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萬兩銀子的庫存，一夜之間成了廢紙。

光緒二十六年八月十五，就是1900年那一檔子事兒。

八國聯(lián)軍進了北京城，把整個京師變成了屠宰場。

但在前門外那家赫赫有名的瑞蚨祥綢緞莊里，真正讓人嚇破膽的，根本不是外面的洋槍洋炮。

而是一匹布。

僅僅七尺長，這匹團花緞子，差點讓這家百年老店連根拔起。

那時候的北京城亂成了一鍋粥。

大家都忙著逃命，可這家少東家腦子轉(zhuǎn)得快，或者說，轉(zhuǎn)得有點太快了。

看著滿大街搶劫的洋兵，他居然想到了"富貴險中求"。

庫房里壓著一匹給宮里準備的"江綢"，那是真正的貢品，明黃色，上面織著團龍紋。

這玩意兒平時拿出來是死罪，但在亂世里，這少東家覺得這就是硬通貨。

他打算拿這個去賄賂那個正在街口殺紅了眼的沙俄軍官，換一家老小的平安，順便還能保住店里的銀庫。

這算盤打得噼里啪啦響，這就是典型的現(xiàn)代人思維，覺得什么都能交易。

但這少東家忘了一個最核心的邏輯。

這就是在拿全家的人頭，去賭一個洋鬼子的心情。

當時那個場景，簡直能把人氣笑。

少東家抱著那匹黃燦燦的緞子往外沖，那個七十多歲的老裁縫，也就是店里的首席"大工"，拼了老命撲上去，死死按住了少東家的手。

這一按，力氣大得嚇人，直接把少東家給拽了個跟頭。

你要知道，在那個年代，等級制度那是刻在骨頭里的。

一個裁縫敢對東家動手，那就是反了天了。

但這老頭不管那個，眼珠子瞪得跟銅鈴似的。

他沒說什么大道理，就用那雙做了一輩子衣服、滿是老繭的手，指了指那匹緞子，又指了指東家的脖子。

這意思再明白不過了。

咱們現(xiàn)在看古裝劇，覺得貢品就是好東西。

其實吧，在清朝，貢品就是催命符。

尤其是這種"違制"的布料。

按照《大清律例》，民間私藏御用龍紋緞，那是謀逆大罪，是要凌遲的。

少東家覺得現(xiàn)在皇帝都跑了，太后也跑了，大清國眼看就要完犢子了，誰還管這個？

這不就是現(xiàn)在的"抄底"思維嗎？

可是呢，姜還是老的辣。

這老裁縫心里門兒清。

洋人是流水的兵，朝廷那是鐵打的營盤。

洋人搶完殺完，遲早是要走的。

等老佛爺慈禧回鑾的那一天，就要開始秋后算賬了。

到時候，凡是跟洋人有過瓜葛的，凡是手里流出過宮廷違禁品的，一個都跑不了。

你把這緞子送給俄國人，俄國人懂什么叫違制嗎？

不懂。

回頭這緞子要是流到了市面上，或者被哪個懂行的滿清遺老看見了，順藤摸瓜查到瑞蚨祥頭上。

那就不是破產(chǎn)的問題了。

在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明火執(zhí)仗的強盜，而是過后那個拿著賬本算細賬的會計。

那時候的北京城，那是真慘。

據(jù)后來統(tǒng)計，光是這一年，北京城里自殺的官員家屬就有好幾千人。

大家都是嚇死的。

但這老裁縫硬是把少東家給拖回了后院。

接下來這一幕，簡直就是神操作。

老裁縫拿起那把平時剪樣子的剪刀，對著這匹價值連城的貢緞，咔嚓就是一剪子。

少東家當時就破防了，那一剪子下去，幾百兩銀子就沒了，那就是現(xiàn)在的一輛豪車啊。

但這還沒完。

老裁縫把這匹稀世珍寶剪成了碎片，然后扔進染缸里，倒上最黑最臭的染料，給攪成了一堆爛泥。

接著，他又把這堆爛泥撈出來，塞進了后院的灶膛里，一把火給燒了。

看著那火苗子竄起來，少東家癱在地上，哭得像個孩子。

他覺得這老頭瘋了，這是在燒錢啊。

其實吧，這才是真正的高手。

那時候洋兵就在門外砸門，聲音震天響。

如果讓他們搜出這匹龍紋緞，他們可能會搶走，也可能會因為分贓不均把店里人都殺了。

更重要的是，這東西一旦流出去，將來就是滅門的證據(jù)。

燒成灰，才是最安全的。

這就是那個年代的生存智慧。

我們現(xiàn)在講究資產(chǎn)增值，那時候講究的是"消災"。

果然，沒過一會兒，幾個洋兵沖了進來。

他們在店里翻箱倒柜，搶走了幾百匹普通的綢緞，還搶走了柜臺上的碎銀子。

因為沒看見什么特別扎眼的"皇家寶物"，這幫大兵覺得這就是個普通鋪子，搶完就走了，連火都沒放。

這幫人前腳剛走，后腳隔壁的一家古玩店就遭了殃。

因為那是真有好東西，為了爭搶一件瓷器，洋兵直接把店主一家五口全突突了。

有時候，一無所有才是最大的護身符。

這一晚過的那叫一個驚心動魄。

等到兩年后，光緒二十八年，也就是1902年，慈禧太后帶著光緒皇帝，大搖大擺地回了北京。

這回鑾之后的第一件事，正如老裁縫所料，就是"清查"。

步軍統(tǒng)領(lǐng)衙門開始滿大街抓人，查誰在戰(zhàn)亂期間私藏貢品，查誰跟洋人私通。

那些當初趁亂倒賣宮廷流出寶物的人，或者是想用寶物討好洋人的人，一個個都被揪了出來。

菜市口那邊的血，染紅了半條街。

瑞蚨祥呢？

因為賬面上干干凈凈，庫房里全是普通民用布料，那匹要命的龍紋緞連個渣都沒剩下，硬是躲過了這一劫。

后來那個少東家接了班，一直活到了民國。

他后半輩子哪怕是做夢，只要夢見那匹黃緞子，都會嚇出一身冷汗。

他常跟家里人念叨，那把你太爺爺按在地上的手，其實是在閻王爺?shù)纳啦旧希言蹅兗业拿纸o劃掉了。

這事兒聽著像是個段子，其實特別真實。

在那個皇權(quán)比天大的年代，普通商人的命，真的就像那匹布一樣，剪刀一響，說沒就沒。

你想跟時代賭博，時代連牌桌都不讓你上。

說到底，那個老裁縫看的不是布，是局。

這哪是做生意啊，這分明就是在刀尖上跳貼面舞。

后來那家店一直在，直到1949年還在開門迎客。

至于那個救了全家的老裁縫，沒過幾年就老死了。

死的時候是光緒三十年，那天北京城下了好大一場雪，把地上的臟東西蓋得嚴嚴實實的。

參考資料：

孟昭信，《瑞蚨祥》，東方出版社，1995年。

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光緒朝朱批奏折》，中華書局。

費行簡，《近代名人小傳》，上海書店，198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