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我正在醫(yī)院走廊上發(fā)呆，腦子里嗡嗡作響。護(hù)士長剛剛通知我，躺在ICU里一個月的爸爸，終于撒手人寰了。窗外下著小雨，雨滴打在窗戶上的聲音像是老天在為我爸哭泣。我手機(jī)攥在手里，遲遲不敢給我媽打電話。

自從爸媽三年前離婚后，媽媽就搬到了隔壁城市，過起了自己的生活。當(dāng)初他們吵架時，我站在爸爸這邊，覺得媽媽太無情，說走就走。現(xiàn)在爸爸去世了，我不知道媽媽會有什么反應(yīng)。

"媽，爸爸他...走了。"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后我聽到媽媽平靜地說："知道了，節(jié)哀。"就這樣？就這樣三個字？我忍不住追問："你不來見他最后一面嗎？"

媽媽的聲音依然平靜："不用了，你處理好就行。"說完便掛了電話。我站在醫(yī)院冰冷的走廊里，眼淚終于奪眶而出。我真不明白，相守三十年的丈夫去世，她怎么能如此冷漠？

接下來的幾天，我一個人忙著料理爸爸的后事。

親戚們七嘴八舌地問起我媽，我只能紅著眼睛說她身體不好來不了。其實(shí)，我心里滿是怨恨，媽媽怎么能這么狠心？連最后一面都不愿見？

爸爸入土那天，天空放晴了。我看著爸爸的照片被放進(jìn)墳?zāi)?，心如刀割。就在人群散去時，我看到墓園入口處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是我媽！她穿著一件灰色的舊外套，遠(yuǎn)遠(yuǎn)地站著，沒有走近。

我快步走過去，又氣又急："你終于來了？晚了！人都下葬了！你為什么不早點(diǎn)來？為什么連最后一面都不愿見他？"

媽媽眼里含著淚，卻沒有落下。她看著遠(yuǎn)處爸爸的新墳，輕聲說："我來是為了確認(rèn)自己心里沒有遺憾，不是為了見他。"

"什么意思？"我不解地問。

媽媽拉著我在墓園的長椅上坐下，這才慢慢道出了實(shí)情。原來，我一直以為爸媽是因?yàn)樾愿癫缓想x婚的，但真相卻是爸爸出軌了他的女同事，而且不止一次。媽媽忍了很多年，最后實(shí)在忍不下去才提出離婚。

"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真相？讓我一直誤會你？"我聲音哽咽。

"你是他的掌上明珠，我不想破壞你對他的印象。"媽媽苦笑著說，"再說，他對你是真心的，只是對我..."

媽媽接著說，爸爸生病住院這一個月，她其實(shí)每天都在默默關(guān)注。她托人打聽爸爸的病情，甚至偷偷來醫(yī)院看過他，只是沒讓任何人知道。

"那你為什么不來見他最后一面？"我追問。

媽媽眼里的淚終于落下："因?yàn)槲遗伦约盒能?。我怕看到他躺在那里，我會原諒他所有的背叛和傷害。我怕我會后悔?dāng)初的決定。我不能這樣對不起自己。"

聽完媽媽的話，我心里酸澀難言。原來媽媽不是冷漠無情，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護(hù)心中最后的尊嚴(yán)。我突然明白，愛一個人和原諒一個人是兩回事，媽媽依然愛著爸爸，只是她選擇了不原諒。

回家的路上，媽媽告訴我，她已經(jīng)開始了新的生活，有了自己的朋友圈，甚至參加了老年大學(xué)的課程。"人生苦短，我不能一直活在過去的陰影里。"她說。

那一刻，我第一次真正理解了媽媽。她不是鐵石心腸，而是比我想象中更堅強(qiáng)、更有尊嚴(yán)的女人。她用自己的方式告別了過去，也告別了那個傷害她的人。

如今，爸爸走了，我和媽媽的關(guān)系卻比以前更親近了。有時候，理解一個人需要時間，也需要放下自己的偏見。媽媽教會我，愛一個人可以很深，但也要愛自己;懷念一個人可以很真，但不必委屈自己的尊嚴(yán)。

這大概就是生活的復(fù)雜吧，沒有絕對的對錯，只有各自的選擇和各自要承擔(dān)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