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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長蘇拔除謝玉后,言豫津深夜質(zhì)問父親言侯:你以為當(dāng)年

難怪當(dāng)年言侯是文官謝侯是武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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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長蘇拔除謝玉后,言豫津深夜質(zhì)問父親言侯:你以為當(dāng)年,您真的只是赤焰案的旁觀者嗎?

懸鏡司地牢的陰冷尚未散盡,言豫津便闖進了言侯府的書房。燭火在深夜的風(fēng)中劇烈搖晃,映著他從未有過的凜冽神色。

“父親,”他手中攥著一卷發(fā)黃的帛書,邊緣已被揉皺,“謝玉伏法前夜,我去了趟懸鏡司。夏江留了樣?xùn)|西給我——或者說,是留給‘能看懂的人’?!?/p>

言闕正在焚香的手微微一頓,香灰落在手背,燙出一道紅痕。他卻渾然不覺,只是抬起眼,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這是一份手書,靖安三年的筆跡?!毖栽ソ蛘归_帛書,聲音在顫抖,“上面詳細(xì)記錄了赤焰軍‘謀逆案’啟動前三個月,朝中所有動向。而與林帥、祁王往來最密的,不是別人——”

他抬起眼,盯著父親瞬間蒼白的臉:

“是您,靖安年間的鴻臚寺卿,言闕?!?/strong>

“每一次林燮入宮面圣,您都在場;每一封祁王寫給邊關(guān)的信,都經(jīng)您手轉(zhuǎn)遞;甚至赤焰軍最后那批糧草調(diào)令,上面蓋的,是鴻臚寺協(xié)助外務(wù)的章!”

言闕緩緩放下香匙,閉上眼:“豫津,有些事……”

“父親!”言豫津向前一步,眼中布滿血絲,“您以為我今夜來,是要聽您說‘有些事不如不知’嗎?夏江臨死前告訴我,當(dāng)年赤焰案發(fā),第一個被秘密傳訊的朝臣,就是您。可您三天后然出獄,此后三十年,再未提赤焰二字。”

他聲音哽咽了:“您真的以為,所有人都相信,您只是個無能為力的……旁觀者嗎?”

“夏江說,您出獄那日,先帝曾單獨召見您一個時辰。而第二日,原本要為赤焰軍說話的范御史,突然暴病身亡?!?/strong>

燭火“啪”地爆了個燈花。

言闕終于睜開眼,眸中是一片深不見底的疲憊與痛楚:

“既然你查到了這里,那我問你——”

“你知道為什么,赤焰案發(fā)后,我還能活著走出天牢嗎?”

“不是因為先帝念舊,也不是因為我言家功勛?!?/strong>

“而是因為,”他緩緩從懷中取出一枚玄鐵令牌,令牌上刻著一只浴火重生的鳳凰,“我交出了比性命更重要的東西?!?/p>

“我用它,換了七萬赤焰冤魂中,唯一能活下來的那個孩子的命?!?/p>

“而那個孩子,現(xiàn)在就在金陵城里。”

“他的名字,叫做——”



懸鏡司的地牢,那股子味兒,像是把爛了三百年的咸魚干和發(fā)霉的抹布混在一起,再用鐵銹水泡上三天三夜。言豫津以前覺得,金陵城里最難聞的地方,是城南的臭水溝。

現(xiàn)在他不這么想了。這里,才是人間地獄該有的味道。

夏江就坐在這股味道的中央,頭發(fā)亂得像個鳥窩,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懸鏡司首尊,現(xiàn)在看著跟街邊要飯的老乞丐沒什么兩樣。他面前擺著一碗酒,黑乎乎的,冒著不祥的死氣。

“言家小子,你來干什么?”夏江的嗓子跟破鑼似的,刮得人耳膜疼,“來看我笑話?還是替你那個朋友梅長蘇,來問我還有沒有藏著什么后手?”

夏江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黃牙:“你爹,言闕,他還好嗎?還在他那個破道觀里煉丹,求長生不老?”

“家父安好,不勞夏首尊掛心。”言豫津的語氣不卑不亢。

“哈哈,安好?”夏江笑得更厲害了,身子一抖一抖的,“他當(dāng)然安好!當(dāng)年那么大的風(fēng)浪,他都能安然無恙,現(xiàn)在這點小事,算得了什么?”

言豫津的心猛地一沉。他聽出了夏江話里有話。

夏江笑夠了,突然招了招手,示意言豫津靠近點。牢頭剛想呵斥,夏江一個眼神掃過去,那牢頭就像被掐住脖子的雞,瞬間沒了聲音。

“小子,我跟你做個交易。”夏江壓低了聲音,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我給你一樣?xùn)|西,你替我辦一件事?!?/strong>

“我能為你辦什么事?”言豫津警惕地問。

“簡單?!毕慕瓘膽牙锩鲆粋€用油布緊緊包裹的小包,塞到言豫津手里,“你把這個,帶給你爹。告訴他,夏江在下邊等他,等他親口告訴我,當(dāng)年的事,他到底扮演了個什么角色?!?/p>

油布包入手,沉甸甸的,還帶著夏江身上的體溫和那股子霉味。

言豫津捏著那個包,感覺像捏著一塊燒紅的烙鐵。

“這是什么?”

