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弗里·愛潑斯坦（Jeffrey Epstein）的受害者們懷著一絲微弱的希望開啟了新的一天。她們曾以為，或許終于能如愿以償，得到多年來夢寐以求的機會：在美國司法部公開大量塵封已久的檔案與照片之前，與美國最高執(zhí)法官員進行直接對話。

這些被稱為“愛潑斯坦檔案”的數(shù)十萬份調(diào)查資料的公開，或許最終能揭開政府對愛潑斯坦性交易陰謀的了解程度以及何時知曉的真相。 受害者們焦急地守在電話旁等待著——但她們也告訴我，心中仍懷著一絲希望。

就在文件公布截止期限的前24小時，據(jù)多位知情人士透露，司法部長帕姆·邦迪（Pam Bondi）和副司法部長托德·布蘭奇（Todd Blanche）致電了一個支持愛潑斯坦性侵案幸存者的團體。在通話中，兩位官員預先說明了公開的邊界：照片會公之于眾，視頻則不會，受害者的姓名將被隱去。一位知情人士稱，兩位官員一度暗示，如果存在視頻，可能仍在愛潑斯坦遺產(chǎn)管理人手中——這一說法引起了幸存者的警覺，他們一直認為錄像曾被用作脅迫和敲詐的工具。

據(jù)知情人士透露，今天上午，司法部通過電子郵件向該團體表示，邦迪將親自與幸存者會面并表達支持。然而未過多久，他們又被告知，因需就醫(yī)，司法部長將無法出席。一位熟悉邦迪日程安排的司法部官員向我透露，司法部長“今天在沃爾特·里德醫(yī)療中心（Walter Reed Medical Center）進行事先安排好的例行會診”，并強調(diào)“沒有錯過任何電話”，因為“那次會面從未正式安排過”。

與此同時，布蘭奇現(xiàn)身福克斯新聞（Fox News），宣布政府無法按國會要求的最后期限完全公布文件。部分文件將會公開，但許多文件——至少在目前——仍將被封存。幸存者們再次感受到熟悉的失望和幻滅，同時也留下了許多未解之謎：如果特朗普政府最終沒有兌現(xiàn)承諾，為何上個月又改變了主意，不再公開所有愛潑斯坦的文件？政府究竟隱瞞了什么？原因又是什么？

莎琳·羅查德（Sharlene Rochard）于上世紀90年代中期在紐約初識愛潑斯坦，當時她尚且是一名十幾歲的少女。她告訴我，最近幾天，她加強了家中及周邊的安全防范措施，因為她無法預知哪些信息會被公之于眾，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會卷入其中。她表示，她和其他受害者曾要求司法部提前通知并做好心理建設，以免突兀地從電視或社交媒體上得知文件內(nèi)容，但這微小的訴求并未得到回應。

“我感到非常失望，”羅查德坦言，“今晚，美國人民看到了我們多年來的真實感受?！?/p>

與受害者溝通的潰敗，僅僅是唐納德·特朗普（Donald Trump）領導下的司法部在國會規(guī)定的最后期限臨近之際，一系列混亂行動的縮影。11月19日，特朗普簽署了《愛潑斯坦檔案透明法案》（Epstein Files Transparency Act），該法案明確要求司法部長在30天內(nèi)公開司法部掌握的與愛潑斯坦及其同伙吉斯萊恩·麥克斯韋（Ghislaine Maxwell）有關(guān)的“所有非機密記錄、文件、通信和調(diào)查材料”。據(jù)信，這些材料包括飛行日志、司法部內(nèi)部通信，甚至還有關(guān)于愛潑斯坦相關(guān)證據(jù)“銷毀、刪除、更改、錯放或隱匿”的記錄。

該法律意在先發(fā)制人，防止司法部采取規(guī)避手段。它明確禁止司法部以“尷尬、名譽損害或政治敏感性”為由扣留、拖延或刪改記錄，即使這些記錄涉及“任何政府官員或公眾人物”。

國會議員和眾議院監(jiān)督委員會的工作人員告訴我，司法部在文件發(fā)布前幾天甚至幾個小時的沉默令他們感到震驚。參議員杰夫·默克利（Jeff Merkley）、眾議員羅·卡納（Ro Khanna）和托馬斯·馬西（Thomas Massie）的幕僚曾多次向司法部官員詢問將要發(fā)布哪些內(nèi)容以及該部門的準備工作，但始終如石沉大海，未得到任何回應。

受害者們表示，邦迪在這一迄今為止最重要的文件公開節(jié)點前未能與他們溝通，這讓他們感覺，那些受愛潑斯坦罪行傷害最深的人似乎被徹底遺忘了?，旣惪恕げ閳D尼（Marijke Chartouni）是眾多受害者之一，她一直希冀在文件公開前能與司法部長對話?！敖裉鞂ξ覀冊S多人來說是一個期盼已久的時刻，”查圖尼告訴我，“這關(guān)乎真相、問責以及直面執(zhí)法的失職?！?/p>

得知邦迪的就醫(yī)安排后，查圖尼表示很失望：“我祝愿她早日康復。但這個時機太不巧了，只會讓各種陰謀論更加甚囂塵上?！?/strong>

加州民主黨眾議員卡納表示，他和他的工作人員昨晚與受害者取得了聯(lián)系，受害者們發(fā)來充滿希望的短信，并對各方努力安排會面感到欣慰，即便是在最后一刻。但他直言，邦迪未能促成會面，“這表明她對幸存者的創(chuàng)傷完全漠不關(guān)心。她根本無法共情?！?/p>

