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兄弟合伙開飯店，3年賺了200萬，他給我30萬讓我退出，我同意

當(dāng)那張銀行卡被推到我面前時，包廂里的水晶吊燈正晃出迷離的光。

卡是嶄新的，邊角銳利，像一把小小的刀。

我弟弟陳峰坐在我對面，低著頭，不敢看我。

他旁邊的老婆李娟，畫著精致的妝，嘴角掛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略帶歉意的微笑。

“哥，這三十萬你拿著。”

“飯店的生意，以后就跟你沒關(guān)系了?！?/p>

李娟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顆釘子，狠狠砸進我的耳朵里。

我沒說話，只是看著那張卡。

三十萬。

我們這家“兄弟家常菜”，三年，刨去所有成本，純利潤不多不少，正好兩百萬。

他用三十萬，買斷我一半的股份，買斷我三年的心血，買斷我這個親哥哥。

我端起面前的茶杯，上好的大紅袍，是我們店里最貴的茶，以前只有招待最重要的客人才會拿出來。

茶水滾燙，我卻感覺不到溫度。

我的手很穩(wěn)，穩(wěn)到連我自己都覺得可怕。

良久，在他們愈發(fā)不安的注視下，我輕輕點了點頭。

“好?！?/p>

我說。

陳峰猛地抬起頭，眼里滿是震驚。

李娟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似乎沒想到我會答應(yīng)得這么干脆。

我笑了笑，把那張卡拿了起來，在指尖掂了掂。

很輕，輕得像一片羽毛。

可我知道，它比我這三十幾年的人生加起來，都要重。

三年前，我不是這樣的。

三年前的陳強，還在省城一家五星級酒店的后廚里，每天顛著幾十斤重的大勺，聞著一身的油煙味，拿著一個月八千塊的死工資。

我的夢想，不大，就是能攢夠錢，在家鄉(xiāng)的小縣城里，開一家屬于自己的小飯館。

不用很大，四五張桌子就行。

我親自掌勺，炒幾個拿手小菜，招待幾桌熟客，一天下來，能賺個幾百塊，我就心滿意足了。

這個夢想，我跟陳峰說過無數(shù)次。

那時候，他剛從一個倒閉的廠子里出來，整天無所事事，跟著一群狐朋狗友打牌喝酒。

每次我從省城回來，看到他那副樣子，都又氣又心疼。

“阿峰，你不能再這樣混下去了?！?/p>

“跟我一起干吧，哥有手藝，你有頭腦，咱們兄弟倆，肯定能干出點名堂?！?/p>

他總是嘿嘿一笑，掐滅手里的煙。

“哥，我能干啥？我就會耍個嘴皮子?！?/p>

“耍嘴皮子就夠了！我負責(zé)后廚，你負責(zé)前廳，招待客人，進貨采購，你比我強?！?/p>

我拍著他的肩膀，眼里滿是期望。

他是我的親弟弟，我唯一的弟弟。

爸媽走得早，長兄如父，我總覺得有責(zé)任拉他一把。

終于，在我第三十二次勸說下，他動心了。

“哥，干就干！但是，本錢呢？咱家那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p>

本錢，是最大的難題。

我工作十年，省吃儉用，攢了十萬塊錢。

我把爸媽留下來的老房子抵押了，又貸了五萬。

這十五萬，是我的全部家當(dāng)，也是我們兄弟倆的全部希望。

陳峰一分錢沒有。

我沒讓他出。

我說：“錢的事你別管，你把人管好就行?！?/p>

他當(dāng)時感動得眼圈都紅了，抓著我的手，一遍遍地說：“哥，你放心，我這輩子都不會忘了你的好！等我們賺錢了，我給你買大房子，買好車！”

我笑著捶了他一拳。

“行了，別說這些沒用的，趕緊干活！”

那段日子，現(xiàn)在想起來，又苦又甜。

為了省錢，我們沒請裝修隊。

從墻面粉刷，到桌椅組裝，再到后廚的管道鋪設(shè)，全是我們兄弟倆，一磚一瓦，一釘一鉚，親手弄起來的。

夏天，四十度的高溫，我們光著膀子，汗水順著脊梁往下淌，在地上砸出一個個水印。

冬天，零下十幾度，手凍得像胡蘿卜，連個螺絲都擰不動。

我記得有一次，我們?yōu)榱藫屢慌阋说亩謴N具，開著一輛破三輪，在雪地里跑了五十多公里。

回來的時候，天都黑了，兩個人都凍成了冰棍，眉毛上都掛著霜。

可我們心里是熱的。

回到空蕩蕩的店里，我用僅有的食材，給他下了一碗熱騰騰的面條。

他一邊吸溜著面條，一邊含糊不清地說：“哥，等我們有錢了，天天吃海鮮！”

我笑著罵他：“出息！”

飯店開業(yè)那天，我們給它取名“兄弟家常菜”。

我寫的招牌，字不算好看，但一筆一劃，都透著一股子實在勁兒。

一開始，生意并不好。

縣城里的飯店太多了，我們這個不起眼的小店，根本沒人注意。

一連半個月，每天都入不敷出。

陳峰急得嘴上起泡。

我勸他：“別急，好飯不怕晚。我們的菜味道好，價格實在，口碑慢慢就起來了?！?/p>

為了吸引顧客，我想了個辦法。

我把我壓箱底的絕活——秘制紅燒肉，做成了特價菜。

那道菜，是我跟酒店里一位退休的老師傅學(xué)的，工序復(fù)雜，用料講究，肥而不膩，入口即化。

果然，紅燒肉一推出，立刻就火了。

一個傳十，十傳百。

很快，“兄弟家常菜”的紅燒肉，成了我們縣城里的一絕。

生意，就這么一點點地好了起來。

從一天幾桌客，到十幾桌，再到飯點就要排隊。

我們開始招服務(wù)員，招幫廚。

陳峰也展現(xiàn)出了他的交際才能。

他能記住每一個?？偷南埠?，見了面總能熱情地聊上幾句。

工商的，稅務(wù)的，消防的，各路神仙，他都能應(yīng)付得妥妥帖帖。

我專心在后廚研究菜品，他把前廳打理得井井有條。

我們兄弟倆，配合得天衣無縫。

那一年，我們賺了三十萬。

第二年，我們把店面擴大了一倍，又加了幾個包廂，賺了七十萬。

第三年，我們成了縣城里最火的飯店，一年純利一百萬。

三年，兩百萬。

我們做到了。

我們給爸媽在縣城里最好的小區(qū)，買了一套三室兩廳的電梯房。

接他們來住的那天，媽媽摸著光滑的地板，眼淚就下來了。

爸爸拍著我和陳峰的肩膀，嘴里不停地說：“好，好，我的兩個兒子，都有出息了！”

