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你部廣西、廣東戰(zhàn)役結(jié)束后，速搜剿殘敵，并以40軍和43軍進駐雷州，待攻瓊崖?！?br/>一九四九年12月18日，這封來自遠方的一紙電文，擺在了剛進駐廣州不久的四野司令員林彪面前。字數(shù)不多，分量卻重得嚇人。
與此同時，那個在海對岸喝著紅酒、被稱為國民黨“戰(zhàn)神”的薛岳，也沒閑著。他手里攥著蔣介石發(fā)來的加急電報，命令只有一條：要把瓊州海峽變成不可逾越的“銅墻鐵壁”。

這時候誰也沒想到，這場即將爆發(fā)的較量，時間窗口窄得讓人窒息——僅僅剩下幾個月。要是錯過了這幾個月，后來的歷史課本可能真就得改寫了。
此時的大陸這一頭，十萬大軍厲兵秣馬，看著茫茫大海發(fā)愁；海那頭的薛岳，坐擁海陸空立體防御體系，在那兒信誓旦旦地搞“嚴加防范”。一場決定海南島未來命運的大戰(zhàn)，眼瞅著就要拉開大幕。

02

一九四九年12月1日，被解放軍一路從廣東攆到島上的薛岳，搖身一變成了“海南防衛(wèi)總司令”。這官銜聽著挺大，管著島上的海、陸、空三軍。
海南島這地方，以前在國民黨眼里那就是個“荒島”，蔣介石早年間甚至說過占不占領(lǐng)都無關(guān)緊要這種話?？傻搅诉@時候，這島成了救命稻草。
金門戰(zhàn)役那會兒，國民黨那邊覺得自己行了，覺得只要有海隔著，解放軍就飛不過來。蔣介石心里盤算著，這海南島扼守兩廣咽喉，又能控制南海，跟臺灣那是“互為犄角”，正好能用來反攻。

于是，薛岳這個防守專家就被推到了臺前。
薛岳手里有什么牌？從兩廣敗退下來的殘兵敗將，加上島上原本的守軍，湊吧湊吧也有十萬多人，整編了5個軍。這還不算完，手里還有50艘艦艇，45架飛機。
這配置在當(dāng)時什么概念？那就是土豪玩家。
薛岳也不含糊，把這十萬人馬擺成了一道“伯陵防線”。這名字就是取自他的字“伯陵”，意思很明顯，這就是我的杰作。
他這套防御體系搞得挺像那么回事，海上有軍艦巡邏，空中有飛機支援，灘頭還要設(shè)三道防線。薛岳自己都吹噓，這玩意兒就是東方的“馬奇諾防線”，固若金湯。

反觀解放軍這邊，陸軍打仗那是沒得說，可面對大海，那真是兩眼一抹黑。金門那場仗打得太慘烈，連遠在莫斯科的主席都特意發(fā)報提醒，千萬別重蹈覆轍。
更要命的是，四野這些戰(zhàn)士絕大多數(shù)都是北方人，那是典型的“旱鴨子”。別說打海戰(zhàn)了，很多人連海都沒見過，稍微有點風(fēng)浪就能吐得膽汁都出來。
那時候部隊里甚至有人私下里犯嘀咕：“這回可真要革命到海底了?！?br/>這種畏戰(zhàn)情緒一旦蔓延開來，那比敵人的炮火還可怕。
想過海？沒軍艦。想掩護？沒飛機。
能用的只有木帆船，連個帶機器的機帆船都買不到。這仗怎么打？這就是拿肉身往鋼鐵上撞。

03

為了治好這幫“旱鴨子”的恐海癥，部隊搞了一場規(guī)?？涨暗暮Ｉ洗缶毐Ｄ菆雒?，就是把戰(zhàn)士們往海里趕，吐著吐著也就習(xí)慣了。
就在練兵練得熱火朝天的時候，一九五零年1月下旬，40軍那邊逮住了一條形跡可疑的漁船。
船上有個男的，自稱是商人，可身上卻搜出了一把左輪手槍。這哪是正經(jīng)商人帶的家伙事兒？
起初這人嘴嚴得很，直到被送到118師師部，見了師長鄧岳，這才亮了底牌。他表明自己是瓊崖縱隊的參謀長，叫符振中。
這下好了，符振中的出現(xiàn)說明了兩個關(guān)鍵問題：第一，敵人的封鎖線不是鐵板一塊，木帆船照樣能穿過來；第二，島上還有咱們的內(nèi)應(yīng)，而且實力不俗。
瓊崖縱隊那時候還有兩萬多人，控制著4個縣的根據(jù)地。符振中這次來，就是因為薛岳要對他們動手了，他是來求援的。

