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那場大埔宏福苑的大火，燒的不是一棟樓，而是一整片生活?；鹕囗樦鴩W和板材往上竄，幾分鐘就把窗戶、走廊、樓頂烤成一片橙紅色的煉獄。有人連鞋都來不及穿，抱著孩子往樓下沖；有人被困在窗口，用手機微弱的燈光向黑夜求救。消防員頂著高溫、濃煙，一層層往上爬，真正是在賭命救人。這不是影視劇里的特效，而是有具體門牌號、具體姓名的災難：哪一家房門被燒化、哪一層樓住戶住進安置點，都能點著名字叫出來。

正文

一、宏大口號一個億，現實救災零參與？——當愛國被“說大話”綁架

越是這樣具體的苦難，越考驗真實的善意?；饡_會不到幾小時，第一筆款就已經打出去；企業(yè)緊急協調物資，羽絨服、防寒毯整車整車送到；明星團隊連夜溝通，確認捐款數額后低調提交給救援渠道。沒有人先站出來高談闊論“我要捐出多少個億”“我要感動多少人”，只有一句簡單的共識：先把人穩(wěn)住，再談別的。微博上、新聞里能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更多默默無聞的捐助，甚至連名字都不會出現，但錢和物資實實在在到了災民手里，這才是最有分量的“表態(tài)”。

然而，現實越沉重，某些口號就顯得越輕飄。一邊是企業(yè)、機構和普通人為幾萬、幾十萬的籌措忙得焦頭爛額，另一邊，某些曾經信誓旦旦“打仗就整體捐一個億”“為看開幕式可以放棄一切安排”的大V，在這場真實災難面前，卻安靜得像從未上過熱搜。豪言壯語指向的是遙遠的假想場景：某一天、某一戰(zhàn)、某個極端時刻，自己要如何慷慨赴義。這種場景美好、安全，還不用兌現。當需要為安置房租、多一批防寒物資掏錢的時候，浮夸的宣言突然就“失聯”了。嘴上動輒一個億，現實中連一張轉賬截圖都吝嗇，這種反差，把“口號式愛國”的荒誕照得纖毫畢現。

愛國被這樣的大話反復包裝，逐漸變成了一塊可以隨時佩戴、隨時摘下的“人設徽章”。說的人享受的是掌聲和道德高地，真正承擔后果的，卻始終是那些不吭聲、在底下干活的人。當“說多大”遠遠蓋過“做多少”，當宏大戰(zhàn)場上的想象犧牲，取代了災區(qū)帳篷里的熱水和被子，愛國就被掏空成一種好看卻輕薄的殼。更吊詭的是，這種空心殼居然還很有市場——流量平臺上，比起誰真捐了多少，大家似乎更愛看誰喊得更響。

二、流量里的“愛國生意經”：誰在拿你的真情緒換錢？

在短視頻瀑布流里，“愛國”已經成了最好用的一塊標簽。隨手點開幾個賬號：頭像換成紅底大字，簡介塞滿“熱血”“覺醒”“不允許任何人辱華”，視頻封面恨不得把感嘆號用到耗盡。三十秒一個故事：不是“某國商場當場下架中國品牌就被我們小伙子霸氣怒懟”，就是“華人出手震驚全場，外國人全部低頭道歉”。情節(jié)夸張得像爽文，細節(jié)漏洞大到肉眼可見，卻照樣輕松收割幾十萬點贊。更有甚者，張嘴就是“內部消息”“獨家爆料”，動不動就要揭露一個驚天陰謀，把所有人情緒架在火上烤。真正的事實不重要，重要的是彈幕一刷，“燃爆了”“太解氣了”，后臺數據就嘩嘩上漲。這種流水線式“愛國爽劇”，不是在傳播信息，而是在批量制造情緒毒品。

這門“情緒生意”的腳本簡單又殘酷：先編一個帶有強烈沖突的故事，最好能激起集體憤怒或集體自豪；再用極端標題“看完血壓飆升”“不轉不是中國人”強行抬高情緒起點；然后在視頻里刻意制造敵我對立，把一切復雜問題簡化成“我們vs他們”；等觀眾的憤怒、委屈、激動全部被撩撥起來，評論區(qū)自動變成人工造浪廠——“破防了”“看哭了”“想報名前線”。接下來就好辦了，賬號順勢開直播、帶貨、接廣告、賣課，甚至順帶賣幾件印著口號的T恤、掛件。粉絲以為是在為“愛國立場”買單，實際上是在為一套精密運行的流量模型買單。最諷刺的是，被消費的不是笑點，而是最真誠的愛國情緒。原本是愿意為這個國家揪心、心疼同胞的那部分柔軟，被當作流量燃料，一點一點燒掉。

問題在于，這種“低級紅”的表演，正在悄悄改寫公眾對“愛國”的想象。在算法加持下，最極端、最罵街、最失控的表達，總能沖到首頁，讓人誤以為：愛國就該這樣吼、這樣罵、這樣把理性踢開。久而久之，理性討論被淹沒，溫和聲音被邊緣化，真正踏實做事的人反倒顯得“不夠愛國”“不夠激烈”。救災一線連夜搬運物資的志愿者，上不了熱門；默默捐了一年收入十分之一的普通打工人，沒有鏡頭；認真鉆研技術提高產品質量的工程師，更沒人去采訪。取而代之的是，鏡頭前有人把嗓子喊啞了，在直播間里狂飆口號；鏡頭后，團隊在算轉化率和客單價。當這種倒掛成為常態(tài)，愛國被降維成一種可以“按小時收費”的表演職業(yè)。

