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閱讀明史的時候，總是喜歡笑話朱元璋分封二十四個兒子是非常愚蠢的昏招，因為后來發(fā)生了靖難之役，朱棣搶奪了侄子的皇位。但是如果把時鐘撥回到洪武三年，站在剛剛趕走蒙古人后的南京城頭來看，這種分封制度倒像是老農(nóng)民能夠想出的最為實在的辦法。

那時候明朝的版圖，說它是統(tǒng)一的吧，實際上卻像摔碎的瓷碗一樣破碎。北元勢力在草原上虎視眈眈。山西的塢堡主、云南的段氏政權(quán)都沒有真心歸附。朱元璋有一次跟太子朱標嘆息說：我現(xiàn)在就好像端著滿手的沙子，稍微松松指縫就全部漏光了。這話聽起來比較粗糙，但是確實是大實話。他派遣徐達進行了五次北伐，結(jié)果蒙古騎兵還是能夠沖到通州，差點把糧船給燒掉了。

我認為老朱讓兒子守護邊疆是向蒙古人學習的辦法。元朝實行宗王出鎮(zhèn)，忽必烈讓他的兒子真金守護和林，孫子甘麻剌去鎮(zhèn)守漠北，這種家產(chǎn)制在草原上能夠行得通。朱元璋把九位塞王安排在從遼東到甘肅的防線上，燕王朱棣守護北平、晉王朱棡守護太原，最小的遼王僅僅十五歲就頂著風沙前往廣寧上任。這樣的布局如同給朱家江山焊接上了一道鋼筋鐵骨一般。

軍事制度的設(shè)計非常精妙。每一個親王配備有三個護衛(wèi)，每一個護衛(wèi)擁有五千六百人。這樣的配置既能夠滿足進行游擊作戰(zhàn)的需求，又不會足夠到可以進行造反的程度。朱元璋在《皇明祖訓》中說道：朕將抵御胡人之事交托給各位王爺，所以親王一年的俸祿是一萬石，郡王的俸祿是二千石。這番話表面上是給予待遇，實際上是劃分責任范圍。北邊的九個王爺占據(jù)了全國兵力的一半，但是他們的糧餉完全依賴江南地區(qū)的漕運，一旦脫離朝廷的體系就根本沒有辦法正常運轉(zhuǎn)。

可事情往往并不如人們所期望的那樣發(fā)展。朱元璋剛剛?cè)ナ?，建文帝采納了齊泰、黃子澄所提出的削藩策略，使得湘王被迫自焚，周王被貶為平民。這樣做等于是完全破壞了老皇帝所進行的經(jīng)營。朱棣后來反叛的時候聲稱朝廷之中沒有正直的大臣，內(nèi)部存在奸惡之人，實際上那是塞王體系對于中央集權(quán)的絕地反擊。

如果這樣來看的話，洪武朝時期的分封制還算是比較有用的。寧王朱權(quán)擁有八萬士兵以及六千輛戰(zhàn)車，蒙古人看到他的旗號就會繞道而行。秦王朱樉在西番地區(qū)收取稅收并且開設(shè)馬市，用茶葉換取了三萬匹戰(zhàn)馬。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對邊防所做出的貢獻，和后世很多被圈禁在王府里領(lǐng)取空餉的王爺相比要好得多。

當然，說分封是唯一的解決辦法或許有點太過了。朱元璋自己也留了后手，塞王能夠調(diào)動軍隊卻不能征收糧食，地方的官員由中央進行任命。這樣的分封不賜予土地，封爵卻不治理百姓的做法，很明顯是在防范漢七國之亂。可惜建文帝沒有明白爺爺?shù)钠胶獠呗?，非要強行拆除承重墻?/p>

或許可以這樣來看，朱元璋的分封如同一劑虎狼之藥。那個時候山河破碎需要用猛藥來進行表面的治理，可是長時間服用肯定對身體不好。后來朱棣自己成為皇帝就去進行削藩，把他弟弟們的護衛(wèi)裁減得七零八落，這就是在嘗過藥物的藥性之后所采取的解毒辦法。

那要評價六百年前的制度，不能僅僅去看它后來出現(xiàn)了哪些問題，還得去查看它當時解決了哪些問題。老朱所推行的分封那一種辦法，在應(yīng)急的時候還真的起作用，只是沒有預(yù)料到藥引子最后把自家的灶房給燒了。歷史就是如此的奇特：最為有效的應(yīng)急方案，往往也潛藏著最深的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