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著幾張百元人民幣，站在平壤一條略顯冷清的街頭，第一次體會到什么叫“有錢花不出去”。
眼前是一家普通的國營商店，門臉不大，貨架上稀疏地擺著些日用品。
我剛要推門，導(dǎo)游輕輕拉住了我：“這里不能進，只對當?shù)厝碎_放?！?br/>她指了指我手中的人民幣，又補了一句：“在這里買東西，光有錢不行，還得有票?！?/p>

那一瞬間，我仿佛被拉回了父母常念叨的八十年代——
那個糧票、布票、肉票流行的年代，那個有錢也未必能隨心所欲購物的年代。

初入朝鮮：似曾相識的“時光倒流”

從丹東乘火車跨過鴨綠江，不過短短幾小時，卻像穿越了四十年的時光隧道。
窗外的景象逐漸變化：高樓少了，農(nóng)田多了；廣告牌消失了，政治標語出現(xiàn)了；人們的衣著從五顏六色的時尚穿搭，變成了樸素簡潔的人民裝。

朝鮮，這個最熟悉的陌生鄰國，依然實行著完全的供給制。
國家統(tǒng)購統(tǒng)銷，平均分配物資，每個人憑票獲取生活必需品。
就像我們父輩經(jīng)歷的那樣：吃飯要糧票，穿衣要布票，吃肉要肉票。

不同的是，這里的票證制度依然鮮活地存在著，構(gòu)成了普通人日常生活的底色。

被拒之門外的尷尬：游客與本地商店的無形鴻溝

在平壤的第一天，我就嘗到了“有錢花不出去”的滋味。

走在居民區(qū)附近，我看到一家看起來很有生活氣息的商店。
透過玻璃窗，能看到里面陳列著簡單的商品：幾個暖水瓶、幾捆布料、一些文具和食品。
我好奇地想進去看看，卻被導(dǎo)游攔住了。

“這是國營商店，只對本地居民開放。”導(dǎo)游解釋說，“外國人不能在這里購物，就算進去了，沒有票證也買不了任何東西?！?/p>

我這才注意到，進出的顧客手里都拿著一個小本子——居民手冊和一疊票證。
他們選購商品后，不僅付錢，還要遞上相應(yīng)的票證，由售貨員仔細核對、登記。

那種認真勁兒，讓我忽然想起母親曾經(jīng)珍藏的一個鐵盒子，里面整整齊齊地疊放著各種票證，記錄著一個時代的記憶。

涉外商店：另一個世界的購物體驗

外國游客要想在朝鮮購物，只有一個選擇——涉外商店。

這些商店通常設(shè)在涉外酒店內(nèi)或指定區(qū)域，由導(dǎo)游統(tǒng)一帶領(lǐng)前往。
推開厚重的玻璃門，瞬間進入另一個世界：燈光明亮，貨架整潔，商品琳瑯滿目。

最引人注目的是柜臺后的朝鮮售貨員姑娘。
她們穿著時髦的朝鮮民族服裝或得體的西裝套裙，化著精致的妝容，與街上樸素的行人形成鮮明對比。

據(jù)了解，這些姑娘都是國企在崗職工，經(jīng)過嚴格選拔才能在這里工作。
她們的月收入比普通工人高出一倍，在朝鮮屬于令人羨慕的體面工作。

但頗具諷刺意味的是，雖然她們經(jīng)手著昂貴商品，但自己的工資卻買不起柜臺里的任何一件進口化妝品或電器。

中國游客的購物狂歡：從安宮牛黃丸到高麗參

在涉外商店里，最容易辨認的就是中國游客——他們往往是最豪爽的買家。

安宮牛黃丸是最受歡迎的商品。
一位來自東北的大媽一次買了十盒，她告訴我：“朝鮮的安宮牛黃丸用的是真犀牛角，藥效好。國內(nèi)同仁堂的一顆要五百多，這里一顆才百八十塊，而且質(zhì)量更好！”

不過，朝鮮海關(guān)規(guī)定每位游客只能帶兩盒入境，這讓很多想多買的人感到遺憾。

高麗參是另一個熱門商品。
朝鮮半島出產(chǎn)的人參自古就是參中佳品，中國游客往往成斤購買。
我看到一位上海阿姨仔細挑選著人參，說要帶回去給老母親補身體：“這種正宗高麗參，在國內(nèi)花錢也買不到真貨?！?/p>

結(jié)賬處排起了長隊，人民幣和美元在這里暢通無阻。
專業(yè)的售貨員熟練地計算著匯率，不需要兌換當?shù)刎泿牛屬徫镒兊卯惓：啽恪?/p>

購物小票：那張不能丟的生命線

在朝鮮購物，有一個細節(jié)絕對不能忽視：保管好購物小票。

導(dǎo)游一再強調(diào)：“無論買了什么，一定要收好發(fā)票，離境時海關(guān)可能會檢查。如果無法出示購買憑證，商品可能會被沒收?！?/p>

這規(guī)定聽起來嚴格，卻反映出朝鮮獨特的經(jīng)濟管理體制。
每一件商品的流出都需要被跟蹤和記錄，以確保外匯收入的合法性和可控性。

一位游客差點為此付出代價——他在回國的列車上才發(fā)現(xiàn)弄丟了高麗參的購物小票，急得滿頭大汗。
幸好同行團友中有人拍了照片，才避免了損失。

離開平壤的那天，我回頭望了望這座充滿矛盾的城市。
高樓與平房并存，計劃與市場共存，限制與自由共存。

我最終帶走了兩盒安宮牛黃丸和一包高麗參，
但帶不走的，是那份對簡單生活的懷念，
是對一個時代集體記憶的觸碰，
是對“何為真正幸?！钡闹匦滤伎?。

也許有一天，當我們的后代聽著“票證時代”的故事覺得像天方夜譚時，
我會告訴他們：在朝鮮，這個時代依然活著。

而活著的歷史，最讓人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