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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六六鱗
編輯 | 六六鱗

1370年，72歲的朱升在家中安詳離世。消息傳到南京，朱元璋親自為這位老師寫下挽聯(lián)。此時距離明朝開國才兩年，那些跟隨朱元璋打天下的功臣們，多數(shù)還在朝堂上爭權奪利，誰也沒想到，自己的命運已經被這位提前退場的老人算透了。劉伯溫還在京城忙著與李善長明爭暗斗,5年后會在猜疑中病死。而朱升早已回到老家休寧縣,在兒孫環(huán)繞中走完最后一程。同樣是朱元璋的謀士,為何結局天差地別？

一次見面，九個字定天下

1357年,朱元璋帶兵打下徽州。這一年朱元璋30歲,手里地盤不大不小,正處在最危險的階段。北邊元朝大軍壓境,東邊張士誠虎視眈眈,西邊陳友諒更是隨時準備吃掉自己。手下將領催著趕緊稱王,好名正言順地號令各路義軍。幕僚們天天在耳邊吹風,說張士誠都稱吳王了,陳友諒更狠,直接稱帝建國號漢,咱不能老當小弟啊。

朱元璋心里也急。占了應天府三年,地盤倒是擴大了不少,可糧食不夠,城墻不牢,最要命的是,元朝把主要兵力都用來對付那些稱王稱帝的,自己這邊反而壓力小。要是現(xiàn)在稱王,立馬成為眾矢之靶。不稱吧,手下人又不服氣,說話也不硬氣。

鄧愈這時候進言:主公,徽州有個老先生叫朱升,在當?shù)孛麣夂艽?您要不去問問？朱元璋一聽,這老頭啥來頭？鄧愈說,元朝進士,當過池州學正,看不慣官場那套,辭官隱居石門教書。蘄黃一帶盜賊四起,朱升躲來躲去,從沒停過讀書。這種人,肚子里有貨。

朱元璋帶著禮物親自上門。朱升當年58歲,頭發(fā)花白,看上去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朱元璋開門見山:先生,現(xiàn)在天下大亂,如何才能平定？朱升也不繞彎子,提筆寫下九個字: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

朱元璋盯著這九個字看了很久。高筑墻,就是鞏固根據地,把應天府的城防搞好。廣積糧,就是發(fā)展生產,儲備糧草。緩稱王,就是別急著出頭。這三條看著簡單,琢磨起來全是學問。朱元璋當即決定,請朱升出山。朱升擺擺手:我年紀大了,進不了軍營,寫幾個字還行。朱元璋說:先生不必隨軍,有大事我來請教就是。

朱升這九個字,聽起來平淡無奇,可每一條都切中要害。高筑墻不是簡單修城墻,而是要朱元璋先站穩(wěn)腳跟。當時應天府的城墻還是宋朝留下的老墻,多處坍塌。朱元璋按照朱升的建議,組織軍民大修城防,前后用了兩年時間,把應天府變成一座堅城。后來陳友諒率60萬大軍圍攻,就是攻不進去。

緩稱王是最高明的一招。張士誠1356年就稱吳王,元朝立馬集中兵力打。陳友諒1360年稱帝,元軍更是死磕。朱元璋呢,一直頂著小明王韓林兒的名號,對外說自己是奉命行事。元朝一看,這小子還算老實,暫時不管他。等到1363年陳友諒被滅,1367年張士誠投降,朱元璋才改稱吳王。這時候元朝已經自顧不暇,根本管不了江南的事。

朱升這九個字,讓朱元璋避開了最危險的幾年。陳友諒、張士誠前后被滅,徐壽輝、方國珍也紛紛倒臺,朱元璋成了最后的贏家。1368年,朱元璋在應天府稱帝,國號大明。論功行賞時,朱元璋專門召見朱升,授予翰林學士、侍講學士、知制誥等職,還讓朱升主持修訂禮制。

看透人性，提前下車

1369年,洪武二年。朱元璋大封功臣,李善長封韓國公,徐達封魏國公,常遇春追封開平王,劉伯溫封誠意伯。封賞的詔書,多數(shù)出自朱升之手。朱升給每個人寫封賞詔書時,心里都在算賬:這些人里面,誰能活到最后？

朱元璋分封功臣那天,朝堂上熱鬧得很。李善長笑得合不攏嘴,劉伯溫雖然只得了個伯爵,也算滿意。只有朱升坐在角落,一言不發(fā)。宴會散了,朱升回到家,對兒子朱同說:咱們該走了。朱同不解:父親,您現(xiàn)在正是位高權重,為何要走？

