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 年的春天，村里的楊樹剛抽芽，我跟著堂哥登上了去廣州的綠皮火車。

我娘拄著拐杖，往我包里塞了十幾個煮熟的雞蛋：“強(qiáng)子，家里有我呢，你放心掙錢，秀琴和丫丫我會照看?！?/p>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扛鋼筋、搬水泥，太陽曬得皮膚蛻皮，手上的水泡破了又長，長了又破，最后結(jié)成厚厚的繭子。

“沒事，就是想你和丫丫了，娘身體咋樣？”

“都好都好，丫丫剛睡午覺，娘在院子里擇菜，你在外頭別惦記家里，好好干活?！?/p>

她說的話總是很短，我想多問問丫丫的情況，她就說：“大隊電話別人還等著用呢，掛了啊，你注意安全?！?/p>

每次掛了電話，我心里都空落落的，只能拿出丫丫的照片，看了又看。

除了打電話，我們主要靠寫信聯(lián)系，我每個月都給家里寫兩封信，絮絮叨叨說工地上的事，說我攢了多少錢，說我多想抱抱丫丫。

秀琴一開始回信也勤，信里會寫丫丫的趣事，說丫丫會數(shù)到十了，說丫丫跟著娘去地里挖野菜，說娘的腰好多了。

可過了大半年，她的回信越來越短，有時候就一頁紙，只有寥寥幾句話：“家里一切都好，你安心打工，不用回信太勤。”

我心里有點(diǎn)納悶，想問她是不是出啥事兒了，可下次打電話，她還是那副急匆匆的樣子，問不出啥來。

我娘后來給我寫了一封信，信里說：“秀琴最近總往村西頭跑，說是幫王二嬸干活，你也別多想，秀琴是個本分人?！?/p>

王二嬸是同村王建軍的娘，王建軍比我小兩歲，沒外出打工，在家開了個小賣部，平時嘴巴挺甜，見了我總喊 “強(qiáng)子哥”。

我當(dāng)時沒往心里去，想著秀琴可能就是幫鄰居干點(diǎn)活，村里互相幫忙也是常有的事。

1991 年的冬天，工頭給我們結(jié)了一部分工程款，我算了算，加上之前攢的，已經(jīng)有兩千多塊錢了。

那時候兩千多塊錢可不是小數(shù)目，我心里高興，想給秀琴和丫丫一個驚喜，就沒提前寫信，也沒打電話，收拾了行李就往家趕。

從廣州到我們縣城，要坐三十多個小時的火車，火車上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我背著一個大包袱，里面裝著給秀琴買的花布，給丫丫買的花裙子和糖，還有我攢的兩千多塊錢，都用手絹包著，貼身放著。

火車上沒座位，我就靠在過道里，餓了就啃自帶的饅頭，渴了就喝涼水解渴，三天三夜沒怎么合眼，滿腦子都是丫丫撲到我懷里的樣子，想著秀琴看到我突然回家，會多開心。

到了縣城，又坐了兩個小時的汽車，到了鎮(zhèn)上，再搭了一輛拖拉機(jī)，往村里趕。

拖拉機(jī)一路顛簸，寒風(fēng)刮在臉上像刀子割，可我心里熱乎得很，想著馬上就能見到家人了，一點(diǎn)都不覺得冷。

到村口的時候，已經(jīng)是傍晚了，天灰蒙蒙的，村里的煙囪都冒著煙，傳來家家戶戶做飯的香味。

我背著包袱，快步往家走，村里的狗見了我汪汪叫，好幾戶人家的人探出頭來看，認(rèn)出是我，都打招呼：“強(qiáng)子，回來了？”

“嗯，回來了！” 我笑著回應(yīng)，腳步?jīng)]停。

快到家門口的時候，我看到院子里的燈亮著，大門虛掩著，沒關(guān)嚴(yán)。

我心里納悶，平時這個點(diǎn)，秀琴應(yīng)該在做飯，娘應(yīng)該在院子里哄丫丫，怎么這會兒院子里靜悄悄的？

我輕輕推開門，院子里沒人，只有雞窩旁邊堆著一些柴火。

屋里的燈亮著，傳來隱約的說話聲，像是一男一女在低聲說著什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種不好的預(yù)感涌了上來。

