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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故事:圓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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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晚期,湖口縣有個土財主,叫羅岡,娶妻李氏,兩人成親十余年,卻未生下一兒半女。羅財主很無奈,便開始了納妾之路。

第一個倒是生了,可連續(xù)兩個都是女兒,而羅財主最想要的是兒子,因而,只得再納。

可后面連著納了兩個,生的依然都是女兒,羅財主為此很是苦惱:我這輩子從未做過缺德事,所有的家產(chǎn)都是自己辛苦勞作掙來的,怎么命中就沒兒子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眼看年過五旬了,面臨斷后的風(fēng)險,愁得他吃不好,睡不好,整天唉聲嘆氣,對三個小妾也就逐漸冷落了。心情不好時,便挨個對她們訓(xùn)斥一番。

之后,就連李氏也對她們不待見了,常常莫名其妙,指桑罵槐地將她們數(shù)落一頓:三只老母雞,竟然下不出一個公雞蛋,都是一群廢物。

小妾們敢怒不敢言,也為沒能給羅家添個兒子而深深自責(zé)。每每見到羅財主,連頭也不敢抬,就像犯了不可饒恕之罪,生怕他一生氣,把自己給休了。

直至有一日,羅財主去鎮(zhèn)上趕集,才似乎發(fā)現(xiàn)了問題根源所在。

那日,因?yàn)轭^天晚上下過大雨,道路泥濘又打滑?;貋頃r,一不小心腳下一滑,重心往前傾,摔了個嘴啃泥。結(jié)果掙扎了半天,愣是沒爬起來。

這時,一個挑著竹籃的女子,從后面走了過來,見狀,趕忙放下扁擔(dān),彎腰把他扶起,關(guān)切地詢問道:大叔,你身體這么胖,走路慢點(diǎn),沒摔壞吧?

羅財主擦了擦滿手的泥,尬笑道:還行,這把老骨頭還算硬朗,沒那么容易散架。

女子道:沒摔壞就好,那我先走了,你慢點(diǎn)。然后轉(zhuǎn)身挑起籃子就走。

羅財主不經(jīng)意間一打量,發(fā)現(xiàn)姑娘雖然穿著粗布衣褲,但長得卻十分水靈俊俏。尤其是那臀部,長得比常人女子要大些。

老輩說,臀部大的女人容易生兒子,羅財主對此也深信不疑。結(jié)果一比較,他才突然想起,他所納的三個小妾,臀部都是尖尖的,不及她的大,怪不得不會生兒子,原來原因在這里。

羅財主精神為之一振,趕忙抓住她的后籃說:姑娘,且慢走,我還未表示感謝呢。

女子回頭道:大叔,小事一樁,何必掛齒?不用謝。

羅財主道:那怎么行?我從不欠人人情,要不你道個名或住哪個村也行?改天我好登門去拜謝。

女子道:大可不必,舉手之勞而已,真的不用謝。

羅財主態(tài)度堅(jiān)決道:你若不說,我就不讓你走。

女子無奈地?fù)u搖頭,心里想:這怎么好事倒變壞事了?不說還不行。于是道:我住喬家?guī)X,家父是打魚的。然后趁他一時疏忽,掙脫籃子,拔腿就走。

羅財主急忙喊道:姑娘,你還沒告訴我芳名呢?

女子頭也沒回,邊走邊說道:你我無親無故,不說也罷。

羅財主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心中浮想聯(lián)翩:怪不得籃子有股魚腥味,原來是個漁家女。別以為不說名字,我就找不到,喬家?guī)X又不是不認(rèn)識,一問誰家打魚的便知。倘若能娶到此女,羅家何愁無后?

次日吃過早飯,他便提著禮物,借著感謝之名,來到喬家?guī)X探聽姑娘家的虛實(shí)。

經(jīng)過向一個抱著小孩的婦人打聽,原來女子叫喬春梅,父親叫喬大龍,母親吳氏。手下還有個小她兩歲的弟弟叫喬勇,一家四口住在村東頭的一棟土坯房里。

羅財主剛進(jìn)院,就見喬春梅正在豬圈低頭喂著豬。

他趕緊上前打招呼,笑著道:小姑娘,忙著呢!

