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最后的小腳奶奶：一生的傳奇與沉重的記憶

文/劉旭

前言：小腳奶奶臨終的時候，撕開她枕了一輩子的枕頭，里面滿滿的全是錢……

村子里的李奶奶去世了，披麻戴孝的孝子白花花的跪滿了院子。

李奶奶一生養(yǎng)育了八個兒女，要不是夭折了兩個孩子，她一共要有十個兒女。李奶奶十四歲就嫁給了我們村的一個比她大十幾歲的男人，說是嫁，實(shí)際上被她的父母賣給了大她十幾歲的男人。李奶奶的娘家很窮，幾乎是吃了上頓沒有下頓，實(shí)在沒有辦法，她的父母以兩斗米的彩禮就把李奶奶出嫁了。李奶奶嫁到我們村子的第二年就生下了大女兒，以至于大女兒長的后和李奶奶走在一塊，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們兩個是姐妹。

記憶中的李奶奶個子很高，瘦瘦的，好像一支細(xì)長的竹竿。小腳，那腳比四五歲小孩的腳似乎還要小。走起路來顫顫悠悠，一步三搖，看起來隨時有摔倒的樣子，但是很快，你看見她的時候，她邁著小碎步蹬蹬一陣風(fēng)似得已經(jīng)從你身邊走過。

李奶奶經(jīng)常穿著斜對襟灰色上衣，灰色的褲子寬大肥厚，那褲子肥大的再裝進(jìn)一個人應(yīng)該是不存在問題。一條黑色的兩三寸寬的棉布從腳上一層層緊緊地纏起，一直纏到小腿上方。腳上是窄窄的小小的宛如嬰兒的鞋，鞋尖兒彎彎的向上翹起，好像小船兒一樣。

李奶奶的一雙腳幾乎就不叫腳了，腳的大小一個大男人一把手就可以完全握在手里。腳背高高的隆起，腳趾頭沒有長開來，一個個像肉蛋兒，畸形地擠在一起，用現(xiàn)代人的目光看，她的腳看起來有點(diǎn)可怕。不過李奶奶可不這樣認(rèn)為，李奶奶說，她的腳是方圓幾十里最美的腳。李奶奶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洋溢著得意的神色，就好像她是天底下最美的美人一樣。

舊時的婦女以腳大為恥辱，看女人不看臉看腳，三寸金蓮才有人娶。如果別人罵一句“好大腳”，那簡直比罵娘還難聽。舊時女人纏腳是為了討得男人的歡心，那時代的女人根本沒有什么地位，說白了女人在男人的眼里只是玩物。關(guān)于女人纏腳，民間還有一種傳說，說在商朝的時候，狐貍精為了魅惑商紂王變身妲己，可她變來變?nèi)ゾ褪悄_沒法變成人的腳。為了不露出破綻，萬般無奈之下狐貍精只好把腳用布纏起來，這樣女人纏腳的風(fēng)氣從皇宮傳到民間。

據(jù)史料記載，真正的纏足始于北宋后期，興于南宋、盛于清朝時期、終于民國時期。元代的纏足繼續(xù)向纖小方向發(fā)展，明代的纏足之風(fēng)進(jìn)入興盛時期，出現(xiàn)了“三寸金蓮”之說。滿清封建王朝被推翻后，孫中山正式下令禁止纏足。

李奶奶說她四五歲的時候就開始纏腳，將大腳趾之外的四個腳趾窩在腳心下，用細(xì)密的棉布很扎實(shí)地纏起來，從特制的高高的凳子上往下跳，直到把足彎處折斷。血淋淋的足部用長長的棉布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裹起來，然后再塞進(jìn)特制的硬邦邦的小小的鞋里。沒有大人的允許是不能脫下那特制的鞋，一直到腳變形，傷口愈合，變成人們想要的小腳才可以脫下特制的鞋，換上小小的鞋尖兒向上翹起的棉鞋。

