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蘭的電話消停了不到半小時，林晚的電話就打了進(jìn)來。
我看著屏幕上“妹妹”兩個字，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我想聽聽，她還能編出什么樣的謊言。
“姐……”
電話一接通，林晚的哭聲就傳了過來，帶著刻意壓抑的委屈和抽泣。
演技不錯，比那些流量小花強(qiáng)多了。
“姐，你別生我氣好不好？媽都打電話罵我了。”
她哭得梨花帶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昨天……昨天是我不對，我不該那么跟你說話的?！?br/>“我跟你道歉，你把房貸恢復(fù)了吧，好不好？銀行剛剛給我發(fā)短信了，說再不還款就要上報征信了?！?br/>她急切地解釋著，話題三句不離房貸。
看，這才是她的真實目的。
至于姐妹情分，不過是她用來達(dá)成目的的工具。
“昨天為什么不方便？”我淡淡地問，聲音里聽不出情緒。
我的冷靜似乎讓她有些意外，哭聲都頓了一下。
“昨天……昨天我男朋友在我家，你知道的，他……他有點內(nèi)向，不習(xí)慣見生人，我怕你們尷尬，所以才……”
她支支吾吾，聲音越來越小。
男朋友？
我差點笑出聲。
林晚談戀愛的事情我當(dāng)然知道，那個男孩我還見過一次，叫李哲，家庭條件一般，但人看起來還算老實。
可據(jù)我所知，李哲上個星期就被公司外派到北京學(xué)習(xí)去了，為期三個月。
這是林晚親口在電話里跟我炫耀的，說李哲是公司重點培養(yǎng)對象，前途無量。
一個身在北京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出現(xiàn)在上海的家里？
“是嗎？”我的語氣里帶著一絲玩味，“李哲不是去北京了嗎？這么快就回來了？”
電話那頭的林晚明顯慌了，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他……他是臨時回來的！對，臨時有點急事，昨天晚上就走了！”
她的聲音尖銳而急促，像是在極力掩飾什么。
漏洞百出。
謊言編得一點水平都沒有。
我心里那點僅存的姐妹情分，在她的謊言中被消磨殆盡。
“林晚。”我加重了語氣，一字一頓地問，“你家里，到底藏了什么人？一個讓你寧愿得罪我，也要瞞著我的人?！?br/>“沒……沒有啊姐！真的就是李哲！我騙你干嘛！”
她還在嘴硬，只是聲音里已經(jīng)帶上了明顯的顫抖。
我沒有再追問。
因為我知道，再問下去，她也只會用一個又一個的謊言來搪塞我。
王秀蘭歇斯底里的偏袒，林晚漏洞百出的謊言。
這兩件事串在一起，讓我敏銳地察覺到，事情絕不簡單。
她們拒絕我借宿，一定有別的秘密。
一個比“男朋友在家”更重要，甚至不惜冒著我停掉房貸的風(fēng)險，也要守住的秘密。
那會是什么呢？
我掛掉電話，腦子里一片混亂。
各種猜測在我腦海里翻騰。
我突然覺得，這個我付出了全部心血去維系的家，像一個巨大的漩渦。
而我，一直被蒙在鼓里，心甘情愿地為這個漩渦提供著養(yǎng)分。
現(xiàn)在，我要做的，就是跳出來，站在岸上，看清楚這個漩渦的中心，到底藏著什么丑陋的東西。
原定下午返回的計劃被我取消了。
我改簽了最早一班回家的機(jī)票。
有些事，必須當(dāng)面問清楚。
我要親眼看看，我的家人，到底在對我隱瞞什么。
我收拾好行李，走出酒店。
外面的陽光有些刺眼，我瞇了瞇眼。
心里有個聲音在說，林靜，從現(xiàn)在開始，不要再相信他們說的任何一個字。
你要相信的，只有你自己的眼睛。

飛機(jī)落地時，已經(jīng)是傍晚。
我沒有提前通知任何人，拖著行李箱，直接回了家。
家里那把鑰匙，我已經(jīng)很久沒用過了。
插進(jìn)鎖孔，轉(zhuǎn)動。
門“咔噠”一聲開了。
客廳的景象，讓我瞬間愣在了原地。
明亮的燈光下，沙發(fā)上坐著一個陌生的年輕男人。
他大概二十出頭的年紀(jì)，穿著一身潮牌，低頭專注地打著游戲，嘴里還時不時冒出幾句罵罵咧咧的臟話。
而我的母親，王秀蘭，正坐在他旁邊，手里拿著一把水果刀，仔仔細(xì)細(xì)地給他削著一個蘋果。
