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 “不攻北約” 書面承諾：是和平誠意，還是博弈籌碼？

2025 年 12 月，俄羅斯外交部發(fā)言人扎哈羅娃拋出重磅提議 —— 愿以書面、具有法律約束力的文件形式，正式承諾不攻擊北約成員國。在俄烏沖突膠著、歐洲安全局勢緊繃的背景下，這份看似釋放和平信號的提議，既讓外界看到一絲降溫希望，也引發(fā)廣泛質疑。從基輔羅斯的部落契約到現代國際條約，俄羅斯的 “契約邏輯” 始終與實力博弈深度綁定，此次承諾究竟是打破對抗的橄欖枝，還是地緣棋局中的 “緩兵之計”？需從歷史慣性、現實訴求與結構性矛盾中尋找答案。

歷史鏡鑒：俄羅斯的 “條約實用主義” 從未改變

評判俄羅斯承諾的可信度，首先要回溯其貫穿千年的外交傳統(tǒng) ——條約的效力永遠依附于實力對比，而非法律條文的神圣性。這種邏輯從東斯拉夫文明源頭便已植根，并在不同歷史階段反復印證。

在基輔羅斯時期，公元 10 世紀基輔大公奧列格圍攻君士坦丁堡后簽署的《俄比條約》，本質是強者對弱者的權益勒索；1856 年沙俄因克里米亞戰(zhàn)爭慘敗簽署《巴黎條約》，承諾黑海非軍事化，卻在 14 年后趁普法戰(zhàn)爭之機單方面廢約，重新恢復海上霸權。對俄羅斯而言，條約從來不是 “終身承諾”，而是 “階段性利益的固定工具”，一旦局勢變化、實力回升，不合時宜的條款便會被果斷拋棄。

這種實用主義在現代國際舞臺上更顯尖銳。1994 年《布達佩斯備忘錄》中，俄羅斯以書面形式承諾尊重烏克蘭領土完整，換取其放棄核武器 —— 這被視為冷戰(zhàn)后國際安全合作的典范，卻在 2014 年克里米亞并入、2022 年俄烏沖突爆發(fā)后淪為廢紙。

即便是中俄交往史，也留下過類似印記：1689 年《尼布楚條約》劃定的邊界，在 160 多年后因清政府衰落被《璦琿條約》《北京條約》改寫；1919 年蘇俄 “加拉罕宣言” 承諾廢除對華不平等條約、歸還領土，卻在國力穩(wěn)定后矢口否認。

這些案例共同指向一個核心：俄羅斯簽署條約的目的，往往是緩解當下壓力、爭取戰(zhàn)略空間，而不是約束未來行動。當自身安全訴求或國家利益與條約沖突時，“安全受威脅”“第三方違約” 等理由，總能成為其調整立場的 “合法依據”。此次 “不攻北約” 的承諾，若缺乏足以震懾違約的剛性機制，終將重蹈歷史覆轍。

現實博弈：俄羅斯的 “以退為進” 與北約的 “借勢固盟”

扎哈羅娃的提議，并非孤立的和平表態(tài)，而是 2025 年歲末地緣僵局下的精準計算，背后暗藏三重戰(zhàn)略意圖，每一層都指向 “戰(zhàn)術性緩和” 而非 “根本性妥協(xié)”。

其一，分化西方內部陣營。北約成員國對俄烏沖突的態(tài)度本就存在裂痕：波羅的海、中東歐國家因緊鄰俄羅斯而焦慮，持續(xù)呼吁對烏強硬支持；德國、匈牙利等國卻因能源依賴、經濟代價心生抵觸 —— 德國民眾曾高舉 “錢要修學校，不是買導彈” 的標語抗議軍費上漲，匈牙利更是直接拒絕參與歐盟對烏 900 億歐元貸款計劃。俄羅斯以 “不攻北約” 的承諾安撫中東歐國家的安全焦慮，實則是想弱化西方對烏軍事支持的統(tǒng)一性，從內部瓦解北約的援烏共識。

其二，搶占輿論戰(zhàn)制高點。此前彭博社報道稱 “俄方要求修改烏美和平計劃”，俄方隨即駁斥為 “虛假信息”；此次主動提出 “具有法律約束力的承諾”，更是將自身塑造成 “理性對話者”，反諷西方 “選擇軍事政治升級”，將局勢惡化的責任完全推給對方。正如扎哈羅娃所言，“對局勢升級負責的是傾向于施壓的西方國家”，這番表態(tài)既回應了國際社會對和平的期待，也為俄羅斯爭取了更多外交話語權。

其三，倒逼北約正視安全訴求。冷戰(zhàn)結束后，北約五輪東擴使成員國從 16 個增至 32 個，邊界向莫斯科推進 1000 公里 —— 芬蘭 2023 年入約，讓俄北陸地邊界延長近 1300 公里；加里寧格勒飛地被北約三面包圍，北方艦隊進出大西洋的航道全程處于監(jiān)控之下；北約戰(zhàn)術導彈已覆蓋俄羅斯西部核心工業(yè)區(qū)，偵察機抵近頻率從每月 1 次增至每周 3 次。在這種 “安全空間被擠壓至家門口” 的背景下，俄羅斯的書面承諾本質是 “以退為進”：用 “自斷進攻選項” 的姿態(tài)，換取北約停止東擴、尊重其核心安全紅線的讓步，為自身爭取喘息空間。

