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正月初八清晨，西島守備隊的電話急促響起，值班員只聽到一句話：“半天后有貴客登島，按一級迎接標準準備?！毕⑺查g傳遍營區(qū)，官兵們開始擦炮、刷墻、補標語，一切顯得既忙亂又興奮，因為這座彈丸小島平日難得迎來中央來人。

碼頭上風大，朱才周隊長走來走去，腦子里卻在猜來的是哪位大人物。之前葉劍英、郭沫若都來過，他以為這回多半也是軍委系統(tǒng)的領導。誰知登陸艇靠岸前，隨行人員先跳下來壓低聲音提醒：“待會兒別叫首長，記住叫賀大姐?！倍潭桃痪?，把眾人聽得一愣一愣的。

賀子珍的名字對西島的年輕戰(zhàn)士略顯陌生，但年長的干部瞬間心頭一震——那位在井岡山挑糧、在長征負傷、又遠赴莫斯科療養(yǎng)的傳奇女紅軍要來海防最前哨？復雜的歷史往事一下子在腦海翻涌。

戰(zhàn)士們列隊，準備照流程敬禮、敬禮詞、獻花，可賀子珍一上岸就揮手打斷：“花就別送了，船艙里全是海腥味兒，先讓孩子們回去休息?！彼呎f邊握手，臉上沒有一點首長架子，從口音里立刻分辨出幾個湖南籍新兵：“家鄉(xiāng)話沒忘吧？等會兒陪大姐聊聊?！睔夥毡凰郊页ＤＪ?。

西島之所以頻繁迎首長，與它的戰(zhàn)略位置脫不開。1950年解放海南戰(zhàn)役剛結束時，西瑁洲島和東島像兩道閘門守著榆林港。葉劍英在廣州指揮渡海時就派人暗中偵察這兩塊礁石，后來他又三次上島，為防務劃下底線：炮位不必多，但炮手必須快、準、狠。

“八姐妹炮班”正是在這種要求下誕生。1962年春，她們第一次參加實彈考核就打出了“三發(fā)兩中”的成績，把不少男炮兵看得直撓頭。葉帥那次視察拍著炮管笑道：“這門85加農(nóng)炮給了姑娘們，值！”隨后提筆寫下《贈西瑁洲島女民兵》，刻在營門口的珊瑚石墻上。

有意思的是，島上祖祖輩輩靠出海為生，男人常年在海上，女人守灘務農(nóng)。女兵們扛炮成了“陸上主力”，最初被人指指點點，說她們“不守婦道”。可半年后，全島漁民出海前會順口問一句：“炮班今天訓練不？”只因大家真切看到火炮對商漁船的屏護作用。

回到1975年的碼頭，朱才周被“賀大姐”的親和勁搞得有點懵，原本準備好的匯報全亂了套。一不小心，他把當年江青到島上的事順嘴帶出。話音剛落，賀子珍的表情瞬間轉(zhuǎn)冷：“她算什么？”場面僵住，連海浪聲都像被抽走。朱才周額頭滲汗，心里直打鼓。

幾秒沉默后，賀子珍自己化開尷尬：“走，先去看陣地?！币痪湓捑认铝岁犻L，也把大家重新拉回正事。沿著礁石步道，老人扶著欄桿慢慢前行。陣地上的女炮手早已列隊，她們見慣中央首長，卻第一次見到這位“紅軍姐姐”。陳香蘭把全班號令喊得鏗鏘，為的是讓賀大姐放心。

演示結束，賀子珍撫摸著炮閂，輕聲嘆道：“二十歲時我也扛過槍，那個時候腰桿比你們還硬?！币痪湔{(diào)侃讓女兵們大笑。隨后她問班長：“多久沒回家？”“三個月?！薄凹依锟蓳?？”“大姐，家里知道咱們守國門，放心得很。”

午餐是海魚、咸菜、南瓜粥，賀子珍 insist 坐硬水泥凳，一口粥下去直說味道正。警衛(wèi)想添幾樣好菜，她擺手：“海上物資運一次不容易，別浪費?！笔貍潢爭讉€老兵偷偷評價：這位大姐比想象中還爽利。

短暫的午休后，大姐要返榆林。臨走前，她把隨身帶的一支鋼筆留給八姐妹：“寫訓練筆記用，別當紀念品鎖抽屜?！惫P桿上刻著俄文商標，估計是她留蘇時期的舊物，這份心意讓姑娘們直點頭。

艇身漸遠，朱才周才長出一口氣，回想自己差點闖禍，更慶幸賀大姐豁達。幾周后，他接到部隊政治部批示：西島守備隊要整理一份《海防女兵口述史》，將賀子珍來訪、葉劍英題詩等資料統(tǒng)合備案。朱才周暗下決心，絕不讓這段經(jīng)歷口口相傳后失真。

事實上，西島的故事也折射出新中國海防從無到有的縮影——從1950年“木帆船偷渡”到70年代的岸炮火網(wǎng)，再到今天?？找惑w的快速反應，變化巨大。而那句“別叫首長，叫賀大姐”，無意間展示了老一輩革命者對基層官兵的平等態(tài)度，這份情感比任何口號都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