朱升嘆了口氣:皇上這個人,可以共患難,不能同富貴。你看今天那些公爵侯爵,個個春風得意,可我看到的全是危險。李善長功勞大,架子也大,早晚要出事。劉伯溫太聰明,皇上看不透,心里害怕。徐達、常遇春這些武將,手握重兵,皇上能放心？朱同說:那父親您呢？朱升說:我這條命,早在20年前就算過了。

朱升年輕時給人看風水,有一回給程家看宅子。程家有個兒子叫程大,被繼母虐待,活不下去,上吊自殺了。朱升的妻子懷孕時,夢見程大來家里,生下的兒子就是朱同。朱升給兒子起卦,算出朱同將來會死于女人之禍。1357年朱元璋路過石門,朱升答應出山時,特意跟朱元璋說:我兒子命不好,將來請給他留個全尸。朱元璋當時答應了。

朱升這話什么意思？自己算準了兒子要出事,提前給兒子求了保命符。而自己呢,出山的時候就想好退路。當初答應給朱元璋當顧問,就是為了保持距離。不入軍營,不掌實權,只提建議。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這九個字提完,朱升的任務就完成了大半。后來朱元璋請朱升修禮制,編《女誡》,朱升都干了,可從不摻和朝堂上的爭斗。

李善長跟劉伯溫斗,朱升袖手旁觀。胡惟庸想拉攏朱升,朱升笑著推脫。有人問朱升:先生德高望重,為何不多為朝廷出力？朱升說:我就是個教書的,寫寫文章還行,管國家大事,那是宰相的活。這話聽著謙虛,實際上劃清了界限。

1369年,朱升連續(xù)三次上奏,請求告老還鄉(xiāng)。第一次,朱元璋不批。第二次,朱元璋說再等等。第三次,朱升直接說:臣年過七十,來日無多,只想回家祭祖掃墓,死在故鄉(xiāng)。朱元璋這才松口:先生既然一心歸去,朕不強留。朱升離京那天,朱元璋送出城外,給了一大筆錢,說:先生此去,朕心中不舍,望先生保重身體。

朱升回到休寧縣,不是回老家,而是跑到東海西溪,在南龍港蓋了房子,過起了隱居生活。為啥不回老家？老家人多眼雜,容易出事。去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徹底斷了和朝廷的聯(lián)系。朱升在南龍港住了一年多,每天讀書寫字,教孫子識字,日子過得清靜。

1370年四月,朱升病重。彌留之際,朱升把朱同叫到床前:我這輩子,算是活明白了。當年給皇上提九個字,就想好了今天。功成身退,方得善終。你記住,不管朝廷發(fā)生什么事,都不要摻和。朱同跪在地上,淚流滿面。朱升閉上眼睛,走得很安詳。

消息傳到南京,朱元璋停朝三日,親筆寫下挽聯(lián):國朝謀略無雙士,翰林文章第一家。朱升的葬禮,朱元璋派專人送來祭文和賞賜。可就在同一年,李善長被免去丞相職務,開始走下坡路。1375年,劉伯溫在京城病死,死因不明。1390年,李善長以胡惟庸案牽連,全家70多口被殺。

朱升死的時候,這些慘劇還沒發(fā)生?？芍焐缇涂赐噶私Y局。朱元璋這個人,疑心太重,容不下功高震主的人。想活命,只有一條路:早點走,走得遠遠的,讓皇帝忘了你。

一個明白人的生存哲學

劉伯溫為什么活得憋屈？不是能力不夠,而是太想證明自己。1370年封賞時,劉伯溫只得了誠意伯,比李善長的韓國公差了好幾個檔次。劉伯溫心里不服氣,覺得自己獻計獻策,功勞不比李善長小?？稍绞沁@樣想,越是放不下。朱元璋幾次暗示劉伯溫可以告老還鄉(xiāng),劉伯溫都不走,還在京城和李善長斗法。

朱元璋問劉伯溫:李善長告老了,誰能當宰相？劉伯溫把楊憲、汪廣洋、胡惟庸全否了。朱元璋問:那先生覺得誰合適？劉伯溫說:臣才疏學淺,不敢當此重任。這話聽著謙虛,朱元璋心里卻犯嘀咕:你說別人都不行,不就是自己想當嗎？劉伯溫以為自己很聰明,其實在朱元璋眼里,全是小心思。

