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jīng)很對得起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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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青年報

當21歲的張家齊說出這句話時，距離她正式宣布退役剛滿28天，這場專訪里，她從7歲練跳水的趣事聊到21歲的人生選擇，全程沒提“全紅嬋”三個字，可每句話的留白里，都藏著那個比她小兩歲的姑娘的影子。

21歲的退役者不算少，但張家齊的離開還是讓無數(shù)人悵然，這個12歲拿全國冠軍、17歲成奧運冠軍的小姑娘，終究沒能逃過“后浪推前浪”的宿命。

01

2010年的北京盛夏，7歲的張家齊被媽媽拽到什剎海體校。

第一次站在泳池邊，她盯著波光粼粼的水面直哭，攥著欄桿不肯松手：“我怕沉下去！”

教練王雪梅沒心軟，趁她不注意輕輕一推，小姑娘在水里撲騰著學會了換氣，也意外開啟了與跳水的緣分。

“這孩子水感是天生的。“”王雪梅后來總跟人說。

張家齊第一次練1米臺，入水時水花就比別人小一圈，身體協(xié)調(diào)性更是同齡人里的佼佼者。

別人練三周半翻騰要摔幾十次，她只練了一周就敢完整做下來。

2014年，10歲的她順利進入北京跳水隊一線隊，每天清晨5點準時出現(xiàn)在訓練館，壓腿壓到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也只是咬著牙說“再堅持5分鐘”。

真正的轉折點在2016年。

全國跳水冠軍賽暨里約奧運會選拔賽上，12歲的張家齊代表北京隊出戰(zhàn)，面對比她大五六歲的名將任茜等對手，毫無懼色。

第三跳她選擇了難度系數(shù)3.2的207C動作，向后翻騰三周半抱膝時身體繃得像弓弦，入水瞬間水花幾乎“隱形”，裁判席直接給出高分。

最終她力壓群芳奪冠，成為賽事史上最年輕的冠軍得主。

這場勝利讓她印象深刻，后來在采訪中坦言“當時沒敢想能拿冠軍”，而賽后不久的一次青少年比賽失利，更讓她領悟到“”放平心態(tài)才能跳好”的道理。

領獎臺上，她捧著獎牌，眉眼間還帶著青澀，話語卻格外堅定，她說：

“能蟬聯(lián)多少屆，我就蟬聯(lián)多少屆?！?br/>

而第二年，她真的實現(xiàn)了全國冠軍賽女子跳臺的衛(wèi)冕。

這句孩子氣的豪言，成了她奮進的注腳。

2017年天津全運會，13歲的她一人獨得女子單人、雙人十米臺兩枚金牌，單人決賽中更是跳出427.45分的高分，其中最后一跳收獲三個滿分，刷新賽會紀錄。

里約奧運后的新周期，國家隊向她遞出橄欖枝。

這個曾怕水的小姑娘，用7年時間站在了中國跳水“夢之隊”的行列里。

主管教練任少芬評價她“腦子靈活、悟性高，練得刻苦”。

隊友則稱她是“比賽型選手，平時訓練不穩(wěn)但大賽總能出彩”。

新華每日電訊

02

進入國家隊的張家齊，像是被按下了“加速鍵”。

2018年國際泳聯(lián)跳水系列賽北京站，她搭檔掌敏潔在雙人十米臺決賽中一路領先，368.22分的成績比第二名高出近30分。

三天后的單人決賽，她在第四跳6243D動作中拿到86.40分，以439.1分實現(xiàn)“雙冠王”。

緊接著的日本站，她復制了北京站的輝煌，四項比賽全部奪冠，國際泳聯(lián)官網(wǎng)直接稱她為“十米臺新女王”。

年6月的跳水世界杯，是她職業(yè)生涯的第一個巔峰。

這一年她剛滿14歲，達到國際泳聯(lián)世界三大賽的參賽年齡標準，首次參賽便驚艷全場。

女子單人十米臺決賽，她與里約奧運冠軍任茜展開激烈角逐，最后一跳5253B動作，她在空中轉體時身體與水面保持垂直，入水時幾乎聽不到聲響，90.24分的高分讓她以427.3分奪冠，幫助中國隊實現(xiàn)該項目七連冠。

