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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軍區(qū)下達南下任務(wù)那天 顧衛(wèi)東把唯一的名額給了文工團的林雨凝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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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區(qū)下達南下任務(wù)那天,顧衛(wèi)東把唯一的名額給了文工團的林雨凝。

他回家后,將調(diào)令放在桌上:「心月,你準備一下跟我隨軍?!?/p>

我盯著他袖口的口紅印,忽然想起十七歲那年,他跪在雪地里說:「沈心月,這輩子我絕不負你?!?/p>

后來戰(zhàn)地醫(yī)院被轟炸,我用身體護住傷員時,聽見他發(fā)瘋似的喊雨凝的名字。

顧衛(wèi)東找到我時,我正好點燃了那張泛黃的結(jié)婚報告。

火光里,他第一次對我跪下:「心月,我們回家……」

我笑著咳出血沫:「顧團長,你的愛人……不是早就埋在南方的春天里了嗎?」

第一章:調(diào)令

窗外的梧桐葉黃了大半,風(fēng)一過,就簌簌地落幾片,貼在玻璃上,不肯下去。屋里沒開燈,暮色沉甸甸地壓進來,把家俱的輪廓都泡得模糊。爐子上的水壺早就不響了,殘余的一點熱氣掙扎著,在冰冷的空氣中扭成幾縷看不分明的白線。

沈心月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手里是一件織了大半的毛衣,深灰色的,顧衛(wèi)東的尺碼。針腳細密均勻,是她一貫的風(fēng)格。只是捏著竹針的手指有些僵,半天也沒戳下去一針。她在等。等一個早就知道結(jié)果、卻還是忍不住要親耳聽一遍的宣判。

門口終于傳來了鑰匙轉(zhuǎn)動鎖孔的聲音,澀澀的,不太利索。然后是軍靴踏在地板上的悶響,一下,兩下,帶著室外的寒氣。

顧衛(wèi)東進了門,沒有立刻開燈。他高大的身影立在玄關(guān)的昏暗里,像是在適應(yīng)屋內(nèi)的光線,又像是在斟酌什么。隔著半個客廳,沈心月能聞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屬于辦公室的紙張和墨水氣味,還有一絲……不屬于那里的、極淡的甜香。

她的心往下沉了沉,指尖無意識地蜷緊,竹針硌得掌心生疼。

“回來了。”她先開了口,聲音平平的,聽不出情緒,順手拉亮了手邊的臺燈?;椟S的光暈立刻灑下一小圈,將她和她膝上的灰毛衣籠住,卻照不到門口的他。

“嗯。”顧衛(wèi)東應(yīng)了一聲,脫下軍大衣掛好,動作有些慢。他走到桌邊,沒有坐下,從懷里掏出一個牛皮紙信封,放在了桌上。信封很薄,但放在木桌上,發(fā)出“嗒”一聲輕響,在這過分安靜的屋子里,清晰得有些刺耳。

“軍區(qū)正式命令下來了。”他說,目光落在信封上,沒看她,“南下支援建設(shè)的先遣名單定了。”

沈心月抬起眼,看著他。臺燈的光在她這邊,他的臉落在陰影里,看不清神情,只能看見緊抿的唇線,和棱角分明的下頜。

“給誰了?”她問,明知故問。

顧衛(wèi)東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啊钟昴?。她業(yè)務(wù)能力突出,又是文工團的骨干,上級點名要她隨隊,鼓舞士氣?!?/p>

他說得平穩(wěn),公事公辦的口吻,仿佛只是在陳述一項再普通不過的工作安排。

沈心月沒說話。屋子里只剩下老舊掛鐘秒針走動的嗒嗒聲,不緊不慢,切割著令人窒息的沉默。她看著那個信封,又好像沒在看。目光虛虛地飄過去,落在他挽起的軍裝袖口上。那里,一點突兀的嫣紅,蹭在草綠色的布料邊緣,像是雪地里凍僵的一瓣梅花,刺眼得很。

不是口紅。林雨凝不用這么艷的口紅?;蛟S,是不小心蹭上的印泥,或是別的什么。她試圖給自己一個解釋,但心臟那個地方,還是傳來一陣細密的、冰錐鑿擊般的疼。

顧衛(wèi)東似乎終于注意到了她的沉默,也或許,是他自己無法再忍受這沉默。他清了清嗓子,聲音干澀地繼續(xù):“你也準備一下。調(diào)令……隨后就到。跟我隨軍?!?/p>

他終于看向她,眼神里有她熟悉的某種篤定,好像這只是個通知,而她理所當(dāng)然會接受?!澳沁厳l件可能艱苦點,但組織上會安排。等穩(wěn)定下來……”

“顧衛(wèi)東?!鄙蛐脑麓驍嗨曇艉茌p,卻讓他的話語戛然而止。

她放下手里的毛衣和針,竹針落在椅子上,發(fā)出輕微的碰撞聲。她站起身,走到桌邊,沒有碰那個信封,只是看著他袖口的那點紅?!笆邭q那年,你說過的話,還記得嗎?”

顧衛(wèi)東一怔,眉頭微微蹙起,像是不明白她為何突然提起這個。

沈心月卻不需要他回答。那年的冬天冷得出奇,雪沒過小腿肚。少年顧衛(wèi)東跪在冰天雪地里,抓著她的手,手指凍得通紅,眼睛卻亮得灼人,一字一句,賭咒發(fā)誓:“沈心月,這輩子,我顧衛(wèi)東絕不負你?!?/p>

聲音猶在耳邊,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和孤勇??裳矍暗娜?,穿著筆挺的軍裝,肩章上的星徽在昏暗光線下閃著冷硬的光,袖口卻沾著別的女人的痕跡,告訴她,他要帶著另一個女人南下,而她,只需要“準備一下”,跟著他,像個附屬品。

她忽然覺得很累,一種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疲憊。這些年,她守著這個家,守著對他的承諾,等他一次次出差、任務(wù)、集訓(xùn)。她學(xué)著打理一切,應(yīng)對鄰里親戚,在他父母病床前盡孝,讓自己變得安靜、懂事、不添麻煩。她以為,這就是他想要的“穩(wěn)定”,是他們共同的未來。

原來不是。

他要的未來,是新的天地,是“業(yè)務(wù)能力突出”的林雨凝能陪他闖的天地。而她沈心月,只配在“穩(wěn)定下來”之后,被安排進去。

那點袖口的紅,不是印泥。她聞到了,是林雨凝最近常抹的那種雪花膏的香氣,甜膩膩的,帶著侵略性。

顧衛(wèi)東順著她的目光,也看到了自己袖口的痕跡。他臉色微微一變,下意識想用手去拂,手抬到一半,又僵住,臉上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窘迫和惱意?!斑@是……不小心蹭到的?!彼驳亟忉?。

沈心月扯了扯嘴角,想笑,卻沒笑出來。她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也不再看那個決定了她和另一個女人命運的薄薄信封。

“隨軍的事,”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得不像話,“我再想想?!?/p>

顧衛(wèi)東眉頭皺得更緊:“還想什么?這是命令,也是最好的安排。你一個人留在這里,我不放心?!?/p>

“你不放心?”沈心月終于抬起眼,直視他。臺燈的光映在她眼里,卻沒什么溫度,“顧衛(wèi)東,你是不放心我,還是不放心……你的前途?”