我放輕腳步，慢慢走到屋門口，房門也沒關(guān)嚴(yán)，留著一條縫。

我順著門縫往里看，眼前的一幕讓我渾身的血都沖到了頭頂，手里的包袱 “啪” 地掉在了地上，里面的花布、糖還有用手絹包著的錢，都撒了出來。

炕上的被子凌亂地堆著，秀琴沒穿衣服，蜷縮在炕角，頭發(fā)亂糟糟的，而炕邊站著的男人，竟然是王建軍！

王建軍也沒穿上衣，露出光溜溜的后背，正慌慌張張地找衣服。

我腦子 “嗡” 的一聲，像是被人用悶棍打了一下，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只覺得胸口憋得難受，想罵人，想打人，可渾身的力氣都像是被抽干了。

秀琴聽到包袱掉在地上的聲音，猛地回頭，看到是我，臉?biāo)查g變得煞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王建軍也看到了我，嚇得一哆嗦，手里的衣服掉在了地上，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強(qiáng)…… 強(qiáng)子哥，你…… 你咋回來了？”

我死死地盯著他們，牙齒咬得咯咯響，過了好一會兒，才從喉嚨里擠出一句話：“秀琴，你…… 你們在干啥？”

秀琴的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她慌忙抓過被子裹住自己，聲音帶著哭腔：“強(qiáng)子，你聽我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是…… 是他……”

“是我啥？” 我猛地提高了聲音，一步跨進(jìn)屋里，指著王建軍，“王建軍，我拿你當(dāng)兄弟，你就是這么對我的？我在外頭拼死拼活掙錢養(yǎng)家，你竟然跑到我家來，做這種豬狗不如的事！”

王建軍嚇得往后退了一步，臉漲得通紅，支支吾吾地說：“強(qiáng)子哥，我…… 我錯了，我一時糊涂，你別生氣，你打我罵我都行。”

“打你罵你就能彌補(bǔ)你做的事？” 我氣得渾身發(fā)抖，伸手就要去抓王建軍的衣領(lǐng)，秀琴突然從炕上爬下來，抱住我的胳膊：“強(qiáng)子，別打他，都是我的錯，你要打就打我吧！”

我甩開她的手，她沒站穩(wěn)，摔倒在地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了我娘的聲音，還有丫丫的哭鬧聲：“秀琴，你在家嗎？丫丫醒了，要找你呢。”

我娘推開門走進(jìn)來，看到屋里的場景，還有撒在地上的錢和東西，一下子就愣住了，手里抱著的丫丫也停止了哭鬧，睜著大眼睛看著屋里的一切。

“這…… 這是咋回事？” 我娘的聲音都在發(fā)抖，指著王建軍，“建軍，你…… 你咋在俺家？你和秀琴……”

王建軍嚇得臉色慘白，趕緊抓起地上的衣服往身上穿，嘴里不停地說：“嬸子，我錯了，我不是故意的，你別怪秀琴嫂子，都怪我?！?/p>

丫丫看著我，又看看哭著的秀琴，突然哇地一聲哭了起來：“爹，娘，你們咋了？丫丫害怕?！?/p>

我看到丫丫哭，心里像是被針扎了一樣，所有的憤怒一下子被愧疚取代了，我蹲下身，把丫丫抱起來，緊緊摟在懷里：“丫丫不怕，爹回來了，爹在呢?！?/p>

丫丫趴在我的肩膀上，哭著說：“爹，你咋才回來？丫丫想你了?！?/p>

我娘這時候反應(yīng)過來了，拿起炕邊的掃帚，就朝著王建軍打過去：“你個小兔崽子！俺家強(qiáng)子在外頭辛辛苦苦掙錢，你竟然敢勾引俺家秀琴！俺打死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

王建軍不敢還手，抱著頭往外跑，我娘追著他罵：“你給俺滾！以后再也不準(zhǔn)踏進(jìn)俺家大門一步！”

王建軍跑出門去，我娘還站在院子里罵，罵了好一會兒，才氣喘吁吁地走進(jìn)屋。

屋里只剩下我、秀琴和抱著丫丫的我，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秀琴還坐在地上哭，頭發(fā)凌亂，衣服也沒穿整齊，我娘看著她，又氣又心疼：“秀琴，你說你咋這么糊涂?。?qiáng)子對你不好嗎？他在外頭吃了多少苦，攢點(diǎn)錢容易嗎？你咋能做出這種事來？”

