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我正在超市挑選打折的蔬菜，手機突然響了。是陌生號碼，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甜膩膩的女聲："嫂子，是我啊，婷婷！告訴你個好消息，我的新房今天交鑰匙啦！一百二十平，三室兩廳，朝南的大陽臺，陽光好得不得了。哥對我可真好，全款幫我買的，連裝修的錢都給我準備好了......"

我的手一抖，手里的白菜掉在了地上。周圍的人來來往往，超市里播放著促銷的廣播，空調(diào)吹出的冷風讓我渾身發(fā)冷。我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話來。小姑子婷婷還在那邊興高采烈地說著："嫂子，你怎么不說話�。渴遣皇翘嫖腋吲d？我就說我哥最疼我了，從小到大都是......"

"多少錢？"我打斷了她，聲音都在發(fā)抖。

"也不貴，縣城的房子嘛，八十五萬。我哥說全款買省得麻煩，一次性就付清了。嫂子，等裝修好了你們一定要來看啊......"

八十五萬。我腦子里轟的一聲，腿都站不穩(wěn)了。我扶著貨架，感覺整個超市都在旋轉(zhuǎn)。這五年來，我省吃儉用，連件新衣服都舍不得買，就為了攢錢給兒子將來上學用。丈夫李建每個月說自己工資八千，給我五千做生活費，說剩下的三千要還車貸、應酬、孝敬父母。我信以為真，把五千塊錢掰成八瓣花，早市的菜我都要等到快收攤了再去買，就為了能砍下幾毛錢。

我掛了電話，把購物車里的東西一樣樣放回去，只留下最便宜的那些。走出超市的時候，外面正下著細雨，六月的天氣悶熱潮濕，雨水打在臉上分不清是雨還是淚。我想起前兩個月，兒子學校要交三千塊的培訓費，我跟李建開口，他皺著眉頭說："家里不是有錢嗎？你自己拿啊，我這個月開銷大。"我當時還心疼他在外面辛苦，從自己攢的私房錢里掏了錢。

那個私房錢罐子，是我一塊兩塊攢起來的，都是從買菜錢里省出來的。冬天的時候，菜市場有人賣凍壞的白菜幫子，五毛錢一大袋，我買回來剝掉外面的爛葉子，里面的還能吃。夏天最熱的時候，我舍不得開空調(diào)，就坐在窗邊扇扇子。鄰居王姐看見了還笑話我："建華家的，你家老公在大公司上班，工資高著呢，你怎么還這么摳門？"

我當時還傻乎乎地說："過日子嘛，能省就省點，都不容易。"

現(xiàn)在想想，我這五年是怎么過來的？兒子七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我每次買肉都是挑最便宜的邊角料，好一點的排骨我都舍不得買。自己的衣服還是結(jié)婚前買的，洗得都發(fā)白了。去年冬天，羽絨服的拉鏈壞了，我拿去修了修又穿�？晌艺煞蚰�？他給他妹妹買房，一出手就是八十五萬，眼睛都不眨一下。

雨越下越大，我站在超市門口的屋檐下，看著來來往往打著傘的人，突然覺得自己像個笑話。那個每天在廚房里為了省兩塊錢而精打細算的女人，那個把一件衣服穿了五年的女人，那個連超市打折雞蛋都要排隊去搶的女人，原來是天大的傻瓜。

回到家的時候，我渾身都濕透了。李建還沒下班，兒子在房間里寫作業(yè)。我機械地換了衣服，坐在沙發(fā)上，盯著茶幾上李建落下的錢包。從來沒有翻過他東西的我，這一次伸出了手。

錢包里有幾張銀行卡，我一張張拿出來，其中一張工資卡我是知道密碼的——結(jié)婚時他告訴我的，說是表示信任。我從來沒查過，因為他每個月都按時給我五千塊生活費，我覺得已經(jīng)夠了。現(xiàn)在看來，這份"信任"就是個遮羞布。