站在最高領獎臺上，她看著冉冉升起的國旗，偷偷抹了把眼淚這是她第一次在世界大賽上登頂，也由此集全國冠軍賽冠軍、亞運會冠軍、奧運會冠軍、世界杯冠軍于一身。

2021年東京奧運會，17歲的張家齊迎來人生中最耀眼的時刻。

女子雙人十米臺決賽，她與陳芋汐搭檔，從第一跳就確立領先優(yōu)勢。

第三跳407C動作，兩人同步翻騰、同步入水，水花控制得如同一個人，裁判給出81.90的高分；最后一跳5253B，她們再次跳出84.48分的高分，總分363.78分比美國組合高出52.98分，輕松奪冠。

賽后采訪時，她對著鏡頭比心的模樣萌翻全網(wǎng)，“奧運冠軍張家齊”的話題迅速沖上熱搜。

可鮮有人知，為了這場比賽，她賽前三個月每天練到深夜，膝蓋上貼滿肌內(nèi)效貼，就連吃飯都在琢磨動作細節(jié)。

東京奧運之后，張家齊沒有停下腳步。

在她參加的三屆世錦賽中，均與隊友合作拿下雙人跳臺項目冠軍。

2023年世界游泳錦標賽，她搭檔王飛龍奪得混合雙人十米臺金牌。

成都大運會上，她一人斬獲女子雙人十米臺和團體兩枚金牌。

2024年多哈世錦賽，她與黃建杰合作拿下混合雙人十米臺冠軍，至此完成了奧運會、世錦賽、世界杯、亞運會、全運會的“全滿貫”。

在她的職業(yè)生涯中，共參加三屆全運會，為北京隊奪得3枚金牌，加上各類國際賽事榮譽，獎牌柜里的榮譽印記著她的成長軌跡。

只可惜，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在張家齊的后期便遇到了自己人生中無法逾越的兩座高山。

03

“如果要跟她們倆繼續(xù)爭，可能性會非常小了?！?br/>

專訪中，張家齊談及退役原因時，語氣平靜卻藏著無奈。

她口中的“她們”，雖然沒點名但所有人都清楚，她說的正是全紅嬋和陳芋汐。

這兩位比她小兩歲的后輩，成了她職業(yè)生涯后期最難逾越的高山而造成這一切的原因也與女子跳臺選手的“發(fā)育關”有關。

“發(fā)育關”是繞不開的魔咒。

東京奧運后，張家齊進入快速發(fā)育期，一年內(nèi)身高增長近10厘米，體重也隨之增加。

對于需要精準控制身體姿態(tài)的跳水運動員來說，這意味著所有技術動作都要重新調(diào)整。

“以前做三周半翻騰很輕松，現(xiàn)在空中要多用力才能穩(wěn)住，入水角度稍微偏一點，水花就控制不住?！?br/>

她坦言，那段時間她每天都在和自己的身體“較勁”，原本熟練的動作要反復練上百次才能找回感覺。

比發(fā)育關更殘酷的，是隊內(nèi)的“冠軍集群”競爭。

全紅嬋在東京奧運上以三跳滿分奪冠的驚艷表現(xiàn)，讓她迅速成為女子單人十米臺的領軍人物。

陳芋汐則以穩(wěn)定的發(fā)揮占據(jù)另一席，兩人組成的雙人組合幾乎包攬所有大賽金牌。

中國跳水隊的內(nèi)部選拔向來“比奧運會還難”，張家齊的單人項目空間被急劇壓縮。

巴黎奧運周期，她成了隊內(nèi)替補。

這意味著她要承受和正選隊員同等強度的訓練。

每天6小時的體能訓練、4小時的技術訓練，膝蓋和手腕的舊傷反復復發(fā)，貼滿肌內(nèi)效貼才能上場卻大概率只能“坐在電視機前為隊友加油”。

“最煎熬的不是訓練累，是你明明準備得很好，卻沒機會站在賽臺上?！睆埣引R說。

有一次她練到深夜，看到全紅嬋還在加練，兩人相視一笑，沒說什么卻都懂彼此的不易。

北京青年報

生理上的困擾更讓她雪上加霜。“月經(jīng)是噩夢。”