春梅抬頭一看是他,頗為不悅,繼續(xù)喂著豬道:區(qū)區(qū)小事,都說過不用謝,你怎么還特意找上門來了呢?

羅財主答非所問,滿臉堆笑道:一點(diǎn)小意思,不成敬意,請收下。

春梅道:大叔,你這不是打我臉嗎?就那么一點(diǎn)小事,我怎好意思收你的禮物?那成何體統(tǒng),你還是帶回去吧!

羅財主似乎早就預(yù)料到了,也不和她爭論,徑直走到堂屋,把禮物放在飯桌上。回來時,見喬春梅正彎腰翹臀在喂豬,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誰知越看越喜歡,不禁自言自語說出口道:真好!不生兒子太可惜了。

春梅直起腰,回過頭,疑惑道:什么真好,生不生兒子的?

羅財主自覺失言,連忙辯解道:我是說,你養(yǎng)的豬真好,又肥又壯,日后一定能生一大窩的豬仔。

春梅道:大叔,你可看清楚,這可是公豬,你在胡言亂語什么?

是嗎?羅財主尷尬的笑了笑,隨后四處瞧了瞧,又說道:怎么只見你一個人,你爹你娘呢?

春梅回道:我娘下地干活去了,我爹天亮出去打魚,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我還有個弟弟去后山放羊了,你問得這么仔細(xì),難道也想對他們感謝一番?

羅財主連忙擺手道:不不不,那倒不必,只是隨口問問而已。見打探的差不多了,便告辭回家了。

第二天,羅財主便急不可待地重金請了宋媒婆去喬家提親。并允諾說,只要喬父愿意將女兒嫁給他,他愿意出一百的高價彩禮,這可是平常人家的十倍之多。

哪知,當(dāng)喬父聽說他已納了三房小妾,并且年齡比自己還大時,便斷然拒絕了。

宋媒婆不解道:大龍兄弟,羅老爺家這么有錢,并且彩禮給的又又多,你還有啥不滿意的?

喬父道:彩禮多有啥用?我女兒才十幾歲,而他卻五十出頭了。說句不中聽的,他還能活幾年,我女兒總不能年紀(jì)輕輕就守活寡吧!豈不是害了她一輩子?

宋媒婆道:可話說回來,羅老爺是沒有兒子,才一再納妾的。如果你女兒嫁過去之后,能給他生個兒子,那他百年之后,羅家的大部分財產(chǎn)不都是你女兒的嗎?你也就不用打魚,跟著享清福了。

喬父道:你這只是假設(shè),萬一生的又是女兒呢?

宋媒婆頓時語塞,見無法說服喬父,便無精打采地回來給羅財主傳話了。

羅財主聽后,眉頭一皺,思索了半天,然后說:我猜他不一定是嫌我年紀(jì)大,應(yīng)該是彩禮給的還不夠多。

宋媒婆驚叫道:??!一百兩還嫌少,胃口未免也太大了吧??上颐?,生不出這么好的女兒,倘若給我一百兩,只怕我做夢都能笑醒了。

羅財主道:明日麻煩你再去喬家?guī)X一趟,我把彩禮加到三百兩,我就不信他喬大龍不動心。

什么,三百兩?宋媒婆的嘴巴張的像個大大的“O”字形,接著道:我說羅老爺,這又何必呢?好姑娘多的是,趕明兒我再重新給你物色一個,為何非要找那喬姑娘呢?

羅財主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反正不管花多大的代價,我都要將她娶到手,這事關(guān)我羅家的香火問題。別的你也不必再問了,按我說的照辦就是。待事成之后,我定當(dāng)重謝。

宋媒婆聽罷,頓時樂得合不攏嘴,連聲道:好好好,有你這句話,我就知足了。別說一趟,就算跑十趟,我也要把你這門親事說成。

第二天一大早,宋媒婆信心滿滿地又來到了喬家。此時,喬大龍剛好打完魚回來,正在吩咐女兒把它挑到鎮(zhèn)上去買。

宋媒婆冷眼瞧著春梅挑著魚籃漸漸遠(yuǎn)去的背影,心里百思不得其解:這喬姑娘長的也就一般般,除了該翹的地方翹之外,并沒什么特別之處。也不知那老色鬼到底相中了她什么,非得花天價彩禮也要娶她。這正應(yīng)了那句話,有錢便任性。

喬大龍見她站著發(fā)愣,不覺皺了皺眉道:你怎么又來了?他要禍害去禍害別人家吧,我只有一個閨女,可舍不得。

宋媒婆并不在意,反而笑著道:喲!大龍兄弟,酒可以亂喝,話可不許亂講,有誰會拿三百兩銀子當(dāng)兒戲的,怪只怪那羅老爺……

等等,你剛才說什么?喬大龍打斷道:三百兩?三百兩是啥意思?