秀琴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我：“強(qiáng)子，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原諒我這一次，行不行？我以后再也不敢了?！?/p>

我抱著丫丫，看著她，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來。

我想起我們剛結(jié)婚的時候，秀琴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好多人都想娶她，可她偏偏選擇了我這個窮小子。

我們結(jié)婚的時候，家里連新房都沒有，還是住在我娘的老房子里，秀琴沒抱怨過一句，跟著我吃苦受累，還給我生了丫丫。

我外出打工的這大半年，她一個人在家?guī)Ш⒆?，還要照顧我娘，確實不容易。

可她做出這種事，我心里的坎怎么也過不去。

丫丫在我懷里哭累了，睡著了，我把她放到炕邊，站起身，看著秀琴：“你跟我說說，到底是咋回事？”

秀琴擦干眼淚，慢慢站起身，低著頭說：“你走了之后，我一個人在家，有時候覺得挺孤單的，王建軍經(jīng)常來小賣部買東西，有時候會來俺家坐坐，跟俺說說話?！?/p>

“一開始俺也沒多想，后來他總給俺買東西，說心疼俺一個人在家不容易，俺…… 俺一時糊涂，就…… 就做錯了事?！?/p>

我娘在旁邊嘆了口氣：“強(qiáng)子，秀琴也是一時糊涂，你看在丫丫的份上，就原諒她這一次吧，丫丫還小，不能沒有娘啊?！?/p>

我沒說話，走到門口，看著院子里撒落的錢和東西，心里亂得像一團(tuán)麻。

那天晚上，我一夜沒睡，坐在院子里的石頭上，抽了一整晚的煙。

秀琴也沒睡，在屋里陪著丫丫，時不時地探出頭來看我一眼，想說什么，又沒敢開口。

第二天一早，王建軍的娘王二嬸就找上門來了，手里提著一籃子雞蛋，臉上堆著笑：“強(qiáng)子，嬸子給你賠罪來了，建軍那小子不懂事，做出這種混賬事，都是俺沒教育好他，你別跟他一般見識?！?/p>

我娘沒給她好臉色：“二嬸，不是俺說你，你家建軍也太不是東西了，強(qiáng)子把他當(dāng)兄弟，他竟然做出這種事，你覺得俺們能輕易算了嗎？”

王二嬸陪著笑臉：“是是是，都是建軍的錯，俺已經(jīng)狠狠揍了他一頓了，他也知道錯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強(qiáng)子，你看在街坊鄰居的份上，看在丫丫的份上，就原諒秀琴和建軍這一次吧?！?/p>

秀琴從屋里走出來，對著王二嬸說：“二嬸，你回去吧，這事不怪你，都是我的錯。”

王二嬸還想說什么，我開口了：“二嬸，你先回去吧，這事我得好好想想?！?/p>

王二嬸看我態(tài)度堅決，只好提著籃子走了。

接下來的幾天，家里的氣氛一直很壓抑，秀琴小心翼翼地照顧我和丫丫，給我做飯，給我洗衣服，說話也輕聲細(xì)語的，生怕惹我生氣。

我娘也總在我耳邊念叨，讓我原諒秀琴，說為了孩子，日子還得往下過。

丫丫不知道家里發(fā)生了什么事，只知道爹回來了，天天黏著我，拉著我的手讓我陪她玩。

看著丫丫天真無邪的笑臉，我心里的氣慢慢消了一些，可一想到那天看到的場景，心里還是像有根刺扎著。

有一天晚上，丫丫睡著了，秀琴坐在我旁邊，輕聲說：“強(qiáng)子，俺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俺也不奢求你馬上原諒俺，俺以后會好好過日子，好好照顧你和丫丫，照顧娘，用行動證明俺的悔改?！?/p>

