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二和寧學(xué)祥是一類人，他們一生活著的意義，就是買地，成為地主。

誰能想到，命運的陰差陽錯，讓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居然成為了兒女親家。

寧學(xué)祥是天牛廟村的大地主，因為是家中長子，分家時繼承的地比二弟寧學(xué)瑞要多三成。

封二是貧農(nóng)，祖上留給他的地只有18畝，在他手里沒多出一畝，這成了封二的心病，一心想著能在自己這一代，把地闊出幾畝來，可惜，一生攢下的12塊大洋，卻不夠買一畝地的。

在繡繡被拐到馬子窩時，封二以為自己撿漏的機會來了，拿著12塊大洋去找寧學(xué)祥買地，沒想到被罵了出來。

寧學(xué)瑞的兒子寧璧因為玩鳥惹出了禍端，要賠償別人500塊，只能賣掉手里的14畝地去籌錢，本來談好的以18塊一畝賣給費左氏，哪想到寧學(xué)祥得知后硬要插進來，把費左氏氣走后，他直接砍到了12塊，最后以14塊一畝的價錢吃下了弟弟寧學(xué)瑞手里的14畝地。

所以，當(dāng)封二拿著12塊錢想買地時，在寧學(xué)祥面前，就是一個笑話。

本以為繡繡嫁進了封家，陪嫁有15畝地，也能給封家?guī)頂U張土地這個光宗耀祖的事，哪想到被硬氣的繡繡直接拒絕接受了，氣得封二直想吐血。

好在封大腳是個真正的男子漢，不靠誰，就靠自己，沒地就開荒，硬是和繡繡一起開出了5畝的荒地來，使封家的地在他手里硬生生地多出了五畝。

兒子爭了氣，老子沒爭氣，這也是封二的一樁憾事，畢竟他這一代沒能掙出一塊地來。

有一年，天牛廟村爆發(fā)了牛瘟，先是寧學(xué)祥家里的三頭牛死了，接著村里的其它牛也死了，然后再是一村挨著一村地爆發(fā)開來。

一開始，寧學(xué)祥的牛死時疫情還不嚴重，他就偷偷地讓人把牛煮了拿去賣掉，村里人見有肉吃，便都拿著碗來買上一塊，后來死的牛多了，賣的人也多了，病牛肉就根本賣不掉了。

封二家只有一頭牛，那是用他湊了一輩子準(zhǔn)備買地的錢買的，每天把牛伺候得非常好，無論吃飯睡覺，都要聽到牛的正常呼吸和發(fā)出的聲音才能安心。

當(dāng)牛瘟爆發(fā)的時候，寧學(xué)祥找了神婆來看，說旬惹怒了村里的那頭鐵牛，要為它辦三天的演臺子哄它高興，牛瘟才會消失。

于是寧學(xué)祥讓兒子寧可金去每戶養(yǎng)牛的人家里收取一戶四塊大洋，總共湊了五百多塊，來封二家收取的時候，他只交了兩塊，一是不愿意交，二是不相信這樣能驅(qū)瘟。

果然，在鐵牛前第二天搭臺還在唱戲時，封二家的牛死了。

封二照樣把病牛肉煮熟了后拿去叫賣，大家伙一聽到活動還在進行，鐵牛并沒有保佑村里的牛時，于是全都不相信，拆臺都散去了。

寧可金見到好好的演出被封二來攪了局，一氣之下把他一拉一推，封二就順勢躺在了地下。

牛肉賣不掉，又不能挽回損失，封二又讓封大腳拉到鄰村去賣，沒想到還是原封不動地拉了回來，原來，每戶村子里的病牛都相當(dāng)多，根本沒有人買。

至從那天演戲時，封二讓封大腳把他背回來躺在床上以后，就再下過地，并不是他身體傷得有多嚴重，而是攢了一輩子打算買地的錢，剛剛買了牛，卻又病死了，還沒能收回一塊成本，這塊心病讓封二肝氣郁結(jié)，以淚洗面，不吃不喝，最終抑郁身亡。

臨終時，封二對封大腳交代了他的遺言，那就是教會他怎么做好打莊戶。

封二說：“世上七十二行，咱是打莊戶的。打莊戶是干啥的呢？是侍弄地的，是種莊稼的。老輩人都說：十年讀個探花，十年學(xué)不精莊稼。真是這樣呵，打莊戶真是不容易呵?！?/strong>

封二把種了一輩子莊稼的心得一條一條地講給封大腳聽：“打莊戶第一條，你要好好地敬地?！司矗€要養(yǎng)，人不虧地皮，地皮才不虧肚皮……”

封二講了一天，越講越興奮，講到種棉花興致正濃時，突然無聲了，而臉上掛著笑容，這是封二用一天的時間過完了他這一輩子，然后懷揣美好的想象離開了踏了一輩子的莊稼地。

其實，封二帶走的，還有一段藏在他心里十多年，卻難以啟齒的一個秘密。

那就是封二曾經(jīng)背叛過妻子，有過一回難堪的往事。

那個女人，是費大肚子的媳婦，銀子她娘。

費大肚子，是因為他比別人都吃得多，財主家也不愿他去做長工，因為太能吃，于是費大肚子就經(jīng)常在家里，和媳婦一起乞討為生。

也是那一年，費大肚子和封二一起在南鄉(xiāng)替人割麥子，封二割完后又著急回家割自家地的麥子，費大肚子家里沒地，就留在南鄉(xiāng)多割幾天，讓封二回去替他向媳婦傳個話。

封二來到費大肚子家的那間破草屋，喊了幾聲沒人應(yīng)，就走進去一看，一個女人白光光地躺在床上，比自己家媳婦要白得多，于是賊心漸起，情不自禁地上了床。

費大肚子的媳婦睜開眼，并沒有說什么，封二不好意思看她，悶著頭做完事后就離開了。

這是封二每次想起，既快活又愧疚的事，但總歸是值得他回味的。

沒有人知道那天夜里，在一間茅草屋里，照著月光發(fā)生的一件秘事，連著封二的離去，把這個秘密帶進了土里。

費大肚子的媳婦當(dāng)然不會說，照舊跟費大肚子一起過著貧窮乞討的生活，銀子成了他夫妻倆的飯碗，沒有親情可言，最終絕望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