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在廣州的一家賓館房間里，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兩個頭發(fā)花白的中年男人，對著一位也是滿頭銀發(fā)的老人，“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哭聲瞬間穿透了墻壁。

老人顫抖著雙手，費了好大勁才扶起這兩個兒子，嘴唇哆嗦了半天，最后只擠出了一句話：“我對不起你們?！?/strong>

這兩個中年人做夢都沒想到，自己那失蹤了三十多年的父親，竟然還活著，而且還帶回來一個讓全世界都炸鍋的消息：那個天天在電影里玩命、紅遍全球的大明星成龍，竟然是他們的親弟弟。

01

咱們把時間撥回到民國那個亂糟糟的年代。

故事的主角叫房道龍，也就是成龍的親爹。那時候的他，可不是后來那個慈眉善目的老廚師，而是一個心氣兒極高的山東大漢。雖然那時候他在安徽蕪湖生活，但骨子里那股山東人的倔勁兒，是一點沒少。他爹房正文是個生意人，在南京和蕪湖之間跑買賣，黑白兩道都吃得開，看兒子是個練武的料，心想這世道這么亂，干脆送去當兵算了，好歹能混個出身。

靠著老爺子在江湖上的人脈，房道龍直接進了顧祝同的衛(wèi)隊。這個顧祝同大家可能聽過，外號“顧粥桶”，打仗的本事雖然稀松平常，但在國民黨內(nèi)部那可是屹立不倒，對蔣介石那是忠心耿耿。當時的國民黨內(nèi)部，那就是個大染缸，派系林立，互相之間斗得跟烏眼雞似的。顧祝同當時心里頭最防著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特務頭子戴笠。

顧祝同心里盤算著，得在軍統(tǒng)里安插個自己人，盯著戴笠的一舉一動。看來看去，覺得房道龍這小伙子機靈，又是世交的兒子，知根知底，絕對信得過，就琢磨著把他送去當臥底。

結(jié)果呢？這臥底還沒當成，房道龍先給自己加了一場讓人哭笑不得的戲。

有一天在中華大酒店執(zhí)勤，房道龍閑得發(fā)慌。年輕小伙子嘛，手里有了把槍，那就跟得了大玩具似的，忍不住拿出來擦拭把玩。這本來是個常規(guī)操作，可誰知那天是不是鬼迷心竅，手指頭一滑，“砰”的一聲，槍走火了。

這動靜可鬧大了。在長官的眼皮子底下玩槍走火，而且那是長官下榻的地方，按當時的軍法，這可是要掉腦袋的大罪。那把槍掉在地上還沒完，竟然還轉(zhuǎn)著圈地自行射擊，那一瞬間，房道龍估計連遺言都想好了。

顧祝同聞聲趕來，看著地上的槍孔，氣得直拍桌子。但他畢竟是房正文的老友，也不好真斃了侄子，干脆借坡下驢，當眾把房道龍罵了個狗血淋頭，直接宣布開除軍籍，讓他滾蛋。

這一招看似懲罰，其實是給房道龍鋪路。這就是官場上的老謀深算。沒過多久，房道龍就拿著推薦信，順理成章地進了軍統(tǒng)，成了戴笠手下的特務。戴笠那個人多精啊，但他查了查房道龍的底細，發(fā)現(xiàn)是被顧祝同開除的，心里反而更踏實了，覺得這人跟顧祝同鬧翻了，正好能為我所用。

房道龍在軍統(tǒng)那幾年，確實也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干活。那時候的特務工作，可不像電視劇里演得那么瀟灑，那是真刀真槍地拼命。好幾次出門辦事，子彈都是擦著頭皮飛過去的。最險的一次，刺客在樓梯口打黑槍，要不是他練過功夫反應快，那顆子彈就不是打在小腿上，而是直接爆頭了。

但這種刀尖舔血的日子，終究是沒長久。

命運這東西，有時候就是愛開玩笑。房道龍是因為槍走火進的軍統(tǒng)，最后竟然也是因為槍走火滾的蛋。有一次戴笠安排了一個重要的抓捕任務，眼看就要收網(wǎng)了，房道龍的老毛病又犯了，手里那把槍莫名其妙又走火了。