這句話像一根針,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某種粉飾的平靜。顧衛(wèi)東的臉沉了下來,聲音也壓低了,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沈心月!注意你的態(tài)度!這是組織決定,個人要服從大局!你跟我隨軍,有什么問題?多少家屬想跟還跟不了!”

大局。組織決定。他總是有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沈心月不再爭辯。爭辯沒有意義。他的心,早就不在這里,不在這場對話里,甚至可能……不完全在她身上了。

她轉(zhuǎn)身,慢慢走回窗前,重新坐下,拿起那件灰毛衣。竹針在她手里,卻怎么也找不準下一針該落在哪里??楀e了。她發(fā)現(xiàn)之前好幾行都織錯了,漏針,錯位,亂成一團。她一直沒發(fā)現(xiàn)。

就像他們的婚姻,不知從何時起,早已經(jīng)緯錯亂,她卻還試圖把它編織成溫暖的模樣。

顧衛(wèi)東站在桌邊,看著她沉默的背影,肩胛骨單薄地撐著毛衣的輪廓。他想說什么,嘴唇動了動,最終卻只是煩躁地拿起那個信封,轉(zhuǎn)身大步走進了里屋。門,被不輕不重地帶上。

隔絕了兩個空間。

沈心月停下徒勞的動作,望著窗外。天已經(jīng)黑透了,梧桐光禿禿的枝椏伸向夜空,像絕望的手。玻璃上映出她模糊的面容,和身后一室冷清。

她忽然想起,今天還沒吃晚飯。爐子早就涼透了。

也好,不餓。

她輕輕摩挲著毛衣上織錯的那一處,凸起的小疙瘩,硌著指腹。然后,很慢地,開始拆。一針,一針,把那些錯誤的、糾纏的線 loop 都解開。

線頭蜿蜒垂落,像一道無聲潰敗的防線。

第二章:裂痕(次日)

昨晚顧衛(wèi)東沒再出來。沈心月織毛衣到深夜,拆了又織,織了又拆,最后終于把錯的那幾行理順了,但看著總覺得別扭,那一片的紋路到底和旁邊有些微的不同。

天剛蒙蒙亮,她就起來了。廚房里冷鍋冷灶,她生了火,熬上一鍋小米粥,蒸了幾個饅頭,又切了一小碟咸菜。都是他慣常吃的。動作機械,帶著多年主婦烙進骨子里的熟練。

粥在鍋里咕嘟咕嘟冒著小泡時,顧衛(wèi)東出來了。他已經(jīng)穿戴整齊,軍裝筆挺,帽檐壓得端正,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又是那個沉穩(wěn)果決的顧團長了。仿佛昨晚那場帶著火藥味的短暫對峙從未發(fā)生。

他走到桌邊坐下,沈心月把粥和饅頭咸菜端過去,擺好筷子,自己卻沒坐,轉(zhuǎn)身去收拾廚房。

“坐下吃飯?!鳖櫺l(wèi)東說,語氣是慣常的命令式,但比昨晚緩和了些。

“我先收拾一下,一會兒涼了。”沈心月背對著他,擦著已經(jīng)光可鑒人的灶臺。

顧衛(wèi)東不再說什么,拿起饅頭咬了一口,咀嚼得很慢,眼睛看著窗外尚未大亮的天色。屋子里只有他吃飯的輕微聲響,和沈心月手里抹布劃過瓷磚的聲音。

“隨軍的事,”他喝了口粥,再次開口,聲音平靜無波,“盡快準備。調(diào)令估計月底前能到。家里東西,揀要緊的帶,大件家具到時候組織上會安排托運。”

沈心月擦灶臺的手頓了一下。他總是這樣,安排好一切,通知她執(zhí)行。以前她覺得是擔(dān)當(dāng),現(xiàn)在只覺得是漠視。

“我的工作呢?”她轉(zhuǎn)過身,手上還拿著濕抹布,水珠滴滴答答落在腳邊?!靶l(wèi)生所那邊,雖說只是臨時幫忙,但也打了報告,王主任說很有希望轉(zhuǎn)正?!?/p>

顧衛(wèi)東似乎沒想到她會提這個,眉頭擰起:“到了南方,會有新的安排。那邊更需要醫(yī)療人員,機會更好。這里臨時的工作,辭了就是。”

他說得輕描淡寫。“辭了就是”。她這些年為了能離他的世界近一點,為了不只是一個依附于他的家屬,自己看書,請教人,好不容易在衛(wèi)生所幫忙得到了認可,那份可能轉(zhuǎn)正的希望,是她心里一點微弱的光。在他眼里,卻只是可以隨時舍棄的“臨時工作”。

“顧衛(wèi)東,”她看著他,聲音有些發(fā)顫,“那是我的工作。是我自己爭取來的?!?/p>

“我知道?!鳖櫺l(wèi)東放下筷子,有些不耐,“但要以大局為重。我的調(diào)動是突發(fā)的,你的關(guān)系一時半會兒轉(zhuǎn)不過去,先過去,手續(xù)后續(xù)再補。到了那邊,我會給你安排更合適的崗位?!?/p>

又是大局。又是安排。

“林雨凝呢?”沈心月聽見自己問,聲音冷了下去,“她的關(guān)系,轉(zhuǎn)得就那么順當(dāng)?文工團骨干,說走就能走,還是去‘更需要’的前線?”

“沈心月!”顧衛(wèi)東猛地提高了聲音,站起來,椅子腿摩擦地面發(fā)出刺耳的響聲?!坝昴臼翘厥馊瞬牛∩霞壧嘏?!你跟她比什么?你現(xiàn)在怎么變得這么不可理喻?揪著一點小事沒完沒了!”

小事?原來在他心里,袖口的口紅印是小事,把唯一珍貴的南下名額給另一個女人是小事,她的感受,她的工作,她想要的平等和尊重,都是可以忽略不計的“小事”。

不可理喻。是啊,她也覺得自己快要不可理喻了。從前那個安靜溫順、永遠以他為先的沈心月,怎么會變成這樣?

她看著他因惱怒而微微漲紅的臉,忽然覺得無比陌生。眼前這個人,真的是當(dāng)年那個在雪地里發(fā)誓絕不負她的少年嗎?還是說,歲月和功名,早已悄然偷換了她的衛(wèi)東哥?