宋媒婆一拍大腿道:大龍兄弟,不好意思,都是我的錯,一著急,忘了跟你說明白。羅老爺?shù)囊馑际?,只要你答?yīng)把女兒嫁給他,他愿出三百兩的彩禮錢。

此話當(dāng)真?

這種事豈能兒戲。

這……這個……

宋媒婆見他果真有些心動,便趁熱打鐵道:三百兩可不是個小數(shù)目,只怕你起早貪黑打兩三年的魚也未必賺得到。如果我把風(fēng)聲放出去,指不定有多少姑娘哭著喊著讓我給她做媒呢。

宋媒婆見他還在猶豫,便又道:有了這三百兩,你不僅可以把舊屋翻新房,過兩年還可以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給你兒子娶個媳婦。剩余的錢,留著和和美美過日子,你也不用天天打魚這般辛苦了,你說是不是?

喬大龍搓著雙手,鎖著眉,焦躁地在原地轉(zhuǎn)了兩圈。然后語氣堅(jiān)定地說:行,既然羅老爺如此誠懇,今日我就做主,把女兒許配給他,只是這彩禮……

這個你大可放心。宋媒婆從隨身攜帶的布兜里,掏出兩錠銀元寶,遞給他道:這是一百兩定金,成親之日,剩余的二百兩隨后補(bǔ)上。

喬大龍望著白花花的銀子,欣喜地雙手接過。

宋媒婆沒想到事情進(jìn)展的如此順利,茶也懶得喝,便迫不及待,歡天喜地的回去給羅財主報喜了。

話說喬春梅賣完魚回到家,當(dāng)?shù)弥赣H把她許配給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財主時,驚愕得一下跌坐在椅子上,眼睛直直的盯著父親,憤憤道:我又不是個物件,你怎能隨便買賣,我不嫁!

喬大龍道:閨女呀,爹爹把你養(yǎng)大也不容易,你不能只考慮自己,也該為家庭出點(diǎn)力了。再說羅老爺他那么有錢,你嫁過去靜等著吃香喝辣有什么不好?

春梅道:他都可以當(dāng)你哥了,叫你一聲老丈人,你可受得起。反正不管你怎么說,我就不嫁。

喬大龍拍著桌子道:這可由不得你,你嫁得嫁,不嫁也得嫁,我都收了人家的定金,已沒有轉(zhuǎn)還的余地了。

喬春梅見父親鐵了心要把她嫁過去,氣得站起身,狠狠的踢了一下凳子,隨后沖到房間,靠在床頭掩面痛哭了起來。

春梅之所以如此傷心,其實(shí)還有另外一層原因,這是喬大龍所不知道的。

原來,她心中早已有了意中人,是同村的一個擅長雕花的小木匠,叫馮家安。兩人從小一塊長大,互生情愫。

只因他上面還有個哥哥,去年才成的親,把全家的積蓄全部掏空了,他父母再也沒有多余的錢來給他娶媳婦。

馮家安本想到年底的時候,手上有了一定的積蓄,再叫父母托媒婆去喬家提親,現(xiàn)在被羅財主這樣一攪和,已經(jīng)徹底沒戲了。

然而,過了還不到十天,羅財主便等不及了,敲鑼打鼓喜氣洋洋地就把喬春梅娶進(jìn)羅府了。

春梅縱使一百個不愿意,可父母之命難違,最終還是滿臉淚痕,帶著怨恨,不得不上了花轎。

馮家安站在村口,望著漸行漸遠(yuǎn)的迎親隊(duì)伍,心中一陣揪心的疼痛,眼角不知不覺流下了兩行苦澀的熱淚。

新婚夜,當(dāng)醉眼朦朧的新郎官,挑開她紅蓋頭的時候,春梅一看眼前站著的男人,竟是她此前扶過的大叔,屈辱感頓時由然而生,氣憤的指著他道:做夢都沒想到會是你,我好意扶你一把,你卻心存不良,對我居心叵測,好心當(dāng)成了驢肝肺。

羅財主打著飽嗝嬉笑道:小娘子,話可不能這么說,我倒覺得是種緣分,不然咱倆怎么能認(rèn)識呢?