更隱蔽的傷害，是對普通人的信任系統(tǒng)的侵蝕。一次次“感人到哭”的故事被扒出是拼接、是擺拍；一次次熱血宣言被證明只是人設臺詞，久而久之，觀眾的第一反應不再是“被打動”，而是“真的假的”。當真誠被迫和賣弄站在同一個舞臺，任何樸素的善意都可能被誤解為“作秀”。有人在災區(qū)連做了七天義工，偶爾發(fā)一張照片，評論區(qū)也可能出現“別炒作”的冷嘲。長期被情緒操控之后，人會本能地自我保護——不再輕易相信、不再輕易共情。久而久之，對真實苦難的敏感度下降，對真正值得支持的行動也提不起勁。愛國從一種發(fā)自內心的認同，變成一種“可能又是在套路”的疲憊感，這才是“愛國生意”最陰冷的一刀。

要讓這門生意失靈，并不需要誰去當“鍵盤警察”，而是每個觀眾在點開視頻之前，多問幾句：這個賬號是解決問題，還是制造憤怒？這條內容有沒有基本來源，而不是只靠“聽說”“據爆料”？看完之后，除了罵兩句、點個贊，是否還有任何現實意義？當越來越多的人不再為廉價煽動買單，不再把轉發(fā)當成完成愛國任務，“情緒販子”的劇本就會越來越難演下去。畢竟，再精致的流量模型，也需要源源不斷的真情緒喂養(yǎng)，一旦情緒不再任人收割，所謂“愛國生意經”就只能打回原形。

三、真正的愛國，長什么樣？——從嘴上的豪言壯語，回到腳下的每一步

在鋪天蓋地的宏大敘事里，“愛國”常常被抬到云端：不是關乎“生死時刻”，就是動輒“用生命去捍衛(wèi)”。聽起來壯烈，卻離大多數人的日常遠得像另一顆星球?，F實中的愛國，其實要樸素得多：災難來臨時，哪怕只是一筆不算起眼的小額捐款、一箱礦泉水、一包藥品，都能讓某個陌生人撐過最難熬的一夜；寫字樓里的普通員工，多做一道審核，不放過一個漏洞，可能就避免了一場安全事故；基層工作人員按規(guī)章辦事、不搞“差不多”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是在替無數人頂住風險。真正拉開差距的，不是口號有多澎湃，而是在一個個細節(jié)里，是選擇多走一步，還是懶得動一下。諷刺的是，很多人可以在評論區(qū)為“民族大義”熱血沸騰，卻在電梯里看見摔倒的老人時，下意識往后縮半步，生怕惹麻煩。嘴上的山河壯麗，落到腳下，連扶一把都嫌累，這才是愛國被神話之后最尷尬的斷層。

在這場斷層的另一端，站著的是那群不搶鏡的人。火災之后，社區(qū)會堂里幫忙分揀物資的義工，可能只是擠出下班后的兩三個小時，卻把原本要排到凌晨的工作提前完成，讓受災者能早點鋪上干凈的被褥；月薪不高的工薪族，在賬單堆成小山的情況下，還是咬咬牙轉出幾百塊，對他們來說那不是“順手一點點”，而是從本就不寬裕的生活里掰下來的安全墊。這些人不直播、不立人設、不需要鏡頭，他們的名字不會被熱搜記住，卻確確實實改變了某個家庭接下來幾天的溫度。他們是城市里最安靜的那一道暗流，看不見，卻一直在托著整座社會往前走。這種看似“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堅持，才是愛國這兩個字真正落地之后的樣子：不耀眼、不張揚，但一旦抽走，整座城都會開始塌陷。

結語

真正值得被重新強調的，是普通人完全可以用最接地氣的方式去愛這個國家：面對災難時，不信謠不傳謠，轉發(fā)經過核實的救援信息，量力而行地捐助，不給一線添亂，就是對系統(tǒng)最大的支持；在自己崗位上，不造假、不擺爛、不把“湊合”當座右銘，讓每一個產品、每一次服務少一點坑、多一點可靠，是在悄悄提高所有人的生活底線；在日常生活里，守交通規(guī)則、不亂插隊、不為了一點小便宜破壞公共秩序，就是在為這座城市節(jié)省巨量隱性成本。國家的宏大敘事，并不是由幾句驚天動地的宣言堆出來的，而是由千千萬萬次“沒人看見但也不偷懶”的選擇拼出來的?；氐阶畛跄莻€喊出“捐一個億”的豪言問題上，答案其實很簡單：沒有人要求任何人一開口就掏出天文數字，真正重要的是，在上一次真實的苦難面前，是否哪怕做過一件微小卻具體的事。激情和口號并不該被否定，只是如果永遠停留在嘴上，再響亮也只是背景噪音；只有當情緒往前再走一步，變成一張轉賬記錄、一趟奔向災區(qū)的車、一份認真完成的值班，愛國才算真正有了重量。至于怎樣讓這種踏實的力量被更多人看見，如何在日常里建立起更穩(wěn)定的信任與責任感，則是另一個比“喊一句有多愛國”更難，但也更重要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