“是你爹的過去,也是你們言家藏得最深的秘密?!毕慕f完,端起那碗鳩酒,一飲而盡。

黑色的酒液順著他的嘴角流下,他卻像是喝了什么瓊漿玉液,臉上露出一種解脫又詭異的笑容。

“去問你爹吧……”他喃喃道,“問問他,靖安三年的冬天,鴻臚寺的香,為什么燒得那么旺……”

說完,他頭一歪,氣絕身亡。

言豫津拿著那個油布包,站在原地,后背的冷汗瞬間濕透了衣衫。

回到言侯府,言豫津把自己關(guān)在房里,點了三根蠟燭,才敢打開那個油布包。

包里有三樣?xùn)|西。

第一樣,是一疊紙,紙張泛黃,但字跡清晰。抬頭寫著“鴻臚寺密檔摘抄”,落款是“靖安三年”。

言豫津一目十行地看下去,越看心越?jīng)觥I厦嬗涗浀?,全是那年冬天,鴻臚寺與赤焰軍、祁王府的往來記錄。

每一筆,都清晰得讓人頭皮發(fā)麻。

“靖安三年十月初九,林帥入宮,言卿陪同?!?/strong>

“十月二十,祁王府送密信至北境,由鴻臚寺通驛司轉(zhuǎn)?!?/p>

“十一月初三,赤焰軍糧草調(diào)令,鴻臚寺蓋印核準(zhǔn)。”

言豫津的手開始抖。鴻臚寺,不是只管外賓接待、禮儀慶典的清閑衙門嗎?什么時候,連軍國大事都插手了?

第二樣?xùn)|西,是一張殘缺的信紙,只有半頁。上面的字跡,他再熟悉不過了——是他父親言闕的筆跡。

“林兄,糧草之事已妥,然宮中風(fēng)向有變,祁王殿下近日不宜入宮……”

信在這里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硬生生撕斷了。落款的日期,是靖安三年冬月初七。

言豫津記得清清楚楚,史書上記載,赤焰軍被污“謀逆”,就是在那年冬月。這封信,是在案發(fā)前不到一個月寫的!

父親,竟然和林帥有這樣私密的通信!

他拿起最后一樣?xùn)|西,那是一張拓片,黑色的墨跡印在一張薄薄的宣紙上。拓下來的,是一枚令牌的圖案。

圖案是一只鳳凰,在烈火中展翅,神態(tài)高傲,栩栩如生。

言豫津看不懂這是什么,但他能感覺到,這枚令牌背后,藏著比前面兩樣?xùn)|西加起來還要驚人的秘密。

夏江,這個老狐貍,臨死前扔給他一個炸雷。

這個雷,不僅關(guān)系到十三年前的赤焰舊案,更直接指向了他一直敬重、以為早已遠(yuǎn)離朝堂紛爭的父親。

他感覺自己像是被人一腳踹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冰窟窿里。

03

第二天,言豫津破天荒地沒有去聽曲逗鳥,而是直接去了國史館。

他要查,查靖安年間的鴻臚寺,到底是個什么地方。

國史館的檔案庫,灰塵能嗆死人。管事的老頭看他是言侯府的公子,倒也客氣,任由他在故紙堆里翻找。

一連三天,言豫津幾乎把所有關(guān)于靖安年間鴻臚寺的卷宗都翻了個底朝天。

表面上看,一切正常。鴻臚寺卿言闕,是個標(biāo)準(zhǔn)的太平官,每天的工作就是接待幾個外邦使臣,組織幾次宮廷宴會,寫的奏折都是些歌功頌德的漂亮話。

卷宗里,他就是一個循規(guī)蹈矩、甚至有些無趣的朝臣。

但言豫津不信。夏江給他的那份摘抄,還有那半頁手書,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

直到第四天下午,他在一卷記錄皇家馬車用度開銷的廢棄冊子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被劃掉的名字——“通驛司”。

這三個字,就像一道閃電,劈開了他腦中的迷霧。

夏江給他的摘抄里,提到過這個機構(gòu)!祁王府的密信,就是由“通驛司”轉(zhuǎn)遞的。

他立刻開始瘋狂查找所有關(guān)于“通驛司”的記錄。

結(jié)果,一無所獲。

這個機構(gòu),就像一個幽靈,在史料中只留下了這一個模糊的影子,再無其他痕跡。

言豫津沒有放棄。他花重金,請了幾個專門倒騰舊書畫的掮客,讓他們?nèi)ソ鹆瓿撬械呐f書攤、古董鋪里打聽,有沒有人聽說過“通驛司”。

功夫不負(fù)有心人。一個星期后,一個掮客帶來一個消息。

城西有個退休的老驛卒,據(jù)說年輕時在某個“神秘”的衙門里干過,專門負(fù)責(zé)送信,但具體是哪個衙門,他從不對人說。

言豫津立刻備上好酒好菜,親自登門拜訪。

老驛卒住在城西一個破敗的小院里,腿腳已經(jīng)不利索了,正坐在門口曬太陽。

看到言豫津這身華服,老頭眼皮都沒抬一下。

“公子爺,找錯門了吧?我這兒可沒什么值錢玩意兒?!?/p>

言豫津也不繞彎子,直接把一錠十兩的銀子放在老頭旁邊的石凳上。

“老人家,不為別的,就想跟您打聽個事兒。”

老頭渾濁的眼睛瞥了一眼銀子,還是沒動。

“我這嘴,嚴(yán)得很。當(dāng)年吃這碗飯的時候,頭兒就說了,敢多說一個字,腦袋就得搬家?!?/strong>

言豫津心里一動,又拿出一錠銀子,放在第一錠旁邊。

“頭兒?您的頭兒,是哪位大人?”

老頭嘿嘿一笑,露出沒幾顆牙的牙床:“都三十年了,提他干嘛。人家現(xiàn)在是侯爺,在山上修仙呢,哪還記得我這種給他跑腿的小角色?!?/strong>

言豫津感覺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侯爺,修仙,三十年前……

他壓住心里的激動,試探著問:“老人家,您當(dāng)年當(dāng)差的地方,是不是叫……通驛司?”