喬春梅道:厚顏無恥,別以為你有錢,什么都能買到。我雖然被迫嫁給了你,但你休想得到我的人,你的目的不可能得逞的。

羅財主道:是嗎?那我三百銀子豈不是白花了?我倒想試試看,你一個弱小女子能有什么抵抗力,今晚必須圓房。說著順勢就想將她撲倒在床。

你敢。春梅眼疾手快,從枕頭底下抽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剪刀,對著自己的喉嚨,怒斥道:你若膽敢強(qiáng)暴我,我即刻死在你的面前,讓你竹籃打水,人財兩空。

羅財主立刻傻眼了,沒想到她早有防備,并且性格還如此剛烈,看來不能操之過急,得從長計(jì)議。反正都已經(jīng)拜過堂了,她還能跑了不成?早晚不都自己的人。

想到這,他忙退后了一步道:小娘子,別沖動,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春梅道:那你還不趕快出去,我一刻也不想看到你。

好好好。羅財主邊走邊說道:等你哪天想通了,我們再圓房也不遲。隨后把房門帶上,悻悻然去別的小妾房間睡了。

喬春梅則翻來覆去睡不著,這一晚,她想了很多。

想到了父母的無情,也想到了對馮家安的不舍,當(dāng)然,想的更多的還是老財主。

他今晚沒有得逞,斷然不會善罷甘休,日后一定會死皮賴臉的纏著自己不放。當(dāng)務(wù)之急,必須想個萬全之策,至少能一箭雙雕,既保住了自己的貞操,又能讓老財主無可奈何。

直至快天明時,春梅才靈機(jī)一動,想出了一個一箭三雕的好辦法。

第二天晚上,羅財主不甘心,又來到了喬春梅的新房,滿臉堆笑道:小娘子,想通了沒有?你看現(xiàn)在多好,再也不用天天去賣魚干粗活了。整天穿金戴銀,身著綢緞,凡事有下人們伺候著,這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貴婦般生活。我看你還是從了我吧,趁早圓房,讓我早日抱上乖兒子。

盡管春梅很是討厭這張惡心的嘴臉,但終究改變不了已嫁給了他的事實(shí),想躲也躲不了。

她心不在焉地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緩緩道:想圓房也行,但你必須得答應(yīng)我一個條件。

羅財主大喜,忙問:啥條件?你說,不管什么我都答應(yīng)你。

春梅道:你看這屋里都是些什么家具,這櫥柜,梳妝臺,屏風(fēng)等等,一看就是別人用過的,想必你是為了省錢,從三個姐姐那里拼湊而來??诳诼暵曄矚g我,卻連套像樣的家也舍不得,還談什么圓房?

羅財主道:不全是為了省錢,這不是時間緊迫,來不及打全新的嗎?再說,放在她們那里也僅僅是個擺設(shè),無端的浪費(fèi)了。

春梅怒道:你拿別人用過的東西來糊弄我,不是存心惡心我嗎?如此輕視,叫我怎能平衡?

羅財主做夢也沒想到會弄巧成拙,趕忙陪著笑臉道:那……那小娘子的意思是……

春梅道:要么打套全新的,并且是紅木帶雕花的那種;要么你出去,從此不準(zhǔn)再踏入這房間半步。

紅木?還帶雕花?這可得花好幾百兩銀子,是不是有點(diǎn)太奢侈?

