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顧青元車開得幾乎要飛起來。
連闖了七個紅燈，硬是將兩小時的路壓到四十分鐘。
我頭暈得厲害，記憶藥劑的副作用讓我心口發(fā)悶。
我下意識攥住他袖口：“別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兒……”
他眉頭一擰，語氣里壓著火：
“這地方帶你來了多少回，還認(rèn)不得路？”
“你是三歲小孩嗎，非要人牽著走？”
他走得很快，幾個拐彎就不見了。
我站在原地發(fā)愣。
記憶正在流失，去八角籠的路，我真的忘了。
跌跌撞撞問了幾個侍應(yīng)生，卻被人流擠進(jìn)一扇半開的門。
剛想道歉，就撞見正在包扎傷口的秦薇。
她渾身是血癱在沙發(fā)上，肋骨處的傷口猙獰外翻。
看見我，她突然掙扎著坐起來：“嫂子，對不起……我不該出現(xiàn)在你們面前……”
“我把青元還給你，我這就消失——”
話音未落，她抓起我的手，握著一把匕首就往自己胸口刺！
溫?zé)岬难獮R上我的臉。
我倉惶抬頭，正對上顧青元暴怒的眼睛。
“溫箏，你鬧夠了沒有！”
“放過我行不行？放過秦薇行不行！”
他一把將我推倒在地，轉(zhuǎn)身將秦薇護(hù)在懷里。
秦薇已經(jīng)成了血人，卻還氣若游絲地開口：
“青元……別怪嫂子，是我自己活該……”
顧青元此刻像一匹護(hù)崽的狼，眼眶猩紅：
“溫箏，你能不能別再無理取鬧了！”
盛怒之下，話如刀鋒：
“我不是讓你全忘了嗎？你為什么非要等我！”
“那么多女孩，為什么我爸偏偏盯上你……要不是你，他根本不會死！”
轟——
腦海里一片空白。
后腦撞上冰冷的地磚，我控制不住地發(fā)抖。
所有破碎的記憶洶涌而來，每一片都沾著血。
眼淚滾燙地往下砸，我蜷起身子嗚咽：“不是我……別過來……求你別過來……”
顧青元眼神閃了閃，閃過一絲懊悔。
他看了看我，又看向懷里氣息微弱的秦薇。
只遲疑了兩秒，他便抱起她沖向門外。
“叫醫(yī)生！把能調(diào)的醫(yī)生全調(diào)過來！”
他又走了。
我把自己縮進(jìn)房間最暗的角落，在血腥與消毒水混雜的空氣里等了一整夜。
天亮?xí)r，顧青元才在儲藏室找到渾身凍僵的我。
他眼底情緒翻涌，沉默了很久。
“溫箏，我?guī)闳ズ＿叞?。?br/>我轉(zhuǎn)動干澀的眼珠，木然看向他。
“你以前總說，想去海邊辦婚禮?！?br/>他伸手想碰我的臉，我偏頭躲開。
其實(shí)我根本不記得了。
什么海邊，什么婚禮，都被神經(jīng)抑制藥劑沖刷得模糊，只剩下心口反復(fù)撕裂的疼。
趁顧青元收拾行李時，我對照手機(jī)備忘錄撥通了電話：
“教授，您說的山區(qū)支教名額……還能給我嗎？”
得到肯定的答復(fù)后，我輕輕揚(yáng)起嘴角。
這是這幾天來，第一次笑。
到海邊那天，風(fēng)大得駭人。
我剛彎腰撿起一枚貝殼，抬頭就看見穿著救生員制服的秦薇。
其實(shí)我已經(jīng)不太記得她是誰了，但是心一抽一抽地疼。
轉(zhuǎn)身想走，她卻一把抓住我的手，拽著我一起跌進(jìn)洶涌的海浪里。
“青元，救命！溫箏跳海了！”
咸澀的海水嗆進(jìn)口鼻，耳朵里嗡嗡作響。
我拼命向上掙扎，卻被她的手死死按向深處。
瀕臨窒息時，身旁炸開巨大的水花。