老頭曬太陽的動作猛地一僵,過了好半天,才緩緩轉(zhuǎn)過頭,第一次正眼看言豫津。

“你……你怎么知道這個名字?”

有戲!

言豫津干脆坐到他對面的小馬扎上,把帶來的酒和燒雞擺開。

“老人家,不瞞您說,我就是言侯的兒子?!?/strong>

老驛卒的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他盯著言豫津看了半天,又看看那兩錠銀子,最后長長嘆了口氣。

“造孽啊……”

那天下午,老驛卒就著燒雞和烈酒,斷斷續(xù)續(xù)地,給言豫津講了一個埋藏了三十年的故事。

靖安年間,鴻臚寺下面,確實有一個不對外的秘密機構(gòu),就叫“通驛司”。

所有從邊關(guān)傳回金陵的軍情密報,所有朝中重臣與外放將領(lǐng)的私信,理論上,都要經(jīng)過通驛司的“備案”。

而這個通驛司的最高長官,司正大人,正是當(dāng)年的鴻臚寺卿,言闕。

“侯爺當(dāng)年,可不是現(xiàn)在這樣?!崩象A卒喝了口酒,眼神迷離,“那時候的侯爺,是先帝跟前最紅的人。他說一句話,比六部尚書加起來還有分量?!?/strong>

“我們這些在通驛司當(dāng)差的,都知道,咱們送的不是信,是命?!?/p>

“尤其是跟祁王殿下和林帥有關(guān)的信,每一封,侯爺都要親自過目,親自用火漆封口?!?/strong>

言豫津聽得手心冒汗。

“那后來呢?赤焰案發(fā)之后,通驛司怎么樣了?”

老驛卒的臉?biāo)查g白了。

“沒了?!彼叨哙锣碌卣f,“一夜之間,全沒了?!?/p>

“案發(fā)第二天,侯爺就被抓了。然后,宮里直接來人,把通驛司所有的卷宗,一把火燒了個干干凈凈?!?/strong>

“我們這些人,被連夜遣散,每人發(fā)了一筆封口費,警告我們,要是敢把‘通驛司’三個字說出去,全家都活不成?!?/p>

老驛卒說著,眼淚就下來了。

“三十年了,我每天晚上都做噩夢,夢見那場大火,燒得天都紅了……”

言豫津站起身,對著老驛卒深深鞠了一躬。

他現(xiàn)在終于明白,父親那三十年的沉默,根本不是心灰意冷,而是在守護一個足以掀翻整個大梁的秘密。



05

從老驛卒家出來,天已經(jīng)黑了。

言豫津沒有回家,而是鬼使神差地,讓車夫把馬車趕到了范御史的舊宅。

夏江的話,像魔咒一樣在他耳邊回響:“原本要為赤焰軍說話的范御史,突然暴病身亡?!?/p>

范家如今已經(jīng)敗落,宅子也賣給了別人。言豫津站在門口,看著那扇朱漆斑駁的大門,心里五味雜陳。

他記得,小時候,父親還帶他來拜訪過。范伯伯是個很嚴(yán)肅的人,但每次見他,都會笑著摸摸他的頭。

他輾轉(zhuǎn)打聽,終于找到了范御史長子的住處。

范家長子如今已經(jīng)是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靠著給人抄書糊口。見到言豫津,他顯得很局促,也很驚訝。

“言……言公子?您怎么來了?”

言豫津說明來意,希望能了解一下當(dāng)年范御史“暴病”的真相。

范家長子沉默了很久,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痛苦和掙扎。

“家父的事……都過去那么多年了,提他還有什么意義呢?”

“范伯伯,”言豫津誠懇地說,“這件事對我非常重要。家父因為當(dāng)年的事,消沉了三十年,我想知道真相?!?/strong>

聽到“言侯”兩個字,范家長子的身體明顯震了一下。

他把言豫津請進簡陋的屋子,倒了杯涼透了的白水。

“其實……那天晚上,言世伯來過。”他終于開口了。

言豫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那是赤焰案發(fā)的第三天,滿城風(fēng)雨,人人自危。那天半夜,言世伯一個人,悄悄地來了我們家?!?/p>

“他和我父親在書房里談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我當(dāng)時在門外,沒聽清他們說了什么,只聽到父親好像在爭辯,情緒很激動?!?/p>

“后來,言世伯走了。他走的時候,我看到他臉色慘白,像是大病了一場?!?/p>

“父親一個人在書房里,坐了一整夜。”

范家長子的聲音開始哽咽。

“天快亮的時候,他把我叫進去,讓我把他書架上所有與祁王殿下往來的書信、札記,全都拿出來,當(dāng)著我的面,一封一封,全部燒掉了?!?/p>

“火光映著他的臉,他像是老了二十歲。燒完之后,他看著窗外,說了句‘終究是保不住’,然后……然后就一頭栽倒在地上,再也沒起來?!?/p>

言豫津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父親,到底跟范御史說了什么?

“范伯伯,家父臨終前,還有沒有留下什么話?或者……寫下什么字?”

范家長子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有。”他說,“父親倒下后,我們把他抬到床上,他已經(jīng)說不出話了。但他用盡最后一點力氣,伸出手指,在床邊的席子上,蘸著嘴里咳出的血,寫了三個字?!?/strong>

“我們當(dāng)時都嚇壞了,也看不懂那是什么字,怕惹禍上身,就趕緊用布擦掉了?!?/strong>

“您還記得,是哪三個字嗎?”言豫津追問道。

范家長子閉上眼睛,努力回憶著。

“好像是……火……鳳……還有一個字,筆畫很多,像個‘劫’字……”

火、鳳、劫!

言豫津的腦子里“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他想起了夏江給他的那張鳳凰令牌拓片。

火,鳳……難道,這跟那枚令牌有關(guān)系?