李奶奶剛嫁到我們村子的時候，村子里的人們經(jīng)常能聽到李奶奶的哭聲。那個大她十幾歲的男人經(jīng)常動不動就打她。他的男人挨而矬，皮膚黝黑，細(xì)小的脖子上頂著一顆碩大的腦袋，像極了賣燒餅的武大郎。就是這樣一個丑陋的男人，在外面窩窩囊囊，在家里可是脾氣暴躁的很。還是孩子的李奶奶稍有不對他就拳腳相加，打的李奶奶是死去活來。鄰家鄰居有看不過眼的，在他打李奶奶的時候就跑過去勸架，讓李奶奶的男人不要打李奶奶。誰知這個丑陋的男人竟然振振有詞的說什么打倒的媳婦揉到的面，我的女人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久而久之別人也不在管他們家的事，只是每當(dāng)聽到李奶奶的哭聲，人們會無可奈何地?fù)u搖頭說，唉，這娃命苦啊。

隨著時間的流逝，李奶奶一天天的長大，長大了的李奶奶開始反抗。她的男人再打她的時候，李奶奶也動手反擊。漸漸地武大郎般的李奶奶的男人不是了李奶奶的對手，李奶奶手中一步不離的拐杖成了痛擊男人的好武器。人們經(jīng)?？匆娎钅棠踢~著碎步追趕抱頭鼠竄的男人，遇見的人會笑著說，反了!反了！以前是老漢打老婆，現(xiàn)在是老婆打老漢。李奶奶的男人聽見了嘴硬心虛的說，好男不和女斗！一邊說一邊腳底抹油兔子一般跑了，惹得人們哈哈大笑。

就是這樣一個窩囊丑陋的男人，卻在李奶奶最小的孩子還在襁褓中的時候死了，是在山上砍柴的時候從崖上摔下去摔死的。對于男人的死，一向懦弱的李奶奶自始至終沒有掉一顆眼淚。有人問李奶奶，你的男人死了你不傷心嗎？李奶奶撇撇嘴說，這樣的男人不值得。

李奶奶變了，變得爭強(qiáng)好斗。誰也別想到她那兒占到便宜，有時候她家的孩子在外面被別的孩子欺負(fù)，李奶奶就像一只盛怒的老母雞，堵在人家的大門口唾沫飛濺總要把別人罵的求饒才罷休。

李奶奶變了，不光變得爭強(qiáng)好斗，而且臉皮也厚了，同時有了小偷小摸的毛病。只要一不留神她就回把別人家的衣服偷走了，雞窩里的雞蛋偷走了。反正是她見什么拿什么，有時候被人撞見了，她也厚著臉皮拿走。別人說她的時候，她說偷什么偷？俺是借啊，不過她可是往往一借不還。好在李奶奶終于苦盡甘來，她的兒女都一個個長大成人。兒女們對李奶奶都很孝順，老年后的李奶奶吃不愁穿不愁。但吃穿不愁的李奶奶還是改不了見什么東西就往家里拿什么東西的毛病，有時候路上看見一個塑料瓶要撿，就是一雙破鞋也要撿回去。兒女們不讓她撿一些亂七八糟的破爛東西，李奶奶說，一輩子苦慣了，窮怕了，見了東西就想拿回家里。

李奶奶終于不行了，九十幾歲的李奶奶在臨終的時候把兒女們都叫到身邊。她讓人把她枕了一輩子的枕頭撕開，撕開枕頭后人們驚訝地發(fā)現(xiàn)李奶奶的枕頭里塞得滿滿的全是錢，有硬幣，也有一角兩角五元十元的紙幣。兒女終于知道李奶奶為什么不讓別人碰她枕了一輩子的枕頭，原來里面是李奶奶藏的錢啊。

李奶奶咽氣的時候出奇地清醒，她給兒女安頓，她拿誰誰家的什么什么東西都記得清清楚楚。她讓兒女拿著她攢的錢給別人賠去，聽得兒女一個個嚎啕大哭。

李奶奶走了，村子里最后一個小腳女人走，放眼全國留在世上的小腳女人所剩無幾。從李奶奶這個小腳老人的身上可以看到一個時代的縮影，也可以見證那個悲催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