她第一次在采訪中說出這句話，

“生理期來的時候，力量和爆發(fā)力都會下降，可訓練計劃不會停，競賽日程也不會繞著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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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全國冠軍賽，她頂著生理期跳完最后一跳，上岸后直接癱在教練懷里，臉色蒼白得嚇人。

這些常人難以想象的艱辛，她從來沒在鏡頭前抱怨過。

2025年全運會成了她的告別演出。

此次全運會她參加了兩個項目，四天前與隊友許一瑾配合獲得女子雙人十米臺決賽第6名，單人決賽中則以342.80分獲得第10名，這個成績與她巔峰時期相去甚遠。

跳完最后一跳，她先擁抱了教練，然后對著看臺深深鞠躬，觀眾席上有人舉著她東京奧運奪冠時的照片大喊“加油”，她笑著揮手，眼里卻閃著淚光。

賽后接受采訪時，她情緒略顯低落，坦言對成績有遺憾，但也清楚自己的狀態(tài)已難續(xù)輝煌。

比賽結束后，她在更衣室里想了很久，終于做出了退役的決定“把關鍵的跳水機會交到其他運動員手里”。

“要說沒遺憾是假的。”

張家齊的指尖劃過手機里的老照片，那是她和全紅嬋、陳芋汐的合影，三人親昵地摟著彼此的肩膀。

她的遺憾，是沒能在單人項目上再次站上奧運領獎臺，是全運會決賽時，沒能給支持她的觀眾交出一份更好的答卷。也是沒能和全紅嬋和陳芋汐一起參加更多比賽。

但這份遺憾，被她的清醒和豁達化解。

“我12歲拿全國冠軍，17歲當奧運冠軍，21歲完成全滿貫，已經(jīng)比很多人幸運了。”

她笑著說，看到全紅嬋和陳芋汐在賽場上發(fā)光，她比誰都開心。

這份情誼早有淵源，2020年全紅嬋首次參加全國選拔賽奪冠后，在隊友相擁慶祝時獨自落寞，是張家齊主動上前擁抱化解了她的尷尬。

全運會期間，有觀眾拍到她輕捏全紅嬋臉蛋的溫馨畫面，賽場上她們是對手，私下里卻是互相理解的摯友。

遇到不順利時互相安慰，訓練累了一起分享零食，這種超越競爭的情感，成了殘酷競技體育中難得的溫暖。

退役后的爭議，來得有些猝不及防。

她嘗試直播帶貨時，直播間人氣從兩千多驟降至幾百。

彈幕里充斥著“人設崩塌”、“忘本掉價”的質疑，讓這位奧運冠軍一度懷疑自我。

面對這些聲音，她沒有生氣，反而在直播間里認真解釋、

“跳水是我的熱愛，但我也要學會開啟人生的新賽道?！?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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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感動的是，全紅嬋在她最尷尬時空降直播間，連續(xù)送出夢幻城堡、嘉年華等高價禮物，還留言“家齊姐最棒”，用行動回應質疑，瞬間點燃直播間氛圍。

這份“你曾為我撐傘，我必為你遮雨”的默契，讓所有非議不攻自破。

“其實大家都誤解了，替補不是備胎，是必須隨時能上場的保障?！?br/>

針對“她是因為競爭不過才退役”的說法，她坦然回應。

“中國跳水能長盛不衰，就是因為有這樣的良性競爭。我能成為‘夢之隊’的一員，參與到這個過程中，就很驕傲了?！?br/>

她的通透，讓很多人改變了看法——競技體育不是只有“冠軍”一個標簽，那些全力以赴的堅持，同樣值得尊重。

結語

如今的張家齊，已經(jīng)是北京體育大學的一名大學生。

偶爾被認出來，他會笑著和大家合影。

她說：“以前的生活只有跳水，現(xiàn)在我想多學點東西，試試不同的可能性。”

現(xiàn)在她選修了運動康復專業(yè)，希望未來能幫助更多像她一樣的運動員。

那些說她“生不逢時”的人，或許忘了，21歲的她，已經(jīng)用獎牌證明了自己的天賦和努力、

離開跳臺的她，正以另一種方式延續(xù)著體育精神。

就像她在采訪中說的：

““我發(fā)現(xiàn)自己再怎么努力也回不到以前了。人生不只有跳水，人生不只有10米臺，我的人生還有很多種可能。沒有遺憾，很對得起自己。”

參考文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