我也給陳峰買了一輛二十多萬的車。

他開著車，載著我們一家人，在縣城里兜風(fēng)，臉上的笑容，比陽光還要燦爛。

我以為，好日子會一直這樣過下去。

直到李娟的出現(xiàn)。

李娟是店里招的收銀員。

長得漂亮，嘴也甜，很會來事。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時候跟陳峰好上的。

等我知道的時候，陳峰已經(jīng)帶她回家見爸媽了。

爸媽很喜歡她，覺得她精明能干，配得上我弟弟。

我雖然覺得她眼神里藏著一股子精明和算計，但看陳峰喜歡，我也沒多說什么。

他們很快就結(jié)婚了。

婚后，李娟順理成章地成了飯店的老板娘。

她辭掉了收銀員的工作，開始插手店里的管理。

一開始，只是管管賬目。

她說：“哥，你和阿峰都忙，這錢上的事，就交給我吧，我保證給你們管得清清楚楚?！?/p>

我沒多想，就同意了。

我覺得，都是一家人，誰管不一樣？

可漸漸地，我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

她開始插手采購。

以前，店里的食材，都是我親自去市場上挑選的，必須是最新鮮，最上等的。

李娟接手后，開始從她一個親戚那里進貨。

那些肉和菜，質(zhì)量明顯差了一大截，價格卻沒便宜多少。

我找她談。

“小娟，今天的五花肉不行，太肥了，做出來的紅燒肉口感會差很多?！?/p>

她笑著說：“哥，現(xiàn)在豬肉多貴啊，能拿到這個價就不錯了?？腿寺铮詡€熱鬧，哪有那么講究?！?/p>

我皺起眉頭：“我們店靠的就是口碑，菜品質(zhì)量不能降。”

她臉上的笑容淡了些。

“哥，我知道你是大廚，要求高。但我們開店，最終還是要賺錢的，對吧？成本能省一點是一點?！?/p>

我還要說什么，陳峰過來了。

“怎么了？”

李娟立刻換上一副委屈的表情。

“阿峰，我跟哥說采購的事呢。哥嫌我買的肉不好?！?/p>

陳峰拍了拍我的肩膀。

“哥，小娟也是為了店里好。再說了，她一個女人家，操持這么大的店，也不容易，你就多擔(dān)待點。”

我看著陳峰，心里一陣發(fā)堵。

話，是這么個理。

可味道，卻全變了。

那是我第一次，因為店里的事，和他們產(chǎn)生分歧。

后來，這樣的分歧越來越多。

她要把我?guī)С鰜淼膸讉€徒弟換掉，換成她的娘家親戚。

理由是：“自家人，用著放心。”

我不同意。

“他們都是我一手教出來的，手藝好，干活也勤快。你那些親戚，連刀都握不穩(wěn)，能干什么？”

她就去找陳峰哭訴。

“阿峰，你看哥，我做什么他都反對。這個店，到底是我說了算，還是他說了算？”

陳峰又來找我。

“哥，算我求你了，就讓小娟安排幾個人進來吧，不然她天天跟我鬧，我這日子也沒法過了?！?/p>

看著他為難的樣子，我心軟了。

我妥協(xié)了。

結(jié)果，那幾個親戚來了之后，后廚被搞得烏煙瘴氣。

偷懶耍滑，還經(jīng)常順手牽羊。

我氣得發(fā)火，罵了他們幾句。

他們轉(zhuǎn)頭就去跟李娟告狀。

李娟就在店里，當(dāng)著所有員工的面，跟我大吵了一架。

“陳強！你別以為你是我哥，你就可以隨便罵我的人！他們是我叫來的，要打要罵，也輪不到你！”

她直呼我的名字。

那一刻，店里所有人都看著我。

我的臉，火辣辣地?zé)?/p>

我看向陳峰，希望他能站出來說句公道話。

可他，只是拉著李娟的胳膊，低聲勸著：“好了好了，少說兩句，這么多人看著呢。”

他沒有一句，是為我說的。

從那天起，我明白，這個店，已經(jīng)不是我們兄弟倆的店了。

它成了他們夫妻的店。

而我，只是一個高級廚師。

我開始變得沉默。

每天，我只是待在后廚，默默地炒菜。

前廳的事，我一概不問。

賬目，我更是一眼都沒看過。

我以為，我的退讓，能換來家庭的和睦。

我錯了。

我的退讓，只換來了他們的得寸進尺。

他們開始背著我，商量開分店的事。

我還是從一個供應(yīng)商那里聽說的。

那天，供應(yīng)商來送貨，跟我說：“強哥，恭喜啊，聽說你們要在市里開分店了？到時候后廚還缺人嗎？我有個侄子……”

我當(dāng)時就愣住了。

“開分店？我怎么不知道？”

供應(yīng)商也愣了。

“啊？你不知道？你弟弟和弟媳，前幾天還去市里看門面了呢！”

我的心，一瞬間沉到了谷底。

那天晚上，我沒回家，在店里喝了一夜的酒。

我一遍遍地回想這三年。

想起我們一起刷墻的汗水。

想起我們在雪地里推著三輪車的喘息。

想起他喝著熱湯面對我說“哥，我們以后要過好日子”的眼神。

那些畫面，那么清晰，又那么遙遠。

第二天，我頂著兩個黑眼圈，找到了他們。

我沒有發(fā)火，只是平靜地問：“聽說，你們準(zhǔn)備開分店了？”

