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00萬的訂單，說沒就沒了！"

李部長的聲音在會議室里回蕩，震得我耳膜發(fā)疼。我呆呆地看著桌上那份取消通知，上面陳總的簽名格外刺眼。

"王磊，你舅舅到底做了什么？"董事長老趙的聲音壓得很低，但我聽得出他在強壓怒火。

我雙手發(fā)抖，完全說不出話來。昨天還在慶祝這筆創(chuàng)公司歷史紀錄的大單，今天就變成了一場噩夢。

"陳總在電話里說得很明確，"李部長繼續(xù)說道，"他說再也不想和我們這種沒有基本商務禮儀的公司合作。"

我腦海里一片空白。舅舅張強到底對陳總做了什么？為什么一夜之間，這個合作了三年的老客戶會如此憤怒？

01

三個月前，當陳總點頭同意6700萬采購合同時，整個銷售部都沸騰了。

這是我們公司成立以來最大的一筆訂單，足足是去年全年業(yè)績的三分之一。我作為項目負責人，連續(xù)加班兩個月才敲定所有細節(jié)。

"磊子，這次多虧了你舅舅啊。"李部長拍著我的肩膀說。

確實，舅舅張強在這個項目中發(fā)揮了關鍵作用。他是我們公司的業(yè)務總監(jiān)，人脈廣泛，手段老練。陳總最初對我們公司還有些猶豫，是舅舅憑借多年的關系維護，才讓陳總最終下定決心。

"舅舅，這次真的太謝謝你了。"我在他辦公室里真誠地說。

舅舅揮了揮手，"自家人，說什么謝。再說，陳總這個人我了解，重情重義，只要真心對他，他不會虧待我們的。"

舅舅說得對。陳總雖然是個精明的商人，但確實講究情分。這三年來，我們的合作一直很愉快，從最初的幾十萬小單，逐步發(fā)展到現(xiàn)在的千萬級別。

"不過磊子，"舅舅突然壓低聲音，"做生意嘛，該花的錢還是要花。陳總幫了我們這么大忙，我們得表示表示。"

我點點頭。這是商場的潛規(guī)則，適當?shù)目颓榫S護是必要的。

"我準備找個機會請陳總好好吃一頓，你覺得怎么樣？"舅舅問我。

"當然好，我陪您一起去。"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當時的我還不知道，這頓飯將成為一切噩夢的開始。陳總是個什么樣的人，舅舅究竟了解多少，我心里其實并沒有底。

我只知道，6700萬的訂單讓全公司都興奮不已，老板承諾的年終獎也讓我對未來充滿期待。那時候，我根本想不到會有今天這樣的結果。

02

兩周后的那個晚上，舅舅安排了這場關鍵的答謝宴。

地點選在市里最高檔的君悅酒店，包廂裝修豪華，一桌菜就要三千多。舅舅還特意訂了兩瓶茅臺，說是要給陳總最高規(guī)格的待遇。

"陳總，您能賞臉來，真是讓我們蓬蓽生輝啊。"舅舅舉起酒杯，滿臉笑容。

陳總客氣地回應著，但我能看出他有些拘謹。這種高規(guī)格的招待讓他顯得不太自在，幾次想要推辭敬酒都被舅舅熱情地攔了下來。

"張總，你這太客氣了。"陳總說，"合作是互利的事情，不用這么破費。"

舅舅哈哈大笑，"陳總，您這話就見外了。這筆訂單對我們公司意義重大，不好好感謝您怎么行？"

整個晚上，舅舅都非常興奮，不斷地給陳總倒酒，介紹各種名貴的菜品。我坐在旁邊，能明顯感覺到陳總的不自在，但又不好直接拒絕舅舅的熱情。

"張總，王經(jīng)理，"陳總在飯局中間說道，"其實我這個人比較簡單，平時在家都是青菜豆腐，這么豐盛的宴席真的讓我不好意思。"

舅舅擺擺手，"陳總您太謙虛了，您這樣的大客戶，我們當然要拿出最好的誠意。"

我注意到陳總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但當時的我以為那只是謙遜?，F(xiàn)在回想起來，那可能就是他第一次感到不適的時刻。

晚餐結束時，賬單是9000元整。舅舅毫不猶豫地掏出了公司信用卡，說這是必要的業(yè)務招待費用。

"陳總，以后我們還要多多合作，我這個人實在，交朋友從來不含糊。"舅舅拍著胸脯保證。

陳總禮貌地笑了笑，但沒有多說什么。分別時，他對我說："王經(jīng)理，合作愉快。"

那一刻，我還以為一切都很順利。

03

一周后，舅舅拿著那張9000元的發(fā)票走進了財務部。

"小劉，幫我報銷一下這筆業(yè)務招待費。"舅舅把發(fā)票遞給財務主管劉會計。

劉會計看了看發(fā)票，皺起了眉頭，"張總，這個金額有點高，按公司規(guī)定需要李部長審批。"

舅舅滿不在乎地說："沒問題，李部長那里我去說。"

下午，李部長把舅舅叫到了辦公室。我正好路過，聽到里面?zhèn)鱽頎巿?zhí)的聲音。

"張強，9000塊錢一頓飯？你知不知道這是什么概念？"李部長的聲音很嚴厲。

"老李，這是客情維護，必要的投入。"舅舅的聲音有些不耐煩，"陳總給我們帶來6700萬的訂單，花個幾千塊錢怎么了？"

"問題不在于金額大小，而在于規(guī)范！"李部長的聲音更大了，"公司有明確規(guī)定，業(yè)務招待費單次不能超過3000元，超過部分要有董事長簽字。"