顧青元先撈起了秦薇，然后才拽住幾乎昏迷的我。
剛上岸，秦薇就臉色慘白地哭訴：
“青元……我不知道她為什么要推我……”
“我離開之后，沒有經(jīng)濟(jì)來源，晨晨還要上學(xué)，我只能來做救生員……求你別讓他們開除我……”
她哭得喘不過氣，顧青元輕拍她的背，眼神疼惜。
而我因小腹墜痛得蜷縮起來，一個字都說不出。
顧青元認(rèn)定我心虛，面色鐵青：
“溫箏，你還要鬧到什么時候！”
“海也陪你看了，你還想怎樣？”
“秦薇不像你，永遠(yuǎn)有人兜底……她拼了命才活到今天，你就非逼死她不可嗎？”
他狠狠攥住我的手腕，巴掌高高揚(yáng)起。
我閉上眼，任由冰冷的絕望漫過全身。
就在這時，岸邊響起尖叫：
“血！她流血了！”
“快叫救護(hù)車！”
我怔怔低頭，看見鮮紅的血順著腿側(cè)漫開，染紅了一片沙灘。

水太冷了，孩子沒留住。
我木木地望著醫(yī)院慘白的天花板，心里死寂一片。
顧青元站在床邊，冷冷盯著我：
“掉了也好，省得將來像你一樣麻煩?！?br/>我茫然地看向他，輕輕歪頭：“你是誰？”
病房空氣凝固了幾秒。
他臉色驟沉：“溫箏，你裝什么傻！”
“你毀了我的人生，捆了我一輩子，現(xiàn)在憑什么裝作忘了！”
他狠狠一拳砸在墻上，直到骨節(jié)滲血。
原來……我是這么糟糕的人嗎？
心臟狠狠一縮。
我下意識去拉他的衣角，卻被他赤紅著眼甩開。
“滾！”
他摔門而去。
房間里又只剩下死寂。
我捂著隱隱作痛的小腹，慢慢挪出病房。
經(jīng)過隔壁時，聽見里面壓抑的爭吵聲。
“秦薇，我不能丟下她不管……”
男人聲音發(fā)顫，像是在抵抗某種本能。
“我知道你嫌我臟，嫌我是貧民窟爬出來的……那我消失總行了吧！”
玻璃碎裂的聲音噼里啪啦響起。
里面的人，愛得洶涌，恨也熾熱。
這樣的男人，怎么會是我的愛人呢？
我按住抽痛的心口，一步步往走廊深處走。
醫(yī)院地處偏僻，不知不覺竟走進(jìn)一條暗巷。
幾個染著黃毛的小混混晃出來，叼著煙笑得不懷好意：
“姐姐，一個人??？陪我們玩玩？”
我什么都不記得了，嚇得轉(zhuǎn)身就跑。
可小產(chǎn)后的身體虛軟無力，很快就被按在潮濕的墻上。
裙子被撕開的瞬間，我終于摸出手機(jī)，顫抖著撥通了置頂?shù)奶柎a。
“有人要……侵犯我……救救我……求你了……”
“溫箏，你有病是不是？”
手機(jī)被踢遠(yuǎn)，冰冷的聲音卻在胡同回蕩。
“上次你被侵犯，我殺了我爸。這次你又想讓我殺誰？”
全身的血液驟然凍結(jié)。
心臟驟停。
嘟嘟嘟的忙音也被掐斷。
我絕望地閉上眼睛。
而遠(yuǎn)處，顧青元掛斷電話后煩躁地揉了揉眉心。
他想，最多到晚上，溫箏一定會回來。
她向來依賴他，離了他根本活不下去。
可夜色越來越深，走廊始終寂靜。
秦薇抱著孩子來找他，讓他給兒子講故事。
他卻擺擺手，獨(dú)自走到陽臺點(diǎn)了一支煙。
他已經(jīng)戒了很久，溫箏聞不得煙味。
但現(xiàn)在，心口像被火燎著。
而且，她不在。
顧青元指間夾著煙，煙霧繚繞間，眼神翻滾。
這次之后，他一定好好守著她。
凌晨三點(diǎn)，副手突然打來緊急電話：
“顧爺，您看看監(jiān)控……嫂子那邊，好像出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