陳峰的眼神有些躲閃。

李娟倒是很坦然。

“是啊，哥。這事本來想等定下來再跟你說的。我們覺得縣城的市場已經(jīng)飽和了，想去市里發(fā)展?！?/p>

“我們？”我看著她，“開分店的錢，從哪來？”

“當(dāng)然是從店里的賬上出?！崩罹昀硭?dāng)然地說。

“店里的賬上，有多少錢？”我追問。

“這個……”李娟頓了一下，“賬目有點復(fù)雜，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p>

“那就拿賬本給我看?！蔽业穆曇衾淞讼聛?。

“哥，你這是什么意思？你信不過我？”李娟的臉色也變了。

“我只是想看看，我這幾年的辛苦，到底值多少錢?！?/p>

“陳強！你別太過分！”李娟尖叫起來，“你天天就在后廚炒你的菜，店里上上下下哪件事不是我和阿峰在操心？你現(xiàn)在倒來查賬了？你有什么資格！”

“資格？”我冷笑一聲，“就憑這家店，當(dāng)初是我拿命換來的本錢！就憑這家店的法人代表，寫的是我陳強的名字！這個資格，夠不夠？”

李娟的臉，瞬間變得慘白。

她忘了，當(dāng)初為了貸款方便，公司的法人，寫的是我。

陳峰終于開口了。

他的聲音很沙啞。

“哥，你別這樣，我們是一家人。”

“一家人？”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問，“陳峰，你告訴我，在你心里，我還是你哥嗎？在你老婆眼里，我還是這個家的人嗎？”

“你們背著我搞小動作，轉(zhuǎn)移店里的資產(chǎn)，這就是你說的‘一家人’？”

“我沒有！”陳峰激動地反駁，“我只是……我只是覺得，小娟比我懂經(jīng)營，交給她我放心?！?/p>

“放心？放心到把我這個親哥當(dāng)外人一樣防著？”

我的聲音越來越大，胸口的怒火，幾乎要噴涌而出。

“陳峰，我問你，開分店這么大的事，你為什么不跟我商量？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哥！”

他被我問得啞口無言，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

那天的爭吵，不歡而散。

也就是在那之后，他們提出了讓我退股。

于是，就有了開頭的那一幕。

在那個金碧輝煌的包廂里。

我看著他們從震驚，到慌亂，再到一絲掩飾不住的竊喜。

我慢慢地喝完杯里的茶，然后站了起來。

“三十萬，我收下了?！?/p>

我把那張卡，放進了口袋里。

“不過，這不是退股的錢?！?/p>

我的聲音很平靜，卻讓他們的臉色，再次發(fā)生了變化。

“這算是我，借給你們的?！?/p>

“什么意思？”李娟警惕地看著我。

我笑了。

“意思就是，從今天起，你們每個月，要付給我利息。”

“至于這家店……”我環(huán)視了一下這個我親手打造起來的地方，“我們，該好好算算賬了。”

我走到他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

“第一，當(dāng)初注冊公司，白紙黑字，我占股百分之五十。這兩百萬的利潤，我該拿一百萬?？鄣暨@三十萬，你們還欠我七十萬?！?/p>

“第二，這三年的賬本，所有的流水，所有的發(fā)票，我要請專業(yè)的會計師來審計。每一筆，都要清清楚楚。如果讓我發(fā)現(xiàn)有作假的，或者有不明不白的開銷……”

我頓了頓，看著李娟越來越白的臉。

“那么，我們就不是兄弟分家那么簡單了。那是商業(yè)侵占，是要坐牢的?！?/p>

“第三……”我的目光，落在了陳峰的臉上。

他渾身都在發(fā)抖，嘴唇哆嗦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家店的招牌菜，秘制紅燒肉，酸菜魚，辣子雞……所有的配方，都在我腦子里。我忘了告訴你們，當(dāng)初注冊公司的時候，我順便把這幾個菜名，都注冊了專利。”

“你們猜，如果我在你們店對面，也開一家‘兄弟家常菜’，賣一模一樣的菜，價格還比你們便宜一半?？腿?，會去哪家？”

我說完這三句話，整個包廂里，死一般的寂靜。

李娟的身體晃了晃，幾乎要癱倒在椅子上。

陳峰的臉上，已經(jīng)沒有一絲血色。

我看著他，這個我從小背到大的弟弟，這個我曾經(jīng)愿意為他付出一切的親人。

我的心里，沒有報復(fù)的快感，只有一片無盡的悲涼。

“陳峰，你真以為，我這三年，就只學(xué)會了炒菜嗎？”

“我防著所有人，唯獨沒有防著你?！?/p>

“可你，卻在我背后，捅了我最狠的一刀?！?/p>

我拿起我的外套，轉(zhuǎn)身向門口走去。

走到門口，我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七十萬，一周之內(nèi)，打到我卡上。賬本，明天早上，送到我爸媽那里。”

“否則，我們就法庭上見?！?/p>

說完，我拉開門，走了出去。

門外，是飯店大廳里鼎沸的人聲，是熟悉的飯菜香味。

這一切，曾經(jīng)是我全部的夢想和驕傲。

而現(xiàn)在，它們只讓我覺得惡心。

我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爸媽那里。

他們還沒睡，正在看電視。

看到我來，媽媽很高興。

“強子，怎么這么晚過來？吃飯了嗎？”

我搖了搖頭，在沙發(fā)上坐下。

爸爸給我倒了杯水。

“是不是店里又出什么事了？我看你這幾天臉色都不太好。”

我沉默了很久。

然后，我把那張三十萬的卡，放在了茶幾上。

“爸，媽，阿峰和小娟，讓我退股了?！?/p>

我用最平靜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

客廳里的電視聲，瞬間消失了。

媽媽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爸爸端著水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你說……什么？”媽媽的聲音在發(fā)抖。