這一響，目標跑了，行動徹底砸了。戴笠那脾氣大家都知道，那是殺人不眨眼的主兒，眼里揉不得沙子。這次房道龍沒那么好運了，直接被踢出了軍統(tǒng)。

在那個年代，丟了這份差事，看著是倒霉，其實回過頭來看，這簡直是祖墳冒青煙。要不是這次被開除，房道龍大概率會繼續(xù)在特務這條道上走到黑，最后能不能活到1949年都兩說。

02

失業(yè)后的房道龍，只能灰溜溜地回老家做生意。

可還沒等安穩(wěn)日子過幾天，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爆發(fā)了，日本人的鐵蹄踏進了中國。

那是一段到現(xiàn)在提起來都讓人頭皮發(fā)麻的日子。沒過幾個月，戰(zhàn)火就燒到了南京附近。房道龍帶著老爹和姐姐開始逃難。那時候的難民潮，簡直就是人間地獄。天上的日軍飛機像蒼蠅一樣嗡嗡亂叫，炸彈那是雨點般地往下落，根本不分軍人還是平民。

也就是一瞬間的事，前一秒還活生生的親爹和姐姐，后一秒就在硝煙里沒了。那個場面，慘烈到讓人無法呼吸。房道龍連放聲大哭的時間都沒有，只能草草掩埋了親人，在墳頭磕了幾個響頭，含著血淚繼續(xù)往重慶方向跑。他也因此躲過了后來那場慘絕人寰的南京大屠殺。

這一路上，他算是把人間地獄看遍了。但到了重慶，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沒錢，也沒人脈，根本活不下去。沒辦法，他又咬牙折回了蕪湖老家。

回到蕪湖后，他被日本人抓了一次。那次經(jīng)歷，是他這輩子都不愿意回憶的噩夢。

日本人把他關進了監(jiān)獄，連同其他的中國老百姓一起。那群日寇簡直就是一群變態(tài)，沒事就玩所謂的“殺人游戲”。他們經(jīng)常隨機從監(jiān)獄里拉幾個人出去砍頭，其他的日本人就在一旁哈哈大笑。更殘忍的是，他們還要讓剩下的中國人去“陪斬”，就是讓你眼睜睜看著同胞被殺。

房道龍在那個地獄里待了一個星期，被拉出去“陪斬”了兩次。每一次，他都以為那把刀會落在自己脖子上。那種等待死亡的恐懼，比死亡本身還要可怕。好在他命不該絕，最后還是家里人找關系花了大價錢，才把他從鬼門關里撈了出來。

這時候的他，早就沒了當年的銳氣，只想活著。他在老家娶了個姓尹的姑娘，生了兩個兒子，也就是文章開頭提到的那哥倆：房仕德和房仕勝。

如果日子就這么過下去，也就是個普通農(nóng)民的一生。但房道龍骨子里那種不安分，加上局勢的逼迫，注定讓他停不下來。

到了1947、1948年那會兒，淮海戰(zhàn)役打響了，國民黨兵敗如山倒。解放軍勢如破竹，解放了一個又一個縣城。房道龍心里那個慌啊，他太清楚自己的底細了——前軍統(tǒng)特務，這身份要是留下來，被查出來那就是個死。

他得跑，而且得跑得越遠越好。

03

房道龍做出了這輩子最痛苦，也是最無奈的一個決定。

當時他的兩個兒子，房仕德和房仕勝，才七八歲大?？粗鴥蓚€懵懂的孩子，房道龍心里跟刀絞一樣。但是他知道，逃亡的路途太兇險，帶上孩子可能誰都活不了；而且如果自己走了，只要孩子們改名換姓，或者留在老家，說不定還能保住一條命。

他狠下心，把兩個兒子留給了妻子，自己一個人逃到了上海。

在上海，他為了生存，混進了當?shù)氐摹吧綎|幫”，靠著給人家看場子為生。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聽到了一個讓他崩潰的消息：他離開老家后不久，妻子就病死了，兩個兒子成了沒爹沒媽的“花子”，在河邊靠討飯為生。

聽到這個消息，房道龍這個七尺大漢，躲在角落里哭得像個孩子。但他不敢回去，他知道自己一旦露面，可能就真的沒命了。

也就是在上海灘這塊魚龍混雜的地界，他遇到了一個對他后半生至關重要的女人，也是后來成龍的母親——陳莉莉。

陳莉莉這個女人，那也是個狠角色。她是安徽蕪湖人，在上海灘人稱“三姐”。她可不是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家庭婦女，她的命比黃連還苦，但性子比石頭還硬。

