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小周啊，他們不要你了吧？他們不要你，我要你?！?br/>一九六七年，中南海的紅墻里，一位年輕人聽到這句話，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因為被懷疑得了肝炎，他差點就被送走了，是老人家一句話把他留了下來。
沒想到，這一留就是整整九年，直到那最讓人心碎的一刻來臨。
一九七六年九月十日的凌晨，還是這個年輕人，手里拿著推子，卻再也聽不到那個熟悉的聲音了。他跪在床邊，不得不躺下身子，去完成一項不可能的任務(wù)。

這事兒得從一九五九年的那個冬天說起。那年的杭州城，天冷得緊，但老百姓的日子還得過。那時候的周福明，才二十歲出頭，在杭州理發(fā)界那可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囊惶柸宋?。揚州人常說“三把刀”，這理發(fā)刀到了周福明手里，那是真有兩下子。他不僅手藝好，人也長得精神，還是個“青年標(biāo)兵”。在那會兒，能評上標(biāo)兵，那就跟現(xiàn)在中了彩票一樣光榮，每天來找他理發(fā)的人，排隊能排到大馬路上去。周福明心里也沒別的想法，就覺著這輩子憑著手藝吃飯，安安穩(wěn)穩(wěn)過日子，挺好。

可也就是在一九五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這一天，周福明的人生軌跡，被一輛吉普車給徹底拐了個彎。那天店里生意正紅火，推子的咔嚓聲就沒停過。突然，門簾子一掀，進來幾位穿制服的干部，那臉色嚴(yán)肅得嚇人。一進門就點名要找周福明。這陣仗，別說周福明了，就連等著理發(fā)的顧客都愣住了。干部也沒廢話，直接說是有一項緊急政治任務(wù)，杭州飯店來了位重要的“外賓”，急需理發(fā)，讓他帶上工具馬上走。

那個年代的人，覺悟都高。一聽是政治任務(wù)，周福明二話沒說，收拾起那個陪伴他多年的小皮包，推子、剪刀、刮刀，一樣不少，跟著干部就上了吉普車。車子開得飛快，直奔汪莊而去。汪莊那是啥地方？那是浙江省委的接待處，平時連只鳥都飛不進去。到了地兒，周福明心里頭其實也犯嘀咕，這到底是哪國來的外賓，這么大陣仗？

結(jié)果到了那兒，先沒讓他見正主，而是先讓他給另外四個人理發(fā)。這四個人話不多，但在理發(fā)的時候，翻來覆去就問那幾個問題：理個發(fā)要多久？半小時能不能搞定？手穩(wěn)不穩(wěn)？這哪里是理發(fā)，分明就是考試。周福明年輕氣盛，手藝在身，心里也不虛，手起刀落，刷刷幾下就給弄利索了。那四個人互相看了一眼，點了點頭，算是過了關(guān)。

到了晚上十點多，真正的戲肉來了。又是一輛車，載著他穿過黑漆漆的馬路，直接開到了南屏游泳館。這大半夜的來游泳館理發(fā)，這操作屬實讓人看不懂。下了車，迎面走來一個人，這人周福明看著眼熟，后來才知道，這就是大名鼎鼎的衛(wèi)士長李銀橋。李銀橋也沒繞彎子，直接就掀了底牌，語氣平靜地告訴周福明：今天請你來，是給毛主席理發(fā)的。這句話一出來，周福明覺得腦子里嗡的一聲，好半天沒回過神來。那是毛主席啊，平時只能在報紙畫報上見到的人，現(xiàn)在就在這墻后面等著自己去給他理發(fā)？

02
這要是換個心理素質(zhì)差點的，估計當(dāng)場手里的包就得掉地上了。李銀橋看著這小伙子愣神，特意囑咐了一句，大意是說主席理發(fā)有個要求，時間要快，你也別緊張，平時怎么干現(xiàn)在就怎么干。周福明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門開了，那個穿著睡衣、身材高大的身影，正從對面走過來。那一瞬間，周福明感覺自己的心跳聲大得都能把屋頂掀翻。