那副專注而慈愛的神情，是我從未在她臉上看到過的。
即使是對我，對林晚，她也從未有過如此小心翼翼的親昵。
她把削好的蘋果切成小塊，用牙簽插好，遞到那個男人嘴邊，柔聲說：“小浩，先吃點水果，歇歇眼睛，飯馬上就好了?！?br/>那個叫“小浩”的男人頭也沒抬，張嘴接了蘋果，含糊不清地說：“知道了，煩死了?！?br/>語氣里滿是不耐煩。
王秀蘭卻一點也不生氣，反而笑得一臉滿足，仿佛那是天底下最動聽的聲音。
這一幕，和諧又詭異。
我站在門口，像一個闖入了別人家庭的局外人。
我開門的聲音終于驚動了他們。
王秀蘭一抬頭，看到我，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閃過一絲明顯的慌亂和尷尬。
“靜……靜靜？你怎么回來了？也不提前說一聲?！?br/>她一邊說，一邊下意識地想站起來，擋住那個男人。
沙發(fā)上的男人也抬起了頭，懶洋洋地瞥了我一眼，眼神里帶著一絲被叨擾的不悅和審視，隨即又低頭看向了手機(jī)。
完全把我當(dāng)成了空氣。
“我不回來，怎么能看到這么精彩的一幕？”
我拖著行李箱走進(jìn)去，將箱子重重地放在地上，發(fā)出“砰”的一聲巨響。
那個男人被嚇了一跳，終于舍得把視線從手機(jī)上移開，不滿地瞪著我。
王秀蘭的臉色更難看了。
她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指著那個男人，干巴巴地介紹道：“靜靜，這是……這是咱們家一個遠(yuǎn)房親戚的孩子，叫林浩。他來城里找工作，沒地方住，就在咱家暫住幾天?！?br/>遠(yuǎn)房親戚？
林浩？
我看著那個男人，目光落在他腳上那雙鞋。
那是今年最新款的限量版球鞋，發(fā)售價就要五千多。
和我上個月給林晚買的那雙一模一樣。
當(dāng)時林晚在電話里軟磨硬泡，說同學(xué)都有，她也想要。
我咬咬牙，還是給她買了。
現(xiàn)在，這雙鞋穿在一個所謂的“遠(yuǎn)房親戚”腳上。
而我媽，這個一輩子節(jié)儉，連買塊豆腐都要跟人討價還價的女人，竟然會允許一個“遠(yuǎn)房親戚”在家里如此放肆？
還親手給他削蘋果，像伺候祖宗一樣？
謊言。
又是謊言。
我感覺自己的血液一點點變冷。
“是嗎？”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哪家的遠(yuǎn)房親戚？我怎么從來沒聽說過我們家還有這么一號人物？”
“就是……就是你三舅姥爺家的孫子！離得遠(yuǎn)，你當(dāng)然不知道！”王秀蘭眼神閃爍，不敢看我。
三舅姥爺？
我外婆家是獨生女，哪來的三舅姥爺？
她連撒謊都懶得編個像樣點的理由了。
我沒有再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她，看著那個叫林浩的男人。
客廳里的氣氛詭異到了極點。
父親從廚房里端著菜出來，看到我，也是一臉震驚：“靜靜回來了？”
他的目光和我媽對視了一眼，那一眼里包含了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緒。
心虛，慌亂，還有一絲……懇求？
“吃飯了吃飯了，小浩，快，洗手吃飯。”王秀蘭連忙岔開話題，熱情地招呼著林浩。
林浩不情不愿地放下手機(jī)，慢吞吞地走向洗手間。
經(jīng)過我身邊時，他甚至連眼角都沒抬一下，仿佛我只是一件礙事的家具。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們?nèi)齻€人圍坐在餐桌旁，其樂融融。
父親給林浩夾菜，母親給他盛湯。
而我，這個剛剛出差回來，風(fēng)塵仆仆的女兒，卻像個透明人。
不，我不是透明人。
我是一個不合時宜的闖入者，打破了他們“一家三口”的溫馨。
一股強(qiáng)烈的惡心和憤怒涌上心頭。
我沒有換鞋，直接拖著行李箱，走進(jìn)了我的房間。
關(guān)上門的那一刻，我聽見王秀蘭在外面壓低了聲音，對林浩說：“別理她，一個丫頭片子，瘋瘋癲癲的。”
我的心，在那一瞬間，徹底沉入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