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12月8日凌晨，新保安外圍的寒風刮得像刀子。忽明忽暗的火光中，鄭維山把軍用大衣裹緊，盯著地圖，嘴里蹦出一句：“天亮前，必須堵死西口?！鄙砼詤⒅\只回了兩個字：“明白?！倍潭虒υ?，埋下了一場決定平津走向的惡戰(zhàn)。

此前不久，遼沈戰(zhàn)役剛落幕，東北主力正沿平綏線南下。傅作義判斷東野不會冒著嚴冬立刻入關，錯誤估計給華北第二兵團留下可貴空檔。鄭維山卻不這么想，他在電報里直言不諱：敵人不是不會跑，是沒發(fā)現(xiàn)路在哪。言辭鋒銳，讓兵團首長感到既放心又戒備。

包圍圈形成后，35軍被困新保安。鄭維山掌握的三縱只得到一句命令：鎖死東向缺口。他卻突然調(diào)走半數(shù)兵力，撲向沙城。兵團司令部一時驚愕，追電質(zhì)問：“若敵逃脫，后果自負?！彪娢募怃J，他卻沒給辯解機會，只拋下一句：“援敵已至，不攔住就晚了?！?/p>

靠著對地形的熟稔與夜行軍的速度，三縱在洋河北岸搶先占住制高點。104軍摸黑而來，一頭撞進密集火網(wǎng)。槍聲、手榴彈爆炸聲混成一股悶雷，山谷里激蕩回音。凌晨四點，副旅長沖到前沿報告：“敵前鋒已全部被掀翻?！编嵕S山點點頭，沒有多話，自信源于多年磨礪。

三天激戰(zhàn)，35軍突圍未果，104軍也被攔腰截斷。戰(zhàn)果電報送到西柏坡，毛主席看后只說了一句——“南有許世友，北有鄭維山”——既是褒獎，也是提醒：華北已無退路，必須速戰(zhàn)。

翻回時間，更能看出這位中將的韌勁。1930年，大別山深處的十五歲少年鄭維山，帶著七十余名赤衛(wèi)隊員投身紅一軍，理由簡單：父親與叔叔先后倒在清鄉(xiāng)槍口下，家門口的血跡比任何口號都刺眼。窮困、饑餓、轉(zhuǎn)戰(zhàn)不輟，把他打造成兼具沖勁與細致的指揮員。

18歲當師政委，紅9軍27師的老兵起初不服?！耙粋€毛頭小子？”他們在窯洞里低聲嘀咕。第二天包座戰(zhàn)斗，鄭維山用迂回滲透把敵人割成三塊，僅半日結束戰(zhàn)斗。師里老資格嘆了口氣：“能耐擺在這，我們服了?！笔聦崉儆谲娿暎t軍講的就是這個理。

西路軍時期，他又見識了另一番慘烈。祁連山腳，頓兵河西，八十八師幾乎打光。頭部中彈的鄭維山被牧民相救，靠要飯走回延安。有人問他為何還能笑得出來，他甩下一句：“活著就還能打?！焙喍痰浇醮旨c，卻成了后來整個人生的注腳。

建國后，鄭維山調(diào)任各大軍區(qū)，行事仍舊火辣。1983年，蘭州二院門口老紅軍侯玉春遇害案無人過問，他拍桌子：“我給西路軍討個說法?！币痪湓捵尩胤讲块T坐不住，案件重啟審理，兇手加刑，西路軍遺屬補助方案隨之落地。有人說他脾氣爆，不如說他認死理——功臣的命不能輕描淡寫。

對國家建設，他也“操心過頭”。一次查體，護士按程序推麻醉，他擺手：“貴藥留給年輕人，省點錢造軍艦?！痹挻郑瑓s把戰(zhàn)略需求點透。有醫(yī)生提醒麻醉對記憶無影響，他只笑：“不怕，一刀下去更清醒?！?/p>

1998年，肺部檢查出陰影，他要求局麻手術，為的是下臺能立刻活動。術后三天，已經(jīng)拄著桿子巡視病房，護士嚇壞，他卻用半玩笑的口吻說：“我這算轉(zhuǎn)進，不算后撤?！币荒旰蟛∏榉磸?，他寫下第二份遺囑，額外加了一條：遺體供解剖，骨灰撒大別山，不進八寶山。秘書問原因，他回答：“戰(zhàn)友多在山野，別讓他們找不到我。”

2000年5月9日清晨，他在北京靜靜離世。生前功勛等身，身后喪事從簡，一如他自定的規(guī)矩。大別山人骨頭硬，這句話在他身上得到了最直白的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