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有個老頭，年輕時干的事真夠嗆，十五歲那年在北平街上發(fā)傳單，被學校開除了，還蹲了大牢，那時候國民黨管得緊，傳單上寫的都是讓人醒醒的話，他把傳單卷在袖子里，天一黑就往人家門縫里塞，有回被警察圍住了，他撒腿就跑，最后還是被抓進去，關(guān)了好幾年。

他在監(jiān)獄里瘦得只剩骨頭，可就是不認慫，審訊的人讓他寫自首書，他天天就一句，要殺要砍隨你，寫這個門兒都沒有，牢房里沒書，他就背《共產(chǎn)黨宣言》，背得一字不差，有獄友問他咋記得住，他說以前讀過二十多遍，每個字都刻在心里，放出來那天，衣服破得露皮肉，腳上鞋爛得露腳趾，頭一句話問的是，去山西的路通不通，當天晚上就動身，走了半個月才到，半路上餓得幾次差點倒下。

他在太行山里辦了個學堂，教戰(zhàn)士認字，講革命的道理，黑板是用石灰水刷的墻，粉筆是燒過的木炭，課本全靠手抄，有次日軍掃蕩，大伙兒躲進山洞，三天沒吃沒喝，出來時他靠在樹上連站都站不穩(wěn)，后來調(diào)去陜北管后勤，他摳得厲害，米粒掉地上也要撿起來，別人說他小氣，他說，現(xiàn)在不省著，以后連省的機會都沒了。

當了中組部部長，他先動手改干部檔案的規(guī)矩，那時候看人總盯著家庭成分，他就想，一個人干得怎么樣，為啥非得看爹媽是誰，有人不答應(yīng)，他就一個部門一個部門去說，慢慢就把這規(guī)矩改了，不少出身不好但能干的人，真就給用起來了，文革時他被關(guān)進秦城監(jiān)獄九年，出來第一句話沒問自己有沒有平反，倒問劉少奇的案子查清了沒有，不能讓好人一直背黑鍋。

七十一歲那年，他在講臺上倒下了，手里還攥著半截粉筆，黑板上歪歪扭扭寫著真話兩個字，他侄子當了少將，可他自己住的屋子里連個像樣的沙發(fā)都沒有，現(xiàn)在這種人，怕是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