陳莉莉早年嫁給了一個補鞋匠，生了兩個女兒。結(jié)果抗戰(zhàn)爆發(fā)，丈夫被日本人的炸彈給炸死了。婆家一看這孤兒寡母的，竟然想把她賣給別人當老婆。陳莉莉哪能受這個氣，帶著兩個女兒就逃到了上海。

為了養(yǎng)活孩子，她在上海灘什么都干過，當女傭、做苦工，甚至還干過運送鴉片的買賣。那時候的上海灘，黑幫林立，一個女人要想立足，不狠不行。

有一天，房道龍在碼頭當檢查員，正好撞上了正在“跑單幫”運鴉片的陳莉莉。按理說，這是貓抓老鼠的游戲，房道龍完全可以把她抓起來領賞。

但他看著這個為了孩子拼命的女人，聽著她那一口熟悉的鄉(xiāng)音，心軟了。他想起了自己那死去的妻子，想起了遠在老家討飯的兒子。鬼使神差地，他不但沒抓她，反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了她一馬。

這就叫不打不相識。兩個同樣在亂世里掙扎、同樣背負著家庭重擔的人，就這么看對眼了。

1949年，那是中國歷史的大分水嶺。國民黨大勢已去，大批人馬開始撤往臺灣。房道龍也想跑，但他搞不到去臺灣的船票，而且他也怕去了臺灣還會被清算。思來想去，他決定逃往香港。

陳莉莉也把自己的兩個女兒送回了安徽老家，然后通過澳門，九死一生地偷渡到了香港。兩個苦命人在異鄉(xiāng)重逢，決定搭伙過日子，在這個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

04

到了香港，為了徹底切斷過去，躲避可能的追查，房道龍把名字改成了“陳志平”。

昔日的軍統(tǒng)特務、顧祝同的侍衛(wèi)，搖身一變，成了美國駐香港領事館的一名清潔工。

這就是生活，它能把你的尊嚴按在地上摩擦，也能在絕境中給你留一線生機。房道龍是個聰明人，他知道想在香港立足，得有一技之長。他開始在領事館的后廚偷師學藝，硬是靠著自己的悟性和勤奮，把自己練成了一個大廚。陳莉莉也進了領事館，當起了洗衣女工。

雖然日子過得清貧，但比起在內(nèi)地的擔驚受怕，這已經(jīng)是天堂了。

1954年的春天，在香港維多利亞區(qū)的一家醫(yī)院里，這對歷經(jīng)磨難的夫妻，迎來了一個新生命。這孩子在娘胎里賴了12個月才出來，生下來的時候重達12斤，是個十足的大胖小子。因為是在香港生的，房道龍給他取名陳港生。

這個孩子，就是后來的成龍。

誰能想到，這個在領事館后廚長大的孩子，小時候調(diào)皮得要命。他在領事館里到處亂竄，把肥皂頭塞進嘴里吃，晚上精力旺盛得整宿整宿不睡覺，哭聲大得連住在遠處的領事夫人都聽得見。因為小時候長得胖乎乎的，大家給他起了個外號叫“阿炮”。

房道龍看著這個精力過剩的兒子，心里盤算著：這孩子跟自己當年一個德行，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讀書估計是費勁了，在那個動蕩的年代，沒有什么比有一身好功夫更能保命的了。

于是，每天天還沒亮，房道龍就把還在睡夢中的陳港生拽起來。他大喊一聲：“阿炮，起來！”然后帶著兒子跑步、舉沙袋、練拳。那種嚴厲的管教，其實透著一個父親最樸素的愿望：有一身本事，將來不管世道怎么亂，好歹能護住自己。

后來，陳港生上了小學，果然不是讀書的料，一年級就因為打架被學校開除了。正巧這時候，美國駐香港領事被調(diào)去澳大利亞，因為實在舍不得房道龍做的菜，就邀請他們一家一起去澳洲。

房道龍琢磨了一下，決定帶著妻子去澳洲養(yǎng)老，但是把兒子留在香港。他把陳港生送進了于占元的中國戲劇學院，簽了十年的合約。也就是在那里，陳港生變成了元樓，后來又變成了成龍，開始了他那段用血汗鋪就的巨星之路。

這邊的成龍在香港電影圈打得頭破血流，從龍?zhí)鬃龅教嫔恚俚街鹘?，終于拼出了一片天；那邊的房道龍在澳洲，日子雖然過得安穩(wěn)，但心里始終壓著一塊大石頭。