我把今天在包廂里發(fā)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跟他們說了一遍。

我沒有添油加醋，也沒有刻意渲染我的委屈。

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一個殘酷的，血淋淋的事實。

我說完，整個客廳里，只剩下媽媽壓抑的哭聲。

爸爸一言不發(fā)，一張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鐵青鐵青的。

他把水杯重重地放在茶幾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這個！”

他從牙縫里，擠出這四個字。

媽媽哭得更傷心了。

“這……這到底是為什么啊……好好的日子，怎么就過成了這樣……都是一家人，親兄弟啊……”

我看著他們痛苦的樣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樣。

我寧愿這把刀是捅在我身上，也不愿意看到他們?yōu)槲覀摹?/p>

我握住媽媽的手。

“媽，你別哭。這事，不怪你們?！?/p>

“是我的錯?！蔽疑钗豢跉?，“是我太相信他了，是我把他慣壞了?！?/p>

那天晚上，我們一家三口，誰都沒有睡。

第二天一大早，陳峰和李娟就來了。

他們兩個人的眼睛，都是又紅又腫，一臉的憔悴。

一進門，陳峰“噗通”一聲，就跪在了我面前。

“哥！我錯了！我混蛋！你原諒我這一次吧！”

他抱著我的腿，嚎啕大哭。

李娟也站在旁邊，不停地抹眼淚。

“哥，都是我的錯，是我鬼迷心竅，是我挑撥你們兄弟的感情。你別跟阿峰計較，他心里是有你這個哥的！”

爸爸從房間里走出來，手里拿著一根雞毛撣子。

他指著陳峰，氣得渾身發(fā)抖。

“你給我滾！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

說著，手里的雞毛撣子，就朝著陳峰的背上抽了過去。

一下，又一下。

打得“啪啪”作響。

陳峰跪在地上，一動不動，任由爸爸打他。

媽媽沖上去，抱住爸爸的胳膊。

“老頭子！你別打了！你會把他打死的！”

“打死這個！也比讓他做出這種沒良心的事強！”爸爸怒吼著。

整個屋子里，亂成一團。

哭聲，罵聲，求饒聲，交織在一起。

我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我的心，已經(jīng)麻木了。

我扶起跪在地上的陳峰。

他的背上，已經(jīng)有好幾道紅印子。

他看著我，眼里滿是乞求。

“哥……”

我把他推開。

“別叫我哥，我當(dāng)不起?！?/p>

我走到李娟面前。

“賬本呢？”

李娟哆哆嗦嗦地，從包里拿出幾個厚厚的文件夾。

“在這里……都在這里……”

我接過來，隨手翻了幾頁。

密密麻麻的數(shù)字，看得我眼花。

“剩下的七十萬呢？”我問。

“錢……錢我們這兩天就去湊?！崩罹晷÷曊f，“哥，你再給我們一點時間?！?/p>

“可以?！蔽尹c了點頭，“我給你們?nèi)鞎r間?！?/p>

“三天后，錢不到賬，我們就去辦股權(quán)變更手續(xù)。這家店，我要百分之百的股份?！?/p>

“什么？”李娟尖叫起來，“那我們呢？我們怎么辦？”

“你們？”我看著她，笑了，“你們不是很有經(jīng)營頭腦嗎？拿著這三十萬，再去創(chuàng)造你們的商業(yè)帝國啊?！?/p>

“陳強！你不能這么絕情！”李娟終于撕下了偽裝，面目變得猙獰。

“絕情？”我反問，“跟你們比起來，我這算得了什么？”

“當(dāng)初，你們拿著三十萬，就想把我一腳踢開的時候，你們想過‘絕情’這兩個字嗎？”

“當(dāng)你們背著我，把店里的錢，大筆大筆地轉(zhuǎn)到你們私人賬戶的時候，你們想過我們是‘一家人’嗎？”

我把賬本，狠狠地摔在地上。

紙張散落了一地。

“李娟，別把我當(dāng)傻子。這賬本，就算我不請會計，我也能看出問題來。”

“光是去年一年，你們倆用店里的錢，給你娘家弟弟買房，給你媽買金項鏈，加起來就不下二十萬！”

“這些錢，你們是不是也該給我一個說法？”

李娟的臉，徹底白了。

她沒想到，這些事，我都知道。

其實我以前不知道。

是我昨天晚上，一夜沒睡，把這幾年我能想起來的所有蛛絲馬跡，都串聯(lián)了起來。

我記得，去年她弟弟結(jié)婚，彩禮二十八萬八，在我們這個小縣城，算是天價。

當(dāng)時我還問陳峰，他們家哪來這么多錢。

陳峰支支吾吾地說，是他們自己做生意賺的。

現(xiàn)在想來，真是可笑。

陳峰也呆住了。

他看著李娟，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

“小娟……他說的是真的嗎？”

李娟的嘴唇動了動，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答案，不言而喻。

陳峰笑了。

笑得比哭還難看。

他慢慢地站起來，一步一步地，走到李娟面前。

然后，他抬起手，狠狠地，給了她一個耳光。

“啪”的一聲，清脆響亮。

“你這個！”

“你毀了我！你毀了我們這個家！”

他像瘋了一樣，抓著李娟的頭發(fā)，對她拳打腳踢。

李娟尖叫著，哭喊著。

場面，一度失控。

最后，還是爸爸沖上去，拉開了陳峰。

“夠了！要打滾出去打！別在我家里丟人現(xiàn)眼！”

陳峰癱坐在地上，像一條被抽掉了脊梁骨的狗。

李娟披頭散發(fā)，嘴角流著血，趴在地上，嗚嗚地哭。

我看著眼前這出鬧劇，心里沒有一絲波瀾。

哀，莫大于心死。

我對他們，已經(jīng)徹底失望了。

“三天?！?/p>

我留下這兩個字，轉(zhuǎn)身走進了我的房間，關(guān)上了門。

門外的一切，都與我無關(guān)了。

三天的時間，過得很快。

這三天里，陳峰和李娟沒有再來。

我也沒有聯(lián)系他們。

爸媽唉聲嘆氣，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我勸他們：“爸，媽，這件事，你們別管了。我有分寸。”