但這第一次見面，跟周福明腦補的那種威嚴(yán)得讓人不敢抬頭的場面完全不一樣。主席離著老遠(yuǎn)就把手伸了過來，那一握手，周福明感覺那手掌厚實、溫?zé)?，心里的緊張勁兒莫名其妙就消了一半。主席看出了這小伙子的拘謹(jǐn)，沒急著坐下理發(fā)，反而是拉著家常，聊聊杭州的天氣，聊聊理發(fā)的行當(dāng)。這其實是主席的一貫風(fēng)格，他不愿意讓人怕他，他希望身邊的人能放松下來。等周福明那股子僵硬勁兒過去了，理發(fā)這才正式開始。

這時候，一個特別有意思的細(xì)節(jié)出現(xiàn)了，這個細(xì)節(jié)讓周福明記了一輩子。主席坐在椅子上，突然把腮幫子鼓得圓圓的，憋著一口氣，也不說話。周福明愣了一下，瞬間明白了。這是老人家在配合他刮胡子呢。主席下巴上有顆那標(biāo)志性的痣，平時刮胡子肯定是個難點，主席這是怕他不好操作，特意把皮膚撐緊了。這一瞬間，周福明心里頭那個感動啊，這哪里像個國家領(lǐng)袖，這就跟自己家里的長輩心疼晚輩干活不容易是一樣的。

但是作為專業(yè)理發(fā)師，周福明知道這不行。人一憋氣，肌肉是緊繃的，反而不好刮，而且容易刮破。他大著膽子跟主席建議，說主席您不用憋氣，放松就行，我的手有準(zhǔn)頭，走到哪兒都能順著那個勁兒。主席一聽，樂了，把氣一泄，說那就聽你的。這一場理發(fā)，原本規(guī)定是要快，但實際上過程非常順暢，不到二十分鐘就搞定了。而且這效果，那是相當(dāng)?shù)暮谩Ｖ飨樟苏甄R子，左看右看，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這一笑，就把周福明的命運給徹底改寫了。主席在杭州待了四天就走了，周福明以為這也就是人生中的一段小插曲，回去該干嘛干嘛。結(jié)果沒想到，過了三個月，主席又回杭州了，還是點名要他理發(fā)。這一回，理完發(fā)之后，主席突然問了他一句，大意是說想把他帶到北京去，問他同不同意。

這句話的分量，咱們現(xiàn)在的年輕人可能體會不到。在那個年代，能進北京，能進中南海，那不僅僅是工作的調(diào)動，那是政治上的絕對信任，是祖墳冒青煙的大事。周福明當(dāng)然同意，但他也沒被沖昏頭腦，還得聽主席的安排，先問單位領(lǐng)導(dǎo)，再問家里老婆。這一圈問下來，自然是一路綠燈。就這樣，周福明帶著簡單的行李，跟著主席的專列，一路北上，進了那座紅墻黃瓦的中南海。

03
進了中南海，周福明才知道，這給主席理發(fā)，看著簡單，里面的學(xué)問大了去了。以前別的師傅給主席理發(fā)，因為太緊張，手抖，汗流浹背的，搞得主席也跟著緊張，這頭發(fā)能理好才怪。周福明不一樣，他手穩(wěn)，心細(xì)，而且他不光是理發(fā)，他是真的在琢磨主席的習(xí)慣和需求。

比如那個著名的背頭發(fā)型，其實也是有講究的。主席的發(fā)際線高，額頭寬，要是兩邊剃得太光，就像個倒扣的蓋子，顯得刻板。周福明就琢磨，兩鬢得留點長，往后梳的時候能接上氣，這樣臉型看著就飽滿，有福氣。還有那發(fā)根，不能剃得青皮，得留點茬，看著像剛長出來兩三天的樣子，這才自然。這一套理論下來，主席那發(fā)型算是徹底固定了，成了經(jīng)典。主席很高興，夸他是理發(fā)出身的行家，希望能一直保持下去。

