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是一本書

人人都是他自己的歷史學(xué)家

北方多禮、南方多祠，這是人們的刻板印象。

同樣地，雖然南方人多屬北方移民，卻擁有家譜的家庭卻是南方多于北方。

那么誰更愿意記錄家史事跡呢？

從我寫家傳的情況看，似乎也是南方人多一些。

下圖中，紅色區(qū)域是委托我寫過家傳的省份，黑色部分是0。

從上圖看，紅色部分包括了京津冀、長三角、珠三角三大三角區(qū)，和川渝鄂湘等南方省份，以及西北第一省陜西。

從中可以看出，這就是中國相對發(fā)達的地區(qū)。

當(dāng)然，黑龍江和內(nèi)蒙古也不是完全沒有，但那是定居在南方的后人委托的，就不算進去了。

如果要總結(jié)一下傳主的特點，大體可以總結(jié)出四個要素。

• 文化程度。家傳這個產(chǎn)品挑人，要意識到家傳的價值，得有一定的文化修養(yǎng)。

• 小康之家。倉廩實而知禮節(jié)，貧賤夫妻百事哀。一位兒媳婦曾經(jīng)說過，只想要口糧，不要精神食糧。

• 自我價值覺醒。啟蒙運動中人在老天面前人人平等、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觀念普及之前，用馬克思的話說，只有在集體中，個人才能獲得全面發(fā)展其才能的手段。很多人受其影響，不敢彰顯自我的個體價值，只敢在組織、集體這樣的宏大敘事下尋求承認(rèn)。常見的是，很多經(jīng)歷了重大歷史事件的老干部，在世時一言不發(fā)，只待去世后組織上一紙訃告，便蓋棺論定。而家傳恰恰是要搶救個人和家庭記憶，與官方的宏大敘事構(gòu)成互補。

• 家風(fēng)良好。一些貧困地區(qū)的人家，哪怕現(xiàn)在日子好過了，但是兄弟姐妹之間因為舊事嘔氣，或者互相爭勝者多有。甚至有些人家的孩子之間，觀念和認(rèn)知都不同，又不懂得互相尊重，處得疙里疙瘩。就算有人意識到了家傳的價值，也未必能取得其他人的支持，反讓做事的人覺得委屈。

總體而言，從院士的分布看，南方、東部多；

就富裕程度而言，更是南方完勝；

從接受現(xiàn)代文明和承認(rèn)「個體價值」的角度看，亦是東部和南方更有機會；

從家風(fēng)的角度看，讀過《群己權(quán)界論（論自由）》、謹(jǐn)守人際交往邊界的南方，看起來人際關(guān)系沒北方那么熱絡(luò)，但恰恰因為少了利益牽扯，家人之間反而得以相處愉快，誰也不欠誰的。

胡適總結(jié)的人性最大的惡「恨你有、笑你無，嫌你窮、怕你富」，在家人之間同樣存在。我的觀察，只有清楚地界定人際交往邊界，才能盡可能避免。否則，不但陌生人之間，就算兄弟之間，也難免產(chǎn)生類似的忌恨。

家傳之所以動人，是因為每個人皆是歷史的節(jié)點，缺了一環(huán)，歷史便會中斷，人便不知其來處，便無法理解歷史為何積淀出自己。

但北方的可惜之處在于，戰(zhàn)亂頻仍，每隔百年便兵荒馬亂一次。正如五代十國時期，北方打得不可開交，吳越國偏安一隅，繁華一時。等到北方被大宋一統(tǒng)天下，吳越國迅速納土歸宋，免去生靈涂炭，吳越國王錢镠家族亦免去歷代皇室在改朝換代時被屠滅的命運，至今繁盛，錢其琛、錢正英、錢學(xué)森、錢偉長、錢三強、錢鐘書、錢復(fù)、錢穆等均為錢镠后人。

反觀北方，最典型如魯豫皖交界處的黃泛區(qū)，舊時每百年就被水淹一次，老百姓連房子也不想蓋好，養(yǎng)成了得過且過的性格。

而移民在逃難途中養(yǎng)成的小偷小摸性格，也會代代傳承，就算定居百年以上也未必能完全抹除。人們經(jīng)常嘲笑闖關(guān)東的后人東北人偷廣西、海南人的香蕉、甘蔗和各種蔬菜，被抓住就是「我尋思你不要了呢」。

其實，在南方一些太平天國殺絕了的地區(qū)，移入的居民已定居170年以上，富裕程度肯定在全國排在前列。但逃難途中的饑餓記憶仍然長久地保留在基因中，代代傳承，以致直至今日，村里時有偷雞、偷沙偷鋼筋之類的糗事。

當(dāng)然，城市化則是寫家傳的重要契機。一是進城意味著文化程度、經(jīng)濟狀況、現(xiàn)代文明程度的提升，二是一旦不記下來，家族記憶便會中斷。

雖然鄉(xiāng)村之前可能沒有成文的記錄，但通過歷代口耳相傳，總不至于全然懵懂。但城市化連根拔起，讓口傳不再可能，若再不用文字記錄下來，自己是誰家的孩子都搞不清了。

這一點，在移民群體中表現(xiàn)得最為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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