我知道，他們心里難受。

手心手背都是肉。

可有些肉，已經(jīng)爛掉了。

不剜掉，就會讓整個身體都跟著腐爛。

第三天下午，我的手機響了。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我接了起來。

“喂，是陳強先生嗎？”

“我是。”

“我是李娟的哥哥，李偉。我想跟你談?wù)??！?/p>

我冷笑一聲。

“我跟你，沒什么好談的?！?/p>

“陳強，你別給臉不要臉！”電話那頭的聲音，立刻變得囂張起來。

“我妹妹說了，那家店，她和陳峰也付出了心血，憑什么你一個人獨吞？”

“三十萬，已經(jīng)夠便宜你了！你別得寸進尺！”

我懶得跟他廢話。

“那你就讓她準(zhǔn)備好，明天跟我去工商局辦手續(xù)。或者，等著收法院的傳票。”

說完，我就掛了電話。

過了一會兒，陳峰的電話打了過來。

他的聲音，充滿了疲憊和絕望。

“哥，你別聽他胡說。錢……錢我正在想辦法?！?/p>

“你把卡號發(fā)給我，我今天晚上，一定把錢給你轉(zhuǎn)過去?！?/p>

我沒有說話。

“哥，我知道我錯了。我不求你原諒我。我只求你，看在爸媽的份上，再給我一次機會?！?/p>

“這家店，我不要了。我凈身出戶。我只想，你還能認我這個弟弟?！?/p>

他的聲音里，帶著哭腔。

如果是在三天前，聽到這番話，我或許會心軟。

可是現(xiàn)在，不會了。

信任，就像一張紙。

揉皺了，即使再撫平，也回不到原來的樣子了。

“陳峰，我們之間，已經(jīng)沒有機會了。”

“從你決定和李娟一起算計我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我弟弟了?！?/p>

我掛斷了電話，然后把我的銀行卡號，發(fā)給了他。

晚上十點，我的手機收到了一條短信。

“您的賬戶，尾號XXXX，轉(zhuǎn)入人民幣700000.00元?！?/p>

七十萬，一分不少。

我看著那串?dāng)?shù)字，眼睛有些發(fā)酸。

這筆錢，本該是我們兄弟倆，共同的驕傲。

現(xiàn)在，卻成了我們兄弟情斷的證明。

第二天，我一個人去了飯店。

店里還在正常營業(yè)。

員工們看到我，都有些驚訝，但還是恭敬地喊了一聲“強哥”。

我點了點頭，直接去了辦公室。

李娟坐在里面，臉色憔悴，眼睛紅腫。

看到我，她站了起來，眼神復(fù)雜。

“錢，收到了吧？”

“收到了?！?/p>

“那……你打算怎么辦？”她小心翼翼地問。

“怎么辦？”我拉開椅子，坐下，“這家店，現(xiàn)在是我的了。你說該怎么辦？”

“從今天起，你，還有你安排進來的所有親戚，都被解雇了?！?/p>

“工資，我會按照規(guī)定，一分不少地結(jié)給你們?！?/p>

“現(xiàn)在，你們可以收拾東西，離開了?！?/p>

我的語氣，不帶一絲感情。

李娟的身體晃了晃。

“陳強，你真的要這么趕盡殺絕嗎？”

“我只是在拿回屬于我自己的東西?！?/p>

“那阿峰呢？他怎么辦？他也是這家店的股東！”

“他？”我笑了，“他已經(jīng)把他那份，賣給你了，不是嗎？”

“你們夫妻情深，他的，不就是你的嗎？”

李娟被我噎得說不出話來。

她恨恨地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怨毒。

“陳強，你等著，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我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那就不勞你費心了?！?/p>

李娟帶著她的親戚們，灰溜溜地走了。

整個飯店，瞬間清凈了不少。

我把以前被她排擠走的那些老員工，一個個地，又請了回來。

我親自下廚，把菜品的質(zhì)量，重新抓了起來。

我又推出了幾道新菜。

飯店的生意，非但沒有受到影響，反而比以前更好了。

只是，飯店的名字，我改了。

“兄弟家常菜”，那四個字，太諷刺了。

我把它改成了“陳記私房菜”。

從此以后，這里，只有我陳強，再無兄弟。

陳峰和李娟，最終還是離婚了。

我聽說，李娟分走了陳峰一半的財產(chǎn)，然后回了娘家。

陳峰把車賣了，房子也給了爸媽，一個人，離開了這個縣城。

他走之前，給我發(fā)了一條短信。

“哥，保重。”

我看著那三個字，很久，很久。

然后，我刪掉了短信。

我們之間，兩清了。

日子，還在繼續(xù)。

飯店的生意，蒸蒸日上。

我也攢下了不少錢。

很多人給我介紹對象，我都拒絕了。

經(jīng)歷過這些事，我對感情，對人性，都有了新的認識。

我不再輕易相信任何人。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事業(yè)上。

一年后，我在市里，開了第一家分店。

開業(yè)那天，鞭炮齊鳴，賓客滿座。

我站在店門口，看著眼前的一切，心里卻空落落的。

我賺到了比以前更多的錢，擁有了更大的事業(yè)。

可我，卻感覺不到一絲快樂。

我常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個人坐在空無一人的飯店里，喝著悶酒。

我會想起，很多年前，那個在雪地里，跟我一起推著三輪車的少年。

他吸著鼻涕，對我說：“哥，等我們有錢了，天天吃海鮮?！?/p>

我不知道，他現(xiàn)在在哪里。

過得，好不好。

有沒有，吃到他想吃的海鮮。

有時候，我也會想，如果當(dāng)初，我沒有那么決絕，是不是結(jié)局會不一樣？

如果我選擇原諒，我們是不是還能做兄弟？

可是，沒有如果。

有些傷口，劃開了，就永遠無法愈合。

有些裂痕，出現(xiàn)了，就再也無法彌補。

這天，我正在市里的分店盤點。

一個服務(wù)員跑過來，對我說：“老板，外面有個人找你?！?/p>

“誰??？”