這下底氣足了。野司和兵團的首長們一合計，既然大部隊強渡有困難，那就玩點巧的：先分批偷渡，積少成多，最后再來個主力強渡。
3月5日晚上7點多，40軍118師的一個先鋒營，800多號人，坐著13條木船就出發(fā)了。這一路那是驚心動魄，躲著敵人的軍艦和飛機，第二天硬是沖上了海南島白馬井，跟接應(yīng)部隊匯合了。
這就像是在薛岳的“銅墻鐵壁”上鑿了個眼。
緊接著，10號、26號、31號，又有幾批部隊偷渡成功。這下子，島上已經(jīng)有了咱們接近一個師的兵力。這就像是在敵人肚子里塞進了一把尖刀，隨時準備搞事情。
這時候最缺的是什么？船。
國民黨跑的時候把能用的船都擄走了，留下的全是些破破爛爛的小漁船，要不就是那種笨重的“大肚子”貨船，跑得慢不說，還漏水。
部隊沒轍，成立了“船只征集委員會”，發(fā)動群眾力量。兩個月時間，硬是搜羅了1000多條大小船只，還招募了1400多名船工。
這其中，那種雙桅雙篷的大船就有400多艘，這可是寶貝疙瘩。

04

到了4月10日，大仗在即，氣氛緊張得能擰出水來。十五兵團召集軍以上干部開會，部署最后的決戰(zhàn)。
這仗有個最大的變數(shù)——老天爺。
咱們的主力全是靠風(fēng)帆動力的木船，海流、潮汐、尤其是風(fēng)向，那直接決定生死。如果不刮東北風(fēng)，這船隊在海上就是活靶子，只能等著喂魚。
那時候哪有什么精準的天氣預(yù)報，全靠經(jīng)驗。
部隊首長也是沒辦法，請來了一位老船工。這老人家在海邊活了一輩子，那雙眼睛就是氣象雷達，人送外號“老氣象”。
4月16日這天，大家伙兒心都懸到了嗓子眼?！袄蠚庀蟆笨戳丝刺?，斬釘截鐵地放了一句話：“今天晚上，一定會轉(zhuǎn)為東北風(fēng)！”
這一天，動靜鬧得挺大。
華南局、廣東軍區(qū)發(fā)了《告海南島同胞書》，葉劍英司令員也發(fā)了話，號召島上守軍投降。這架勢，擺明了告訴薛岳：我們要來了。
傍晚時分，雷州半島的岸邊，上千艘戰(zhàn)船黑壓壓的一片，蓄勢待發(fā)。

可就在這時候，老天爺開了個玩笑——刮起了西南風(fēng)。
這時候要是強行起渡，那就是頂風(fēng)作案，船根本走不動。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海對岸的接應(yīng)部隊都已經(jīng)開始往預(yù)定地點運動了，這時候要是撤，那后果不堪設(shè)想。
“老氣象”也有點慌了，一邊拽著自己那把花白胡子，一邊跑到12兵團副司令員韓先楚面前立軍令狀：“天黑以后不刮東風(fēng)，殺我的腦袋！”
這賭注下得太大了，拿命賭風(fēng)向。
好在到了晚上7點半，風(fēng)向真的變了。原本頂頭的西南風(fēng)慢慢停了，強勁的東北風(fēng)呼呼地刮了起來。
這簡直就是天助我也。四發(fā)白色信號彈騰空而起，那一刻，千帆競發(fā)，如離弦之箭直撲海南島。
這一路也不是順風(fēng)順水。
到了后半夜一點多，船隊剛過海峽主流，這該死的風(fēng)突然停了。風(fēng)一停，船速立馬慢了下來，戰(zhàn)士們只能拼命劃槳。
更倒霉的是，天上的國民黨飛機來了，照明彈把海面照得跟白天似的。緊接著，幾艘軍艦也從?？诜较驌淞诉^來。
這時候就顯出咱們“土法上馬”的厲害了。
咱們的戰(zhàn)船雖然是木頭的，但都經(jīng)過改裝，裝上了汽車引擎或者柴油機，船頭架著美式山炮和戰(zhàn)防炮。這就是傳說中的“土炮艇”。
這些土炮艇看著不倫不類，打起來那是真不要命。戰(zhàn)士們用沙袋做掩護，開足馬力，像瘋狗一樣往敵艦跟前沖。
這招叫“貼身肉搏”。軍艦的大炮雖然猛，但離得太近它有射擊死角，打不著。咱們的小船靠上去，那就是一頓亂捶，手榴彈、炸藥包哪怕是步槍都往軍艦甲板上招呼。
國民黨海軍哪見過這種打法？無線電里一片鬼哭狼嚎：“共軍的船上有鉤子、梯子、炸藥，一旦靠近就不顧死活，這是要同歸于盡啊！”
這幫平時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海軍少爺們，直接被嚇破了膽。
這一仗打下來，不僅沖破了封鎖，還擊沉了一艘敵艦，擊傷了兩艘，連那個艦隊司令王恩華都被打傷了。
凌晨兩點半，船隊終于逼近了臨高角。
這里是薛岳防御體系的七寸。為了接應(yīng)主力，瓊崖縱隊和先期登陸的部隊早就在這兒跟敵人干上了，那是死死咬住不放。
三點鐘，韓先楚親自率領(lǐng)主力部隊開始搶灘。
這位副司令員那是真猛，眼看著船還沒靠穩(wěn)，直接跳進海里，帶頭往灘頭沖。
主帥都拼命了，底下的戰(zhàn)士們那更是嗷嗷叫，一個個跟下山猛虎似的。
天亮到了六點，40軍主力全部登陸成功。那些空船在“土炮艦隊”的掩護下，竟然又大搖大擺地返回去接43軍的兄弟了。

