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花店、奶茶店、彩票店夢想之后，年輕人中間又流行起一種新的副業(yè)——開一家24小時自助棋牌室。相較于前面幾種創(chuàng)業(yè)項目，自助棋牌室聽上去還要更輕松些，投入少、門檻低，甚至都不需要招聘員工，在忙著尋找“睡后收入”的年輕人眼里，簡直是一個事少錢多的神仙副業(yè)。

于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一家來自湖南的自助棋牌室品牌火速下沉到縣城，如今又揮師進軍一線城市，據(jù)品牌方稱全國門店數(shù)量已經(jīng)超過10000家，成了可堪比肩正新雞排的“隱形巨頭”。

但這份看上去很輕松的錢，真的那么好賺嗎？

文 |饒桐語

辛野

運營 |泡芙

隱形巨頭，卷入北京

今年夏天，愛打麻將的重慶姑娘朱霖發(fā)現(xiàn)，北京新開了很多家24小時自助棋牌室，它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四個朋友”。

朱霖對這個名字并不陌生。川渝人愛打牌，每次回家過年，朱霖不是在打麻將，就是在奔赴棋牌室的路上。大概從兩年前開始，老家小縣城的地界上，這個名叫四個朋友的連鎖棋牌室逐漸開得遍地都是，幾乎隔一公里就有一家。

過年期間，也是店里生意最好的時候，在外打拼的年輕人回了老家，最喜歡去四個朋友打牌——它使用起來很方便，在小程序上預訂房間，到店之后一掃碼，就能直接進包間開打，全程不需要跟任何人交流，一切操作都能通過手機完成。價格還便宜，團購一張優(yōu)惠券，4個小時只需59.9元，平攤到每個朋友頭上，就是一杯奶茶錢。

▲在外打拼的年輕人過年回家后，經(jīng)常去棋牌室打牌。圖 /視覺中國

由于光顧四個朋友的頻率太高，朱霖一度還想過，自己要不也在北京開個店試試？但她很快打消了念頭，這種自助棋牌室或許還是適合在那些“麻友文化”盛行、房租也低的南方小城市擴張，在北京要開一個這樣的店，房租就是一筆不菲的成本。

朱霖沒想到，自己不敢做的事，這么快就有人盯上了。偶然一次逛街，她發(fā)現(xiàn)四個朋友不僅進駐了北京，還悄摸兒開出了七八十家門店。從煙火氣濃郁的百子灣，到打工人云集的大鐘寺，甚至遠到延慶、懷柔等郊區(qū)，都有四個朋友的身影，它已然深入居民區(qū)、寫字樓、商圈的犄角旮旯。

而在宣傳廣告里，靠著廣開加盟，這個來自湖南的自助棋牌室品牌，已經(jīng)覆蓋了全國300多個城市，擁有超過10000家門店——能把連鎖店做到萬店規(guī)模的，放眼整個中國也沒有幾家。以餐飲為例，有這種體量的只有幾個常駐玩家，比如正新雞排、絕味鴨脖，還有肯德基和瑞幸咖啡。但該數(shù)字很難得到準確驗證，據(jù)第三方客流數(shù)據(jù)平臺的不完全統(tǒng)計，四個朋友在全國門店數(shù)量為6000多家，其中光湖南省的門店數(shù)就達到1400余家。

可以說，四個朋友正在成為加盟圈子里的隱形巨頭。如今，它一邊將店面鋪向朱霖熟悉的下沉市場，也沒忘了卷入北上廣深等一線大城市。

90后東北姑娘方樂，就是新晉的四個朋友北京加盟商。今年7月，她把棋牌室開在了北三環(huán)邊上的一棟寫字樓里，方圓幾公里內(nèi)都算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好地段。

能在這里開一家自助棋牌室，也算是瞅準了時機。放在以前，這個地段的門面不僅貴，業(yè)主多少也有點傲氣，“肯定不會租給開棋牌室的”，陌生人來來去去，還吵。變化在最近一兩年出現(xiàn)，需要線下辦公室的公司肉眼可見地少了，大樓空著也是空著，也不挑租戶了。因此，方樂以每月2萬元的租金，在這里租下了200多平方米的場地，能開出8個包間。

開店之前，方樂算過賬。相比往年，這棟寫字樓的租金便宜了近乎一半，也讓她覺得這個生意能做——幾年前，方樂在北京國貿(mào)附近開過健身工作室，一個月的房租接近4萬元。對于一部分白領(lǐng)打工人來說，健身是剛需，中午、下午不忙的時候，總會有人抽空來健身。最后，只花了一個半月，她就收回了全部成本。

