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去世后，
葬禮上來了一位陌生的女人，穿著黑色風(fēng)衣，氣質(zhì)沉穩(wěn)高雅。
她并不像周圍的人一樣滿臉哀痛，也并不與我寒暄。
只在墓前放了一大束耬斗花，
亮麗張揚(yáng)的顏色與周圍的黃白菊形成鮮明的對比。
于是在擦肩而過之時，我叫住了她，詢問她是誰。
“鄒嘉聿沒告訴過你嗎？”
她的詫異和驚奇是那樣的理所當(dāng)然，我的心里有種莫名的不舒服。
她又垂眸自嘲似地道：“也是，他那樣緊張你，甚至都不許我們這些人和你接觸?！?br/>結(jié)婚幾十年，我好像一點(diǎn)都不了解我的丈夫。
再睜眼，回到了我和鄒嘉聿在一起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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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床前，在鄒嘉聿生命最后的倒計時里，他看著我的目光突然就有些濕潤。
他吃力地問我：“青蕪，你這一生有什么遺憾嗎？”
遺憾？
我想了想，覺得實(shí)在想不出有什么特別讓我執(zhí)念的。
父母是自然離世，我也都在有限的時間內(nèi)盡了孝。
不僅兒女雙全，還都成家了，健健康康的，沒什么讓我不放心的。
鄒嘉聿又是那種很溫柔體貼的男人，他對我很好，包攬家務(wù)，這么多年我們也從未紅過臉。
雖然平平淡淡，都也沒吃過什么要命的苦楚，稱得上順?biāo)鞜o憂。
是世俗意義上，非常美滿的一生。
我的眼神回應(yīng)了一切。
于是鄒嘉聿笑了，他的大掌覆上我的手背。
“可是我有。”
看著頭頂灑落的白熾光，他猶有些不甘地說：“要是能重來一次就好了……我一定……”
他的視線又下落到我身上，變得溫和了些，最終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我感覺到他的掌心的溫度在消散。
過了一會兒后，他的手驟然垂了下去。
我心間一顫，閉上眼，壓住喉間的那聲嗚咽。

起初我并不明白，他為何會有那樣的執(zhí)念。
直到在他的葬禮上，來了一個穿了一身黑風(fēng)衣的女人。
看著應(yīng)該是我和鄒嘉聿的同齡人，但保養(yǎng)得很好，氣質(zhì)也沉穩(wěn)高雅。
她并不像周圍的人一樣滿臉哀痛，也并不與我寒暄。
她只是站著，靜靜地看著我丈夫的遺像，面上也沒什么表情，仿佛游離在外。
我并不認(rèn)識她，所以猜想應(yīng)該是鄒嘉聿那邊的親眷朋友。
盡管覺得她看上去有些奇怪，那我作為鄒嘉聿的遺孀操持這場葬禮，對來吊唁的人總得打聲招呼有所表示。
只是人群來來往往，等我抽空再去看的時候，已經(jīng)尋不見那個女人的身影了。
本來也就是個小插曲，我并沒有過多注意。
可后來去鄒嘉聿墓前看望他時，我再次遇到了那個女人。
她把一大束耬斗花放在鄒嘉聿的遺像前，轉(zhuǎn)身要離開時，正好趕上我來。
我正組織著措辭，想著打個招呼，就見她視線下移，落到我懷里的滿天星上，沉默幾秒后，陡然冷嗤一聲。
似輕蔑，又似無奈和厭倦，或許還帶了些酸澀？
我分不清，卻覺得這樣的舉動有些冒犯。
于是在擦肩而過之時，我主動叫住了她，并詢問她是誰。
“鄒嘉聿沒告訴過你嗎？”
她的詫異和驚奇是那樣的理所當(dāng)然，以至于讓我的心里有種莫名的不舒服。
在我還沒來得及回應(yīng)時，她又垂眸自嘲似地道：“也是，他那樣緊張你，甚至都不許我們這些人和你接觸?！?br/>有些含糊的一句話，我聽了卻心里咯噔一下。
因?yàn)猷u嘉聿確實(shí)幾乎沒給我引薦過他的朋友和同事。
眼前的女人看著我茫然的表情卻突然笑了起來。
“我叫林妍?！彼f。
不知怎么的，我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
連帶著她這個人也一下子讓我覺得，好像遠(yuǎn)在葬禮之前就在哪里有過印象。
但我并沒有過分糾結(jié)，而是問道：“你剛剛為什么要那樣笑？”
林妍沒有回答，只是先問我：“鄒嘉聿很喜歡滿天星嗎？”
“嗯，”我點(diǎn)頭，提起相伴了一生的丈夫，我不自覺柔和起來，輕聲道:“他說這很絢爛明媚?！?br/>“那他大概是哄你的?！?br/>林妍告訴我：“鄒嘉聿這個人傲慢的不行，從前高中的時候，有人送過他這個，他的評價是繁盛但庸俗，看得人眼暈。”
我一愣，從沒想過有一天鄒嘉聿在我這里還能和傲慢扯上關(guān)系。
其實(shí)也懷疑過林妍口中的話的真實(shí)性，但她說得那樣自然。
我抿了抿唇，“林女士和我丈夫是高中同學(xué)？”
“不止，”林妍一瞬不瞬地看著我，開口道：“也是大學(xué)同學(xué)、同門師兄妹……本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們還會是同事，甚至是更親密的關(guān)系?！?br/>她看著我的目光逐漸犀利。
她說：“宋青蕪，你根本就不知道他為你放棄了多少！”
“如果不是你，不是為了你們當(dāng)年那晚的什么所謂的負(fù)責(zé)……他本該去德國慕尼黑大學(xué)留學(xué)的！我后來的導(dǎo)師原本看中的就是他……”
“他本可以有大好前程的！”
林妍的語氣激動起來，掩藏著不甘，“你什么都不知道，只那么無辜地往那一站，掉幾滴眼淚，就毀了他的一生?！?br/>“當(dāng)然，或許我也該謝謝你?！?br/>“畢竟最后頂了他公費(fèi)出國名額的人是我，那位泰斗級別的教授最后也成了我學(xué)術(shù)上的指路人?！?br/>林妍回頭看了眼黑漆漆的墓碑，“我今天來就是想讓他看看，連當(dāng)年處處都比他遜色一籌的我，如今都有了這樣的成就?！?br/>“我想問問他后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