“不知道，他說他姓陳，是你的……弟弟?！?/p>

我的心，猛地一顫。

我放下手里的賬本，走了出去。

門口，站著一個男人。

他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舊工作服，頭發(fā)很長，胡子拉碴，整個人又黑又瘦。

如果不是那雙眼睛，我?guī)缀跽J不出他來。

是陳峰。

他看到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哥?！?/p>

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我看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比一年前，老了十歲不止。

“我……我路過這里，聽說你開了分店，就……就想來看看。”他局促不安地搓著手。

“你現(xiàn)在……在哪里工作？”我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在……在一個工地上，搬磚?！?/p>

我的心，像被什么東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曾經(jīng)，那個開著好車，意氣風(fēng)發(fā)的弟弟，現(xiàn)在，竟然在工地上搬磚。

“為什么不回家？”

“我……我沒臉回去見爸媽。”他低下頭。

我們倆，就這么站在店門口，相對無言。

周圍是熱鬧的街道，來來往往的行人。

我們之間，卻隔著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

“哥，我……我不是來找你要錢的?！彼路鹂创┝宋业男乃?，急忙解釋道。

“我就是……就是想跟你說聲，對不起?！?/p>

“以前，是我不對。是我被豬油蒙了心，被那個女人迷了魂?！?/p>

“我不求你原含諒我，我就是……想跟你說一聲?！?/p>

說完，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轉(zhuǎn)身就要走。

“等等！”我叫住了他。

他停下腳步，沒有回頭。

我從錢包里，拿出一沓錢，大概有一萬塊。

我走上前，塞到他手里。

“拿著。找個好點的住處，買身干凈的衣服，別再干那個了。”

他像被燙到一樣，猛地把手縮了回去。

錢，散落了一地。

“哥，我說了，我不是來要錢的！”他激動地喊道。

“我陳峰再落魄，也不會要你的錢！”

他看著我，眼睛里，有淚光，有悔恨，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倔強。

他彎下腰，把地上的錢，一張一張地撿起來，重新塞回到我手里。

“哥，你好好的。爸媽，你幫我多照顧?！?/p>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擠進了人群里。

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我站在原地，手里拿著那沓錢，像拿著一塊燒紅的烙鐵。

風(fēng)吹過，我的眼睛，有些發(fā)澀。

晚上，我給媽媽打了個電話。

我沒有提見到陳峰的事，只是問了問他們的身體。

媽媽在電話那頭，嘆了口氣。

“強子啊，你爸他……還是想阿峰。”

“他嘴上罵得兇，可心里，天天都念叨著。前幾天，他還偷偷去阿峰以前的朋友那里，打聽他的消息。”

我的心，又是一陣刺痛。

“媽，你跟爸說，讓他別擔(dān)心。他會回來的?！?/p>

掛了電話，我一個人，在辦公室里，坐了很久。

我打開抽屜，從最里面，拿出了一個相框。

相框里，是我們兄弟倆的合影。

那是“兄弟家常菜”開業(yè)那天拍的。

照片上，我們倆勾肩搭背，笑得一臉燦爛。

那時候的我們，一無所有，卻擁有彼此。

現(xiàn)在，我什么都有了，卻把他弄丟了。

我到底，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從那天起，我的心里，多了一個缺口。

一個用再多的錢，也無法填滿的缺口。

幾天后，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我。

是李娟。

她比一年前，憔悴了很多，也沒有了當(dāng)初的盛氣凌人。

她在我辦公室的對面坐下，開門見山。

“陳強，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我現(xiàn)在來找你，不是為了我自己。”

“是為了陳峰。”

我沒有說話，等著她繼續(xù)說下去。

“他……他出事了。”

李娟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他在工地上，被掉下來的鋼筋，砸中了腿?！?/p>

“現(xiàn)在，在醫(yī)院里，等著做手術(shù)。需要一大筆錢?！?/p>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哪個醫(yī)院？”

李娟告訴了我地址。

我二話不說，抓起車鑰匙就往外沖。

在醫(yī)院里，我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陳峰。

他的右腿，打著厚厚的石膏，被高高地吊起。

臉上，有好幾處擦傷，嘴唇干裂，面色蒼白。

看到我，他掙扎著想要坐起來。

“哥，你怎么來了？”

我按住他。

“別動?！?/p>

我看向旁邊的醫(yī)生。

“醫(yī)生，他情況怎么樣？”

醫(yī)生說：“右腿粉碎性骨折，需要馬上手術(shù)。手術(shù)費，加上后期的治療和康復(fù)，大概需要二十萬?！?/p>

二十萬。

對現(xiàn)在的我來說，不算什么。

可對現(xiàn)在的他來說，卻是一座無法逾越的大山。

我毫不猶豫地，去繳費處，把所有的費用，都交清了。

回到病房，李娟還在。

她看著我，眼神很復(fù)雜。

“謝謝你?！?/p>

“我不是為了你?！蔽依淅涞卣f。

我走到陳峰的病床前。

他看著我，眼圈紅了。

“哥，這錢，我會還你的?！?/p>

“等你好了再說吧?！?/p>

我給他倒了杯水，用棉簽，濕潤著他干裂的嘴唇。

他的眼淚，順著眼角，滑了下來。

“哥，我對不起你?！?/p>

我沉默著，沒有回答。

對不起？

這三個字，太輕，也太晚了。

接下來的日子，我每天都會來醫(yī)院看他。

我給他請了最好的護工，給他訂了最有營養(yǎng)的病號餐。

我們之間，話不多。

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我坐著，他躺著。

偶爾，我會跟他說說店里的事。

他會靜靜地聽著，偶爾，會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

我發(fā)現(xiàn)，他其實，真的很有做生意的頭腦。

只是，被李娟帶偏了。

李娟，也幾乎天天來。

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咋咋呼呼，只是默默地，幫陳峰擦臉，喂飯。

我看得出來，她對陳峰，還是有感情的。

只是，這份感情里，摻雜了太多的算計和自私。

手術(shù)很成功。

陳峰的腿，保住了。

但是，醫(yī)生說，以后，可能會有點瘸。

出院那天，我去接他。

李娟也在。

“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我問陳峰。

他沉默了很久。

“我……我想回老家，陪著爸媽。”