言闕是在赤焰案發(fā)當(dāng)晚,在鴻臚寺的官署里被帶走的。

來的人是懸鏡司的,領(lǐng)頭的,是夏江的大徒弟夏春。

言闕沒有反抗,甚至沒有一絲驚訝。他只是平靜地整理了一下官帽,對圍上來的下屬說了一句“各自回家,不要亂走”,就跟著夏春走了。

那一年,他三十五歲,風(fēng)華正茂,是先帝最信任的近臣。

他以為,憑著自己和先帝多年的情分,憑著自己手里掌握的那些東西,至少能保住祁王和林家的一線生機。

他太天真了。

走進懸鏡司大牢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輸了。

天牢里,夏江親自審他。

沒有用刑,甚至還給他上了一杯熱茶。

夏江的問題,也只有一個,翻來覆去地問。

“林燮把東西藏在哪兒了?”

言闕靠在冰冷的墻上,閉著眼睛,一言不發(fā)。

他知道夏江在問什么。那是一份名單,一份火鳳盟所有成員的名單。也是林燮作為上一代盟主,傳給他的唯一信物。

火鳳盟,太祖皇帝親手設(shè)立,獨立于所有朝廷機構(gòu)之外,只對皇帝一人負(fù)責(zé)的監(jiān)察組織。它的使命,就是監(jiān)察皇室,制衡皇權(quán)。

歷代盟主,都是皇帝最信任的人。

到了先帝這一代,盟主是林燮。后來林燮去了邊關(guān),就把盟主之位,傳給了他言闕。

這件事,除了他們?nèi)?,天下再無第四個人知道。

言闕不明白,夏江是怎么知道火鳳盟的存在的。

但他清楚,一旦交出名單,這股大梁最后的制衡力量,就會落入夏江和背后那些人的手里。

到那時,就真的萬劫不復(fù)了。

所以,他只能沉默。

夏江很有耐心,他似乎篤定言闕扛不住。

“言兄,何必呢?你我相交多年,我也不想對你用重刑?!毕慕朴频卣f,“交出東西,我保你言家無事。你還是你的鴻臚寺卿,我們還是同朝為官。”

言闕睜開眼,看著他,淡淡地說:“夏首尊,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p>

夏江的臉沉了下來。

接下來的兩天,他嘗遍了懸鏡司所有的酷刑。

但他始終,只字未吐。

到第三天,他已經(jīng)奄奄一息,感覺自己隨時都會死。

就在他意識模糊的時候,牢門開了。

一個人走到了他面前,屏退了左右。

那個人身上,有他最熟悉的龍涎香的味道。

是先帝。

先帝就站在他面前,沒有穿龍袍,只是一身常服。

他看著遍體鱗傷的言闕,眼神復(fù)雜,有不忍,有憤怒,但更多的是一種帝王的冷漠。

“言闕,你也要跟朕作對嗎?”先帝的聲音很疲憊。

言闕想笑,卻牽動了嘴角的傷口,咳出一口血。

“臣……不敢?!?/p>

“不敢?”先帝冷笑一聲,“你不敢,所以你幫著景禹和林燮,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搞出一個什么‘火鳳盟’?你們想干什么?等朕死了,讓他順利登基,然后把朕的江山,改成你們想要的那個樣子?”

言闕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先帝什么都知道了。

“陛下……祁王殿下和林帥,絕無反心。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大梁的江山社稷?!彼帽M全身力氣辯解。

“夠了!”先帝厲聲打斷他,“朕才是大梁的皇帝!朕的江山,用不著他們來指手畫腳!”

牢房里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

過了很久,先帝才再次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交易的口吻。

“東西,交出來?!?/p>

言闕慘然一笑:“陛下,沒有那個東西了。林帥交給我的那天,我就已經(jīng)燒了。”

先帝死死地盯著他,像要看穿他的五臟六腑。

言闕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

他不能交。交出去,不僅是背叛了摯友的托付,更是斷送了祁王一脈最后的希望。

又過了許久,先帝似乎妥協(xié)了。

“好,朕信你一次?!彼従徴f道,“朕可以放你出去,也可以保你言家平安。但是,朕有一個條件?!?/strong>

“從今天起,世上再無火鳳盟。你,言闕,給朕去修道,去煉丹,去求長生。這朝堂上的事,你一個字都不許再碰?!?/p>

“赤焰的案子,祁王的案子,你給朕爛在肚子里。否則,朕不僅要你的命,還要整個言氏一族,給你陪葬。”

言闕閉上了眼睛。

他知道,這是自己能爭取到的最好結(jié)果了。

用自己的沉默和后半生的自由,換取言氏一族的茍活。

“臣……遵旨?!?/p>

他出獄那天,夏江親自送他到門口。

夏江的臉上,帶著勝利者的微笑。

“言兄,你看,這又是何苦呢?”

言闕沒有理他,徑直往外走。

走到門口,他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這座吞噬了無數(shù)忠良的人間地獄。

他對夏江說:“夏首尊,你記住。天道輪回,報應(yīng)不爽。你今天做的惡,總有一天,會有人讓你加倍償還?!?/p>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出獄時,宮里的太監(jiān)給了他一個盒子,說里面是先帝欽賜的“免死鐵券”。