而北約的反應，恰恰暴露了這場博弈的本質。面對俄羅斯的承諾，北約不僅未顯松動，反而拋出 “俄可能五年內動手” 的預判，加速推進 “五年備戰(zhàn)” 計劃 —— 在愛沙尼亞啟動 “刺猬 2025” 軍演、計劃 2035 年將成員國國防支出提至 GDP 的 5%。究其原因，北約作為冷戰(zhàn)遺留的軍事聯盟，“俄羅斯威脅” 是其維系凝聚力的核心根基：若承認俄羅斯的和平誠意，歐洲國家便失去大幅增購武器、接納美軍長期駐軍的理由，美國也將喪失主導歐洲安全事務的借口。正如一位北約外交官直言，“沒有俄羅斯這個對手，北約就沒有存在的意義”。

結構性死結：兩種安全邏輯的根本對立

俄羅斯的承諾之所以難以讓人信服，最核心的障礙在于俄北雙方安全邏輯的不可調和—— 這場博弈從來不是 “信不信承諾” 的道德問題，而是 “如何實現自身安全” 的路徑沖突。

俄羅斯追求的是 “緩沖式安全”。從沙俄到蘇聯再到現代俄羅斯，三百多年地緣歷史證明：沒有足夠戰(zhàn)略緩沖的俄羅斯，就是待宰的羔羊。烏克蘭作為俄羅斯 “家門口的最后一道屏障”，其地緣價值無可替代 —— 俄羅斯絕不容許北約將軍事基地、導彈系統(tǒng)部署在烏克蘭，就像美國 1962 年無法容忍蘇聯在古巴部署導彈一樣。扎哈羅娃的承諾，始終回避不了一個前提：若北約持續(xù)向烏克蘭提供軍事援助、甚至計劃戰(zhàn)后駐軍，俄羅斯是否還會將 “不攻北約” 的承諾局限于 “不直接進攻成員國”？在俄方看來，北約借烏克蘭圍堵自己，與 “直接進攻” 并無本質區(qū)別。

北約奉行的則是 “威懾式安全”。它信奉 “把威脅扼殺在搖籃里”，通過東擴、駐軍、軍演構建對潛在對手的絕對軍事優(yōu)勢。這種邏輯的本質是 “零和博弈”：北約多一分前沿部署，俄羅斯就少一分安全保障。即便俄羅斯簽署 “不攻北約” 的文件，北約仍會以 “俄羅斯可能通過代理人戰(zhàn)爭、網絡攻擊施壓” 為由，繼續(xù)推進軍備建設與東擴 —— 畢竟，“消除威脅” 的最佳方式，是讓威脅永遠沒有機會出現。

烏克蘭問題正是這種對立的集中爆發(fā)點。俄羅斯將烏克蘭視為 “最后安全緩沖”，北約卻將其當作 “遏制俄羅斯的前沿陣地”：北約向烏克蘭提供標準化指揮系統(tǒng)、計劃 2026 年派兵，俄羅斯則將軍隊規(guī)模擴至 150 萬人、在邊境部署 “伊斯坎德爾” 戰(zhàn)術導彈。這種 “一方緊逼、一方反制” 的惡性循環(huán)，讓俄羅斯的承諾在北約眼中成了 “緩兵之計”，也讓北約的備戰(zhàn)在俄羅斯眼中成了 “步步緊逼”，信任缺口越拉越大。

靠譜與否，看行動而非紙面

判斷俄羅斯的承諾是否靠譜，關鍵要認清一個事實：法律約束力的真正來源，不是簽字畫押的紙張，而是違約所需付出的高昂成本。

如果國際社會無法建立一套讓俄羅斯 “違約必遭重罰” 的機制 —— 無論是覆蓋能源、金融、科技的全方位制裁，還是北約內部堅定的軍事協(xié)同反應，那么 “不攻北約” 的書面承諾，終究只是緩解緊張的 “止痛片”，無法根治俄北對抗的病灶。正如俄羅斯歷史研究者所言，“在莫斯科，外交條約通常是用來固定既得利益的，而不是用來約束未來野心的”。

扎哈羅娃的提議是否值得期待？歷史與現實給出了相同的答案：不要盯著文件上的文字，而要關注邊境上的行動 —— 俄軍是否停止在烏克蘭的進攻、是否撤出對北約成員國構成直接威脅的軍事部署、是否真正接受北約不再東擴的底線；北約是否愿意正視俄羅斯的安全訴求、是否停止向烏克蘭輸送進攻性武器、是否放棄將軍事力量推進至俄邊境的計劃。

在兩種安全邏輯仍在東歐地緣空間激烈碰撞的當下，俄羅斯的承諾更可能是一場精準的外交博弈，而非和平的終點。真正的歐洲安全，從來不是靠一紙承諾構建，而是需要雙方摒棄 “零和思維”，回到《聯合國憲章》的框架下，以平等協(xié)商劃定安全邊界 —— 唯有如此，“不攻北約” 的承諾才會從 “緩兵之計”，變成真正的和平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