但棋牌室不一樣，沒有哪個白領(lǐng)能在空閑時間出來打幾個小時的麻將，所以，方樂盤算了一下，不能在寸土寸金的核心商圈地方開店。反而是三環(huán)邊的寫字樓，能輻射更多的人群，除了白領(lǐng)，還有附近的學生、居民。再加上房租降了，就算解決了最大的成本問題，這讓方樂下定了開店的決心，雖然來錢沒有健身工作室快，但也能穩(wěn)定經(jīng)營。

在北京，這個看上去“悶聲發(fā)財”的賽道，還在涌入更多的玩家。方樂說，她開業(yè)一個月后，同一棟寫字樓里，很快開起了另一家商務型的自助棋牌室，更高端、裝潢更貴氣。不過，生意卻沒有她的店好，有時候，方樂店里客人滿了，還能給對方引薦一兩組客人。

方樂覺得，四個朋友主打的是方便和性價比。就像房間定價，在川渝、湖南等地，4個小時包間的價格是60到80元，但在北京，定價也不過是100元出頭，并沒有高出很多?！翱车舾箢~的消費，花小錢買消遣”，或許是吸引北京“麻友”們光顧這里的理由。

而在北京，要論自助棋牌室數(shù)量最多、開店最早的區(qū)域，當屬位于昌平的回龍觀。在那里，除了四個朋友的加盟門店，還有其他盯上了這門生意的玩家。

北漂8年的山東人藝龍就是最先吃螃蟹的那批人。他的第一家自助棋牌室在2023年開業(yè)，沒有加盟，純粹因為女友也是重慶人，一位麻將發(fā)燒友，兩人決定開一家24小時自助棋牌室，一邊娛樂，一邊賺錢。如今，在回龍觀，藝龍的門店已經(jīng)開出去四五家。

▲藝龍的自助棋牌室。圖 /訪談者提供

在藝龍的記憶里，包括他在內(nèi)，第一批在回龍觀開自助棋牌室的老板，很多都是外地人，里面有清華畢業(yè)的創(chuàng)業(yè)者，也有今日頭條的HR。大家的情況都比較類似，在外地看到了這種模式，轉(zhuǎn)而回北京開店。

而回龍觀，又成為最適合的選址地，集齊了各種開自助棋牌室的優(yōu)勢——論常住人口，這里外地人很多，相比起北京本地人，還是南方人和東北人更把打麻將當回事兒，愿意花時間搓麻；論地理位置，這里靠近海淀，學生多，不少年輕人喜歡到這里消磨時間；更重要的是，這里房租很低，有很多商住兩用的公寓、LOFT，可以控制開棋牌室的成本。

天選副業(yè)？

在很多年輕人眼里，開自助棋牌室簡直是“天選副業(yè)”。

加盟四個朋友之前，37歲的林峰從來沒有想過創(chuàng)業(yè)，他形容自己是“沒投資過的小白”。在成都，作為一名普通的程序員，林峰每個月能拿一萬多元的工資，收入算不上最頂尖，但也足夠養(yǎng)家糊口。正因如此，即便之前身邊有不少朋友拿出積蓄加盟開奶茶店，他也沒有想過自己也做個什么買賣。

自助棋牌室成了那個例外。林峰挺喜歡打麻將，常去家附近的四個朋友。他盤算著，自己開家店，閑暇時能和朋友們打，又能有些額外收入，好像也不錯。今年年初，林峰咨詢了四個朋友的總部，對方很篤定地告訴他，只需要20萬元，就能保證一家8個包間的門店落地，裝修費、設(shè)備費、加盟費全包。

林峰動心了。聽上去，四個朋友的加盟費不高，不過一萬多元，另外設(shè)備需要在品牌方采買，裝修也由對方負責，最后落地價格不過十幾二十萬元。相比一些知名奶茶店，這錢不算多，比如喜茶、奈雪等，要開一家店，成本直奔100萬元而去，加盟的門檻每年都水漲船高。

“誰沒有十幾萬塊錢呢？”藝龍總結(jié)自助棋牌室創(chuàng)業(yè)火熱的原因。最近，越來越多人找到他，想要跟他合伙開棋牌室，或者接手他的店，一問，“都是沒有工作的”。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缺少創(chuàng)業(yè)的經(jīng)驗，覺得這個項目投入少，就想試一把。最夸張的一回，是四個剛畢業(yè)的年輕人，一人出了兩萬五，總共湊了10萬元，就想一起開家店，輪流管。