他打開看了一眼,冷笑一聲,隨手扔進了懷里。

那不是什么免死鐵券,而是一道枷鎖。一道鎖了他三十年的枷鎖。

08

言闕出獄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回言侯府。

他讓車夫,把他拉到了林府。

曾經(jīng)熱鬧非凡、門庭若市的林氏帥府,此刻已經(jīng)成了一片廢墟。

府門被貼上了封條,門口還有禁軍把守??諝庵校瑥浡还蔁购脱然旌系膼撼?。

言闕下了車,像個游魂一樣,繞著林府的院墻,走了一圈又一圈。

他想起了最后一次見林燮。

就在案發(fā)前幾天,林燮進宮,兩人在宮門口偶遇。

林燮拍著他的肩膀,笑著說:“等我這次從北境回來,咱們好好喝一杯。我兒子小殊,也長大了,到時候讓他給你耍一套槍法看看?!?/p>

言闕當(dāng)時還笑著說:“好啊,一言為定。”

誰能想到,一言,竟成永別。

天黑了,下起了小雪。

言闕趁著守衛(wèi)換防的空隙,翻進了林府的院墻。

院子里,到處都是斷壁殘垣,血跡斑斑。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他在廢墟里,跪了整整一夜。

雪花落在他的頭發(fā)上、肩膀上,積了厚厚的一層,他就像一尊沒有生命的石像。

天快亮的時候,他在后院一棵燒焦的桂花樹下,刨到了一樣?xùn)|西。

那是一枚銀質(zhì)的長命鎖,上面沾滿了泥土和血污。

他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干凈,看清了上面刻著的那個字——“辰”。

林辰。

林燮最小的兒子,祁王妃的親弟弟,那年,才三歲。

言闕記得,這孩子剛滿周歲的時候,他還抱過。粉雕玉琢的一個小人兒,見誰都笑,一點也不怕生。

他緊緊地握著那枚長命鎖,冰冷的金屬硌得他手心生疼。

他沒有哭,只是覺得,心口那個地方,好像破了一個大洞,呼呼地往里灌著冷風(fēng)。

第二天,他被人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凍得不省人事。

回到家,他大病一場,差點沒挺過來。

病好后,他就對外宣稱,自己看破紅塵,要去道觀清修,從此不問世事。

沒有人知道,在言侯府最深處的密室里,他供奉起了一個牌位。

牌位上沒有名字,只有一個字——“林”。

09

言豫津從瑯琊閣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像是被抽掉了魂。

他上瑯琊閣,問了兩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靖安三年,鴻臚寺通驛司的卷宗,如今何在?”

瑯琊閣的回答是:“一分為三,藏于三人之手。一人已死,一人遠(yuǎn)遁,一人在朝堂。”

第二個問題,他花了言家一半的家產(chǎn)才問出口:“靖安三年,林帥幼子林辰,最終下落何在?”

接待他的,是瑯琊閣少閣主藺晨。

這個看似玩世不恭的年輕人,在聽到這個問題時,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一個上了九道鎖的紫檀木盒子里,取出了一卷密封的“禁忌錄”。

“言公子,你要知道,有些事,知道了,就再也回不了頭了。”藺晨提醒他。

“我想知道?!毖栽ソ虻幕卮?,斬釘截鐵。

藺晨嘆了口氣,打開了那卷禁忌錄。

上面只有寥寥數(shù)語,卻看得言豫津渾身冰冷。

“靖安三年冬月二十,赤焰案發(fā)后第七日。夜,有蒙面人攜一三歲幼童,夜闖瑯琊閣。”

“蒙面人留下一枚令牌,一個孩子,和一句話。”

“‘此子若活,十年后我來接;若死,葬于梅嶺,與他父兄同眠?!?/p>

“孩子身上,有長命鎖一枚,上刻‘辰’字?!?/p>

記錄的最后,還附了一張圖。

畫的,正是蒙面人留下的那枚令牌。

一只在烈火中展翅的鳳凰。

跟夏江給他的那張拓片,一模一樣!

言豫津終于明白了。

當(dāng)年,有人在血流成河的林府,救出了那個三歲的孩子。

而那個救了孩子的人,就是他一直以為在天牢里無能為力的父親,言闕!

他拿著這份記錄,沖回言侯府,闖進了父親的書房。

這才有了開頭的那一幕。

“父親!您為什么要騙我?為什么要騙所有人?”

言豫津把瑯琊閣的記錄拍在桌子上,雙眼通紅。

“您明明救了林辰!您明明不是旁觀者!為什么要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心灰意冷的廢人?這三十年,到底在怕什么?”

言闕看著桌上的記錄,又看看兒子因為激動而扭曲的臉,長長地嘆了口氣。

那聲嘆息里,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東西。有疲憊,有欣慰,也有如釋重負(fù)。

“豫津,你長大了。”他緩緩地說。

“我不想聽這個!”言豫津吼道,“我要知道真相!”

“真相?”言闕苦笑一聲,“真相就是,你父親我,當(dāng)年確實是個失敗者?!?/strong>

他拿起那枚玄鐵鳳凰令牌,在手里摩挲著。

“你不好奇,這是什么東西嗎?”

言豫津盯著那枚令牌。這東西,是所有謎團的核心。

“這枚令牌,屬于一個組織,一個已經(jīng)消失了三十年的組織?!?/p>

“它的名字,叫‘火鳳盟’?!?/strong>

言闕的聲音,像是從遙遠(yuǎn)的時空傳來。

“火鳳盟,始于大梁開國太祖。太祖皇帝深知,皇權(quán)若無制衡,必生禍亂。于是,他秘密設(shè)立了這個組織,由他最信任的人執(zhí)掌,獨立于百官之外,專司監(jiān)察皇室,彈劾不法?!?/strong>

“火鳳盟的存在,只有歷代皇帝和盟主知曉。它的權(quán)力,大到可以廢立太子,小到可以調(diào)查任何一個皇親國戚?!?/p>

“它就像一把懸在皇族頭上的利劍,時刻提醒他們,水能載舟,亦能覆舟?!?/p>

言豫津聽得目瞪口呆。他從未想過,在大梁的朝堂之下,還隱藏著這樣一個可怕的組織。

“那……那這和您有什么關(guān)系?”

