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去世那年冬至,我才真正理解了"一天長一線"的意思。

那天清晨五點半,天還黑著,我被母親從被窩里拽起來。"快起來,今天冬至,要去你奶墳上送餃子。"母親的聲音有些哽咽。我迷迷糊糊地套上棉襖,跟著父母摸黑出了門。

北方的冬至格外冷,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走在田埂上,我忽然問父親:"爸,俗話說'吃了冬至飯,一天長一線',冬至過后一天到底會長多久?"

父親沉默了一會兒,說:"大概一兩分鐘吧。"

"才一兩分鐘?"我有些失望,"那也太少了,根本感覺不出來啊。"

"是啊,"父親嘆了口氣,"可你奶奶總說,別小看這一兩分鐘,一天長一點,日子就有盼頭了。"

到了奶奶的墳前,母親從保溫桶里倒出熱氣騰騰的餃子,擺在墓碑前。我看著奶奶的照片,突然眼眶就紅了。照片上的奶奶笑得那么慈祥,可現(xiàn)在再也見不到她了。

奶奶是去年冬至前三天走的。那天下午,我正在學校上課,接到母親的電話,說奶奶突發(fā)腦溢血,已經(jīng)送到醫(yī)院了。等我趕到醫(yī)院時,奶奶已經(jīng)陷入昏迷。醫(yī)生說情況不太好,讓家屬做好心理準備。

在重癥監(jiān)護室外的走廊里,我第一次看到父親哭。他蹲在墻角,雙手捂著臉,肩膀一抽一抽的。母親紅著眼睛說:"你爸和你奶奶感情最深,從小你爺爺就去世了,是你奶奶一個人把他們兄妹三個拉扯大的。"

奶奶在重癥監(jiān)護室里躺了兩天兩夜,始終沒有醒過來。第三天凌晨,她走了。那天正好是冬至前三天,天氣陰沉沉的,像要下雪卻始終沒下。

辦完喪事那天傍晚,我在整理奶奶遺物時,發(fā)現(xiàn)了一個舊筆記本。翻開一看,里面密密麻麻記錄著每年冬至的日期和天氣情況,從1978年一直記到去年。每一頁上,奶奶都用不太工整的字跡寫著同樣一句話:"吃了冬至飯,一天長一線。"

我拿著筆記本問父親:"奶奶為什么每年都記這個?"

父親接過筆記本,眼睛又紅了:"你奶奶年輕時吃了太多苦。你爺爺走得早,她一個人帶著三個孩子,那時候糧食不夠吃,冬天最難熬。每到冬至,天最短夜最長,她就盼著過了冬至,白天能一天天長起來,春天就不遠了。"

"她總說,日子再難,過了冬至就有盼頭了。白天長一點,就能多干一會兒活,多掙一點工分,孩子們就能多吃一口飯。"父親的聲音越說越低,"后來日子好過了,她還是每年記冬至,說這是個好日子,是希望的日子。"

我忽然明白了,為什么奶奶那么看重冬至,為什么總念叨"一天長一線"。對于經(jīng)歷過那個年代的人來說,冬至不僅僅是個節(jié)氣,更是一個信號——最黑暗的時刻已經(jīng)過去,光明正在一點點到來。

站在奶奶墳前,看著母親往墳頭上添土,我突然想起奶奶生前最后一個冬至。

那天我正好放假在家,奶奶一大早就開始和面包餃子。她的手指關節(jié)因為風濕已經(jīng)變形了,握搟面杖都有些費力,但她還是堅持要自己動手。我看不下去,想幫她,她卻擺擺手:"不用不用,我還能干得動。"

包好餃子,奶奶煮了一大鍋,招呼全家人都過來吃。桌上擺著她做的白菜豬肉餡餃子,熱氣騰騰的,香氣四溢。奶奶坐在上座,笑瞇瞇地看著一家人吃餃子,說:"吃吧吃吧,吃了冬至餃子,耳朵就不會凍了。吃了冬至飯,一天長一線,日子就越來越有盼頭了。"

那時候誰也沒想到,那是奶奶最后一個冬至。

我問奶奶:"奶奶,冬至過后一天到底能長多久啊?"