“你要是實在不能原諒俺，俺也不怪你，俺就帶著丫丫回娘家，或者俺自己走，讓你再找個好的?！?/p>

我看著她，她的眼睛里滿是愧疚和不安，我心里嘆了口氣：“秀琴，我不是不想原諒你，只是這事太傷我的心了?！?/p>

“我在外頭打工，每天累死累活，腦子里想的都是你和丫丫，想的是咱們這個家，可你……”

說到這里，我哽咽了，說不下去。

秀琴也哭了：“強(qiáng)子，俺知道錯了，俺以后再也不會了，你再給俺一次機(jī)會，行不行？”

我娘這時候走進(jìn)來，坐在我們對面：“強(qiáng)子，人非圣賢，孰能無過？秀琴已經(jīng)知道錯了，她以后會改的，你就別再揪著這事不放了，為了丫丫，為了這個家，好好過日子吧?！?/p>

我沉默了很久，看著炕上熟睡的丫丫，心里做了決定。

“秀琴，我可以原諒你，但是我有個條件?！?/p>

秀琴趕緊抬起頭：“你說，啥條件俺都答應(yīng)?！?/p>

“以后不準(zhǔn)再跟王建軍有任何來往，不管是說話還是見面，都不行，還有，家里的事，你得跟我說實話，不準(zhǔn)再瞞著我。”

秀琴使勁點(diǎn)頭：“俺答應(yīng)你，俺以后再也不跟他來往了，家里的事，俺都跟你說，不瞞你。”

我娘臉上露出了笑容：“這就對了，一家人嘛，有事好好說，日子才能過好?！?/p>

雖然我嘴上原諒了秀琴，可心里的疙瘩并沒有完全解開，接下來的日子，我在家待了一個月，幫著家里干了點(diǎn)農(nóng)活，看著秀琴確實像她說的那樣，盡心盡力照顧孩子和老人，再也沒提過王建軍，也沒跟他有任何來往。

村里有些人知道了這事，背后議論紛紛，可秀琴就像沒聽見一樣，該干啥干啥，臉上再也沒有以前的輕松，多了幾分沉穩(wěn)和內(nèi)斂。

我娘有時候會跟我說：“強(qiáng)子，你看秀琴現(xiàn)在多勤快，多本分，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別總放在心上?！?/p>

我嘴上答應(yīng)著，心里卻明白，有些傷口，不是說愈合就能愈合的，需要時間慢慢撫平。

一個月后，我打算回廣州繼續(xù)打工，秀琴舍不得我走，又不敢說不讓我走，只是默默地給我收拾行李，往我包里塞了好多她做的咸菜和烙餅。

“強(qiáng)子，到了那邊照顧好自己，別太累了，記得按時吃飯?！?/p>

“俺會好好照顧丫丫和娘，你放心，家里的事俺會跟你寫信說?！?/p>

我點(diǎn)點(diǎn)頭，抱著丫丫：“丫丫，爹要去打工了，你要聽娘和奶奶的話，好好學(xué)習(xí)，爹掙了錢就回來?！?/p>

丫丫摟著我的脖子：“爹，你早點(diǎn)回來，丫丫還想讓你陪我玩?！?/p>

我心里一酸，親了親她的額頭：“好，爹早點(diǎn)回來?！?/p>

臨走的時候，秀琴送我到村口，看著我上了拖拉機(jī)，她站在原地，一直看著我，直到拖拉機(jī)看不見了。

回到廣州的工地，我心里踏實了不少，秀琴的回信又變得勤了起來，信里詳細(xì)地寫著丫丫的情況，說丫丫會背唐詩了，說丫丫跟著娘去地里挖野菜，說娘的腰好了很多，還說她在家種了點(diǎn)菜，養(yǎng)了幾只雞，等我回來吃。

我每次收到信，都會認(rèn)真地讀好幾遍，然后給她回信，跟她說工地上的事，說我攢了多少錢，說我多久能回家。

有時候打電話，她的聲音也變得溫柔了，不再像以前那樣急匆匆的，會跟我絮絮叨叨說很多家里的事，說丫丫想我了，說她也想我了。

1992 年的夏天，我因為在工地干活時不小心從架子上摔了下來，腿骨折了，住進(jìn)了醫(yī)院。

工頭給我娘打了電話，秀琴聽說后，當(dāng)天就帶著丫丫，坐火車趕到了廣州。

她到醫(yī)院的時候，我正躺在病床上，腿上打著石膏，動彈不得。

看到她和丫丫，我心里又高興又心疼：“你們咋來了？這么遠(yuǎn)的路，多累啊?！?/p>

秀琴撲到床邊，看著我的腿，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強(qiáng)子，你咋這么不小心？疼不疼？”