▲加盟費低成了自助棋牌室創(chuàng)業(yè)火熱的原因之一。圖 /訪談者提供

另一位在豐臺開自助棋牌室的張哥也說，自己之所以開店，就是覺得這個項目“投資少，風險低”，3月份裝修，4月份就能正式營業(yè)，一共才花了20萬元，周期20天。

看上去，這個創(chuàng)業(yè)項目的優(yōu)勢都擺在明面兒上。預算有限？經(jīng)驗不多？都沒關(guān)系，都能解決。最重要的，還不會占用投資者太多時間，甚至不用費心經(jīng)營。自助棋牌店最誘人的，就是“自助”兩個字。林峰說，如果是奶茶店、彩票店，不僅需要采購原材料，還要招聘、培訓、管理員工，或者得親自到店里守著。但根據(jù)他自己去那幾家自助棋牌室的經(jīng)驗，老板根本不需要出現(xiàn)，“設(shè)備調(diào)試好了，就什么也不用管了”。

怎么聽怎么合適。這兩年，林峰的父親身體不好，所在的公司破產(chǎn)，他干脆回到家鄉(xiāng)成都，方便抽時間照顧老人。沒想到，投去幾家大廠的簡歷杳無聲息，林峰被迫成為了數(shù)字游民，靠接短期項目賺錢。

在林峰的感知里，自己突然就到了“失業(yè)但又要承擔家庭壓力的年紀”，各種變動，讓他愈發(fā)想開一家小店。在理想狀態(tài)下，當自己暫時沒有工作時，開店投入的這20萬元更像是一款穩(wěn)定生息的理財，“讓自己有一點安全感”。

和林峰一樣，加盟自助棋牌室的人，很少有人抱著“大富大貴”的目的。他們算是很佛系的一批投資者，并不指望靠這家店發(fā)財，但希望有一份穩(wěn)定的“睡后收入”。林峰跟一些加盟商聊過，里面好幾個都是和他情況類似的程序員，基本都是年輕人，想嘗試副業(yè)，也在意這個項目的ROI（投入產(chǎn)出比）。

但真開出了一家店，林峰才意識到，沒有什么創(chuàng)業(yè)項目是能夠輕松賺錢的，自助棋牌室絕不像想象中那樣方便、省心。

▲林峰的棋牌室。圖 /訪談者提供

比如，要抽空干保潔。自助棋牌室雖然不需要老板，但需要保潔員不定期去打掃衛(wèi)生，在一些自帶保潔員的寫字樓里，跟物業(yè)談妥就可以了，收費不高。但林峰的店開在一個老舊的辦公樓，無人管理，得招聘一位全職保潔。成本一下子拉高了不少，林峰預算有限，只能自己上手打掃。

于是，每天早上8點，林峰就得雷打不動地趕去店里打掃衛(wèi)生。情況好的時候，掃掃地就行，但偶爾遇到素質(zhì)欠奉的客人，他還得清理狹小空間里吃剩的烤魚殘渣和火鍋湯。

24小時營業(yè)，手機當然也得跟著24小時在線，保證顧客在開不了門、機器出了故障時，能找到人解決問題。有一回，一位客戶把錢包落在了包房里，凌晨兩點，還在堅持不懈地給林峰打電話，“把我手機打到?jīng)]電，終于把我打醒了”。

方樂也是，店才開了幾個月，她幾乎每天都蹲守在店里。不同于林峰所在的川渝地區(qū)，大家?guī)缀醵即颉把獞?zhàn)到底”這一個玩法，在北京，顧客們來自五湖四海，打法也不盡相同，她需要隨時幫忙調(diào)試麻將機，換成客人們熟悉的牌型。

如果想讓店里上座率高一些，就要學會幫忙組局，把附近的“麻友”都搜羅起來，難度不亞于運營一個社群。一段時間下來，方樂感覺這活兒不比開健身房輕松，用一個詞形容，就是“熬人”。

但這些隱蔽的勞動，加盟廣告里從來沒有提到過，更不在林峰、方樂等人當初的想象里。最崩潰的時候，是被累得夠嗆，一算賬，才發(fā)現(xiàn)一個月的凈收入只有2000元——林峰有點絕望，這不是預期里用20萬投資賺來的利息，而是實打?qū)嵉膭趧召M，“是兼職保安和保潔的工資”。

野蠻生長

門檻低，意味著開店簡單，這也是自助棋牌室能夠快速繁殖的一個原因。

藝龍印象里，從2024年初開始，自助棋牌室雨后春筍一般開起來了。其中，有像四個朋友這樣的連鎖品牌，也有很多個體戶、夫妻店。藝龍一數(shù)，光是他所在的那棟樓，不到兩年時間，就開出了13家自助棋牌室。