怎么,心疼了?你不是挺大方,挺有錢的嗎?這點(diǎn)小錢,對你來說還不是小菜一碟。

就算我不心疼錢,可是這紅木好買,雕花師傅可不好找,方圓數(shù)十里也沒幾個。

這個你不必?fù)?dān)心,我們村里就有個小木匠,叫馮家安,既會做家具,又擅長雕花,你把他請來便是。

羅財主見她都謀劃好了,恐怕不答應(yīng)是不行了,于是他眼珠一轉(zhuǎn),湊近說:這家具可不是一兩日就能做成的,少三四個月,多則半年,你看我年紀(jì)這么大了,時間不等人。要不這樣,我們可以先圓房,然后再請他來慢慢做家具,這樣兩不耽誤,你看可好?

春梅道:那可不行。就說這床,雖然是你新買的,但它既簡單又粗糙,不是我喜歡的風(fēng)格,睡在上面別扭更不舒坦。我要的是跋木床,什么時候做好了,我們就什么時候圓房。

羅財主不悅道:不就一張床,你何必較真,但凡能睡覺的,自然都是好床,何不先將就一下,等以后做好了再換不遲。

春梅也不甘示弱,針鋒相對道:我做出的決定,從不輕易改變,你同意便罷,不同意拉倒,隨便你。

羅財主見執(zhí)拗不過,只得作罷,極不情愿地黯然離去。

第二天,他便吩咐管家?guī)е氯怂奶幦ゲ少徏t木。買齊之后,又叫管家去把馮家安請來,兩人談妥工錢后,次日就準(zhǔn)備開工了。

到了晚上,羅財主又過來無事獻(xiàn)殷勤,兩人閑聊了一會,喬春梅忽然問道:聽聞你跟小馮師傅談妥了工錢,不知是多少?

羅財主一聽,頓時來了精神,得意道:那小財迷開口就要我一百兩,經(jīng)過我討價還價,最終只同意給他六十兩。他半天不點(diǎn)頭答應(yīng),我就威脅說,你不做,也不勉強(qiáng),我另請他人,做這一行的,又不止你一個,有的是人。聽我這么一說,他立馬慌了,忙不迭地答應(yīng)下來。瞧他那急切的樣子,我現(xiàn)在都有些后悔了,如果再壓十兩,他也一樣會做,看來我還是太善良了。

原以為喬春梅聽后會高興,沒想到她把臉一撇,坐到一邊去了。

羅財主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疑惑道:小娘子,你這是為何?一下省了幾十兩銀子,按理應(yīng)該高興,你怎么反倒不悅了呢?

春梅道:你只顧省錢,完全不管我的感受。我問你,你給他砍了將近一半的工錢,他還能好好給你干活嗎?必定會能省就省,能偷工就偷工,急于求成,做出來的東西肯定是敷衍了事,粗制濫造,看了就讓人堵的慌。與其這樣,不如不做,你可以省下更多的銀子,不是更好?

羅財主被她一頓搶白,一時沒了主意,畢竟她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因而支吾道:那…那你以為該當(dāng)如何?

春梅道:不僅不能降,反而應(yīng)該給他漲。

那漲多少?羅財主徹底沒了主意。

喬春梅伸出三根手指道:至少漲到三百兩。

?。∪賰??羅財主嚇了一跳,心疼道:那哪成,原本紅木和金絲楠木就貴,一下子就用了我三百多兩?,F(xiàn)在光工錢又要三百兩,真是前所未聞,你且給我一個充足的理由,難道僅僅因?yàn)槟銈兪峭宓模?/p>

春梅道:當(dāng)然不是。雕花,你以為只是簡單地雕幾朵小花而已嗎?那你就太膚淺了。它既是雕龍畫鳳,也是各種吉祥動物,或花鳥魚蟲。因其做工精細(xì),手法逼真,故非一般匠人所能勝任。

俗話說,慢工出細(xì)活,你只有給夠了他足夠的工錢,他才能靜下心來精雕細(xì)琢,絲絲入扣。做出來的東西才能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看過之后讓人心情愉悅,過目不忘。如此一來,工錢給高點(diǎn)有何不可?甚至再給高點(diǎn)也不為過。

