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彎腰收拾著散落的水泥灰，剛把門口的臺階加固好，一口水也沒顧上喝，就準備去河邊挖沙子。從兒子那件事后，他明白了一個理：只要是對家里有好處的事，哪怕只是一點點，也得馬上去做，這樣才不會留下遺憾。這些天，老王不停地圍著房子來回修補，只為了孩子們冬天能睡得暖一點，因為老天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七十歲的老王，到現(xiàn)在依然硬撐著兒子留下的這個家，他暗暗發(fā)誓：只要自己還有一口氣，就一定要替兒子照顧好三個孫子孫女，還有那不到五十歲卻已重病纏身的兒媳。

前年那個春天的風，帶著刺骨的冷，剛下過雨，路面又濕又滑，空氣里也彌漫著一股化不開的寒意。兒子下班騎車回家，因為路滑，連人帶車沖出了路面，重重摔進溝底生死未知?！耙钱敃r就有人發(fā)現(xiàn)，說不定還能救回來……可那天路上沒什么人，他摔傷后就昏了過去，一直在雨里淋著，天那么冷，估計沒多久人就不行了。”等老王一家趕到時，兒子雖然被抬了上來，但早已沒了呼吸。

三個孩子像往常一樣，并排坐在石凳上等爸爸回家，可這一次，等來的卻是一口紅棺。“爸爸……”孩子們一聲聲哭喊，像鈍刀一樣割著涵涵媽的心，沒過一會兒，她就難以支撐，重重地暈倒在地。從那以后，涵涵媽的身體就像一臺再也修不好的機器，三天兩頭出毛病，臉色看起來也越來越憔悴。

“咱們娘四個，得跟著爺爺好好活下去，爸爸不在了，可天沒塌，媽媽照樣能把你們照顧好?！薄皨專銊e太累，你是女人，有些活兒你干不動，我們仨一起幫你?！弊鳛榇蠼?，涵涵默默接過了媽媽肩頭的一部分擔子，媽媽外出干活時，她就在家?guī)е艿苊妹?，儼然一個忙里忙外的小大人。

心思細膩的涵涵注意到，媽媽最近總是沒精打采，走起路來也一瘸一拐的?！皨?，你腿怎么腫了？一按一個坑?！焙瓔寢屍鸪跞ゲ榱诵呐K，沒查出什么，可后來人越來越?jīng)]力氣，浮腫也蔓延到了臉上。最終，她被確診為晚期尿毒癥。

“爸，我這是晚期了，估計也活不了幾年了，我給孩子留了點錢，你留著，我怕哪天睡過去醒不來，這錢就白瞎了。”涵涵媽虛弱地向老王交代著，因為不能喝水，她的嘴唇干裂起皮，臉上也長了好多痤瘡?！皨專任议L大掙錢了，先給你換腎，讓你想喝多少水就喝多少?！焙瓔尷畠旱氖郑蹨I一顆顆往下掉，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三個孩子這么聽話懂事，怎么命就這么苦，一個完整的家怎么就這么難。

涵涵媽失去了勞動能力，家里家外全靠爺爺一個人撐著，可爺爺已經(jīng)七十歲了，本就干不動的他，更是掙不來多少錢。一家人的生活，一下子跌到了谷底?！靶∶?，以后不準吃零食了，想要東西也不準哭，媽媽聽見會難過。”“二弟，從明天起你跟我坐同一趟車去學校，別和同學一起走了?！薄盀樯堆浇悖窟B坐哪趟車你都要管？”弟弟不明白姐姐的用意，兩個人坐一輛車，能減免一點車費，一個星期省出來的錢，就可以買一支鋼筆和一個文具盒，家里已經(jīng)沒人可以賺到錢，涵涵只想帶著弟弟妹妹讓爺爺省點心，也好讓媽媽在縣里安心治病。

媽媽的病情又加重了，經(jīng)不起來回折騰她，只能在醫(yī)院旁邊租一間小屋住下。涵涵三姐弟只有過節(jié)才能見到媽媽一面。家里一下子就空了，姐弟三人多了許多說悄悄話的機會，他們常常聊起從前的爸爸和以后的生活。

“姐，爸爸是個什么樣的人？我還不記事他就不在了?！毙∶脤Π职值挠洃泿缀鯙榱悖赣H走的時候，她才剛滿八個月，還在襁褓里裹著奶嘴。“以前爸爸在的時候，他們倆總吵架，媽媽說，爸爸的缺點像天上的星星一樣多，優(yōu)點卻像太陽一樣少……可太陽一出來，星星就都不見了?！焙f著說著，眼眶就濕了，姐弟三人太缺少關(guān)愛了，沒有人比他們更渴望，爸爸媽媽都在身邊的那種溫暖。

爸爸走了，媽媽重病，爺爺年邁，這樣的日子，仿佛是給三個娃娃早已寫好的命運。好在救助政策像一條生命的防線，在危險的懸崖邊攔住了這個破碎的家。讓三個孩子還能在瓦房里安穩(wěn)睡覺，也能和其他孩子一樣，坐在教室里讀書，這就是家里最根本的希望。所以，年邁的爺爺和病重的媽媽從沒想過放棄，只是生活的艱難，仍化作無數(shù)細小的支流，慢慢地淌過他們僅有的安全區(qū)。這些艱苦，可能是買不起的輔導(dǎo)書，不舍得買的止疼藥，和總也填不滿的豬油罐。就是這些小事湊在一起，才有了祖孫幾人日復(fù)一日的艱辛，和對未來的恐懼與迷茫。原創(chuàng)作品，嚴禁任何形式轉(zhuǎn)載，侵權(quán)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