在那個院子里，周福明的身份就不光是理發(fā)師了，慢慢變成了主席身邊的貼身衛(wèi)士。這衛(wèi)士可不好當(dāng)，那是真的要把主席的生活起居照顧到頭發(fā)絲那么細(xì)的程度。主席這個人，生活上其實特別隨意，甚至可以說有點“粗糙”。但在工作上，那是半點馬虎眼都不能打。周福明就得在這隨意和嚴(yán)謹(jǐn)之間，找到那個平衡點。

就拿主席那個辦公桌來說吧。主席喜歡在床上辦公，這大家都知道。那張大木床，比一般的床要高出個十公分。這高出來的十公分，平時睡覺沒啥，一旦要在床邊放張桌子吃飯或者看文件，問題就來了。普通的方桌太矮，主席坐在床沿上，腳尖只能勉強點地，懸著空，時間長了腿腳肯定發(fā)麻。

周福明看在眼里，也沒聲張，自己在那琢磨。他找來木工，專門設(shè)計了一款加高的桌子，正好配那個床的高度。最絕的是，他在桌子底下加了個橫檔。這一加，主席坐著的時候腳就能踩在橫檔上，那叫一個舒坦。這桌子一搬進去，主席試了一次就離不開了，后來不管去哪考察，這桌子都得備著。這就是所謂的“中南海無小事”，哪怕是一塊木頭板子，那也是牽動著國家大事的。

還有個事兒，能看出主席這人的脾氣。有一回在天安門城樓上，大夏天的，太陽毒得狠。主席站在那兒，額頭上全是汗。周福明就在邊上候著，手里攥著條毛巾，看著主席那汗往下流，心里著急啊。這時候旁邊有人用眼神示意他，趕緊去給擦擦。周福明也沒多想，上去就要動手。結(jié)果手還沒碰到主席的臉，就被主席一巴掌給擋開了。主席那臉色，沉得嚇人。周福明當(dāng)時就懵了，心說我這是好心啊。

后來才明白，主席的意思是：你看旁邊的戰(zhàn)士、底下的群眾，哪個不是滿頭大汗？別人都沒擦，我就那么嬌氣？這事兒給了周福明一個大教訓(xùn)。在主席身邊，不能光想著服務(wù)周到，得先想著主席的那個“度”。主席把自己當(dāng)普通人，甚至比普通人還能吃苦，你非要給他搞特殊化，那就是在罵他。

04
這一晃就是好幾年。但日子也不是總這么平平淡淡的。一九六七年，那個特殊的年份，人心惶惶的。周福明突然被查出來轉(zhuǎn)氨酶高，醫(yī)生懷疑是肝炎。這病在當(dāng)時可是要命的傳染病，按規(guī)定，必須得馬上隔離，更別說還在主席身邊工作了。組織上的決定很快就下來了，讓周福明停止工作，去治病。

周福明心里那個苦啊，但也只能服從。結(jié)果過了幾天，主席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怎么好幾天沒見著小周了？一問才知道是這么回事。主席當(dāng)時就急了，說出了開頭那句讓周福明記了一輩子的話。后來復(fù)查發(fā)現(xiàn)，那就是個誤診，根本不是肝炎。但就這一句話，把周福明的心徹底拴在了中南海。這哪是上下級啊，這分明就是生死相托的交情。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過，從中南海的柳樹發(fā)芽到落葉，一晃就是十七年。這十七年里，周福明一共給主席理了一千八百多次發(fā)。每一次，都是在那張熟悉的椅子上，或者是主席靠在沙發(fā)上，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那把推子的嗡嗡聲，成了主席晚年最熟悉的聲音之一。但是，時間這東西，是最不講情面的。到了一九七六年，主席的身體是一天不如一天。周福明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他能做的，也就是把手里的活兒干得更細(xì)致一點，讓老人家能舒服哪怕一分鐘。