顧衛(wèi)東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語氣太重,深吸一口氣,盡量平復(fù)下來?!靶脑拢抑滥阈睦镉邢敕?。但這次南下任務(wù)很重要,關(guān)乎很多人的前途,也包括……我們以后的發(fā)展。雨凝她……確實更適合這個名額。你能跟我隨軍,已經(jīng)是很好的安排了。別鬧了,好嗎?”

最后那句“別鬧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敷衍,像在哄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沈心月沒再說話。她沉默地擰干抹布,掛好,洗凈手,走到桌邊,開始收拾他吃完的碗筷。動作依舊平穩(wěn),只是指尖冰涼。

顧衛(wèi)東看著她低垂的眉眼和緊抿的嘴唇,知道她沒被說服,但也不打算再爭辯。他拿起軍帽戴上,整理了了一下風(fēng)紀扣。

“我這兩天要去下面幾個營區(qū)做動員,會很忙,可能不回來住。你抓緊時間收拾?!彼叩介T口,手握住門把,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調(diào)令……你聽我的,不會有錯?!?/p>

門開了,又關(guān)上。帶走了最后一絲煙火氣。

沈心月站在空蕩蕩的飯桌旁,手里端著還沒收拾的碗碟。粥已經(jīng)涼透了,表面凝了一層薄薄的膜。她看著那層膜,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生病沒胃口,顧衛(wèi)東笨手笨腳地給她熬粥,也是小米粥,熬糊了底,他懊惱得不行,她卻覺得是天下最美味的食物。

怎么就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碗沿冰涼,刺痛了她的掌心。她慢慢地把碗碟收進廚房,擰開水龍頭。嘩嘩的水聲掩蓋了某些東西,但眼眶的酸澀卻騙不了人。

她沒有哭。只是覺得冷,從心里透出來的冷。

下午,她還是去了衛(wèi)生所。哪怕只是“臨時工作”,她也想站好最后一班崗。王主任見到她,笑瞇瞇的,把她拉到一邊,小聲說:“心月啊,你轉(zhuǎn)正的事,有眉目了!報告遞上去了,就等批了。這下好了,以后就是正經(jīng)的衛(wèi)生員了!”

沈心月看著王主任喜悅的臉,張了張嘴,那句“我要走了”卻怎么也說不出口。她勉強擠出一點笑容:“謝謝主任,我……我會好好干的。”

“那是當(dāng)然!你這孩子,踏實,認真,我看好你!”王主任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忙去了。

沈心月?lián)Q好衣服,開始整理藥品柜,核對清單。熟悉的消毒水氣味,井然有序的器械,病人信賴的眼神……這一切,都讓她感到一種腳踏實地的安心。這是屬于她沈心月自己的小小天地,是她用努力一點點掙來的。

可現(xiàn)在,有人輕飄飄一句話,就要讓她舍棄這一切,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等待他的“安排”。

“沈護士,麻煩您幫我看看這傷口換藥對不對?”一個熟識的大娘撩起袖子。

沈心月收斂心神,仔細檢查,溫聲指導(dǎo)。工作能讓她暫時忘記煩惱。但閑暇的片刻,顧衛(wèi)東那句“辭了就是”,還有他袖口刺眼的紅,總會不合時宜地鉆入腦海,帶來細密的刺痛。

傍晚下班,她沒有直接回家。而是繞了點路,去了城西的老街。那里有一家很小的書店,她偶爾會去淘換一些舊醫(yī)書。今天,她只是想走走。

老街很安靜,青石板路被歲月磨得光滑。夕陽的余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孤零零地映在斑駁的墻面上。路過一個賣糖人的小攤,手藝人正吹著一只蝴蝶,晶瑩剔透。她停下看了片刻,想起顧衛(wèi)東也曾給她買過糖人,是一只小兔子,她舍不得吃,看著它慢慢融化,最后只剩下一根光禿禿的竹簽。

美好總是易逝。

回到家,天已擦黑。屋子里漆黑一片,冰冷空曠。她沒有開燈,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任由黑暗將自己吞沒。顧衛(wèi)東說他這幾天不回來。這個家,忽然變得很大,很空,安靜得能聽見自己心跳的回聲。

她摸黑走到桌前,坐下。月光從窗戶流進來,慘白的一片,照在桌面,也照在她手上。她攤開手掌,看著掌心清晰的紋路。生命線很長,感情線卻在中途分出了細弱的岔。

是不是從一開始,就錯了?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心里那個被叫做“信任”和“期待”的東西,正在昨晚和今晨的寒風(fēng)里,一點點崩裂出細碎的紋路。

無法修補。

夜深了。她終于起身,拉開抽屜,拿出一本硬殼筆記本。翻開,里面夾著一張有些年頭的紙。紙張已經(jīng)泛黃,邊緣起了毛邊,但上面的字跡依然清晰——那是一份結(jié)婚報告。最下面,是她和顧衛(wèi)東并排的名字,還有鮮紅的組織印章。

她盯著看了很久,然后拿起一盒火柴。

“嗤——”的一聲輕響,橙紅色的火苗竄起,在她沉靜的眸子里跳躍。

她將火柴湊近那張泛黃的紙頁。

第三章:火苗

火柴頭上的火焰很小,卻異常執(zhí)拗,舔舐著紙張的邊緣。先是焦黃,然后卷曲,變黑,迅速蔓延開一小塊不規(guī)則的灼痕。那股熟悉的、混合著硫磺和木料燃燒的微嗆氣味竄入鼻腔。

火光在她瞳孔里跳動,映出紙張上那些熟悉的字句:“革命伴侶……共同進步……申請結(jié)為夫妻……”還有底下兩個并排的名字。她的“沈心月”三個字寫得工整娟秀,他的“顧衛(wèi)東”則力透紙背,帶著慣有的揮灑。

橙紅的光暈照亮了她半張臉,另外半張隱在黑暗里,沒什么表情。指尖能感覺到火焰?zhèn)鱽淼?、越來越清晰的灼熱。只需要再近一點,這承載了過往所有誓言與期許的薄紙,就會化為灰燼。

就在火舌即將徹底吞噬第一個字時,她手腕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嗤——”

火焰燒到了她的指尖,輕微的刺痛讓她瞬間松手。燃燒的火柴梗掉落在桌面上,閃爍了幾下,熄滅了,只留下一縷細瘦的青煙,和一小點焦黑的痕跡。那張結(jié)婚報告,僅僅被燎焦了一角,依舊完整地躺在那里,只是邊緣多了圈難看的黑邊,像一道猙獰的傷疤。

