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船長與船

我和周浩在一起三年，從大學校園到步入社會。他家在鄰市，條件很一般，父母都是普通工人。但我從沒在意過這些，我看重的是他這個人，踏實、上進，對我好。我們倆一起在這個城市打拼，租著小小的房子，擠著地鐵上下班，日子雖然清貧，但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我們甚至已經(jīng)開始偷偷看房子，計算著首付，規(guī)劃著明年結婚。

變故發(fā)生在一個周五的晚上。周浩接到他爸爸的電話，掛斷后，他臉色蒼白，眼圈瞬間就紅了。他顫抖著聲音告訴我：“小雅，我媽……她查出癌癥了，胃癌，中期。”

我心里“咯噔”一下，涌起一陣同情和難過，連忙抱住他安慰：“別怕，別怕，現(xiàn)在醫(yī)學發(fā)達，中期治愈率很高的。我們一起想辦法，會好的。”

那幾天，周浩請了假回家。我一邊上班，一邊查資料，聯(lián)系我在醫(yī)院工作的同學，詢問胃癌治療的相關信息和專家。我甚至開始盤算自己那點可憐的存款，想著能幫多少是多少。

然而，隨著了解的深入，我心底的寒意越來越重。癌癥治療，就像一個無底洞。手術、化療、靶向藥、免疫治療……每一筆費用都像一座小山。周浩家的情況我清楚，根本經(jīng)不起這樣的消耗。而我和周浩，工作剛穩(wěn)定，沒房沒車沒存款，如果硬要扛，未來幾年，甚至十幾年，我們都將被拖垮，暗無天日。

理智像一條冰冷的蛇，纏住了我的心臟。我想到了我父母，他們供我讀書已是不易，我不能把他們也拖進這個泥潭。我想到了我們規(guī)劃中的小家，那些關于房子、孩子、旅行的夢想，在巨額醫(yī)療費面前，脆弱得像泡沫，一觸即破。

那幾天，我失眠了。一邊是三年的感情和周浩痛苦的眼神，一邊是冰冷殘酷的現(xiàn)實和可以預見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未來。天平劇烈地搖擺著，最終，對貧窮和負擔的恐懼，壓倒了對愛情的不舍。

在周浩從他家回來的那個晚上，我向他提出了分手。

他愣住了，像是沒聽懂我的話，眼睛里布滿血絲，聲音沙?。骸靶⊙牛阏f什么？這個時候……你跟我開玩笑對不對？”

我避開他的目光，狠下心腸，用盡可能冷靜和“理性”的語氣說：“周浩，我沒開玩笑。我們分手吧。你媽媽的情況……你也知道，那是個無底洞。我們倆……扛不起的。我不想我的未來，從一開始就背上這么沉重的負擔。對不起?！?/p>

周浩看著我，眼神從震驚，到不解，再到一種徹骨的失望和冰冷。他沒有哭鬧，沒有指責，只是死死地盯著我，仿佛要把我此刻的冷漠和決絕刻在心里。良久，他點了點頭，聲音輕得像嘆息：“好，我明白了。原來……三年的感情，就這么不值錢。”

他轉身，開始默默地收拾自己的東西。那個晚上，我們住了三年的小窩，安靜得可怕。他離開時，沒有再看我一眼，關門聲很輕，卻像重錘砸在我心上。

我癱坐在地上，眼淚才后知后覺地涌出來。心里空了一大塊，有愧疚，有難過，但更多的，是一種如釋重負的輕松——我不用面對那個可怕的未來了。

接下來的三天，我過得渾渾噩噩。刪除了和周浩所有的照片和聯(lián)系方式，試圖徹底抹去他存在的痕跡。偶爾也會想，他媽媽怎么樣了？他此刻一定很艱難吧？但這點念頭很快就被我壓下去，告訴自己，都過去了，我的選擇沒有錯。

第三天下午，我剛下班，走出公司大樓，一輛嶄新的黑色奔馳轎車，帶著一股不容忽視的氣勢，緩緩停在了我面前。車窗降下，露出的，竟然是周浩的臉。

他穿著剪裁得體的西裝，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臉上沒有了之前的憔悴和悲傷，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平靜，甚至帶著一絲……疏離的冷漠。而那輛車，是我和他以前在路上看到，只會羨慕地多看幾眼的款式。

我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上車?！彼_口，聲音沒有什么溫度。

我鬼使神差地拉開車門坐了進去。車內是真皮的香味和高級音響流淌出的低緩音樂。這一切，都與我想象中他此刻應有的落魄截然不同。

“你……”我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問什么。

他目視前方，雙手搭在方向盤上，語氣平淡地像在敘述別人的事情：“我媽沒事了。虛驚一場?！?/p>

我猛地轉頭看他。

他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帶著嘲諷的弧度：“市醫(yī)院誤診了。復查結果是嚴重的胃潰瘍伴良性息肉，已經(jīng)做了微創(chuàng)手術，切掉就沒事了。住院期間，我爸買的彩票，中了頭獎，稅后，八百萬?！?/p>

八百萬……

這三個字像驚雷一樣在我耳邊炸開。我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手腳變得冰涼。誤診？中獎？八百萬？

“所以，”他側過頭，目光終于落在我臉上，那眼神銳利得像刀，精準地剖開我所有的偽裝和不堪，“你現(xiàn)在，是不是很后悔？”

我張著嘴，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堵住，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后悔？何止是后悔！腸子都悔青了！我因為一個“莫須有”的癌癥，因為對貧窮的恐懼，親手拋棄了三年的感情，拋棄了一個中了八百萬頭獎、未來一片光明的男友！

巨大的震驚、荒謬感和鋪天蓋地的悔恨，像海嘯一樣將我淹沒。我感覺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小丑。

他看著我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眼神里的嘲諷意味更濃了。他輕輕笑了一聲，那笑聲冰冷刺骨。

“可惜，”他一字一頓，清晰地說道，“你后悔，也晚了。”

說完，他按下車門解鎖鍵，發(fā)出了“咔噠”一聲輕響，像是對我們關系的最終宣判。

“下車吧。”

我渾渾噩噩地推開車門，腿軟得幾乎站不穩(wěn)。那輛黑色的奔馳沒有絲毫停留，匯入車流，迅速消失在我的視野里。

我獨自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看著那輛車消失的方向，只覺得渾身發(fā)冷。周圍的一切喧囂都離我遠去。我不僅失去了愛情，更因為自己的“精明”和“現(xiàn)實”，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原來，命運有時候，真的會開這種殘忍的玩笑。而有些選擇，一旦做出，就再也沒有回頭路。我的“毫不猶豫”，最終換來的是他一句“后悔也晚了”。這大概，就是我應得的報應。

注：圖片來源于網(wǎng)絡，素材來源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