言闕抬起頭,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

“因為,靖安年間,火鳳盟的盟主,就是我。”

言豫津感覺自己像被一道天雷劈中,腦子里嗡嗡作響,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的父親,那個每天在道觀里燒香煉丹,看起來與世無爭的言侯,竟然是這個秘密組織的首領(lǐng)?

這……這怎么可能?

“沒什么不可能的。”言闕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上一任盟主,是林燮。他遠(yuǎn)赴北境之前,將盟主之位和這枚令牌,傳給了我?!?/strong>

“當(dāng)時,先帝是知道并且同意的。因為那時候,我是他最信任的人?!?/p>

言豫津艱難地消化著這個驚天秘密。

“那……那赤焰案……”

“赤焰案,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針對祁王和林帥的陰謀。”言闕的眼中,燃起了壓抑了三十年的怒火。

“先帝晚年,疑心病越來越重。他覺得祁王的聲望太高,威脅到了他的皇位。更讓他害怕的,是祁王和林燮想要推行的新政。”

“那些新政,要清查土地,要限制門閥,要給寒門學(xué)子更多的機會。這,觸動了那些世家大族的根本利益。”

“于是,夏江、謝玉這些人,就揣摩上意,開始羅織罪名,構(gòu)陷祁王和林帥?!?/p>

言闕的聲音變得沙啞。

“先帝給了我一道密令,讓我以火鳳盟之力,暗中搜集祁王‘逾矩’的證據(jù),以備不測?!?/strong>

“我查了整整三年。我動用了火鳳盟所有的力量,查遍了祁王府的每一個角落,審閱了他和林燮之間所有的往來信件?!?/strong>

“結(jié)果,我沒有找到任何他們要謀逆的證據(jù)。相反,我找到的,全是他們忠君愛國,為國為民的鐵證!”

言豫津的心揪了起來。他能想象,父親當(dāng)年,是處在怎樣一種兩難的境地。

一邊,是君命;另一邊,是摯友和良知。

“案發(fā)前一個月,我察覺到宮中風(fēng)向不對。夏江和謝玉見從祁王身上找不到破綻,就把矛頭對準(zhǔn)了遠(yuǎn)在北境的赤焰軍?!?/strong>

“我立刻給林燮寫了密信,讓他小心。就是你看到的那半頁?!?/strong>

“同時,我拿著我搜集到的所有證據(jù),準(zhǔn)備進宮面呈先帝,為祁王和林帥辯白。”

言闕的臉上,露出了極度的痛苦之色。

“可是,我失敗了?!?/p>

“那天,我被攔在了宮門外。無論我怎么說,禁軍就是不讓我進去。”

“宮里傳出的消息是,先帝‘恰好’在那天突發(fā)急病,陷入昏迷。所有政務(wù),由皇后,也就是當(dāng)今的太后,暫代處理?!?/strong>

“然后,就是那道由皇后蓋上鳳印的旨意——”

“以‘謀逆’之罪,圍剿赤焰軍。”

12

言豫津只覺得渾身發(fā)冷。

他一直以為,赤焰之案,是先帝被奸臣蒙蔽。

現(xiàn)在看來,根本不是!這分明就是一場由皇帝默許、皇后主導(dǎo)、權(quán)臣執(zhí)行的,針對祁王和林帥的政治絞殺!

“我當(dāng)時就想,完了。”言闕的聲音里充滿了絕望,“我知道,單憑我一己之力,已經(jīng)無法挽回。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動用火鳳盟的力量,去梅嶺,救人?!?/p>

“火鳳盟的死士,是大梁最精銳的力量。只要我一聲令下,他們就算拼光最后一個人,也能把林帥從重圍中救出來?!?/p>

“我拿著盟主令,去了我們秘密的集結(jié)點?!?/p>

言闕閉上眼睛,仿佛不愿回憶接下來的那一幕。

“可是,我到的時候,那里已經(jīng)有人了?!?/p>

“火鳳盟所有的統(tǒng)領(lǐng),都已到齊。他們看著我,眼神里沒有了往日的尊敬,只有冷漠和敵意?!?/p>

“而坐在盟主位置上的那個人,我一輩子都忘不了?!?/p>

言闕的聲音,低沉得如同來自地獄。

“是先帝的幼弟,如今在朝中安享富貴、與世無爭的——紀(jì)王?!?/strong>

言豫津倒吸一口涼氣。

紀(jì)王?那個整天只知道聽?wèi)蝠B(yǎng)鳥,看起來人畜無害的王爺?

“紀(jì)王告訴我,從那一刻起,他才是火鳳盟的新盟主。這是先帝的旨意。”

“他說,火鳳盟的新任務(wù),不是救人,而是配合懸鏡司,清剿赤焰余孽,一個不留?!?/p>

“我才明白,我被出賣了。被我效忠的皇帝,被我信任的組織,徹徹底底地出賣了。”

言闕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再然后,就是我被抓進懸鏡司。夏江逼我交出盟主信物,我抵死不從?!?/strong>

“第三天,先帝來了。他跟我做了一筆交易?!?/p>

“他要我交出盟主令,徹底放棄火鳳盟。作為交換,他可以饒我一命,并且,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p>

言豫津屏住了呼吸。

“我的條件,只有一個?!毖躁I看著他,眼中是無盡的悲哀,“我要林燮最小的兒子,林辰,活下去?!?/p>

“先帝答應(yīng)了?!?/p>

“所以,我用火鳳盟盟主的權(quán)力,換了林辰一條命?!?/p>

“我安排了最可靠的人,在林府被查抄的當(dāng)晚,趁亂將林辰救出,連夜送往瑯琊閣。”