羅財主求子心切,也不敢再辯駁,生怕她一生氣,圓房之事又遙遙無期,因而只得忍痛答應(yīng)。

第二天,馮家安背著工具,一早就來到了羅府準(zhǔn)備開工。

羅財主湊近道:馮師傅不急,在開工之前,有些事情我要向你交代清楚。

馮家安道:羅老爺請說,我當(dāng)量力而為。

羅財主道:昨晚我和少夫人商量了一番,覺得昨日開的工錢過于偏低,因而決定將你的工錢加到三百。你務(wù)必給我精雕細(xì)刻,切不可急于求成,必須做到少夫人滿意為止。如若不然,工錢照舊。

馮家安聽后深受感動,心中倍感溫暖,他知道春梅這是有意在幫自己,好讓他早日擺脫貧困。

可他違心地來到羅府為自己心愛的姑娘打家具,做婚床,賺錢并不是主要目的,而是希望每天能見她一面,哪怕見不著,起碼彼此的心也能離得更近些,減輕自己的相思之苦。

春梅又何嘗不是如此,可男女授受不親,雖然近在咫尺,卻不敢貿(mào)然相見,因?yàn)閮冬F(xiàn)不了當(dāng)初的承諾,走的越近,只會讓彼此更加痛苦而已。

春梅想他的時候,每天就躲在角落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他??伤齾s發(fā)現(xiàn)馮家安干活并不專心,時常心不在焉,抬頭四次張望,春梅明白,他肯定是在找尋自己的身影。

可她卻一次次管住自己沖動的雙腿,因?yàn)樗钪?,?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的道理。

原本半年就能做完,結(jié)果馮家安拖拖拉拉磨磨蹭蹭的干了大半年。

完工回家的那一天,馮家安揣著工錢走出羅府,戀戀不舍,一步三回頭。雖然沒見過春梅一面,但他并不覺得遺憾,隱約感覺,兩人的心每天都貼在一起,有這些就足夠了,足可以當(dāng)作這一生最美好的回憶。

春梅和貼身丫鬟小芳站在閣樓上,目送著他漸漸遠(yuǎn)去的背影,心里五味雜陳,感慨萬千:這輩子不能成為夫妻,但愿下輩子吧?;厝ズ笕€賢德善良的女子為妻,你的快樂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人生本無常,家安,且行且珍惜吧!

想到傷感處,春梅不覺流下了兩行苦澀的眼淚。

小芳眼尖,趕忙掏出手帕為她擦拭,不解道:少夫人,這馮師傅好不容易把家具做好了,是喜事,你怎么反倒哭了?

春梅自知失態(tài),忙掩飾道:我這該死的沙眼,一吹風(fēng)就莫名其妙的掉淚。走,我們還是回房去吧,不然會流起來沒完。

到了晚上,羅財主酒足飯飽后,來到春梅的房間,伸手就想抱。春梅一把推開道:老爺,請自重。

羅財主不悅道:你當(dāng)初不是說家具一旦做好,就同意和我圓房,如今做好了,你難道想反悔不成?

春梅道:話是不假,可家具漆過沒有?搬進(jìn)來沒有?你也不睜眼瞧瞧,這屋里的家具換了沒有?

羅財主頓時語塞,尷尬道:我一著急把這個給忘了,行,那等以后全部換過了再說。隨后又聊了些有的沒的,便知趣的走了。

過了兩個多月,家具和床總算全部搬進(jìn)了新房,亮堂堂,都能當(dāng)鏡子用。

羅財主大喜,盼星星,盼月亮,今晚終于可以圓房了,因此顯得比成親那天還激動。

當(dāng)晚,他擺了兩桌酒席,自己和太太三個小妾一桌,下人們一桌,羅府上下一片歡聲笑語。

羅財主狂飲三杯之后,李氏和三個小妾也替老爺高興,頻頻向他祝福,敬酒,好像明天就能生下兒子似的。

羅財主來者不拒,越喝越高興,最后感覺不像是在喝酒,像是在喝水,待酒席散后,羅財主趴在桌上,已爛醉如泥,不省人事。

李氏感覺不對勁,忙命兩個下人把他攙起,準(zhǔn)備送回房間去睡。結(jié)果看他臉色蒼白,嘴唇發(fā)紫,沒有一點(diǎn)意識,用手一摸,竟沒有一絲氣息。