店太多，太卷，在座各位只能各顯神通。有的棋牌室專組四川麻將局，碼上川渝人喜歡用的大號麻將牌，撬走了藝龍所有的“川麻”客戶；有人卷服務，所謂的“自助棋牌”成了個名頭，實則老板18個小時在店里，還要自費買水果、供應果切。

最明顯的是價格戰(zhàn)。藝龍說，自己剛開店時，棋牌室價格普遍還是50元一個小時。那時為了吸引客流，他推出過“200元包宿”的優(yōu)惠活動，棋牌室瞬間燈火通明，晚上就沒斷過電。但四個朋友來了之后，這個價格徹底沒有吸引力了，上團購平臺一搜，總有各種各樣的低價活動，100元能打4個小時。

作為下沉市場成長起來的品牌，四個朋友很懂得用性價比吸引人——不管是吸引顧客，還是加盟商。社交平臺上，四個朋友是這樣形容自家項目的：“輕資產(chǎn)創(chuàng)業(yè)，實現(xiàn)無人值守躺著賺錢”“不用擔心成本高，門檻友好”，至于那些二、三線城市，尤其適合開店，不僅成本低，還能有一批穩(wěn)定的老顧客，要趁著自助棋牌室在“紅利期”時抓住機會。

▲許多加盟四個朋友的人都被“無人值守躺著賺錢”所吸引。圖 /視覺中國

這些宣傳語擺在一起，很難讓人不動心。而四個朋友的創(chuàng)始人吳文追，也是一個懂得拿捏人心的老板。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搜索他的名字，最先出現(xiàn)的是他的百度百科，他還特意上傳了自己被評選為“誠信企業(yè)家”的獲獎證書。

在成立四個朋友之前，吳文追還有不少創(chuàng)業(yè)經(jīng)歷。企查查信息顯示，他擔任法人最久的，其實是一家名為翰申集團的企業(yè)，總部同樣在湖南長沙。那時，吳文追自稱做的是“微金融”，涉獵的業(yè)務也很廣，包括推廣POS機、培訓網(wǎng)貸技術(shù)等等。而和四個朋友一樣，翰申集團同樣開放加盟。

但這些創(chuàng)業(yè)項目，都沒有四個朋友看上去成功。如今，吳文追徹底深入娛樂行業(yè)，又迅速成立了兄弟品牌“四方朋友”，一個專做24小時自助KTV的品牌，宣稱單個包廂只需要4萬元就能落地，同樣做的是性價比的生意，門店數(shù)量也瞄準了萬家。

只是，四個朋友擴張得風生水起，但在加盟商們感知到的，卻是行業(yè)野蠻生長的一面。

加盟前，方樂去四個朋友在北京的辦公地點考察過，她到了才知道，相比起萬店的體量，四個朋友在北京的辦公室可以用迷你來形容——辦公桌就架在棋牌室里面，只有幾個人現(xiàn)場辦公。

那時方樂沒太在意，覺得這是分部，人少也正常。直到她的店開起來，管理人手不足的弊端一下子暴露出來。開業(yè)不久，她店里的麻將機在一個月里壞了兩臺，方樂找到管理人員維修，結(jié)果無人上門，只有遠在湖南總部的維修人員跟她打了通視頻電話，“純靠舉著手機視頻鑒定問題”。

這還不算，確定問題之后，小小的零件又從湖南發(fā)過來，不僅沒發(fā)口碑好一點的快遞，還發(fā)錯了一回。前后一通耽擱，一星期都沒能正常營業(yè)。方樂每每想起此事都非常無語，這么大的品牌，在北京連一臺可供備用的麻將機都沒有，她覺得運作效率太低，實在配不上萬店的宣傳語。

類似的情況，林峰也遇到過好多次，比如設(shè)備莫名其妙就壞了。有時候趕上凌晨，顧客來打牌卻被關(guān)在門外，一問客服，就讓他填工單報修，等到總部人員上班了才能解決問題。客人等不了，他也等不了，為了應對這些時常發(fā)生的突發(fā)情況，林峰練就了一身修門、修機器的本事，2000元的凈收入里，還兼著一份修理工的工資。

林峰覺得很疑惑，為什么明明知道有bug還不去修復？同為程序員，“我要是這樣干活，早就被開掉了”。他一度懷疑，是不是因為四個朋友發(fā)展太快，導致沒有能夠支撐多店運作的運維和技術(shù)團隊。每到這種時刻，還在失業(yè)狀態(tài)中的他就想：實在不行，請我去做技術(shù)負責人呢？