05

大部隊一上岸，那局面就徹底打開了。
薛岳引以為傲的“伯陵防線”，在解放軍排山倒海的攻勢面前，就像紙糊的一樣。
薛岳這時候才反應(yīng)過來，急得直跳腳，趕緊把駐扎海口的主力32軍252師往美亭、黃竹方向調(diào)，又把62軍151師往澄邁方向拉，企圖堵住缺口。
15兵團司令員鄧華一看這架勢，立馬下令：40軍、43軍往澄邁靠攏，咱們就在這兒給薛岳來個“包餃子”。
美亭決戰(zhàn)，那是整場戰(zhàn)役的高潮。
雙方在這一帶反復(fù)拉鋸，打得天昏地暗。薛岳這回也是下了血本，想做困獸之斗。
可他面對的是什么部隊？那是一路從白山黑水打過來的虎狼之師，氣勢上早就壓倒了一切。
經(jīng)過四天四夜的激戰(zhàn)，薛岳的主力防線徹底崩了。殲滅一個師，重創(chuàng)五個師，那個所謂的“銅墻鐵壁”，這就成了個笑話。
就在前線打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遠在臺灣的蔣介石也收到了消息。
老蔣這人雖然微操不行，但嗅覺還是有的。他感覺薛岳這回是大勢已去了，20號就發(fā)了電報，讓他做好撤退的準備，還特意派了一堆軍艦飛機去接應(yīng)。
薛岳也是個明白人，一看大勢已去，那還打什么？
22號，他給部隊下達了最后的命令：“向南轉(zhuǎn)移，船運臺灣?！?br/>這一道命令，實際上就是宣告了整個防御體系的瓦解。薛岳自己呢？跑得比誰都快，坐著飛機一溜煙就去了臺灣。
他在天上飛，底下的國民黨軍可就慘了。
第二天，敵人為了掩護撤退，那是發(fā)了瘋似的轟炸。?？跈C場、秀英港，只要是解放軍可能經(jīng)過的地方，那是一通狂轟濫炸。
可這根本擋不住解放軍前進的腳步。
在瓊崖縱隊的配合下，咱們兵分兩路，頂著炸彈就把?？诮o拿下了。
府城解放、?？诮夥?，這就意味著國民黨在海南的統(tǒng)治徹底塌了臺。
接下來就是痛打落水狗了。15兵團一聲令下：“乘勝追擊殘敵、迅速解放全海南。”
除了留一個師守?？冢Ｏ碌拇筌姳秩?，像梳子一樣把海南島梳了一遍。
到了5月1日，除了那一萬多個鉆進山溝溝里當(dāng)土匪的散兵游勇，島上想跑沒跑掉的國民黨軍全部被消滅。
這一仗，殲敵5萬1千多人，繳獲的大炮有400多門，槍支一萬七千多支，甚至還有10輛坦克。
四天后，中央發(fā)來賀電。字里行間那股喜悅勁兒，隔著紙都能感覺得到。
這場勝利來得太及時了，簡直就是卡著點來的。
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僅僅兩個月后，朝鮮那邊就打起來了。
當(dāng)時作為攻打海南主力的40軍，后來成了第一批入朝參戰(zhàn)的志愿軍部隊。十五兵團的班底，后來也成了志愿軍指揮機構(gòu)的核心。
你試想一下，如果這時候海南還沒打下來，這些精銳部隊就被拖在南邊動彈不得。
更可怕的是，朝鮮戰(zhàn)爭一爆發(fā)，美國人的第七艦隊立馬就開進了臺灣海峽。
要是那時候海南還在薛岳手里，美國人的軍艦往瓊州海峽一橫，這海南島可就真成了第二個臺灣了。
這也難怪毛主席后來會感嘆，這要是晚打兩個月，后果不堪設(shè)想。

薛岳到了臺灣之后，日子過得倒是清閑。
他那一大家子人，也就是在阿里山腳下看看風(fēng)景，偶爾回憶回憶當(dāng)年的威風(fēng)。
可不知道他在望著海峽對面的時候，會不會想起那一千多艘木船，會不會想起那個叫“老氣象”的漁民。
他那一輩子自詡精通兵法，搞出了個洋氣的“伯陵防線”，結(jié)果最后是被一群暈船的北方漢子，坐著破木船給干翻了。

一九九八年，薛岳在臺灣病逝，活了一百零三歲。他這一走，那段關(guān)于“銅墻鐵壁”的笑話，也就算是徹底畫上了句號。
歷史有時候就是這么愛開玩笑，那些自以為能擋住滾滾車輪的人，最后往往都變成了車輪底下的泥巴。
至于那個“老氣象”，估計打完仗又回去打魚了。他可能到死都不知道，那天晚上的那一陣風(fēng)，到底吹出了一個什么樣的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