“那個人,就是藺晨的父親,老閣主?!?/strong>

言闕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壓在心頭三十年的巨石。

“豫津,現(xiàn)在你明白了嗎?我不是不想說,而是不能說?!?/p>

“這三十年,我活得像個孤魂野鬼。我愧對林兄的托付,愧對祁王的知遇之恩,更愧對那七萬冤死的赤焰忠魂?!?/p>

“我唯一的指望,就是那個孩子。只要他還活著,林家的血脈就沒有斷,赤焰的火種,就還在?!?/strong>

書房里,父子二人相對無言,只有燭火在靜靜地燃燒。

言豫津看著父親蒼老的容顏和滿頭的白發(fā),第一次深刻地體會到,這三十年的沉默,對他是怎樣一種殘酷的煎熬。

“不對?!?/strong>

言豫津突然開口,打破了沉寂。

“父親,這里面還有說不通的地方?!?/strong>

言闕抬起眼,看著他。

“如果紀(jì)王已經(jīng)掌控了火鳳盟,那他為什么不直接殺了您?還要跟您做什么交易?”

“而且,既然先帝已經(jīng)答應(yīng)放過林辰,為什么火鳳盟還要追殺赤焰余孽?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言闕的臉上,露出一絲贊許的神色。

“你問到點子上了?!?/strong>

“這也是我后來才想明白的。紀(jì)王,他雖然拿到了盟主之位,但他并不能完全掌控火鳳盟?!?/p>

“火鳳盟內(nèi)部,有一股力量,是只認(rèn)盟主令牌,不認(rèn)人的。沒有令牌,就算紀(jì)王是親王,也調(diào)不動他們?!?/p>

“所以,先帝和紀(jì)王,必須從我手里,拿到這枚鳳凰令牌?!?/p>

言闕將令牌放在桌上,發(fā)出“當(dāng)”的一聲脆響。

“至于第二個問題……恐怕,答案只能去紀(jì)王府找了?!?/p>

言豫津的目光,落在了那枚令牌上。

他知道,父親是想讓他去。

有些事,父親不方便做,只能由他這個看起來不務(wù)正業(yè)的兒子,來當(dāng)那把捅破窗戶紙的錐子。

“我明白了?!毖栽ソ蛘酒鹕?,“父親,您好好休息。剩下的事,交給我?!?/p>

他拿起那枚鳳凰令牌,轉(zhuǎn)身走出了書房。

月光下,他的背影,第一次顯得如此堅定而沉重。

14

紀(jì)王府的守衛(wèi),比言豫津想象的要森嚴(yán)得多。

他沒有硬闖。他知道,對付紀(jì)王這種老狐貍,必須用巧勁。

言豫津花了大價錢,從一個專門做“灰色生意”的掮客那里,買到了一個消息。

紀(jì)王爺最近迷上了一個新來的戲班子,尤其喜歡里面的一個花旦,叫“小芙蓉”。

據(jù)說,這個小芙蓉不僅戲唱得好,還會一手絕活——能用琵琶,彈出《廣陵散》。

言豫津計上心來。

他找到了那個戲班子,直接甩出一百兩金子,把小芙蓉給“請”了出來。

小芙蓉是個聰明人,知道這位言家公子不是為了聽曲,而是有別的事。

“言公子,您有什么吩咐,直說便是。奴家一個風(fēng)塵女子,爛命一條,沒什么不敢做的?!?/strong>

言豫津看著她,覺得這女人有點意思。

“我想進紀(jì)王府的書房,找一樣?xùn)|西?!?/p>

小芙蓉的臉色變了變。

“公子爺,您這是要奴家的命啊。王爺?shù)臅?,除了他自己,誰都進不去?!?/p>

“事成之后,這個數(shù)。”言豫津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兩黃金。足夠她在金陵城買一座三進的宅子,下半輩子衣食無憂。

小芙蓉的呼吸急促了起來。

她咬了咬牙:“公子爺,王爺?shù)臅浚掖_實進不去。但是,奴家知道王爺有個習(xí)慣。”

“每次聽完奴家的琵琶,他都會獨自去書房待上一會兒。而且,他不喜歡下人跟著?!?/p>

“奴家可以幫您創(chuàng)造一個機會,但只有一炷香的時間。能不能成,就看公子爺您的本事了?!?/p>

言豫津笑了。

“一炷香,足夠了?!?/strong>

他看著小芙蓉,突然壓低了聲音,語氣里帶上了一絲曖昧的調(diào)侃。

“芙蓉姑娘,你這琵琶,可有什么講究?紀(jì)王爺?shù)摹孛堋氡夭皇钦l都能聽的。不知道,需要我拿出點什么‘誠意’,才能讓你心甘情愿地為我彈上一曲呢?”

他的眼神,意有所指地在她玲瓏有致的身上掃過。

小芙蓉的臉微微一紅,隨即又恢復(fù)了鎮(zhèn)定。她嫵媚一笑,伸出蘭花指,輕輕點了一下言豫津的胸口。

“言公子的‘誠意’,奴家自然是想要的。不過嘛……”

她湊到言豫津耳邊,吐氣如蘭。

“……就看公子爺,舍不舍得了?!?/strong>

言豫津被她吐氣如蘭的氣息拂過耳畔,挑眉輕笑,伸手從腰間解下一枚羊脂白玉佩,玉佩瑩潤通透,刻著精巧的纏枝蓮紋,一看便知價值不菲。他將玉佩塞進小芙蓉手中,指尖輕觸她的掌心,語氣戲謔又篤定:“這個夠不夠當(dāng)誠意?事成之后,五百兩黃金外加這枚玉佩,全歸你,如何?”

