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亂點鴛鴦，拆散我和顧諶。
前世，我為退婚被打得皮開肉綻。
可顧諶卻說：
“阿晚，你退一步，做貴妾可好？”
他為了保楊家女的命，卻要我賠上整個人生。
我的妥協(xié)，換來的只是夫君厭惡，兒女背離。
這一世，貴妃問我婚事可否滿意。
我躬身，聲音平靜：
“臣女感激娘娘，此乃天賜良緣?！?br/>德妃撥弄著蔻丹長甲的動作停了，她抬起眼，饒有興致地審視著我。
“哦？本宮倒以為，蘇二小姐是哭著來求本宮收回成命的。”
她輕笑一聲，話里藏著針。
“畢竟……顧家那小子，方才可是涕泗橫流地來過呢?！?br/>我的心臟猛地一抽，垂在身側(cè)的手指瞬間收緊。
前世，德妃也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那時的我，滿腦子都是與顧諶的海誓山盟，根本沒聽出她話里的嘲弄。
原來她早就知道，顧諶答應(yīng)了。
而我還愚蠢地以為我們心意相通，為了那可笑的愛情，在德妃面前寧死不屈，挨了二十杖，最后不過是京城里一場人盡皆知的笑話。
我緩緩吸氣，再開口時，聲音平靜無波。
“娘娘說笑了，臣女與顧世子清清白白，并無私情。今日前來，是真心實意感謝娘娘恩典?！?br/>德妃從鳳座上走下，圍著我踱步，像是打量一件有趣的玩意兒。
“好，好一個蘇二小姐！果然識大體！”
她滿意地拍了拍我的肩。
“等你與武安侯世子大婚之日，本宮定會親自為你添上一份重禮！”
走出宮門，冷風(fēng)灌入我的脖頸，我卻覺得無比清醒。
顧諶果然在宮門外的石獅子旁等我。
他一見我，立刻沖了過來，臉上是毫不掩飾的急切。
“怎么樣，阿晚？婚事退掉了嗎？德妃那個毒婦有沒有為難你？”
我沒說話，許是跪得太久，膝蓋一軟，身體向前傾倒。
顧諶眼疾手快地扶住我。
他一碰到我冰涼的手，立刻變了臉色。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罰你了！這個惡毒的女人！”
他將我攬得更近，嗓音溫柔似水。
“阿晚，委屈你了。你放心，從今往后，我一定會加倍補償你?！?br/>我抬起臉，靜靜地看著他。
“那顧世子呢？德妃可曾降罪于你？”
他身形一僵，避開我的注視，干咳一聲。
“阿晚，我說出來，你可千萬別動氣。我是真的……真的有苦衷?！?br/>“我剛在德妃殿里提起退婚，那林家小姐不知從哪兒冒出來，拿著一支金簪就要往脖子上抹，說我若負她，她便血濺當(dāng)場！德妃攔都攔不??！”
“那可是一條人命啊！德妃又在一旁虎視眈眈，我……我實在是沒辦法，只能暫時應(yīng)下……”
“阿晚，你先做貴妾好不好？你相信我，妻也好，妾也罷，我心里的人永遠只有你一個！”
見我毫無反應(yīng)，他急了，從懷里掏出那塊我們定情的雙蓮并蒂玉佩，強硬地塞進我的手里。
那玉佩是他許諾過為我親手雕琢的。
他攥著我的手，聲音慌亂而急切。
“阿晚，你答應(yīng)過我的！無論我做了什么，你都不會真的生我的氣……”
我闔上眼，不言不語。
三年前匪寇圍城，顧諶為護我周全，手臂被砍傷，從此再不能挽弓。我感動之下，許下此諾。
顧諶生性浪漫，卻也處處留情。他總是在犯錯，又總是在道歉，時間久了，他便篤定，無論他捅出多大的婁子，我都會無條件地原諒他。
這一次，他甚至拿我們的終身大事當(dāng)兒戲。
他不知道，有些錯，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抹去的。
前世我忍著劇痛原諒了他，換來的卻是無休止的退讓和折磨。
幸好，這一世，我不用再嫁給他了。
我睜開眼，用力甩開他的手，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不必了，顧世子。這東西，你還是拿去哄你的林姑娘吧?！?br/>玉佩脫手而出，摔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啪”的一聲，碎成了兩半。
顧諶的身體劇烈地一顫，那張俊秀的臉，瞬間血色盡失。

回到府中，母親早已急得團團轉(zhuǎn)。
她一把抓住我的袖子，帕子都快絞碎了。
“女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外面怎么都在傳，說顧世子要娶的是林家那個庶女？那你怎么辦？”
“你好不容易才和武安侯世子退了婚，怎么顧諶那邊反倒變了卦？現(xiàn)在全京城都知道你為了顧諶連侯府的婚事都不要了，你這以后還怎么嫁人？難不成……難不成真要委身做妾？”
我脫下身上的大氅，遞給丫鬟，平靜地搖頭。
“母親，您別擔(dān)心。我不會去做妾?！?br/>前世就是這樣。我為顧諶退婚的事鬧得滿城風(fēng)雨，所有人都認定我非君不嫁，我被架在輿論的火上烤，除了嫁給他做妾，別無選擇。
“你說什么？你沒退婚？”