沈心月看著那點焦痕,又看了看自己微紅的指尖,半晌,無聲地呼出一口氣。說不清是慶幸,還是更深的絕望。她終究沒能狠下心。

把火柴盒扔回抽屜,拿起那張紙,指尖拂過焦黑的邊緣,粗糙的觸感。她把它重新夾回筆記本,合上,推進抽屜深處。眼不見,心就能不煩嗎?她不知道。

那一夜,她睜著眼睛躺在床上,聽著窗外呼嘯而過的風(fēng)聲,直到天色泛出冰冷的青白。

接下來的兩天,顧衛(wèi)東果然沒有回來。家里空得讓人心慌。沈心月照常去衛(wèi)生所上班,盡力表現(xiàn)得一切如常。王主任又提了幾次轉(zhuǎn)正的事,言語間滿是熱忱的期許,她只能含糊應(yīng)著,心里像壓了塊浸水的石頭,沉甸甸地往下墜。

她開始收拾東西。不是按照顧衛(wèi)東說的“揀要緊的帶”,而是近乎一種儀式性的清理。從床底拖出落滿灰的舊皮箱,打開,里面是樟腦丸陳舊的氣味。她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拿出來,疊好,又放回去。哪些要帶,哪些不帶?南方熱,厚棉衣大概用不上了。那件顧衛(wèi)東說她穿著好看的棗紅色毛衣呢?還是帶上吧,雖然也許再沒機會穿給他看。

收拾到衣柜底層,手碰到一個硬硬的木匣子。拿出來,打開,里面不是什么貴重物品,是一些零碎:幾封舊信,紙張脆黃;一本邊角卷起的手抄詩集;一枚已經(jīng)不會走的舊懷表;還有一小截褪了色的紅頭繩。

信是顧衛(wèi)東早年寫給他的,字跡比現(xiàn)在稚嫩,稱呼還是“心月同志”,內(nèi)容也多是談理想談進步,但字里行間那種蓬勃的熱氣和小心翼翼的關(guān)切,隔著歲月依然能觸摸到。詩集是他抄的,普希金的,他說她像詩里寫的“最初的愛戀”。懷表是他第一次立功得的獎品,送給她時說“以后我的時間,都是你的”。紅頭繩……是定親那年,他笨拙地給她扎頭發(fā)用的,后來她一直留著。

這些東西,曾經(jīng)是她貧瘠歲月里最璀璨的珍藏,是無數(shù)次等待中取暖的火光。如今再看,卻只覺得恍惚,像看別人的故事。那個會抄詩、會送舊懷表、會笨拙地給她扎頭發(fā)的少年,是什么時候走丟的呢?是在他肩上的星星一顆顆增加的時候?還是在越來越多的會議、任務(wù)、表彰里?

她把木匣子合上,沒有放回衣柜,而是擱在了要帶走的皮箱旁邊。或許,到了南方,在新的“安排”下,這些舊物能提醒她,自己曾經(jīng)那樣真實地、滿懷希望地活過、愛過。

第三天傍晚,顧衛(wèi)東回來了。帶著一身的風(fēng)塵和明顯的疲憊,眼底有紅血絲,但精神卻有些異樣的亢奮。手里還提著一包用油紙裹著的點心,是稻香村的棗泥酥,她以前愛吃。

“給你的。”他把點心放在桌上,語氣刻意放得和緩,“這兩天累壞了吧?收拾得怎么樣了?”

沈心月看著那包棗泥酥,心里毫無波瀾。以前他偶爾帶點心回來,她能高興好幾天。現(xiàn)在,這更像是某種補償,或者安撫,輕飄飄的,抵不過袖口一點紅,更抵不過那個南下的名額。

“差不多了?!彼卮?,繼續(xù)整理手里的幾本書。

顧衛(wèi)東在屋子里轉(zhuǎn)了轉(zhuǎn),看了看堆在墻邊的箱籠,似乎還算滿意?!皩α?,雨凝……林雨凝同志她們文工團明天晚上有出發(fā)前的匯報演出,軍區(qū)禮堂,給了我?guī)讖埰?。你……一起去看看吧?!彼D了頓,補充道,“也算是送送她們?!?/p>

沈心月疊書的動作停了下來。讓她去看林雨凝的演出?在知道林雨凝取代了她南下名額之后?去看那個可能在她丈夫袖口留下痕跡的女人,如何在舞臺上光芒萬丈,然后奔赴他也要去的遠方?

一股冰冷的怒意夾雜著尖銳的恥辱感,猝然攫住了她。她猛地抬頭,看向顧衛(wèi)東。他臉上沒什么特別的表情,似乎真的覺得這只是個尋常的邀請。

“我不去?!彼犚娮约旱穆曇舾蓾孟裆车[摩擦。

顧衛(wèi)東眉頭習(xí)慣性地皺起:“為什么?在家也是閑著。演出水平很高,值得一看。這也是……了解我們今后工作環(huán)境的一個機會。”

“我說了,我不去。”沈心月重復(fù),語氣堅決。她不再看他,把疊好的書用力塞進箱子,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顧衛(wèi)東臉上的和緩消失了,被一種慣常的不悅?cè)〈?。“沈心月,你現(xiàn)在怎么這么擰?看看演出而已,又沒讓你做什么!你這態(tài)度,將來到了南方,怎么和同志們相處?”

又是這種指責(zé)。好像所有問題,都出在她的“態(tài)度”上。

“我的態(tài)度怎么了?”沈心月直起身,胸脯微微起伏,“顧衛(wèi)東,你告訴我,我該用什么態(tài)度?歡天喜地地去給拿了本屬于我名額的林雨凝同志捧場?然后高高興興地跟著你,去一個我完全陌生、連工作都要等你‘安排’的地方?”

“名額名額!你就揪著這個名額不放是不是?”顧衛(wèi)東的音量也提了起來,兩天的疲憊似乎讓他的耐性降至冰點,“我說了多少次,這是組織決定!是工作需要!林雨凝同志去,是因為她能發(fā)揮更大的作用!你怎么就不能理解?非要這么狹隘,這么自私?”

狹隘。自私。

沈心月看著他因為激動而有些漲紅的臉,看著他開合的嘴唇吐出這些冰冷的字眼,忽然覺得連爭辯的力氣都沒有了。心口那個地方,疼得麻木了,只剩下空洞洞的冷風(fēng)來回穿梭。

她不再說話,只是沉默地、倔強地站在那里,微微揚起下巴,眼神卻空茫地落在他身后的某一點。

她的沉默比爭吵更讓顧衛(wèi)東惱火。他習(xí)慣了她溫順的服從,或是小心翼翼的辯解,而不是這樣冰冷的、無聲的對抗。這讓他有種失控的煩躁。

“好,你不去就不去!”他揮了一下手,像是要揮開這令人窒息的氛圍,“隨便你!就在家待著吧!”