小芙蓉握緊玉佩,觸手生溫,眼底閃過一絲亮光,這玉佩成色絕佳,遠(yuǎn)超尋常首飾,言公子出手闊綽,想來此事成后絕無虛言。她收起媚態(tài),神色鄭重幾分:“公子放心,三日后紀(jì)王爺會在府中設(shè)夜宴,宴請金陵名流,屆時奴家會主動請奏獻藝,一曲畢了便借口身子不適告退,王爺定會獨自去書房靜心,奴家會設(shè)法引開書房外的守衛(wèi),給公子留出一炷香的空檔,只是公子切記,時辰一到無論成否都要立刻撤離,紀(jì)王爺心思縝密,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復(fù)?!毖栽ソ蝾h首應(yīng)下,二人又細(xì)細(xì)敲定了細(xì)節(jié),才各自離去。

琵琶聲起,時而婉轉(zhuǎn)悠揚,時而低回惆悵,滿座賓客皆沉浸其中,言豫津混在人群里,身著常服,神色淡然,目光卻暗中打量著府中布局,留意著通往書房的路徑。一曲終了,滿堂喝彩,小芙蓉卻忽然蹙眉撫著心口,面露難色:“王爺恕罪,奴家近日偶感風(fēng)寒,身子不適,怕是不能再為諸位獻藝了?!奔o(jì)王爺關(guān)切道:“無妨,你且下去歇息,好生調(diào)養(yǎng)。”

小芙蓉謝過,退下時故意裝作腳步虛浮,撞到了書房外值守的兩名侍衛(wèi),又借機說了幾句軟語請他們幫忙尋些熱水,趁著侍衛(wèi)轉(zhuǎn)身離去的空檔,她對著暗處的言豫津遞了個眼色。言豫津心領(lǐng)神會,借著夜色與賓客往來的遮掩,身形靈巧地溜至?xí)客?,見守衛(wèi)不在,當(dāng)即從懷中掏出早已備好的小巧開鎖工具,三下五除二便打開了書房門鎖,閃身而入,反手將門虛掩。

言豫津心頭一喜,連忙將密信揣入懷中,正欲轉(zhuǎn)身離去,忽聞門外傳來腳步聲,紀(jì)王爺?shù)穆曇繇懫穑骸笆绦l(wèi)何在?”言豫津暗道不好,定是時辰將近,守衛(wèi)已然返回。他目光急掃,見窗戶外便是后花園的竹林,當(dāng)即快步?jīng)_到窗邊,推開窗戶翻身躍出,落地時借著竹林遮掩,身形一閃便沒了蹤跡。

此時書房內(nèi),紀(jì)王爺推門而入,見燭火晃動,案幾上略有凌亂,心頭一驚,快步走到書架前查看暗格,見錦盒空空如也,頓時面色鐵青,厲聲喝道:“來人!封鎖王府,四處搜查,但凡有可疑之人,一律拿下!”王府內(nèi)頓時一片混亂,侍衛(wèi)們四處搜查,卻早已不見言豫津的身影。小芙蓉坐在偏院客房中,聽聞外面動靜,知曉言豫津已然得手,悄悄將那枚白玉佩收好,心中暗道總算不負(fù)所托,日后便能遠(yuǎn)離風(fēng)塵,安穩(wěn)度日了。

言豫津借著夜色順利逃出紀(jì)王府,一路疾行趕回言府,見到言闕后,當(dāng)即掏出懷中密信:“父親,密信到手!”言闕接過密信細(xì)看,神色凝重,隨即沉聲道:“豫津,此事重大,明日我便將密信呈給太子,揭穿紀(jì)王爺?shù)闹\逆陰謀,護我大梁江山無恙?!毖栽ソ螯c頭,想起小芙蓉,又道:“父親,此次能順利得手,多虧了戲班的小芙蓉姑娘相助,兒已許諾給她重金與宅院,還請父親應(yīng)允兌現(xiàn)?!毖躁I知曉其中原委,頷首道:“理應(yīng)如此,是她幫了大忙,這份賞賜該給?!?/strong>

次日清晨,太子得知消息,當(dāng)即帶著侍衛(wèi)前往紀(jì)王府,將紀(jì)王爺拿下,人贓并獲,密信公之于眾,滿朝嘩然。紀(jì)王爺百口莫辯,被打入天牢,等候發(fā)落,其黨羽也盡數(shù)被清剿,金陵城內(nèi)一場驚天陰謀就此化解。

事后,言豫津派人將五百兩黃金與一座三進宅院的地契送到了小芙蓉手中,還為她尋了一戶忠厚人家,幫她脫了風(fēng)塵籍。小芙蓉接過地契與黃金,望著眼前嶄新的宅院,眼中滿是感激,她知道,往后余生,終于可以安穩(wěn)度日,不必再看人臉色,寄人籬下。

言豫津得知她安好,也放下心來。經(jīng)此一事,他褪去了往日的紈绔不羈,多了幾分沉穩(wěn)擔(dān)當(dāng)。那日金陵街頭,他偶見小芙蓉身著素衣,與尋常婦人一般上街買菜,眉眼間滿是平和恬靜,二人遙遙相望,各自頷首示意,便擦肩而過。

此后,言豫津隨父親輔佐太子,整頓朝綱,為大梁百姓謀福祉,成了金陵城內(nèi)人人稱道的言家公子。而那座紀(jì)王府,幾經(jīng)易主,早已沒了往日的繁華,唯有府中那架小芙蓉曾經(jīng)彈過的琵琶,被人偶然尋得,輾轉(zhuǎn)流傳,成了金陵城內(nèi)一段隱秘的往事,無人再提及當(dāng)年那場夜宴之上的風(fēng)波,唯有琵琶聲里的隱秘,與那枚瑩潤的白玉佩,一同藏進了時光深處,悄然塵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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