木炭，僅僅比最低級的宗室奉國中尉高一點，朝廷負擔不起嗎？這哪是要節(jié)流啊，分明是要自己這個皇帝背罵名。因此一舉給否決了。

阿越說

成化二十一年（1485年）八月，守備鳳陽太監(jiān)李棠上奏，稱吳庶人之姐以八十六歲的高齡去世，請求由朝廷出錢為其建墓。明憲宗當即準奏。

“庚寅，守備鳳陽太監(jiān)李棠奏：‘故吳庶人姊年八十六歲，近卒于高墻內(nèi)，乞令所司為營葬域?！下勚異湃?，命禮部移文所司營葬如例。”（《明憲宗實錄》）

據(jù)此可以推斷，吳庶人此時已經(jīng)過世，時間當在成化十三年到成化二十一年之間。而其姐應當生于建文二年（1400年），估計是最后一個去世的懿文太子孫輩。

明東陵遺跡

這是吳王朱允熥一脈最后一次見諸史端，此后再無其后裔活動的相關記載。《萬歷野獲篇》稱朱允熥無嗣，他去世后他這一脈便絕嗣，顯然是不對的?！睹魇贰分惶峒皡峭跞ナ?，并未涉及后裔情況，《弇山堂別集》和《國朝獻徵錄》等，則還提及后裔獲釋之事，至于其后情況也未涉及。因此未知吳王一脈是否就此絕嗣。

至于民國版《萊陽縣志》所載朱允熥去世后，中心太監(jiān)負子出逃，避禍民間之事，并無多少實據(jù)，只能當做一種傳說。

朱允熥作為懿文太子朱標的元嫡，本有希望成為皇太孫，繼而君臨天下，卻因為父祖的騷操作，意外丟失事實嫡長的身份，眼睜睜地看著二哥一步一步正位九五。雖在建文朝獲得了吳王這個天下第一尊貴爵位的補償，可因為朱允炆的作死，非但沒能當上哪怕一天的正牌藩王，反而淪為四叔的階下囚，最終落得個暴斃的下場。

崇禎帝自掛東南枝后，大明滅亡，繼之而來的南明諸帝為了自己的正統(tǒng)性，開始追復各個時期的罪臣，朱允熥平反之列，恢復其吳王爵號。安宗朱由崧追謚曰“悼”，紹宗朱聿鍵追謚曰“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