我打開手機銀行，輸入卡號和密碼。賬單記錄一條條跳出來，我的手越看越抖。這根本不是什么工資卡，里面每個月只有五千塊的轉(zhuǎn)入，然后就全部轉(zhuǎn)給我了。真正的工資卡是另一張！我翻出其他幾張卡，試了好幾次，終于有一張用他的生日做密碼的卡打開了。

余額：二十三萬。

交易記錄讓我倒吸一口涼氣。每個月十五號，固定轉(zhuǎn)入一萬八。一萬八！他的工資不是八千，是一萬八！這五年來，他每個月藏了一萬三，整整藏了一萬三！我往下翻，看到了三個月前的一筆大額轉(zhuǎn)出：八十五萬，備注是"婷婷買房"。

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這些年我是怎么過的？為了省錢，我學會了做各種便宜的菜。豆腐我能做出十種花樣，土豆我能變著法子吃一個禮拜。去年兒子過生日，想要一個兩百塊的變形金剛，我猶豫了好久，最后還是咬牙買了，然后接下來一個月每天只吃兩頓飯，中午就啃個饅頭對付。

我想起婆婆上次來家里，看到我穿的舊衣服，撇著嘴說："建華啊，你也真是的，老公掙那么多錢，你怎么還把自己打扮得跟個黃臉婆似的？我們家建可不興外面有人啊。"我當時還賠著笑臉說："媽，我這不是為了攢錢嘛，孩子以后花錢的地方多著呢。"

婆婆當時"哼"了一聲，說："你倒是會過日子。不過啊，女人還是要對自己好點，省錢也不能省到自己頭上。"

我當時還以為婆婆是關(guān)心我，現(xiàn)在想想，她是不是早就知道李建的工資不止八千？她是不是也知道李建給婷婷買房的事？我這五年的省吃儉用，在他們眼里是不是就是個笑話？

門外傳來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李建回來了。他像往常一樣換了鞋，喊了一聲："回來了？今天晚上吃什么？"聲音里帶著下班后的疲憊，還帶著理所當然的期待。

我坐在沙發(fā)上沒動，手里握著他的銀行卡。他走進客廳，看到我的樣子愣了一下："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

"李建，你工資多少？"我盯著他的眼睛問。

他的表情僵了一下，很快恢復正常："八千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突然問這個？"

"八千？"我把手機扔到茶幾上，銀行卡的頁面清清楚楚，"那這每個月一萬八是怎么回事？"

客廳里突然安靜得可怕，只能聽見墻上掛鐘滴答滴答的聲音。李建的臉色變了幾變，最后嘆了口氣，坐在對面的沙凳上："你都知道了？"

"婷婷打電話來炫耀，說你給她買了房。八十五萬，全款。"我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連我自己都害怕，"這五年，你每個月給我五千，說工資只有八千，剩下的要還車貸、應酬、孝敬父母�？赡愕墓べY是一萬八，車貸兩年前就還完了，你爸媽的退休金加起來有七千多，根本不需要你給錢。你每個月藏一萬三，攢了八十五萬，給你妹妹買了房。"

李建低著頭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婷婷是我妹妹，她要結(jié)婚了，總不能讓她沒房子吧？"

"所以你就騙我？你知道這五年我是怎么過的嗎？"我的聲音開始發(fā)抖，"冬天我舍不得買羊肉，就買便宜的凍豬肉。夏天我舍不得開空調(diào)，熱到半夜睡不著。兒子的衣服都是我在網(wǎng)上買的處理品，我自己五年沒買過新衣服。我以為咱們家要省錢，要攢錢給兒子將來用，我以為你在外面辛苦，我得給你分擔壓力。結(jié)果呢？你轉(zhuǎn)手就給你妹妹買了套房！"

"那是我妹妹！"李建突然提高了聲音，"從小我就護著她，她比你小十歲，才二十五，正是需要幫助的時候。你一個當嫂子的，怎么這么小氣？不就是買套房嗎？以后咱們也會有的。"