奶奶想了想,說:"具體多久我也說不清,但我年輕時候就注意過,過了冬至,每天太陽落山的時間就晚那么一丁點。一開始看不出來,但過個十天半個月,就能明顯感覺到天亮得早了,黑得晚了。"

"一天長一線,這個'線'啊,就是縫衣服的那根線那么長。"奶奶比劃著,"你別小看這一根線,積少成多,到了春分,白天黑夜就一樣長了。所以老話說得好,冬至一陽生,往后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強了。"

那天吃完餃子,奶奶拉著我的手,說了很多話。她說她這輩子經(jīng)歷過最苦的日子,也看到了最好的時光。她說冬至對她來說特別重要,因為它告訴她,再難熬的日子也有盡頭,再漫長的黑夜也會迎來黎明。

"人活著,就得有個盼頭。"奶奶的眼睛看著窗外漸暗的天色,"這一天長一線,就是盼頭啊。"

現(xiàn)在想起這些話,我才真正體會到奶奶的智慧。她用一個樸素的民諺,詮釋了人生最深刻的道理——希望,總是在最黑暗的時刻開始萌芽。

冬至是一年中白晝最短、黑夜最長的一天。在北方,這一天的白晝可能只有九個小時左右。但從冬至這一天開始,太陽直射點開始向北移動,北半球的白晝時長逐漸增加。根據(jù)天文學家的計算,冬至后每天的日照時長大約增加一到兩分鐘。

一到兩分鐘,聽起來微不足道。但正如奶奶說的,積少成多。這一到兩分鐘,一個月就是三四十分鐘,兩個月就是一個多小時。到春分時節(jié),白天和黑夜就平分秋色了。到了夏至,白晝達到一年中的最長,可以達到十五個小時左右。

這個變化過程,我們平時不太察覺,但它確確實實在發(fā)生。就像人生中的很多改變,往往不是突如其來的,而是在日復一日的積累中悄然完成的。

送完餃子回家的路上,天漸漸亮了。晨曦中,田野上覆蓋著一層薄霜,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我忽然意識到,這已經(jīng)是奶奶去世后的第一個冬至了。

"今年冬至,我們還是要包餃子。"母親說,"這是你奶奶的規(guī)矩,不能斷。"

回到家,母親和面,我?guī)兔Χ琊W。父親坐在一旁,翻看著奶奶的那個舊筆記本。他突然說:"你奶奶最后記錄的那一頁,是前年的冬至。去年冬至她已經(jīng)不在了,所以這本子就停在這里了。"

"爸,我們繼續(xù)記下去吧。"我說。

父親抬起頭看著我,眼里有淚光,但臉上露出了笑容:"好,我們繼續(xù)記。"

吃餃子的時候,父親提議先給奶奶的照片前供一碗。我們端端正正地把餃子放在奶奶的遺像前,然后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就像以往每個冬至一樣。

咬下第一個餃子時,我忽然覺得格外香。這熟悉的味道,是奶奶傳下來的味道,是家的味道。

"吃了冬至飯,一天長一線。"我在心里默念著這句話,突然明白了它更深的含義。

這"一天長一線",不僅僅是說白天在物理上變長了,更是說人心中的光明在一點點增長。就像奶奶那個年代,冬至過后,雖然還要經(jīng)歷三九嚴寒,但人們心里知道,春天正在一步步走來,日子會一天天好起來。

而現(xiàn)在,雖然奶奶不在了,但她留下的這句話,她的樂觀和堅韌,她對生活的熱愛和希望,就像這冬至后一天天增長的日照一樣,會一直照亮我們的人生。

窗外的陽光灑進來,比昨天似乎更亮了一些。我知道,從今天開始,每一天都會比前一天多那么一兩分鐘的光明。這一兩分鐘看似微不足道,但日積月累,就能從寒冬走向春天,從黑暗走向光明。

我拿起父親手里的筆記本,在新的一頁上工工整整地寫下:"2024年冬至,晴,吃了冬至飯,一天長一線。"

然后我合上筆記本,心里默默對奶奶說:奶奶,您放心,我們會記得您說的話,會好好過日子。每年冬至,我們都會包餃子,都會記住這句話——吃了冬至飯,一天長一線。

因為我們知道了,無論生活多么艱難,無論黑夜多么漫長,只要過了那個最暗的點,光明就會一點點到來。而這,就是活著的盼頭,就是人生的希望。

吃完餃子,我走到窗前,看著冬日的陽光灑在院子里。我開始認真地觀察起每天日落的時間來,想要驗證一下"一天長一線"到底是不是真的。

就像奶奶當年那樣,心懷希望地等待著春天的到來。

你記得你家鄉(xiāng)冬至這天有什么特別的習俗嗎?你的長輩們,有沒有給你講過關于冬至的故事?在評論里說說吧,讓我聽聽你們那里的冬至是什么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