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那天，那個讓全中國都靜止的消息傳來了。周福明覺得自己的魂兒都丟了一半。他不想信，也不敢信。那個昨天還在跟他說話的人，怎么就這么走了呢？悲痛歸悲痛，但還有一個最后的任務(wù)在等著他。主席要走了，得走得體面，走得安詳。這最后的容顏整理，只能由他來做，也必須由他來做。這是他作為理發(fā)師的最后職責(zé)，也是作為衛(wèi)士的最后一次站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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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六年九月十日的凌晨，中南海里靜得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周福明帶著他那套用了十幾年的工具，走進了那個房間。看到主席安詳?shù)靥稍谀抢铮拖袷撬艘粯?，周福明的眼淚刷地一下就下來了。他想喊一聲主席，但嗓子眼里像是堵了團棉花，發(fā)不出聲。這最后一次理發(fā)，太難了。不是技術(shù)難，是姿勢難。

主席躺著，遺體不能動，也不能扶起來坐著。這怎么理？周福明沒有猶豫，他跪在了床邊。先是整理兩鬢，那是最顯眼的地方，每一根白發(fā)都要梳理得整整齊齊。然后是后腦勺。這地方平時理發(fā)只要頭稍微低一下就行，可現(xiàn)在不行。周福明干脆也躺了下來，側(cè)著身子，緊緊貼在主席的身邊。他的手懸在半空，拿著推子和梳子，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修剪。他的呼吸都放慢了，生怕呼出的氣驚擾了老人家的“休息”。

那一刻，時間仿佛凝固了。燈光打在兩個人的身上，一個是已經(jīng)離去的偉人，一個是陪伴了他十七年的理發(fā)師。這一躺，一剪，沒有一句話，卻勝過千言萬語。周福明的腦子里，可能閃過了杭州游泳館的那次初見，閃過了天安門城樓上的那次被擋開的手，閃過了那句“我要你”。所有的回憶，都順著那剪刀的開合，落在了地上，化作了塵埃。

理完發(fā)，周福明又細(xì)細(xì)地給主席刮了臉，修了面。直到主席的容顏看起來和平時睡覺時一模一樣，安詳、平靜，他才慢慢地站起來，收好工具，深深地鞠了一躬。這最后一次理發(fā)，周福明沒有把它當(dāng)成一個工作，而是一個儀式，一個告別。他沒有用什么特殊的技巧，用的就是這十七年來早已刻進骨子里的肌肉記憶。每一刀下去，都是敬重，每一梳子下去，都是不舍。

當(dāng)他走出那個房間的時候，天快亮了。北京城的清晨，霧氣蒙蒙的，就像他此刻的心情，怎么也看不透，怎么也散不開。后來的日子里，周福明依舊在那個院子里工作，但他心里的那個位置，永遠(yuǎn)空了一塊。他還是會給別人理發(fā)，還是會經(jīng)過那些熟悉的走廊，但那個會鼓起腮幫子讓他刮胡子的人，再也不會出現(xiàn)了。

這事兒說起來，其實挺簡單的。就是一個理發(fā)師，遇上了一個好領(lǐng)導(dǎo)。但你細(xì)琢磨，這里面的味道，夠咱們品一輩子的。沒有什么驚天動地的大誓言，就是這日復(fù)一日的推頭、刮臉，就是這最后那一跪、一躺。這人世間最深的情分，往往就藏在這些最不起眼的動作里。周福明這一輩子，最驕傲的事兒，肯定不是評上了什么標(biāo)兵，也不是當(dāng)了什么官，而是那一千八百多次的理發(fā)，是那最后一次的送別。

那把用了多年的理發(fā)刀，最后也沒能留住時間。
周福明收起了工具，像是收起了一段歷史。
那個凌晨的中南海，很冷，但他跪過的地方，是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