母親大驚失色，手里的茶杯“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
我點點頭，從容地為她重新倒上一杯熱茶，話里帶著幾分譏誚。
“他能為了別人將我逼入絕境，我為何不能為自己留一條后路？”
母親終于長舒了一口氣，癱坐在椅子上。
從那天起，顧諶便開始瘋狂地往我府里送東西。
從前朝名家的孤本字畫，到京城最難買的玲瓏坊的糕點，流水一般地送到我的晚香居。
我的貼身丫鬟青兒一邊嘆著氣，一邊將東西原封不動地命人送回去。
“真可惜了。顧世子心里明明只有小姐您一個，偏偏德妃娘娘要從中作梗，真是害人不淺?！?br/>我正拿著金剪修著一盆新得的墨菊，聞言回頭，冷聲呵斥。
“不許妄議宮中貴人！”
再說了，德妃這一次，恐怕還真是做對了。
直到半個月后，宮中舉辦秋日圍獵，我才再次見到顧諶。
他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眼下泛著青黑，嘴唇緊緊抿著，一雙眼睛死死地鎖著我。
“你為什么不收我的東西？為什么不肯見我？你還在生我的氣，對不對？”
我扭頭就走，想從他身側(cè)繞過去。
才走一步，就被他伸手攔住。他垂下頭，壓抑的嗓音里帶著幾分執(zhí)拗和受傷。
“我知道是我不對，你要打要罵，悉聽尊便。阿晚，你別不理我，求你了，好不好？”
我心底升起一股濃濃的厭煩，強忍著沒有發(fā)作。
“我沒有生氣，我只是……”
我只是不想再看見你這張?zhí)搨蔚哪槨?br/>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打斷了。
“蘇姐姐——”
一身粉色騎裝的林楚楚歡快地跑到我面前，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滿了崇拜。
“蘇姐姐，我聽聞您箭術(shù)超群，是京中貴女第一人，您能教教我射箭嗎？”
我認得她，正是顧諶那位被賜婚的林氏女，林楚楚。
只是，我有些想笑。
“不會射箭，你來皇家獵場做什么？喂畜生嗎？”
林楚楚被我堵得一噎，她委屈地瞥了顧諶一眼，聲音低得像蚊子哼。
“是……是諶哥哥非要帶我來的?！?br/>顧諶的身體僵了一下，他飛快地看了我一眼，隨即惱羞成怒地對林楚楚吼道。
“夠了！要學(xué)射箭就去找教習(xí)師傅，纏著阿晚做什么！”
林楚楚咬著嘴唇，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最終還是不甘不愿地退開了。
等她走遠，顧諶才擰著眉，用一種極其不滿的口吻對我說。
“其實你剛才真不該拒絕她。她在這京中沒什么朋友，你若是在這個時候幫她一把，她將來一定會感念你的恩情?！?br/>我挑了挑眉，故作不解。
“她是誰？我為什么要她感念我的恩情？”
顧諶撫著額頭，一副對我不可理喻的無奈模樣。
“好了阿晚，別鬧了，鬧得太過了就沒意思了。以后進了門，她是妻，你是妾，你現(xiàn)在稍稍討好一下未來的主母，對你沒壞處。”
我?guī)缀跻凰麣庑α恕?br/>“顧世子，我什么時候說過，我要給你做妾了？”
他抿緊了唇，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非要我把話說得這么明白嗎，阿晚？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為了我，拒了德妃給武安侯府的賜婚！你不嫁給我，還能嫁給誰？你又怎么跟德妃娘娘交代？”
我睜大了眼，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
我原以為，他只是被林楚楚的以死相逼沖昏了頭腦。
現(xiàn)在才明白，真正頭腦不清醒的人，是我。
他從頭到尾，都算計得清清楚楚。
“我早就跟楚楚說清楚了，我能給她的，只有一個正妻的名分。就算成了婚，我也絕不會碰她一下。我的心完完整整都是你的，她雖然難過，但也接受了?！?br/>“她還向我保證，等你進了門，她絕不會為難你，你生的孩子，也會當(dāng)做嫡子嫡女來教養(yǎng)。阿晚，能為你考慮的，我全都考慮到了。既然事情已經(jīng)這樣了，你就不能把你的小性子收一收，以大局為重嗎？”
前世，他也是這樣說的。
他許下了無數(shù)美好的承諾，可最后，卻一次次地拿身份壓我，讓我為了“大局”步步退讓，受盡了委屈和羞辱。
他的心，早就在日復(fù)一日的相處中，偏向了那個“賢良大度”的正妻。
只有我，不僅沒了名分，最后也丟了情分。
過往種種的怨恨，在這一刻悉數(shù)涌上心頭。
我猛地一把將他推開，聲音冷得能結(jié)出冰。
“顧世子，你的大局與我蘇晚沒有半分干系！請你自重！”
他被我推得一個踉蹌，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最終憤恨地一甩袖子，轉(zhuǎn)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