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笑了一下。
“你知道嗎，顧恒，讓我第一次對你真正感到失望的，恰恰是一件很小的事?！?br/>電話那頭，顧恒似乎失去了耐心，我甚至能聽到他指尖敲擊的細微聲響。
在他開口打斷或掛斷之前，我搶先一步，聲音異常清晰冷靜。
“聽我說完，之后，我們就去辦手續(xù)，徹底了斷?！?br/>敲擊聲停了，他知道我是認真的，“行?！?br/>那天，我從傍晚等到凌晨，湯熱了三次。
直到一點多，他才帶著一身酒氣回來。
他看見我，先是一愣，隨即眉頭死死擰了起來。
我看見他靠近鎖骨的地方，有一抹極其淺淡的玫紅色痕跡。
“大半夜不睡覺，杵在這兒當門神？”
他的聲音嘶啞，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煩躁。
我喉嚨發(fā)緊，“顧恒……今天，是我們結(jié)婚紀念日?！?br/>他沒有解釋，甚至沒有一絲慌亂，只是表情變得更加不耐，仿佛我在無理取鬧。
他嗤笑了一聲，“紀念日？”
“我當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就為這個，等到現(xiàn)在？你腦子……”
他頓住了，沒把后半句說完，但那眼神分明是覺得我不可理喻。
他甚至懶得再跟我多說，徑直走向臥室，邊走邊將帶著酒氣和香水味的外套隨手扔在沙發(fā)扶手上。
那件昂貴的外套滑落在地，露出內(nèi)側(cè)領口下方，一個同樣顏色，更加完整清晰的唇印，印在襯衫的白色衣料上。
“我忙得連軸轉(zhuǎn)，誰有功夫記這些沒用的東西?！?br/>“哦，對了，張琪今天生日，一群年輕人鬧得厲害，非拉著我不讓走，吵得我頭現(xiàn)在都疼?！?br/>“所以你就別來煩我了。”
婆婆的嗚咽再也壓不住了。
而電話那頭，自始至終，只有張琪的不耐煩，和顧恒的安慰聲。

“后來，你索性連掩飾都懶得了?！?br/>“你把張琪帶到公司年會，讓她挽著你的胳膊，接受所有人的敬酒。新來的實習生喊她顧太太，你只是笑著碰了碰杯，沒有糾正?！?br/>“那天晚上，我接到你秘書不小心撥錯的電話，背景音里全是起哄，說你和張琪真是郎才女貌。我站在家里陽臺上，拿著手機，覺得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笑話?！?br/>電話那頭傳來張琪一聲沒壓住的，得意的輕笑。
我閉上眼睛，吸了口氣，繼續(xù)往下說：
“再后來，有一次，公司電梯故障，我被困在二十三層。我第一個想到你?！?br/>“我哭著說我被困在電梯里了，我好怕?！?br/>“可你那邊確實過山車穿透云霄的聲音，然后是琪琪別怕，抓緊我?！?br/>“你讓我找物業(yè)，打你電話沒什么用，讓我別掃興！’”
“但從那天起，我就得了幽閉恐懼癥，你知道嗎？我現(xiàn)在連進稍微小一點的電梯，都需要鼓起全身的勇氣?！?br/>“我生病發(fā)燒到39度，打電話給你，你說張琪有點不舒服，我陪她在醫(yī)院，你自己多喝熱水就行了?！?br/>“夠了！”顧恒粗暴地打斷我。
“陳芝麻爛谷子翻來覆去有意思嗎？我是男人，我怎么可能面面俱到，你非得這么斤斤計較？”
公公猛地站起來，臉色鐵青，伸手就要來搶我手里的電話。
我側(cè)身躲開了，對他緩緩搖了搖頭。
我的心已經(jīng)感覺不到痛了。
“那前天晚上呢？”
“前天晚上，在樓下，我和張琪遇到兩個醉鬼動手動腳，你當時就在旁邊，顧恒?！?br/>“張琪尖叫了一聲往你身后躲，你立刻就把她護住了，而我，就站在離你不到兩步的地方，另一個人的手已經(jīng)抓住了我的胳膊……”
“你回頭看了我一眼，只有一眼，然后毫不猶豫地，摟緊張琪，轉(zhuǎn)身就往樓里走。你甚至沒對我說一個字，沒拉我一把?！?br/>“最后，是路過的人看我被拉扯欺負才報了警。我坐在警車里做筆錄的時候，我想，你大概正在安慰受了驚嚇的張琪吧？”
警察讓你來接我，你卻說。
“反正你又不會懷孕，被摸兩下能怎么樣？張琪現(xiàn)在身體最重要，她肚子里可是有我的孩子?！?br/>這句話說完，客廳里連呼吸聲都消失了。
婆婆捂住胸口，像是無法承受這句話帶來的劇痛。
公公整個人僵在那里，眼睛瞪得極大，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他兒子。
然后，電話那頭，傳來了張琪嬌滴滴的聲音：
“顧恒哥哥也是為我好，為寶寶好呀。姐姐你別生氣嘛，你以后……反正也不會有自己的孩子，理解一下咯?！?br/>我沒有再看公公婆婆的表情，也沒有力氣再去聽電話里的聲音，只是一點一點地松開了手指。
手機從我無力的掌心滑落，“啪”地一聲，掉在玻璃茶幾上。
下一秒，一只蒼老的手猛地伸過來，一把抓起了茶幾上的手機。
公公將手機死死貼到耳邊，他整張臉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扭曲：
“顧恒，你這個混賬王八蛋，馬上給我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