丫丫也拉著我的手：“爹，你腿疼嗎？丫丫給你吹吹。”

我笑著搖搖頭：“不疼，爹沒事?！?/p>

接下來的日子，秀琴在醫(yī)院里照顧我，給我擦臉、喂飯、端屎端尿，一點(diǎn)都不嫌棄。

丫丫也很懂事，在病房里安安靜靜的，不吵不鬧，有時候還會給我唱歌，逗我開心。

工棚里的工友來看我，都羨慕地說：“強(qiáng)子，你媳婦對你可真好，這么遠(yuǎn)趕來照顧你?！?/p>

我看著秀琴忙碌的身影，心里的那根刺，慢慢開始融化了。

我住院住了一個多月，秀琴就照顧了我一個多月，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去醫(yī)院食堂買早飯，然后回來給我擦洗，喂我吃飯，中午和晚上也是一樣，還要照顧丫丫，從來沒抱怨過一句。

有一天晚上，丫丫睡著了，秀琴坐在床邊，給我削蘋果，我看著她，說：“秀琴，這些日子辛苦你了?！?/p>

她抬起頭，笑了笑：“不辛苦，你是俺男人，照顧你是應(yīng)該的?！?/p>

“以前的事，俺知道你心里還有疙瘩，俺不怪你，俺會用一輩子來彌補(bǔ)你?！?/p>

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粗糙，都是干農(nóng)活和做家務(wù)留下的痕跡，我心里一陣?yán)⒕危骸靶闱?，以前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是我以前也不好，沒能好好照顧你?！?/p>

秀琴的眼淚又掉了下來，這一次，是幸福的眼淚。

出院后，我沒法再去工地干活，就帶著秀琴和丫丫回了家。

回到村里，我用攢的錢，蓋了三間大瓦房，給秀琴買了她一直想要的縫紉機(jī)，給丫丫買了很多新衣服和玩具。

村里的人見我們一家人過得和和美美，再也沒人背后議論以前的事了。

王建軍后來也外出打工了，聽說去了東北，再也沒回過村里。

日子一天天過去，丫丫慢慢長大了，上了小學(xué)，中學(xué)，后來考上了大學(xué)。

我和秀琴一起在家種地，養(yǎng)雞，日子過得平淡而幸福。

有時候晚上，我們坐在院子里的大樹下，看著天上的星星，秀琴會說：“強(qiáng)子，俺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就是你，幸好你當(dāng)初原諒了俺?！?/p>

我握著她的手：“都過去了，一家人好好過日子比啥都強(qiáng)?！?/p>

丫丫大學(xué)畢業(yè)后，在城里找了工作，結(jié)婚生子，我們也跟著去了城里，幫著帶孫子。

看著孫子在院子里跑著玩，看著秀琴給孫子喂飯，看著丫丫和女婿孝順我們，我心里充滿了幸福感。

我常常想起 1991 年那個冬天，我趕回家撞見的那一幕，那時候我以為天塌下來了，以為這個家要散了。

可現(xiàn)在想想，人生哪有一帆風(fēng)順的，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坎坷和挫折，重要的是，遇到問題的時候，要學(xué)會原諒，學(xué)會珍惜。

秀琴用她的行動，彌補(bǔ)了她的過錯，我也放下了心里的執(zhí)念，我們一起守護(hù)著這個家，守護(hù)著我們的幸福。

現(xiàn)在的我們，頭發(fā)都白了，臉上也有了皺紋，可我們依然互相扶持，互相照顧，每天一起買菜、做飯、帶孫子，日子過得充實而快樂。

人生這一輩子，能遇到一個愿意為你改變，愿意陪你一起吃苦受累的人，不容易，一定要好好珍惜。

我們的故事沒有驚天動地的情節(jié)，只有平平淡淡的生活，可就是這平淡的生活里，藏著最真實的幸福。

一家人守在一起，健健康康，和和美美，就是最大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