我點了點頭。

“也好?！?/p>

李娟看著他，欲言又止。

最后，她從包里，拿出一張銀行卡，遞給陳峰。

“這里面，有十萬塊錢。是我當(dāng)初……從店里拿的。現(xiàn)在，還給你?！?/p>

陳峰沒有接。

“你留著吧。你一個女人，也不容易?！?/p>

說完，他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跟著我上了車。

我從后視鏡里，看到李娟站在原地，淚流滿面。

我把陳峰，送回了爸媽那里。

一家人，時隔一年多，終于再次團聚。

沒有想象中的抱頭痛哭，也沒有聲嘶力竭的指責(zé)。

媽媽只是拉著陳峰的手，不停地掉眼淚。

爸爸看著他打著石膏的腿，長長地嘆了口氣。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p>

那天晚上，我們一家人，吃了一頓團圓飯。

飯桌上，誰都沒有提過去的事。

仿佛，那段不堪的往事，從來沒有發(fā)生過。

可是，我知道，那道裂痕，還在。

它就在那里，不深不淺，時刻提醒著我們，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

陳峰在家養(yǎng)傷。

爸媽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

他的氣色，一天天好了起來。

只是，話變得很少。

經(jīng)常一個人，坐在陽臺上，一坐就是一下午。

我知道，他心里的坎，還沒過去。

我也一樣。

我還是會經(jīng)常回老家看他們。

每次，我都會給陳峰帶一些他喜歡吃的東西。

我們會坐在一起，聊聊天。

聊小時候的事，聊爸媽的身體，聊縣城里的變化。

唯獨不聊的，就是那家飯店。

那就像一個禁忌，誰也不愿去觸碰。

半年后，陳峰的腿，基本好了。

雖然走路還是有點跛，但不影響正常生活。

有一天，他突然對我說。

“哥，我想出去找點事做?！?/p>

“你想做什么？”

“我……我想去你的店里幫忙。”他看著我，眼神里，帶著一絲懇求和不安。

“我可以從洗碗工做起。”

我看著他，心里五味雜陳。

“你真的想好了？”

他用力地點了點頭。

“哥，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錯事。我不求你馬上就能原諒我。我只想，能有機會，一點點地彌補。”

“我想證明給你看，也想證明給我自己看，我陳峰，不是一個廢物。”

我沉默了。

理智告訴我，我不該答應(yīng)。

我們之間，最好的距離，就是保持現(xiàn)狀。

一旦再次牽扯到利益，誰也無法保證，歷史不會重演。

可是，情感上，我卻無法拒絕。

他畢竟，是我的弟弟。

看著他充滿希冀的眼神，我最終，還是心軟了。

“洗碗工就不用了?！?/p>

我說。

“縣城的分店，正好缺一個管采購的經(jīng)理。”

“你如果愿意，就去試試吧。”

他的眼睛，瞬間就亮了。

“哥，謝謝你！”

“別謝我。”我打斷他，“我給你開工資，你給我干活，我們是雇傭關(guān)系?！?/p>

“店里的規(guī)矩，所有人都一樣。做好了，有獎。做不好，一樣要被開除?！?/p>

“我明白！”他重重地點頭。

就這樣，陳峰成了我手下的一名員工。

他做得很努力。

每天，天不亮就去市場上挑最新鮮的食材。

每一筆賬，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利用自己以前的人脈，總能用最便宜的價格，拿到最好的貨。

不到三個月，就為店里省下了好幾萬的成本。

店里的員工，都很服他。

我知道，他是在用行動，向我證明著什么。

我看著他每天忙碌的身影，心里很復(fù)雜。

我承認，我很高興看到他的改變。

但同時，我的心里，也始終有一根刺。

我害怕，這一切，都只是假象。

我害怕，當(dāng)他再次掌握權(quán)力的時候，會重蹈覆-轍。

所以，我始終，和他保持著距離。

除了工作，我們很少有私下的交流。

爸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們好幾次，都想撮合我們。

“強子，你看阿峰現(xiàn)在，多懂事。你就不能，再給他一次機會嗎？”

我總是沉默。

不是我不愿意。

是我不敢。

我怕，再一次的背叛，會讓我徹底崩潰。

轉(zhuǎn)眼，又是一年過去。

這一年，我的事業(yè)越做越大。

分店，已經(jīng)開到了鄰市。

陳峰，也從一個采購經(jīng)理，做到了縣城分店的店長。

他把那家店，管理得井井有條。

業(yè)績，甚至比我親自管理的幾家店還要好。

他用他的能力，贏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包括我。

他的工資，我也給他漲到了全公司最高。

他把賺到的錢，一部分給了爸媽，一部分，存了起來。

他說，他在攢錢，準(zhǔn)備把欠我的那二十萬，還給我。

我跟他說，不用了。

他卻很堅持。

“哥，一碼歸一碼。你救了我的命，這份恩情，我記一輩子。但欠你的錢，我必須還。”

我看著他堅定的眼神，沒有再說什么。

我知道，這是他的尊嚴(yán)。

我以為，日子就會這樣，不咸不淡地過下去。

我們做著最親密的合作伙伴，卻做不回當(dāng)初的親兄弟。

直到，那件事的發(fā)生。

那天，我接到一個電話。

是我一個在工商局的朋友打來的。

“強子，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怎么了？”

“有人舉報你們店，說你們偷稅漏稅，賬目有問題?，F(xiàn)在，局里已經(jīng)成立了專案組，準(zhǔn)備去查你們了?！?/p>

我的心，咯噔一下。

偷稅漏稅？

這怎么可能！

我公司的賬目，都是請的國內(nèi)最好的會計事務(wù)所做的，絕對不可能有問題。

“會不會是搞錯了？”

“不可能。舉報人，是實名舉報，還提供了很多所謂的‘證據(jù)’?！迸笥训恼Z氣很嚴(yán)肅，“強子，你趕緊自查一下，做好準(zhǔn)備。這次，恐怕是來者不善。”