司法部發(fā)言人在一份聲明中回應道：“在提出會面請求后的24小時內(nèi)，司法部長和副司法部長就做出了回應，并安排時間與愛潑斯坦性侵案幸存者團體進行了通話。至于該團體決定邀請哪些人參加通話，這并非由司法部長和副司法部長決定。出于對幸存者的尊重，司法部不會透露通話的私人細節(jié)。”

弗吉尼亞·羅伯茨·朱弗雷（Virginia Roberts Giuffre）是愛潑斯坦案最知名的幸存者之一，于今年四月自殺身亡。她的哥哥斯凱·羅伯茨（Sky Roberts）形容這一天“意義重大”，但也令人感到無比恐懼。斯凱試圖通過圣誕購物來分散注意力，同時焦急等待文件公布。在描述家人失去妹妹后的第一個圣誕節(jié)的痛苦時，他的聲音哽咽了。

他告訴我，他擔心所謂的“透明”不過是障眼法。他說，妹妹在與執(zhí)法部門的談話中，非常清楚地提供了涉嫌同謀和參與者的姓名。他相信司法部掌握的證據(jù)“足以將所有真相串聯(lián)起來”。

他說，他希望姐姐數(shù)十年來為追究她和其他人指控參與或包庇性交易的男性的責任所做的努力能夠奏效?！叭绻@些人的名字不被公布，那么整個行動就只是掩蓋真相，”他說道。

布蘭奇今天早上在?？怂剐侣劰?jié)目中證實，司法部將公布部分已掌握的文件。但他承認，由于需要保護受害者的身份信息，并對所有文件進行適當?shù)膭h減，因此無法在截止日期前公布所有文件。布蘭奇表示，這可能需要司法部律師再花幾周時間才能完成。

今天下午晚些時候，美國司法部開始在其網(wǎng)站上公布所謂的第一批檔案。時機選擇頗為巧妙：臨近周五傍晚，華盛頓特區(qū)已進入假期節(jié)奏，人煙稀少，眾議院和參議院均未開會。公布的文件似乎包含了一些此前對愛潑斯坦調(diào)查的新材料，以及一些已公開的文件和照片，其中部分頁面被大面積涂黑。

文件曝光了多張前總統(tǒng)比爾·克林頓（Bill Clinton）的新照片，其中包括一張未注明日期的照片，場景似乎是在一架私人飛機上，一位金發(fā)女子坐在他的腿上，但其面部被遮擋。司法部公共事務部門似乎有意突出克林頓的出現(xiàn)——X網(wǎng)站上的一篇帖子寫道：“你們難道沒看到克林頓的臉嗎？？”

克林頓一直否認有任何不當行為，他的發(fā)言人在一份聲明中強調(diào)，這位前總統(tǒng)是“對愛潑斯坦的罪行一無所知，并在他的罪行曝光之前就與他斷絕關(guān)系”的人之一。

聲明辯稱：“白宮并非為了保護比爾·克林頓而將這些文件藏匿數(shù)月，然后在周五深夜一股腦地全部公布。這是為了保護他們自己免受接下來可能發(fā)生的事情的影響，或者免受他們將來試圖永遠掩蓋的事情的影響。”

今晚，肯塔基州共和黨眾議員馬西在X網(wǎng)站上發(fā)表了一系列帖子，稱當天發(fā)布的文件“嚴重違反了特朗普上個月簽署的法律的精神和條文”。今晚晚些時候，我與他交談時，他在談及司法部時直言：“我簡直不敢相信他們把事情搞砸得這么厲害。”

羅伯茨說，他和家人仍在整理數(shù)千頁的文件。他形容這段經(jīng)歷“如夢似幻”，并表示，他對妹妹和其他受害者幾十年來為引起聯(lián)邦執(zhí)法部門關(guān)注所做的努力既感激又自豪。他和一些我采訪過的人都表示，他們感到欣慰的是，今天公布的文件中似乎包含了瑪麗亞·法默（Maria Farmer）向執(zhí)法部門提交的一份報告，這份報告此前從未公開過。

報告日期為1996年9月，其中描述了愛潑斯坦涉嫌持有未成年少女照片的情況?！皭蹪娝固宫F(xiàn)在威脅[此處內(nèi)容已編輯]，如果她把照片的事告訴任何人，他就會燒掉她的房子。”

羅伯茨指出，他原本以為文件里會有的信息并沒有出現(xiàn)，比如其他一些據(jù)信涉案的知名人士的名字。“我覺得我們還是像以前一樣被敷衍了事，”他告訴我，“他們故意拖延時間，隱瞞他們不想讓我們知道的事情?！?/p>

卡納告訴我，他正在與馬西和監(jiān)督委員會的其他成員討論下一步措施，其中可能包括藐視國會罪或?qū)Π畹虾筒继m奇提出彈劾條款。

“我們正在考慮所有選項，包括彈劾，”卡納堅定地說，“如果他們認為這件事會就此結(jié)束，那就太天真了?！?/p>

艾薩克·斯坦利-貝克爾（Isaac Stanley-Becker）對此報道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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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西洋月刊記者

來源：《大西洋月刊》（The Atlant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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