還沒回本，急著脫手

再美好的賺錢藍圖，也總要面對最殘酷的盈利問題——開自助棋牌室，究竟能不能賺錢？

林峰和方樂的答案是，能賺錢，但不多。開店半年，林峰已經(jīng)無數(shù)次想過關(guān)店。加盟之前，他詢問過收益的問題，四個朋友的招商人員告訴他，8個包間，每天的翻臺率怎么也有2.0（每天起碼能坐滿兩撥人），按照每桌50元的收入計算，一個月的收入保底兩萬四。

聽到這個數(shù)字，林峰很滿意，他看了那些排名靠前的棋牌室的流水，最熱鬧的商圈門店，一個月最高時甚至能有三四萬元。但林峰不想追求那么多，也懶得跟那些人激烈競爭，覺得一旦生意好，周圍就會開出好幾家店瓜分客流。因此，當品牌招商部給了兩個選址給他，他反而選了位置不起眼的那個，就想賺點小錢，兩萬四夠了。

競爭確實不激烈，但也真是沒那么多人來。林峰說，過去的一個月，除了周末，店里8臺機器總是坐不滿，翻臺率遠不到招商人員所說的那樣，一個月下來，流水只有一萬七左右，刨除房租、水電、抽點、零食等的開支，到手就只剩2000元了。

成本和支出卻比想象中多得多。說好的20萬元落地，輪到林峰自己，光是裝修費就比預算花超了5萬元。還有零零碎碎的小錢花出去，比如，總部提供的麻將機設(shè)備老是出問題，電源線幾乎每個月都要燒毀一根，“打著打著就冒煙”，林峰干脆買了8根電源線備用，而這些高價買來的設(shè)備只能算耗材。

在北京開店的方樂，流水更高一些。她以前開過健身工作室，算是有些創(chuàng)業(yè)經(jīng)驗，所以加盟前，她詢問得很清楚，知道四個朋友會對每筆訂單抽點5%，她認了，但她忽略了團購平臺這一方的抽點。

方樂說，總部會要求商戶們必須上美團、抖音等平臺的團購活動，那就是十幾個點的抽成，每年還要交個幾千元的商家管理費。算下來，一筆120元的4小時訂單，到手只剩100元。為了抽成少一點，她只好花時間做服務，經(jīng)營起自己熟悉的一批客人，跳過平臺下單，這一通操作下來，跟傳統(tǒng)茶樓也沒啥區(qū)別了。

相比起來，林峰和方樂已經(jīng)算幸運的那批人——起碼花了錢，店開起來了，就是回本周期長點兒。林峰聽說，有些加盟商，裝修都已經(jīng)落地了，卻因為擾民被要求關(guān)店。

這讓林峰對總部愈發(fā)不滿，他總覺得，棋牌室形式特殊，這些潛在的問題，品牌方在提供選址時就需要提前考慮到，而不是等加盟商砸完錢，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相比起來，那些投入成本更高、門檻也更高的奶茶店，起碼在激烈的競爭中，有了比較完善的選址流程。

而就算不是加盟店，要堅持長期開一家24小時自助棋牌，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開店開得身心俱疲，成為人們急著脫手的原因，社交平臺上搜索“自助棋牌室”，總能搜出很多轉(zhuǎn)讓店鋪的信息。方樂很理解這群人，就像跟她一起開店的合伙人，才開業(yè)一個月，就堅持不住撤資、退出了，因為守店實在太累，像多打了一份工，收入?yún)s不及預期。

▲社交媒體上有很多轉(zhuǎn)讓棋牌室的信息。圖 /小紅書截圖

在藝龍的計劃里，他也要慢慢把手頭的3家店轉(zhuǎn)出去。藝龍覺得，雖然目前自己的店鋪運轉(zhuǎn)得還不錯，但“各種隱性成本太高”。有些棋牌室，好不容易經(jīng)營了幾年時間，差不多該回本了，麻將機又用舊了，更換設(shè)備又是一筆不小的成本——店越多越卷，年輕人們不會有什么品牌忠誠度，只喜歡去干凈、嶄新的棋牌室。

源源不斷的投入，讓棋牌室一直身處回本的路上，盈利就像吊在面前卻怎么也咬不著的胡蘿卜。對于藝龍而言，還不如拿這筆錢去做收益更高的事情。

幾個人里，林峰的經(jīng)濟壓力是最大的，除了看店，他還要照顧病床上的父親。林峰跟父母聊過，棋牌室利潤有限，他不能再這么拖下去了，起碼不能再困在這家店里，還是得出去找收益更高的工作。

父親聽完鼓勵他說，苦到最后，就是甜了。林峰聽完也苦笑，還能怎么辦呢，只能等待自己從低谷中走出來的那天了。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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