李氏和三個小妾頓時感覺情況不妙,慌作一團(tuán),命人趕緊去郎中。

郎中翻了翻羅財主的眼皮,接著又號了下脈,搖搖頭嘆息道:晚了,重度酒精中毒,導(dǎo)致心力衰竭,已經(jīng)仙去了,準(zhǔn)備后事吧。

李氏和三個小妾抱著羅財主的尸體哭得死去活來,只有春梅木納地站在一旁,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

樹倒猢猻散,安葬完羅財主后,李氏把三個小妾都遣散了,只是象征性的給了點(diǎn)安家費(fèi)。

至于春梅,李氏對她恨之入骨。如果不是因?yàn)樗鳎蠣斠簿筒粫?,興許早就抱上兒子了,不僅不給她一兩銀子,還把她身上穿戴的所有金銀珠寶悉數(shù)摘下,然后將她掃地出門。

春梅無處可去,只得又回到娘家。自打和羅財主成親后,因?yàn)樵购?,已將近快一年了從沒回過娘家。

當(dāng)她站在家門口的時候,眼睛愣了一下,原來的土磚房已變成了青磚大瓦房,里面寬敞又亮堂。

父親喬大龍仰臥在躺椅上,正悠閑地閉目養(yǎng)神。

弟弟喬勇從里屋扛了把鋤頭出來,準(zhǔn)備去下地,一見春梅,驚喜地喊道:姐,你可算回來了,想死我了。說罷,放下鋤頭,攔腰將她抱起,高興的就地轉(zhuǎn)了一大圈。

喬大龍聽見說笑聲,睜開雙眼,見到春梅后,并沒有像兒子那樣熱情,而是皺著眉頭道:看你這落魄的樣子,哪里像有錢人家的女眷,怕是被趕出來了吧?

兒子不滿地瞥了父親一眼,說道:爹,姐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就不能高興點(diǎn)。走,我?guī)闳ヒ娔赣H。

母親吳氏正在后院灶房做飯,冷不丁一見女兒,激動地一把將她摟在懷里,哽咽道:閨女,你怎么能這么狠心,都快一年了,也不回來看望為娘一下,我還以為你不要我們了。

春梅也淚流滿面,緊緊地抱著母親說:娘,怎么可能?我在羅府的日子,每時每刻都在想著你和弟弟。

羅財主醉酒身亡后,李氏雖然沒派人過來報喪,但因?yàn)殡x得并不遠(yuǎn),吳氏已早有所耳聞,她勸慰道:不管什么原因,回來就好,這里永遠(yuǎn)是你的家。這房子還有屋里嶄新的家具,都是用你的彩禮錢換來的,你就安心的住下去。

因許久未見面,母女倆有著說不完的體已話。喬勇則乖巧地坐在灶前,替母親做起了飯。

晚飯過后,喬勇從外面匆匆回來,走到春梅的房間,小聲說:姐,馮大哥聽說你回來了,想約你晚上見上一面,你要不要去?

春梅想著自己已不是從前的春梅了,畢竟拜過一次堂,覺得配不上他,便回復(fù)道:你去轉(zhuǎn)告給他,以后不必再偷偷見面了,做個普通朋友就好。

喬勇道:看他態(tài)度似乎挺堅(jiān)決,警告我說,如果完不成任務(wù),他以后就不理我了。姐,我看你還是去見一見,指不定他有要緊的事和你說呢?

春梅沉思了一會,然后道:見見也好,把事情說清楚,免得拖泥帶水,藕斷絲連,耽誤了人家。

喬勇笑著道:姐姐羞,原來你們早就有那個意思了,怪不得他以前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樣。

春梅滿臉通紅,嬌羞道:弟弟可別瞎說,哪有的事?

喬勇挑逗道:你還敢說沒有,姐姐,那你臉紅什么?

我讓你瞎說。春梅從床上站起,作勢要去打他。喬勇則靈巧得一溜煙,跑得沒影了。

春梅也就順勢追了出來,朝著她們以前常碰面的地方去。

一路上,皓月當(dāng)空,繁星閃爍。走在靜靜地鄉(xiāng)間小路上,稻田里的蛙聲此起彼伏,聲音特別宏亮。池塘邊的小樹上,爬滿了閃著黃綠光的螢火蟲,倒映在水面上,就像天上的星星,一閃一閃的眨著小眼睛。

春梅到的時候,馮家安已等候多時,他激動的拉著她的手,輕聲說:春梅,我還真怕你不來,以為你輩子再也無緣和你相會?,F(xiàn)在你終于又恢復(fù)了自由,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了,從此再也不分開。

春梅道:可我已不是從前的那個春梅了,都和別人拜過堂,你難道不嫌棄?

