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叉詢問通過直接的對抗性發(fā)問，能夠有效暴露證言矛盾、質疑證人感知能力或品格，被譽為“發(fā)現(xiàn)真相的最偉大引擎”，在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中扮演著不可替代的角色。但是在我國現(xiàn)階段，法學界和實務界對此不夠重視，很少對其進行體系化、系統(tǒng)化、理性化歸納總結。直到今年8月份參加初任檢察官職前培訓時，我才有幸親耳聆聽李勇老師關于交叉詢問的授課，近距離感受全國檢察業(yè)務專家的風采，確實如聽過此課的廣大檢察同仁和在校大學生一樣，不由感嘆“原來庭審技能的課可以這么精彩”！

△李勇老師授課中。

李勇老師這次的授課題目為《庭審交叉詢（訊）問的原理和方法》，此課程已成功申報省檢察官學院資助研發(fā)項目，并在國家檢察官學院和多所高校講授，廣受好評。

在對舉證、質證、答辯等概念進行辨析后，李勇老師講述了交叉詢問的基本原理。第一是言詞主義原理，李勇老師引用了著名的法律諺語“舌頭比劍更有力量”，說明言詞主義原理的重要性。第二是生動性原理，其關鍵在于通過“生動鮮活的語言”實現(xiàn)充分的感知和詢問，從而使法官發(fā)現(xiàn)案件事實，形成內心確信。

為使學員更直觀地感受交叉詢問的作用和技巧，李勇老師布置了實訓案例，讓學員認真研讀后，制作訊問和發(fā)問提綱，并進行現(xiàn)場演練。

△學員在研究實訓案例。

案例簡要案情

高某某與彭某約定，向彭某出售毒品冰毒，2016年12月16日晚上12時許，彭某來到高某某的住處樓下，打電話告訴高某某其已經(jīng)在樓下。高某某將毒品冰毒約10克裝在香煙盒內，讓其朋友即被告人閆某送到樓下交給彭某，彭某從閆某手中拿到毒品后，給了閆某人民幣3000。后閆某上樓將3000元交給了高某某。事發(fā)后高某某與彭某供認不諱，但閆某辯稱，不知道香煙盒內為毒品，拒不認罪。

△案例情境模擬實訓現(xiàn)場。

學員們模擬公訴人和辯護人，分別對被告人進行交叉詢（訊）問。李勇老師作了精彩點評，在充分肯定學員們的優(yōu)點后，重點指出了存在的問題。

如公訴人向閆某發(fā)問：

問

你覺得正常人會夜里十二點會出門給人送一包香煙嗎？你為什么不問問高某為什么讓你半夜干這個事嗎?

答

我干嘛要問這個。

問

為什么深更半夜送一包煙給人家，給人家之后還拿了一疊錢上來，你難道不覺得很奇怪嗎?

答

他們之間可能說好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也不需要知道，人家的隱私，我干嘛像個長舌婦一樣打聽人家隱私，說不定人家是情人關系。

問

你覺得你這樣說法能說的過去嗎?

這樣的發(fā)問在公訴人日常出庭中習以為常，但是認真分析就會發(fā)現(xiàn)問題。公訴人向被告人問“你認為”“你覺得”“你怎么看”“你為什么這樣做”這樣的問題，實際上給了被告人辯解甚至隨意發(fā)揮的機會和空間，尤其是不認罪的被告人，一般不會按照公訴人預想的結果去回答，這樣的發(fā)問效果肯定不會好。

接著李勇老師又以辛普森案為例，說明怎樣才是成功的交叉詢問，辛普森案律師詢問出庭作證的警察福爾曼：

問

在描述別人時，你用過黑鬼一詞嗎?

答

沒有。

問

近十年來，你用過這個詞嗎?

答

沒有。

（律師出示證據(jù)：媒體披露他從業(yè)19年至少6次被投訴威脅、毆打黑人嫌犯，一位女劇作家提供13小時采訪錄音，錄音中福爾曼管黑人叫“黑鬼”41處。）

問

你前面講的沒用過黑鬼一詞屬實嗎？

答

我想堅持我第五修正案的權利。

問

你是否篡改過警方記錄？

答

我想堅持我第五修正案的權利。

問

你是否在本案中栽贓過或制造過任何證據(jù)？

答

我想堅持我第五修正案的權利。

律師事先已經(jīng)掌握了福爾曼種族歧視的證據(jù)，但是并沒有在一開始就出示，而是先詢問福爾曼是否有種族歧視的言行，在得到福爾曼的否定回答后，再出示相關證據(jù)，證明福爾曼在法庭上撒謊，給法官和陪審團留下福爾曼證言不可信的印象，接著乘勝追擊，連續(xù)追問福爾曼是否篡改過警方記錄、栽贓過或制造過任何證據(jù)，福爾曼已經(jīng)方寸大亂，不敢直接否認，不得已引用美國憲法第五修正案中“任何人不得在任何刑事案件中被迫自證其罪”的規(guī)定，但已于事無補，法官和陪審團已經(jīng)認定福爾曼有篡改警方記錄、栽贓陷害的重大嫌疑，其提供的關于辛普森犯罪的證據(jù)應當排除。律師高超的詢問技巧展露無遺，近乎完美。

△辛普森在庭審現(xiàn)場艱難帶上明顯偏小的帶血手套，該手套由福爾曼聲稱在案發(fā)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并提供給法庭。

關于交叉詢問的技巧，李勇老師總結了十要十不要：要適度接觸，必要輔導；要宏觀有層次、微觀破常規(guī)；要注重遷回曲折；要設置封閉問題；要控制問答節(jié)奏，快速跟進追問；要扔掉提綱，見機行事；要巧妙看待誘導發(fā)問；合理使用反對權；合理使用關鍵性證據(jù)；見好就收，必要小結。不要讓被問話者解釋；不要誘導式發(fā)問，威脅被問話者；不要與被問話者爭執(zhí)；不要急于讓被問話者解釋矛盾之處；不要問自己不知答案的問題；不要問評價性、意見性問題；不要問開放性的問題；不要問對被問話者來說過于專業(yè)性的問題；不要過早暴露意圖；不要重復或強化對自己不利的問題。

李勇老師不僅傳授了實用的庭審技巧，更從原理層面深化了對刑事訴訟制度的理解：庭審技能的提升不僅是技術層面的改進，更是司法理念的革新，在“舌尖上”的程序中，每一個問題的設置、每一次答辯的回應，都關系到司法公正的實現(xiàn)。

錯過現(xiàn)場聽課的小伙伴們也不要著急，李勇老師已經(jīng)就交叉詢問的技巧問題出版了專著《庭審發(fā)問及辯論的原理與方法》，各大平臺均有發(fā)售，記得支持正版喲！

作者簡介

段伯歡，湖北黃岡人，中國政法大學法律碩士，從檢17年，現(xiàn)為揚州市院四部一級檢察官助理。

文字 / 段伯歡

編輯 / 吳乾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