他抓起軍帽,轉(zhuǎn)身大步走向門口。手按在門把上,又停住,背對著她,肩膀繃得很緊,聲音沉硬地扔下一句:“調(diào)令最遲后天到。大后天上午,車來接。你準備好?!?/p>

說完,拉開門,走了出去。腳步聲在樓道里重重回響,漸行漸遠。

沈心月依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像一尊失去了溫度的雕塑。屋子里殘留著他帶進來的寒氣,還有那包孤零零躺在桌上的棗泥酥。

夜色,再次毫無縫隙地包裹下來。

她慢慢地走到桌邊,拿起那包棗泥酥。油紙冰涼。她打開,捏起一塊。精致的酥皮,暗紅的棗泥餡。咬了一口。很甜,甜得發(fā)膩,甜得齁嗓子,順著食道滑下去,卻暖不熱胸腹間那塊冰坨。

原來,點心涼了,是這個味道。

她把剩下的半塊放回去,仔細包好油紙。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初冬夜晚的冷風(fēng)立刻灌了進來,吹得她一個激靈。她沒有躲,抬手,將那一整包棗泥酥,從窗口扔了出去。

小小的油紙包在空中劃了一道短暫的弧線,迅速隱沒在樓下花壇的黑暗里,連一點聲響都沒發(fā)出。

像是把某種虛幻的甜,連同最后一點自欺欺人的期待,一起丟棄了。

她關(guān)上窗,隔絕了冷風(fēng),也隔絕了外面整個世界。背靠著冰冷的玻璃,緩緩滑坐在地板上。

月光照不進來。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她自己清淺的、壓抑的呼吸聲。

準備好了嗎?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那輛即將到來的車,載著的不是希望,而是一個她必須面對的、早已千瘡百孔的現(xiàn)實。

第四章:禮堂外的風(fēng)

調(diào)令是在隔天下午送到的。一個年輕的通訊員,敬禮,遞上信封,聲音清脆:“沈心月同志,您的隨軍調(diào)令,請簽收。”

沈心月接過那薄薄的一頁紙。白紙黑字,紅色印章。調(diào)往單位:某部南方建設(shè)兵團后勤部。報到期限:十日內(nèi)。理由:家屬隨軍。

簡單,直接,不容置疑。就像顧衛(wèi)東這個人。

她簽了字,通訊員又敬了個禮,轉(zhuǎn)身跑走了,年輕的身影充滿活力。她捏著那張紙在門口站了很久,直到指尖被紙張邊緣割得生疼。

晚上,顧衛(wèi)東沒有回來吃飯?;蛟S在忙出發(fā)前最后的準備,或許……在禮堂看演出。沈心月沒問,也不想知道。她早早躺下,卻毫無睡意。遠處似乎隱約傳來軍樂聲和掌聲,被夜風(fēng)撕扯得斷斷續(xù)續(xù),更添煩躁。

后半夜,她才迷迷糊糊睡著。醒來時,天已大亮。顧衛(wèi)東居然在家,正在衛(wèi)生間刮胡子,臉上還帶著演出結(jié)束后尚未褪盡的、某種精神煥發(fā)的痕跡,身上似乎也沾染了禮堂特有的那股混雜著脂粉、汗水和灰塵的氣味。

“醒了?”他從鏡子里看到她,語氣尋常,“上午車就來,東西都歸置好了吧?檢查一下,別落了重要的?!?/p>

沈心月沒應(yīng)聲,默默起身洗漱,整理床鋪。把最后幾件零碎物品塞進箱子,扣好搭扣。皮箱很沉,裝著她過去多年的生活,和她不確定的未來。

九點整,樓下傳來了汽車的喇叭聲,短促地響了兩下。

“車來了?!鳖櫺l(wèi)東拎起自己的行李,一個扎實的軍用行李袋,又看了一眼她腳邊略顯笨重的舊皮箱和那個木匣子,“就這些?”

“嗯?!?/p>

“走吧?!彼氏攘嘀欣畲隽碎T。沈心月彎腰,試圖提起皮箱,很沉。她咬了咬牙,用力拎起來,另一只手抱起了木匣子。顧衛(wèi)東已經(jīng)走到了樓梯拐角,回頭看了一眼,見她有些吃力,腳步頓了一下,似乎想回來幫忙,但最終還是轉(zhuǎn)身繼續(xù)往下走了,只是腳步放慢了些。

沈心月抿緊嘴唇,一步一步,拖著沉重的箱子和過往,走下樓梯。每下一級,心就往下沉一分。

樓門口停著一輛草綠色的吉普車,司機是個面生的戰(zhàn)士,見到顧衛(wèi)東立刻跳下車敬禮:“顧團長!”又看向后面的沈心月,恭敬地喊:“嫂子!”

嫂子。這個稱呼讓沈心月心頭刺痛了一下。

顧衛(wèi)東把行李袋放進后備箱,又過來接沈心月的皮箱。沈心月手一松,皮箱被他拎了過去,輕松地放進車里。他看了一眼她緊緊抱在懷里的木匣子,沒說什么。

“上車吧?!鳖櫺l(wèi)東拉開后座車門。

沈心月抱著木匣子,正要彎腰進去,眼角余光卻瞥見不遠處的路口,走來幾個人。是文工團的幾個女兵,穿著統(tǒng)一的軍裝,拎著行李,說說笑笑,朝氣蓬勃。被簇擁在中間的,正是林雨凝。

她比舞臺上看著更清麗一些,皮膚白皙,眼睛很亮,笑起來嘴角有淺淺的梨渦。她似乎也看到了這邊,腳步頓了一下,然后笑著和同伴說了句什么,獨自快步走了過來。

“顧團長!”林雨凝的聲音清脆悅耳,帶著南方口音的柔軟,“這么巧,你們也今天出發(fā)?”

顧衛(wèi)東轉(zhuǎn)過身,臉上露出笑容,是那種沈心月很久沒見過的、帶著贊許和欣賞的笑容:“雨凝同志。是啊,送你們出征的演出很成功,辛苦了?!?/p>

“不辛苦,應(yīng)該的?!绷钟昴χf,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沈心月身上,笑容依舊得體,“這位就是沈心月同志吧?你好,我是林雨凝?!?/p>

她伸出手。手指纖細白皙,指甲修剪得干凈圓潤。

沈心月抱著木匣子,手指收緊。木匣子的棱角硌著她的手臂。她看著眼前這只手,看著林雨凝清澈含笑的眼睛,看著顧衛(wèi)東站在一旁、毫無芥蒂的神情。寒風(fēng)卷起地上的枯葉,打著旋兒從他們之間穿過。