那是他在內(nèi)地留下的兩個兒子，那是他三十多年的心結(jié)。

這三十多年里，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念那兩個被遺棄在安徽的孩子。但在那個特殊的年代，這層窗戶紙誰敢捅破？一旦聯(lián)系，不僅自己有麻煩，內(nèi)地的兒子搞不好也會被牽連。

這種煎熬，只有經(jīng)歷過那個時代的人才懂。

05

時間一晃到了上世紀80年代，風向終于變了。

房道龍敏銳地感覺到，機會來了。當時原國務院副總理吳學謙去澳大利亞訪問，房道龍想方設法，費盡周折聯(lián)系上了對方。他把自己這大半輩子的秘密說了出來，并托人帶了一封家書回內(nèi)地，請求幫忙尋找失散多年的兒子。

有關部門很快行動起來，根據(jù)房道龍?zhí)峁┑木€索，在安徽蕪湖找到了房仕德和房仕勝。這時候的哥倆，已經(jīng)是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了。他們早就以為父親死在了外頭，甚至都在心里給父親立了碑。誰知道一封信，把死去多年的親情又給拉了回來。

1982年，在有關部門的安排下，房道龍回到了廣州，見到了兩個兒子。

那一刻的場面，真是聞者傷心，聽者流淚。六十多歲的房道龍，看著兩個頭發(fā)花白、滿臉滄桑的兒子，老淚縱橫。他這輩子經(jīng)過大風大浪，在戴笠手下沒眨過眼，在日本人刀口下沒腿軟，但此刻，他覺得自己是個罪人。

也就是在這次見面中，房道龍才小心翼翼地告訴了兩個兒子那個驚天秘密：“你們有個弟弟在香港，很有名，叫成龍。是我和你們后媽在香港生的?！?/p>

這消息簡直像晴天霹靂。兩兄弟回到安徽老家，看著電視里那個上躥下跳、玩命拍電影的巨星，怎么也沒法把他和自己聯(lián)系在一起。一個是光芒萬丈的國際巨星，一個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nóng)民，這血緣的紐帶，竟然如此奇妙又殘酷。

但房道龍有一條鐵律，他反復叮囑兩個兒子：不要去打擾成龍，讓他過安穩(wěn)日子。

這話聽著有點偏心，但細想也是一種保護。當時的成龍名氣太大了，若是突然爆出這層復雜的身世背景，在那個輿論環(huán)境下，不知會惹出什么風波。房道龍不想讓上一代的恩怨，影響到小兒子的前程。

房仕德和房仕勝也是老實巴交的農(nóng)民，遵照父親的囑托，守口如瓶。他們在安徽老家過著清貧的日子，從來沒想過要去蹭那個巨星弟弟的熱度，也沒對外界透露過半個字。

后來的幾年里，房道龍多次回到安徽老家。他出錢修了族譜，給老家的親戚們買了禮物，甚至還帶著成龍的兒子房祖名回鄉(xiāng)祭祖。

看著家鄉(xiāng)的祠堂，這位曾經(jīng)的軍統(tǒng)特務、后來的使館大廚，心里五味雜陳。他這一生，其實就是那個大時代的縮影。為了活命，換了名字，換了身份，甚至換了家人。

2008年2月26日，房道龍在香港因病去世，享年93歲。

直到葬禮結(jié)束，那個關于特務、關于逃亡、關于三個兒子兩種命運的故事，才真正被世人所熟知。而成龍，也是在父親去世之后，才真正了解了父親這跌宕起伏的一生，才終于見到了自己在內(nèi)地的兩個親哥哥。

歷史有時候就是這么荒誕。

如果當年那把槍沒有走火，房道龍可能就死在了抗日的戰(zhàn)場上，世上也就不會有成龍這個人；

如果當年他沒有狠心拋下兩個兒子逃往香港，可能一家人早就淹沒在歷史的洪流中，也就沒有后來的功夫巨星。

每一個看似偶然的瞬間，其實都是命運在暗中標注好的價格。

那個在銀幕上從不倒下的成龍，背后站著的，其實是一個父親在亂世中驚心動魄的求生史。

只是不知道，當房道龍晚年看著電視里兒子那拼命的樣子，會不會想起多年前在南京逃難的那個下午，自己也是這樣，為了活下去，拼盡了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