掛了電話，我的后背，已經(jīng)驚出了一身冷汗。

我立刻讓公司的財務(wù)，把所有的賬目，都調(diào)了出來，連夜核查。

同時，我的腦子里，在飛快地運轉(zhuǎn)。

會是誰？

我生意場上的對手？

還是……

一個我不敢想的名字，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

李娟。

只有她，才最清楚我們公司以前的賬目情況。

難道，她還想報復(fù)我？

第二天，調(diào)查組就進駐了我的公司。

所有的賬本，電腦，全被封存。

公司的運營，陷入了半癱瘓狀態(tài)。

一時間，人心惶惶。

各種流言蜚語，也傳了出來。

說我陳強，賺了黑心錢，馬上就要進去。

我的幾個合作伙伴，也開始動搖，紛紛打電話來，試探我的口風(fēng)。

我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我知道，這一次，如果處理不好，我這幾年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就會毀于一旦。

然而，經(jīng)過三天的調(diào)查，結(jié)果出來了。

我的公司，賬目清晰，沒有任何問題。

所謂的“證據(jù)”，全都是偽造的。

我松了一口氣。

但同時，也更加疑惑。

如果不是李娟，那會是誰？

就在這時，陳峰來了我的辦公室。

他關(guān)上門，把一份文件，放在我的桌子上。

“哥，你看看這個。”

我打開文件。

里面，是一份詳細的舉報材料。

而舉報人那一欄，簽著的，竟然是陳峰的名字。

我猛地抬起頭，震驚地看著他。

“這是……怎么回事？”

陳峰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復(fù)雜的笑容。

“哥，你別急，聽我慢慢說?！?/p>

原來，這一切，都是他策劃的。

他早就知道，李娟不會善罷甘休。

她一直在暗中，搜集我們公司的所謂“黑料”，準(zhǔn)備給我致命一擊。

陳峰，將計就計。

他假裝和李娟合作，向她提供了很多“內(nèi)部消息”。

然后，他搶在李娟前面，用他自己的名字，向工商局，實名舉報了自己家的公司。

“為什么？”我還是不明白。

“因為，我知道，我們的公司，是干凈的。我不怕查?！?/p>

陳峰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

“與其等著李娟，用那些半真半假的材料來惡心我們，不如我先捅出來。”

“我自己舉報自己，只要查出來沒問題，按照規(guī)定，以后，任何人都不能再以同樣的理由，來調(diào)查我們?！?/p>

“這就相當(dāng)于，給公司，上了一道護身符。”

“而且，我還能順便，把李娟偽造證據(jù)，惡意舉報的罪名，給坐實了。”

我聽著他的話，整個人都呆住了。

我從來沒有想過，事情還可以這樣操作。

這一招，釜底抽薪，一石二鳥。

不僅徹底洗清了公司的嫌疑，還把對手，送進了死胡同。

我看著眼前的陳峰。

他不再是那個沖動，魯莽的少年。

他的眼神里，充滿了沉穩(wěn)，和智慧。

“你……”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哥，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根刺。”

陳峰的聲音，有些哽咽。

“我做這些，不只是為了公司。也是為了，拔掉你心里的那根刺?！?/p>

“我想讓你知道，我陳峰，再也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了。”

“以前，你保護我?，F(xiàn)在，換我來保護你。”

他說完，眼圈紅了。

我的眼睛，也濕了。

我站起來，走到他面前，張開雙臂，給了他一個用力的擁抱。

“好兄弟?！?/p>

我拍著他的背，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著這三個字。

我們兄弟倆，相擁而泣。

所有的隔閡，所有的猜忌，在這一刻，都煙消云散。

窗外的陽光，照了進來，暖暖的。

我知道，我們失去的東西，終于，又回來了。

后來，李娟因為惡意誹謗和偽造證據(jù)，被判了刑。

而我的公司，也因為這次“自曝”，名聲大噪。

所有人都知道，“陳記私房菜”，是一家經(jīng)得起任何調(diào)查的，干凈的企業(yè)。

生意，比以前更好了。

公司的董事會上，我提議，增補陳峰為公司的副總經(jīng)理，并且，我把我名下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無償轉(zhuǎn)讓給他。

沒有人反對。

因為，這是他應(yīng)得的。

簽字的那天，陳峰握著筆，手一直在抖。

“哥，這……這太多了?！?/p>

我笑著按住他的手。

“不多。”

“我們是兄弟，我的，就是你的。”

他抬起頭，看著我，眼里的淚，再也忍不住，流了下來。

如今，又是三年過去。

我們的“陳記”，已經(jīng)成了全國連鎖的知名餐飲品牌。

資產(chǎn)，早已不是當(dāng)初的兩百萬，可以比擬。

我和陳峰，也成了我們那個小縣城里，人人羨慕的“兄弟富豪”。

我們把爸媽，接到了省城最好的別墅里。

我們有了各自的家庭。

我的妻子，溫柔賢惠。

陳峰也重新找到了他的幸福，娶了一個善良樸實的老師。

每個周末，我們兩家人，都會聚在爸媽那里，吃一頓團圓飯。

飯菜，還是我親手做的。

其中，必不可少的一道菜，就是秘制紅燒肉。

每次吃到這道菜，我都會想起，很多年前，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

那個對我說“哥，我們以后要過好日子”的少年。

好日子，我們真的過上了。

而且，比我們想象中，還要好。

我知道，錢，可以改變很多東西。

它可以讓親人反目，讓兄弟成仇。

但它，同樣也可以，檢驗出最真的感情。

我們曾經(jīng)走散過。

但幸運的是，我們最終，還是找回了彼此。

夕陽下，我看著陳峰和我的兒子，在草坪上追逐嬉戲。

我的妻子，依偎在我的身邊。

不遠處，爸媽坐在藤椅上，滿臉慈祥的笑容。

我端起茶杯，輕輕地抿了一口。

茶香，在唇齒間彌漫。

這，或許就是人生，最好的味道吧。

有苦，有甜，有失去，也有尋回。

而最重要的，是那個陪你一起品嘗的人，還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