她慢慢騰出一只手,握了上去。林雨凝的手很溫暖,甚至有些汗?jié)瘛?/p>

“你好?!鄙蛐脑侣牭阶约旱穆曇簦届o無波。

“早就聽顧團長提起你,說你是他最堅實的后盾?!绷钟昴栈厥郑Z氣真誠,“這次南下,我們文工團也是去打前站,以后到了那邊,還要請沈同志多指教呢。聽說沈同志在衛(wèi)生所工作,以后說不定還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她說得落落大方,滴水不漏??勺肿志渚?,都像細針,扎在沈心月心口最軟的地方。最堅實的后盾……是啊,后盾,就是守在后方,看著他們并肩前行的人。

“林同志客氣了。”沈心月扯了扯嘴角,弧度僵硬。

顧衛(wèi)東在一旁笑道:“互相學(xué)習(xí)。雨凝同志業(yè)務(wù)能力強,心月你以后多跟她交流交流也有好處?!?/p>

交流?交流怎么在袖口留下痕跡嗎?沈心月心里一片冰冷,沒再接口。

林雨凝似乎也沒指望她多說什么,轉(zhuǎn)向顧衛(wèi)東,語氣變得稍微正式了一些:“顧團長,我們團的車就在前面,馬上出發(fā)了。到了那邊,再向您匯報工作。”

“好,一路順風(fēng)。注意安全?!鳖櫺l(wèi)東點點頭。

“你們也是。”林雨凝又對沈心月笑了笑,揮揮手,轉(zhuǎn)身步履輕快地跑回了同伴中間。女兵們發(fā)出一陣善意的哄笑,簇擁著她走了。

風(fēng)送來她們零碎的對話:

“雨凝姐,那就是顧團長的愛人啊……”

“看著挺文靜的……”

“顧團長真有福氣……”

聲音漸漸遠去。

顧衛(wèi)東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看了一眼沉默的沈心月:“上車吧,風(fēng)大?!?/p>

沈心月抱著冰冷的木匣子,坐進了吉普車后座。顧衛(wèi)東關(guān)上車門,坐進了副駕駛。

引擎發(fā)動,車子駛出大院,駛上街道。沈心月沒有回頭。她知道,身后漸行漸遠的,不只是這棟住了幾年的筒子樓,還有她曾經(jīng)以為固若金湯的整個世界。

車窗外的景物飛速后退。熟悉的街景,熟悉的城市,一點點被剝離。懷里木匣子的重量真實地壓在腿上,里面的舊信、舊詩、舊懷表、舊頭繩……隔著木板,散發(fā)著陳年的氣息,像一場褪了色的、遙不可及的夢。

顧衛(wèi)東和司機在前排低聲交談著南下的一些安排、路線、預(yù)計到達時間。他的聲音平穩(wěn),帶著規(guī)劃一切的篤定。

沈心月靠坐在椅背上,閉上眼睛。吉普車顛簸著,木匣子隨著晃動,里面的舊物輕輕碰撞,發(fā)出極其微弱的、幾乎聽不見的聲響,像是過往歲月發(fā)出的一聲悠長嘆息,最終淹沒在引擎的轟鳴和呼嘯的風(fēng)聲里。

南下之路,開始了。

這條路,會通向何方?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有些東西,在禮堂外的寒風(fēng)中,在那只溫暖的手握上來的瞬間,已經(jīng)徹底死去了。剩下的,只是一具不得不跟著命運車輪前行的軀殼,和懷里這一匣子不合時宜的、冰涼的舊夢。

第五章:顛簸南行

吉普車一路向南。起初是平原,熟悉的北地風(fēng)光,蕭瑟,空曠。漸漸地,山多了起來,水也多了,空氣里的干燥被一種濕潤的黏膩取代,風(fēng)似乎都帶了重量,軟軟地撲在臉上。景色從枯黃變成斑駁的綠,又變成大片大片沉郁的墨綠。

車開了兩天。白天趕路,夜晚在沿途的兵站或招待所歇腳。顧衛(wèi)東很忙,即便在路上,也時常拿著文件看,或者和司機討論路線、聯(lián)絡(luò)事宜。他和沈心月之間的交談屈指可數(shù),且僅限于必要的生活安排——“到了,下車。”“吃飯。”“早點休息。”

沈心月大部分時間沉默著,看窗外不斷變換的陌生景色。越往南,那種離根漂萍的感覺就越清晰。她抱著木匣子的手,一直沒怎么松開,仿佛那是她與過去僅存的、脆弱的連接。

同車的司機小劉是個活潑的年輕戰(zhàn)士,起初還試圖和這位“嫂子”聊幾句天,問問北方的生活,說說南方的見聞。但沈心月的回應(yīng)總是簡短而疏離,顧衛(wèi)東也常常打斷,讓小劉專心開車或討論公事。幾次之后,小劉也識趣地沉默了,只偶爾從后視鏡里悄悄打量一眼這位過分安靜、臉色蒼白的團長夫人。

第三天下午,車子駛?cè)肓艘黄鼮槠閸绲纳降?。路況變差,顛簸得厲害。沈心月胃里有些不舒服,強忍著。顧衛(wèi)東似乎察覺了,回頭看了她一眼,從隨身的水壺里倒了杯水遞過來:“喝點水,忍一下,快到了?!?/p>

水是溫的。沈心月接過,抿了一口,沒說話。

天色將晚時,他們終于抵達了目的地——一個位于山坳里的臨時營地。帳篷和簡易木板房錯落分布,遠處傳來機械的轟鳴和勞動的號子聲,空氣中彌漫著塵土、汗水和新伐木材的氣味。一切都顯得粗糲、忙碌、充滿野性的生機,與沈心月熟悉的井然有序的北方大院截然不同。

車在一排相對齊整的木板房前停下。一個穿著舊軍裝、皮膚黝黑的中年干部小跑著迎上來,熱情地握住顧衛(wèi)東的手:“顧團長!一路辛苦!可把你們盼來了!我是后勤處的老趙,趙德柱?!?/p>

“趙處長,辛苦你們前期準備?!鳖櫺l(wèi)東笑著寒暄,旋即側(cè)身介紹,“這是我愛人,沈心月同志。”

老趙連忙轉(zhuǎn)向沈心月,笑容滿面:“嫂子!歡迎歡迎!路上累壞了吧?住處都安排好了,就是條件簡陋,委屈嫂子先適應(yīng)適應(yīng)?!?/p>

沈心月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趙處長客氣了,給你們添麻煩了?!?/p>

“不麻煩不麻煩!團長和嫂子能來,是我們這兒的光榮!”老趙很是熱絡(luò),引著他們走向其中一間木板房,“這間是特意給團長留的,朝陽,干燥些。隔壁就是臨時衛(wèi)生所,嫂子您要是有空,隨時可以去指導(dǎo)指導(dǎo),我們這兒就缺您這樣的專業(yè)人才!”