朱升就不一樣。1357年見朱元璋那一面,朱升就把自己定位成了顧問,不是大臣。九個字說完,任務完成。后來修禮制編《女誡》,都是文化人的活,不涉及權力。朱元璋問朱升政事,朱升從不正面回答,都是引經據典,讓朱元璋自己去悟。這種做法,既保持了影響力,又沒給自己添麻煩。

更關鍵的是,朱升看透了朱元璋的本質。朱元璋出身貧苦,當過和尚要過飯,這種人對權力的渴望和對背叛的恐懼,比任何人都強。越是這樣的人,越容不下能臣。劉伯溫沒看透這一點,還以為自己是諸葛亮,可以長期輔佐君王。朱升看得清楚,朱元璋需要的不是諸葛亮,而是工具人。任務完成了,工具就該收起來。

朱升的生存哲學,可以總結成幾條:第一,有用但不可少。給朱元璋出主意,點到為止,不能讓皇帝覺得離不開你。第二,有名但不掌權。當翰林學士,寫寫文章,編編書,不碰實權部門。第三,功成身退。該走的時候不猶豫,不留戀。

朱升71歲告老還鄉(xiāng),是開國功臣里最早退休的。李善長那年才58歲,還想繼續(xù)干。劉伯溫64歲,也不肯走?？芍焐龍猿忠?朱元璋攔都攔不住。為什么？朱升知道,留在朝堂,早晚是個死?；实鄄录?同僚傾軋,隨便一個理由就能要了命。

朱升走后第二年就去世了,有人說這是巧合,其實是朱升算準的。71歲告老,72歲去世,這個時間點剛剛好。走得太早,皇帝會懷疑你有問題。走得太晚,想走也走不了。朱升選擇的時機,恰好是朱元璋剛坐穩(wěn)江山,還沒開始清洗功臣的時候。再晚幾年,想走都走不成。

朱升的兒子朱同,后來的命運驗證了朱升的預言。朱同娶了個悍婦,被老婆折磨得生不如死。洪武年間,朱同犯了事,按律當殺。朱元璋想起朱升當年的請求,下令只是革職,給朱同留了全尸。朱升連兒子的命都算到了,何況自己？

對比劉伯溫,兩人的區(qū)別在哪里？劉伯溫聰明,可聰明用在了爭權奪利上。朱升更聰明,聰明用在了保命上。劉伯溫想當漢代張良,可沒學到張良"功成身退"那一套。朱升從一開始就沒想當張良,只想當個顧問,提完建議就走。

歷史上那些得善終的謀士,都有一個共同點:知進退。范蠡幫越王勾踐滅吳,立馬帶著西施泛舟江湖,改名陶朱公經商去了。張良幫劉邦打下天下,馬上稱病不出,研究黃老之學去了。朱升也一樣,九個字定江山,任務完成,拍拍屁股走人。

留在朝堂上的那些人呢？韓信被殺,彭越被剁成肉醬,蕭何差點被關進監(jiān)獄。明朝的李善長、劉伯溫、胡惟庸、藍玉,一個個不得好死。不是能力不夠,而是不懂得進退?；实凵磉?從來就不是久留之地。朱升懂這個道理,所以活得通透。

朱升去世時,朱元璋說:先生走了,朕少了一位良師。可朱元璋心里清楚,朱升是自己走的,不是被趕走的。這種人,值得尊敬。朱元璋對朱升的評價一直很高,給的謚號是"文成",跟后來追贈給劉伯溫的一樣?？梢粋€活著就得到了,一個死后才追認,區(qū)別大了。

朱升這輩子,沒打過仗,沒當過大官,就寫了九個字,編了幾本書,可在明朝歷史上,地位不輸任何人。不是朱升功勞大,而是朱升活得明白。功成身退,不是軟弱,而是大智慧。知道什么時候該上,更知道什么時候該下,這才是真聰明。

劉伯溫死后,民間傳說越來越神,說劉伯溫能掐會算,料事如神。可真正算無遺策的,是朱升。朱升算準了朱元璋會成功,算準了功臣會遭殃,算準了自己該在什么時候退場。這種本事,比什么神機妙算都厲害。

后世讀書人總結朱升的一生,留下八個字:進之有道,退之有節(jié)。進的時候,拿出真本事,幫朱元璋定江山。退的時候,干干凈凈,不拖泥帶水。這才是讀書人的境界。可惜,能做到的,古往今來,沒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