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留意過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一棟房子，如果有人居住，哪怕幾十年也能保持完好，可一旦人去樓空，不出兩三年，它就會迅速衰敗，灰塵會莫名堆積，房梁會受潮腐爛，墻皮會片片剝落，雜草會頂破水泥地坪。

老一輩人搖著頭說，這是因為沒了“人氣”。

但物理學冷冷地告訴你：這哪是什么迷信的“人氣”，這是宇宙在“吃”掉秩序。

當你住在這棟房子里時，你會掃地、修瓦、關(guān)窗、擦拭桌椅，你的每一個動作，本質(zhì)上都是在輸入能量，去強行扭轉(zhuǎn)自然的混亂趨勢，而一旦你離開，那個名為熵增的怪獸就會立刻接管一切。它無聲無息，卻無處不在，致力于把一切有序的東西拉回混亂的深淵。

其實廢墟，才是宇宙本來該有的樣子。

把視野拉大，我們身處的這個宇宙，其實就是一間注定會沒人住的“超級空房”，恒星是它的燈泡，引力是它的房梁，但總有一天，燈泡會耗盡燃料，房梁會因質(zhì)子衰變而崩塌，宇宙最終會變成一鍋不再流動的、均勻的死水。

這就是物理學家預言的終極噩夢：“熱寂”。

這一切的源頭，可以追溯到 1865 年，德國物理學家克勞修斯發(fā)現(xiàn)了宇宙最底層的漏洞，他將其命名為“熵”，如果你問愛因斯坦，在這個不斷被修正的物理世界里，有什么定律是絕對不可撼動的？

他會告訴你：不是相對論，也不是量子力學，而是熱力學第二定律：熵增定律。

這是一個關(guān)于“覆水難收”的詛咒，在一個封閉系統(tǒng)里，熱量永遠單向流動，事物永遠自發(fā)地從有序跌落向無序，就像你打碎的杯子無法自己跳回桌上復原，揉皺的紙張無法自動展平，潑出去的水無法收回。

熵增殘酷地鎖死了時間的方向，讓“過去”和“未來”有了截然不同的定義。

但這個定律最可怕的地方不在于破壞，而在于“概率”。

1887 年，物理學巨擘波爾茲曼揭開了熵的微觀面紗，他告訴我們，混亂之所以必然發(fā)生，并不是宇宙對你懷有惡意，僅僅是因為“毀滅”比“存在”容易了無數(shù)倍。

想象一下你房間里的空氣分子，它們?nèi)空R地縮到一個角落的概率是多少？這個概率雖然在數(shù)學上不為零，但在物理現(xiàn)實中幾乎等于不可能，相比之下，空氣分子亂七八糟地散布在房間各個角落的排列方式，要比有序的方式多出無數(shù)個數(shù)量級。

宇宙就像一個巨大的賭場，它永遠傾向于混亂，因為混亂的組合方式最多，在這樣一場注定必敗的宏觀賭局中，生命的誕生，簡直是一場不可思議的作弊。

1943 年，量子力學的奠基人薛定諤在都柏林的一場講座中，點破了天機，他在著作《生命是什么》中提出了一句振聾發(fā)聵的名言：“生命以負熵為食?！?/p>

按理說，生命這種高度有序、高度復雜的結(jié)構(gòu)本不該存在，我們之所以能活著，能思考，能刷到這段文字，是因為我們在瘋狂地掠奪外界的“負熵”。

你吃下的每一口飯，呼吸的每一口氧氣，本質(zhì)上都不是在獲取“物質(zhì)”或單純的“能量”，你是在獲取“有序”，我們像是一個個精密的能量加工廠，不斷從環(huán)境中抽取低熵的能量，來修補自身細胞的衰敗，維持體溫的恒定，對抗那個試圖把我們變成一堆黃土的自然法則，你活著，本身就是一種逆流而上的反抗。

為了維持你身體這幾十公斤的“低熵狀態(tài)”，你必須向環(huán)境排放更多、更混亂的“高熵廢物”，想想空調(diào)，它把房間變涼爽的同時，外機卻在瘋狂地向街道排放廢熱，導致整個城市的總熵值增加，生命也是如此，我們通過吃喝拉撒，將低能光子轉(zhuǎn)化為高能廢熱，我們在局部實現(xiàn)了熵減，卻加速了整個宇宙的熵增。

大約 50 億年后，太陽內(nèi)部的氫元素耗盡，核心塌縮，外層劇烈膨脹成為一顆紅巨星，那時的太陽會像一只饑餓的火焰巨獸，一口吞掉水星、金星，它的外焰將直接舔舐地球的軀殼，海洋會在幾分鐘內(nèi)蒸發(fā)殆盡，山脈熔化成巖漿，人類存在過的一切痕跡將徹底氣化。

100 億年后，太陽會變成一顆死寂的白矮星，最終冷卻成黑矮星：一塊漂浮在虛空中的宇宙級墓碑。隨著時間的推移，夜空中的星星將一顆接一顆地“關(guān)燈”，當最后一顆恒星也熄滅，宇宙就會陷入永恒的黑暗。

你以為黑暗就是終點？不，更徹底的毀滅還在后面。

物質(zhì)本身也是會“腐爛”的，構(gòu)成你身體的最基本粒子，質(zhì)子，它的壽命大約是10的34次方年，這意味著，即使是最堅硬的鉆石，給它足夠的時間，也會像冰塊一樣慢慢“融化”成最基本的輻射，足夠長的時間過后，所有的物質(zhì)都會衰變成光子和輕子，曾經(jīng)輝煌的星系、行星、生命，全部化為一片均勻的“粒子霧”。宇宙中只剩下最后的守夜人：黑洞。

曾經(jīng)人們以為黑洞是熵的終結(jié)者，吞噬一切，直到 1970 年代，貝肯斯坦和霍金證實，黑洞也有溫度，也會“蒸發(fā)”，根據(jù)量子力學的不確定性原理，黑洞會極其緩慢地輻射出粒子，這個過程慢到讓人絕望，需要以“古戈爾年”為單位來計算。

但最終，連黑洞也會消失殆盡。

那時候，宇宙達到了真正的熱寂。所有地方溫度一樣，再也沒有熱量流動，再也沒有事件發(fā)生。時間失去了度量的刻度，“一秒鐘”和“一億年”不再有任何區(qū)別， 宇宙會忘記它曾經(jīng)燃燒過，忘記它曾經(jīng)孕育過生命，忘記一切。

聽到這里，很多人會感到窒息，既然結(jié)局是虛無，我們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義？

法國數(shù)學家龐加萊留下了一扇后門：龐加萊回歸，龐加萊提出在一個封閉有限的系統(tǒng)內(nèi)，只要時間足夠長，所有的粒子終將回到它的初始位置，想象宇宙是一個巨大的盒子，原子數(shù)量雖然巨大，但終究是有限的，只要給足無限的時間，這些原子的隨機組合，總有一天會重新組合成現(xiàn)在的樣子。

這意味著，在極其遙遠的未來，這一刻可能會重演，你現(xiàn)在的迷茫，你愛過的人，你犯過的錯，在遙遠的過去可能已經(jīng)發(fā)生過無數(shù)次，在遙遠的未來也會再次重演，宇宙或許不是一條通往死亡的直線，而是一個巨大的、永恒的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