房子很小,約莫十來個平方,一里一外兩間。里面是臥室,支著一張木板床,鋪著嶄新的軍綠色床單被褥。外面算是個小客廳兼廚房,擺著一張木桌,兩把椅子,一個簡易爐灶,角落里堆著些米面糧油。墻壁是薄薄的木板,能聽見隔壁的動靜。雖然簡陋,但收拾得干凈整潔,顯然用心準備了。

顧衛(wèi)東看了看,點點頭:“很好,辛苦同志們了。”

老趙又交代了幾句用水、吃飯的地方,便識趣地告辭了,臨走還說晚飯會讓人送過來。

門關(guān)上,屋子里只剩下他們兩人。一路的風(fēng)塵和顛簸似乎暫時凝滯在這狹小的空間里。顧衛(wèi)東放下行李,活動了一下肩膀,走到窗邊看了看外面忙碌的營地,臉上露出一種沈心月熟悉的神情——那是屬于他的戰(zhàn)場,他在這里如魚得水。

“條件確實艱苦點,”他轉(zhuǎn)過身,對沈心月說,“但這就是前線,是干事創(chuàng)業(yè)的地方。你先休息一下,整理整理。衛(wèi)生所那邊,不著急去,等安頓下來再說?!?/p>

又是“不著急”,又是“再說”。沈心月沒應(yīng)聲,把木匣子放在桌上,開始解開皮箱的搭扣。

晚飯是一個小戰(zhàn)士送來的,兩個鋁制飯盒,裝著米飯和簡單的炒青菜,還有一小碟咸菜。味道很一般,油水也少,但熱氣騰騰。

兩人沉默地吃完。顧衛(wèi)東很快放下筷子:“我出去一下,熟悉熟悉環(huán)境,見見幾個干部。你累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他拿起帽子走了出去,帶起一陣風(fēng)。

沈心月慢慢收拾了碗筷,拿到外面公用的水槽去洗。水很涼,是直接從山里引下來的泉水。初冬的南方山區(qū),夜晚寒意浸人。她搓洗著飯盒,看著周圍陌生的環(huán)境和來來往往、面孔陌生的軍人,一種巨大的孤獨感將她淹沒。

洗好碗回去,屋子里空空蕩蕩。她坐到床邊,木板床很硬。打開木匣子,拿出那本手抄詩集,翻開。紙張脆黃,顧衛(wèi)東的字跡依然清晰。她讀了幾句,卻覺得那些詩句隔著一層毛玻璃,模模糊糊,再也走不進心里。

她合上詩集,放回去。躺到床上,盯著頭頂簡陋的、有些漏風(fēng)的屋頂。外面?zhèn)鱽黼[約的口令聲、笑鬧聲,還有遠處機械不知疲倦的轟鳴。這是一個充滿雄性力量和拓荒氣息的世界,而她,像一個誤入的、格格不入的影子。

顧衛(wèi)東很晚才回來,身上帶著煙味和夜露的寒氣。他輕手輕腳地洗漱,在床的另一側(cè)躺下。床很小,兩人之間隔著一段刻意的距離,卻依然能感受到彼此的體溫和呼吸。

誰也沒說話。黑暗里,只有不均勻的呼吸聲。

沈心月睜著眼,很久。她知道,新的生活,或者說,另一種形式的舊生活,就這樣倉促而不可抗拒地開始了。在這個陌生的南方山坳里,她依然是“顧團長的愛人”,是“嫂子”,是附屬品。她的工作,她的價值,她的感受,依然需要等待“安排”,需要“適應(yīng)”。

而那個叫林雨凝的女人,此刻應(yīng)該也到了南方某個更重要的駐地了吧?她是否正意氣風(fēng)發(fā)地準備著她的演出,在另一個需要她的“大局”里發(fā)光發(fā)熱?

沈心月翻了個身,背對著顧衛(wèi)東。一滴冰涼的液體,無聲地滑入鬢角,迅速被粗糙的枕巾吸走,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就像她在這個新環(huán)境里的存在,輕微,沉默,仿佛隨時可以被忽略。

第六章:臨時衛(wèi)生所

接下來的幾天,顧衛(wèi)東忙得不見人影。營地建設(shè)千頭萬緒,他這個新來的副團長有太多事情要熟悉、要處理。沈心月則獨自待在那間小木板房里,像個突兀的擺設(shè)。

她嘗試整理這個臨時的“家”,但東西太少,很快就無處可整。她也曾按照老趙處長說的,走到隔壁的臨時衛(wèi)生所看了看。所謂衛(wèi)生所,就是一個稍大些的木板房,里面擺著兩張行軍床當(dāng)病床,一個簡陋的藥柜,兩張桌子。一個年紀不大的小衛(wèi)生員正在手忙腳亂地給一個砸傷腳的戰(zhàn)士清洗傷口,消毒水用得潑灑了一地。

看到沈心月,小衛(wèi)生員如見救星:“您就是沈同志吧?趙處長說您來了!太好了!我、我這才培訓(xùn)了兩個月,好多都不懂……”小戰(zhàn)士臉上還帶著稚氣,急得快哭了。

沈心月沒說什么,洗了手,接過鑷子和紗布,利落地處理起來。清創(chuàng),上藥,包扎,動作嫻熟沉穩(wěn)。小衛(wèi)生員在一旁看得眼睛發(fā)亮。

處理完傷員,沈心月又看了看藥柜,清單混亂,藥品擺放也沒有章法。她默默地開始整理,歸類,重新登記。小衛(wèi)生員亦步亦趨地跟著學(xué),問東問西。

一下午不知不覺過去。當(dāng)沈心月把最后一種藥品標注清楚放好時,才發(fā)現(xiàn)腰有些酸。但奇怪的是,心里那種空落落的漂浮感,似乎減輕了一點點。至少,在這里,她的雙手還能做點實實在在的事情,還能被人需要,哪怕只是最基礎(chǔ)的醫(yī)護。

“沈同志,您太厲害了!”小衛(wèi)生員由衷地贊嘆,“以后您能常來嗎?我……我好多都想跟您學(xué)!”