馮家安道:怎么會呢,我知道那并非你自愿,而是迫不得已。我已經(jīng)下定決心,此生非你不娶。

春梅盯著他的眼睛,再次問道:家安,我和別人同過房,你真的不嫌棄?

馮家安道:那又怎樣,我不在乎。我感激你還來不及,怎么會嫌棄?如果不是你,我怎能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就賺到三百兩,這是我做夢都沒想到的。為防夜長夢多,過幾日我就叫我爹請個媒婆去你家提親,現(xiàn)在我多少也有點(diǎn)錢了,量你爹也不會不同意。

春梅笑道:你就這么自信,萬一我不同意呢?

馮家安捏著她的小臉道:你敢!就算你不同意,我搶也要把你搶到手。這輩子你別無選擇,只能做我馮家安的新娘。

過了幾日,韓媒婆第三次光臨喬家,當(dāng)說明來意后,喬大龍二話沒說,便爽快地答應(yīng)了。

在他心里,女兒如今已是寡婦了,還能嫁個頭婚,聽說小伙子最近又賺了筆大錢,焉有不答應(yīng)之理。

新婚夜,馮家安喝得酩酊大醉,搖搖晃晃走進(jìn)洞房,勉強(qiáng)為新娘子挑開紅蓋頭后,便倒頭大睡。

喬春梅急了,忙把他掐醒道:相公,今晚可是洞房夜,你不打算圓房么?

馮家安舌頭打著卷說:娘子,我…我當(dāng)然想,做夢都…都等著這一天??墒俏伊Σ粡男?,渾身沒…沒勁,改天圓吧!

春梅道:我可聽老輩人說,新婚夜不圓房,會不吉利的。你先坐起來,把這碗醒酒湯便沒事。

睡到后半夜,馮家安果然清醒了許多,兩人緊緊地?fù)肀г谝黄?,?jīng)過這樣一番曲折,能走到一起實(shí)屬不易。兩人如膠似漆,一直纏綿到天明。

起床時,馮家安掀開被子,發(fā)現(xiàn)床單上竟然印有一大片鮮紅的血跡,再次激動的抱著春梅道:娘子,想不到你還是處女之身,這點(diǎn)太讓我意外了。

春梅嬌羞道:傻瓜,你以為呢?

馮家安道:那我可得感謝羅財主,他不僅讓我賺了一大筆錢,還把你完璧歸趙的退還給我,真是太幸福了。

之后,夫妻倆拿著成親剩下的銀子,到鎮(zhèn)上開了間家具店。由于做工精細(xì),所雕刻的圖案栩栩如生,加上春梅的熱情服務(wù),價格又公道,所做的各種家具一直供不應(yīng)求。

一年后,春梅生了一對白白胖胖的雙胞胎兒子,把馮家安都樂糊涂了,戲虐道:娘子,我挺擔(dān)心,你說那羅財主會不會氣活了?

春梅嗔怒道:那又怎樣?同人不同命,同傘不同柄。有句俗話說,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qiáng)求,說來說去,這一切都是命。

后來,馮家安帶了好幾個徒弟,生意也就越做越大。沒過幾年,便成了遠(yuǎn)近聞名的大財主。

李氏自羅財主過世后,終日郁郁寡歡,悶悶不樂,最后憂郁成疾,大病了一場,花光了羅財主留給她本就不多的遺產(chǎn)。

春梅見她孤零零一個人,念在在羅府時她對自己尚可,便把她接到家里來,并指派了一個丫環(huán)專門照看她的飲食起居,令李氏頗為動容。

過了兩年,李氏舊病復(fù)發(fā),隨羅財主去了,春梅夫婦便把她安葬在羅財主的旁邊。

此后的每年清明,夫妻倆都會帶著兩個兒子去給他們上墳祭拜,并讓他們跪下磕頭。如果羅財主泉下有知,也該感到欣慰,更該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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