綏芬河的風裹著松針味掃過茶館窗欞，崔國明摩挲著粗瓷碗沿，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個攥著皺巴巴七千塊往火車上沖的愣頭青——達達。那時候誰能料到，這個連“財不露白”都摸不透的小子，后來竟成了綏芬河山參行里響當當?shù)娜宋?，連他自己都得嘆一句：有些運氣，是跟著命走的。

達達早年在老家開紋身鋪，手藝糙得像拿針亂戳。有次給人紋“龍”，結(jié)果線條歪扭成“蚯蚓纏疙瘩”，顧客要退錢，他還梗著脖子喊“你不懂藝術(shù)”，差點被人堵在店里砸招牌。要不是撞見崔國明念叨去綏芬河做外貿(mào)，他說不定真要栽在這點破事上。

崔國明嫌他不靠譜，帶著劉老漢悄悄走了，達達卻轉(zhuǎn)了鋪子揣著七千塊追上來。火車上他坐對面，高聲喊“我有本錢闖世界”，轉(zhuǎn)眼就被裝睡的中年男人偷空了錢。到綏芬河身無分文，他死纏爛打跟著崔國明，對方塞兩百塊讓他返程，他把錢扔地上：“不混出樣，我死在這兒！”

崔國明本來和劉老漢做羽絨服生意穩(wěn)當，達達偏對騙子菲菲一見鐘情。菲菲一伙騙了人，小張哥找上門，達達不分青紅皂白動手，把崔國明和劉老漢拖下水；后來菲菲又用“仙人跳”訛兩萬，達達還想留著當人質(zhì)，騙子嫌他累贅，扣了崔國明。兩人賣羽絨服湊錢，又被騙子拿秘魯幣騙走三百多件，連警察都笑：“這騙局絕跡兩年了，你是第一個上鉤的?！?/p>

劉老漢受傷住院，崔國明想帶他回家，達達卻找了個出租屋：“我要在這兒扎根?！睆牡虐遘嚴烷_始，天不亮就出門，拉一天掙幾十塊全存著。菲菲被判三年，達達每個月都寫信，從“別再騙人”寫到“我等你出來”。

十幾年后重逢，崔國明在劉野的按摩店見到達達——穿西裝戴金絲眼鏡，身邊跟著菲菲，兩人做山參貿(mào)易發(fā)了家。達達說，菲菲出獄后改邪歸正，兩人湊錢進山收參，慢慢攢下家底。這次回來，他聽說劉老漢包的山轉(zhuǎn)給了崔國明，那山適合種山參，非要買。崔國明說送他，達達硬塞35萬：“當初劉老漢包山才兩萬，我不能占你便宜?！?/p>

剛辦完過戶一周，達達接到通知：高鐵要征那片山，補償200萬。他拿著錢找崔國明：“這錢一半是你的，要不是你當時心軟帶我來，我現(xiàn)在還不知道在哪兒?！贝迖骺粗眯邪锏腻X，搖搖頭：“我拿了也守不住?！边@些年他折騰外貿(mào)、開飯館，總是剛有點起色就出岔子；而達達丟錢、被騙、打架，卻每次都能歪打正著找到路——有些人天生被運氣推著走，他認了。

走出茶館，陽光灑在綏芬河面上，波光粼粼。崔國明摸了摸口袋里劉野轉(zhuǎn)來的山參合同，笑了笑：有些人的命是“掙”的，有些人是“遇”的，而他，守著小日子就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