沈心月看著小戰(zhàn)士殷切的眼神,點了點頭:“嗯,我沒事就過來?!?/p>

這成了她在這片陌生營地里,第一個不是基于“顧團長愛人”身份而建立的聯(lián)系。雖然微小,卻像石縫里鉆出的一莖嫩芽,給了她一絲喘息的縫隙。

顧衛(wèi)東得知她去衛(wèi)生所幫忙,不置可否,只說了句:“注意安全,別太累。你自己的關(guān)系還沒正式轉(zhuǎn)過來,暫時算幫忙?!?/p>

又是“暫時”,又是“幫忙”。沈心月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定語。她不再指望從他那里獲得認可或支持。

日子一天天過去。沈心月大部分時間都泡在衛(wèi)生所。除了處理日常小傷小病,她還幫著建立了簡單的病歷記錄,教小衛(wèi)生員識別常見癥狀,規(guī)范操作流程。漸漸地,營地里有些戰(zhàn)士和隨軍家屬有個頭疼腦熱,也愿意來找“沈護士”看看。他們叫她“沈護士”,而不是“嫂子”,這讓她感到一種久違的、屬于自己的尊嚴。

一天下午,沈心月正教小衛(wèi)生員辨認幾種草藥——營地缺醫(yī)少藥,有時需要就地取材——門外傳來汽車聲和一陣喧嘩。她抬頭望去,看見兩輛吉普車停在指揮部那邊,幾個干部模樣的人簇擁著一個領(lǐng)導(dǎo)下來。顧衛(wèi)東也在其中,正側(cè)身和那位領(lǐng)導(dǎo)說著什么,態(tài)度恭謹。

然后,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后面一輛車上下來。林雨凝。

她穿著合身的軍裝,腰身纖細,背著個小挎包,依然那么醒目。她快步走到那位領(lǐng)導(dǎo)身邊,笑語嫣然地說著什么,領(lǐng)導(dǎo)哈哈大笑,拍了拍顧衛(wèi)東的肩膀,又對林雨凝點了點頭。

距離有點遠,聽不清具體內(nèi)容。但可以看到顧衛(wèi)東臉上的笑容,是那種面對上級和重要同事時的、恰到好處的熱情與穩(wěn)重。林雨凝站在他身側(cè)稍后的位置,微微仰頭聽著他們談話,姿態(tài)自然又親近。

陽光有些刺眼。沈心月低下頭,繼續(xù)擺弄手里的草藥,手指卻有些不聽使喚,把一片葉子掐碎了,綠色的汁液染上指尖,冰涼。

“沈護士,那是文工團的林同志吧?聽說她可厲害了,上次匯演一等獎呢!”小衛(wèi)生員也看到了,語氣里帶著羨慕,“她怎么來咱們這兒了?”

“可能是慰問演出吧?!鄙蛐脑碌穆曇艉芷届o。

“哦?!毙⌒l(wèi)生員似懂非懂,又看了一眼那邊熱鬧的場景,回頭繼續(xù)認草藥,小聲嘀咕,“顧團長好像跟她挺熟的……”

沈心月沒再接話。胸口悶悶的,像堵了一團濕棉花。她以為遠離了原來的環(huán)境,那些尖銳的刺痛會模糊一些??僧?dāng)林雨凝再次活生生地出現(xiàn)在視線里,出現(xiàn)在顧衛(wèi)東的身邊,出現(xiàn)在這個她試圖重新尋找立足點的地方時,那種被對比、被忽視、被置于局外的尖銳痛感,瞬間卷土重來,且變本加厲。

她在這里,灰頭土臉地整理草藥,處理些微不足道的傷病;而林雨凝,光鮮亮麗地陪同領(lǐng)導(dǎo)視察,是“重要人才”,是能和他并肩站在陽光下、談笑風(fēng)生的人。

多么諷刺的對照。

晚上,顧衛(wèi)東回來得比平時早一些,臉上帶著倦色,但眼神很亮,似乎白天的事情讓他很振奮。他甚至主動提起了:“今天軍區(qū)宣傳部的李副部長下來視察,看了咱們營地的建設(shè)進度,很滿意。雨凝同志也跟著來了,她們文工團準備組織一個小分隊,輪流到各建設(shè)點做巡回慰問演出,鼓舞士氣。這個想法很好?!?/p>

他語氣里的贊許毫不掩飾。

沈心月正在縫補一件顧衛(wèi)東刮破的襯衣,針線在她手里穿梭,聞言,手指微微一頓,針尖刺進了指腹,沁出一顆鮮紅的血珠。她迅速把手指含進嘴里,淡淡的鐵銹味。

“是嗎?那很好?!彼貞?yīng)了一聲,繼續(xù)縫補,仿佛剛才的刺痛并不存在。

顧衛(wèi)東似乎沒注意到她細微的異樣,還在繼續(xù)說:“李副部長說了,文化建設(shè)也是戰(zhàn)斗力。雨凝同志很有想法,主動要求到最艱苦的一線來……對了,她還問起你,說安頓下來沒有,有沒有什么需要幫忙的?!?/p>

“我很好。不需要?!鄙蛐脑麓驍嗨曇粲行┥?。

顧衛(wèi)東這才看了她一眼,眉頭微蹙:“心月,雨凝同志是好意。大家以后都在一個系統(tǒng)里,互相幫助是應(yīng)該的。你別總拒人千里之外?!?/p>

又是她的問題。沈心月放下針線,抬起頭,看著顧衛(wèi)東?;椟S的燈光下,他的臉有些模糊。“顧衛(wèi)東,你覺得,我需要她的幫助嗎?以什么身份?‘顧團長愛人’的身份,接受‘林雨凝同志’出于好意的關(guān)懷?”

顧衛(wèi)東臉色沉了下來:“你非要這么曲解別人的意思嗎?心月,你現(xiàn)在怎么變得這么……這么敏感,這么計較?”

敏感。計較。

沈心月忽然笑了,笑得有些凄涼?!笆前?,我敏感,我計較。我不像林雨凝同志,大方,能干,不計個人得失,是‘重要人才’?!彼D了頓,一字一句地問,“顧衛(wèi)東,如果當(dāng)初南下名額給我,我也會努力成為一個‘重要人才’,你信嗎?”

顧衛(wèi)東怔住了,似乎沒料到她還會舊事重提,且是在這樣一個看似平靜的夜晚。他臉上掠過一絲煩躁和無奈:“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總提它有什么意義?現(xiàn)在這樣不也挺好?你有衛(wèi)生所的事情做,我在這里也能發(fā)揮所長。我們都在為同一個目標努力,為什么你就不能把眼光放長遠一點?”

同一個目標?沈心月想笑,卻覺得眼眶發(fā)酸。他的目標是建功立業(yè),是前途發(fā)展;而她,連一個確定的、屬于自己的崗位都還是“臨時幫忙”。他們的目標,從來就不在同一個地平線上。

“我累了,先睡了。”她不想再爭論下去,所有的語言在巨大的認知鴻溝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她吹滅了油燈,躺到床上,背對著他。

黑暗中,顧衛(wèi)東沉默地坐了許久,才窸窸窣窣地躺下。

兩人之間,那無形的隔閡,似乎比這南方山區(qū)的夜霧還要濃重,還要冰冷。它彌漫在這狹小的木板房里,也橫亙在他們越來越遠的心之間。

沈心月知道,有些裂痕,一旦產(chǎn)生,就只會越撕越大。而林雨凝的出現(xiàn),就像一道強光,徹底照亮了那條早已存在的、深不見底的溝壑。

她閉著眼睛,聽著身邊逐漸均勻的呼吸聲,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指腹上那個小小的針眼。

細微的疼,卻連綿不絕。

后續(xù)在主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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