"小氣？"我被氣笑了，"李建，這不是小氣不小氣的問題。你騙了我五年！你讓我像個傻子一樣省吃儉用五年，就為了給你妹妹攢買房錢？你有沒有想過，這五年里，兒子想要的玩具我不敢給他買，我自己生病了都舍不得去醫(yī)院，就在藥店買點藥對付？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是人，我也想過得好一點？"

兒子聽到吵架聲，從房間里探出頭來，怯生生地喊了一聲："媽......"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里的怒火："回房間寫作業(yè)去。"

等兒子關(guān)上房門，我轉(zhuǎn)頭看著李建："咱們結(jié)婚的時候，你說會好好對我，會讓我過上好日子。我信了，這五年我沒有半句怨言，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從來不跟你伸手多要一分錢。可你呢？你把我當什么？當個免費保姆？還是當個可以隨便糊弄的傻子？"

李建站起來，有些煩躁地說："我沒有不對你好！每個月五千生活費，夠花了吧？你看看別人家，有幾個男人能每個月給這么多的？我在外面掙錢容易嗎？公司里勾心斗角，客戶那邊低三下四，我容易嗎？回到家還要被你質(zhì)問！婷婷是我妹妹，我?guī)退I房怎么了？難道我掙的錢就只能給你花？"

"可你騙我。"我一字一句地說，"你可以跟我商量，可以告訴我實話，可以說你想幫婷婷買房，我們一起想辦法。但你不能騙我，讓我一個人在這里像個傻子一樣省吃儉用，你卻拿著錢去當大方的好哥哥！"

"行了行了，不就是錢嗎？"李建不耐煩地揮揮手，"以后我多給你點生活費，行了吧？這事就這么過去了，別鬧了。"

我看著他，突然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無比陌生。我們結(jié)婚七年，我以為我了解他，以為他是個可靠的丈夫�？涩F(xiàn)在我才發(fā)現(xiàn)，我連他最基本的誠實都得不到。

"李建，如果當初你跟我說實話，說你想幫婷婷買房，我們或許可以一起努力，我可以出去找份工作，我們一起攢錢。但你選擇了騙我，讓我在這場婚姻里像個小丑。這不是錢的問題，是信任的問題。"

李建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會這么說。他張了張嘴，最后說："那你想怎么樣？"

我站起來，走到窗邊。外面的雨已經(jīng)停了，天邊掛著一道淡淡的彩虹。我想起剛結(jié)婚那會兒，我們也曾經(jīng)有過美好的時光。他會在下班后給我?guī)б环萏浅蠢踝�，會在周末陪我去公園散步，會在我生病的時候守在床邊�？蛇@些美好，什么時候變了味道？

"我不知道。"我轉(zhuǎn)過身看著他，"但我知道，這個家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你今天能為了婷婷騙我五年，明天會不會有別的事情繼續(xù)騙我？李建，婚姻不是一個人的付出，也不是一個人說了算的。你心里有你妹妹，有你父母，有你自己，可你有沒有想過我？有沒有想過咱們的兒子？"

李建沉默了很久，最后嘆了口氣："建華，我知道我做得不對。但事情已經(jīng)這樣了，房子已經(jīng)買了，總不能退吧？要不這樣，剩下的錢都給你，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行嗎？"

我搖了搖頭，心里涌起一陣悲涼。他還是不明白，我要的不是錢，是尊重，是平等，是一份真誠的對待�？蛇@些東西，我在這個家里，恐怕永遠都得不到了。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躺在床上，聽著李建均勻的呼吸聲，我想了很多。這些年的委屈、心酸、付出，像潮水一樣涌上來。我不知道這段婚姻還能不能繼續(xù)，但我知道，我不能再這樣糊里糊涂地過下去了。

天快亮的時候，我做了一個決定。我要去找份工作，要有自己的收入，要讓自己在這個家里有說話的底氣。不管這段婚姻最后走向何方，我都要先讓自己站起來。因為只有自己強大了，才不會被人隨意辜負。

窗外天色漸亮，新的一天開始了。而我的人生，或許也該翻開新的一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