"那就讓老趙簽字唄，有什么大不了的？"

"張強，你還是不明白問題的嚴重性。"李部長嘆了口氣，"董事長最近正在整頓公司財務制度，這種超標準的費用申請，他是不可能批準的。"

隔了一會兒，舅舅從辦公室里出來，臉色鐵青。他看到我在走廊里，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磊子，你們部長什么意思？6700萬的訂單，連9000塊的報銷都不批？"

我有些尷尬，不知道該怎么回應。公司的財務制度確實很嚴格，這是為了規(guī)范管理，避免不必要的浪費。

"舅舅，要不您先墊著，我找機會和李部長再溝通溝通？"我試圖緩解氣氛。

舅舅冷笑一聲，"墊著？憑什么讓我墊著？我為公司拿到這么大的訂單，他們連這點錢都不舍得出？"

那天晚上，舅舅的臉色一直很難看。我能看出他心里的不平衡，但當時的我以為，這只是暫時的情緒，過幾天就會好了。

我怎么也想不到，舅舅會做出那樣的決定。

04

第二天早上，舅舅的情緒似乎更糟了。

我剛到辦公室，就看到他在電話里和人爭吵，聲音大得整個樓層都能聽到。

"什么叫制度？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舅舅對著電話喊道，"我給公司創(chuàng)造了多少價值？現(xiàn)在連個報銷都不批？"

掛了電話后，舅舅直接沖到了李部長的辦公室。這次的爭吵更加激烈，甚至驚動了董事長。

"張強，冷靜一點！"老趙的聲音從里面?zhèn)鞒鰜恚?有話好好說。"

"老趙，你評評理，我為公司拿到6700萬的訂單，結果連9000塊錢的招待費都不給報？這是什么道理？"

"規(guī)則就是規(guī)則，沒有例外。"老趙的聲音很堅決，"如果每個人都可以隨意突破制度，公司還怎么管理？"

"那行！"舅舅的聲音突然變得冷靜，但我聽得出那種危險的平靜，"既然公司不認這個賬，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中午休息時，我找到舅舅，想勸他消消氣。

"舅舅，您別生氣了，大不了這錢我來出。"我試圖安慰他。

舅舅看著我，眼中閃過一絲我從未見過的冷光，"磊子，你不懂。這不是錢的問題，是原則問題。"

"那您準備怎么辦？"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舅舅冷笑了一聲，"既然他們不愿意出這個錢，那就讓真正應該出錢的人來出。"

"您的意思是？"

"陳總受益了，當然應該他來承擔這個費用。"舅舅說得理所當然，"我請他吃飯是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維護客戶關系？現(xiàn)在公司不認賬，我直接找他要，天經(jīng)地義。"

我心里一沉，"舅舅，這樣不太好吧？讓客戶承擔招待費用，這不符合商務禮儀啊。"

"什么禮儀不禮儀的？"舅舅不耐煩地擺手，"做生意就是相互的，他得了好處，分擔點成本怎么了？"

我想說什么，但看到舅舅堅決的表情，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當天下午，舅舅就開始準備那份將要改變一切的快遞。

05

第三天上午，舅舅拿著一個牛皮紙信封走向了快遞點。

我遠遠地看著他，心中滿是不安。昨晚我試圖再次勸阻他，但他態(tài)度堅決，說這是最公平的解決方案。

"磊子，你就別操心了。"舅舅對我說，"陳總是明事理的人，他會理解的。"

我知道舅舅在信封里裝了什么——那張9000元的發(fā)票，還有一張便條，上面寫著客氣的話語，大意是請陳總幫忙處理一下那天的餐費。

"舅舅，真的不能再考慮考慮嗎？"我做最后的努力。

"沒什么好考慮的。"舅舅已經(jīng)填好了快遞單，"今天發(fā)出去，明天陳總就能收到。這事兒很簡單，沒你想的那么復雜。"

我看著快遞員接過那個信封，心中涌起強烈的不安。但我又說不出具體擔心什么，只是直覺告訴我，這樣做可能會出大問題。

中午時，我給陳總打了個電話，想要探探口風。

"王經(jīng)理，有什么事嗎？"陳總的聲音聽起來很正常。

"沒什么大事，就是想確認一下合同執(zhí)行的進度。"我心虛地找了個借口。

"一切都按計劃進行，你們公司的服務我很滿意。"陳總說，"對了，明天我可能要出差幾天，有什么急事的話，可以直接找我助理。"

掛了電話后，我更加忐忑不安。陳總明天就要出差，那個信封很可能會在他離開前送到。

下午，我又找到舅舅，"要不我們把快遞攔回來？"

"攔回來干什么？"舅舅瞪著我，"磊子，你怎么變得這么膽?。孔錾饩鸵衅橇Γ肥治纺_成不了大事。"

我無言以對。也許是我想多了，也許陳總真的會理解舅舅的做法。

但第二天早上，當快遞員按響陳總辦公室門鈴的那一刻，我的心跳得異常劇烈。

我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想象著幾十公里外的場景：陳總疑惑地接過信封，拆開封口，看到里面的內(nèi)容...

電話鈴突然響起，是公司前臺打來的。

"王經(jīng)理，陳總要找您，說有急事。"

我的手開始發(fā)抖。

幾分鐘后，我接通了陳總的電話。他的聲音異常冷靜，但我能聽出其中壓抑的憤怒。

"王經(jīng)理，我剛收到你們張總寄來的東西。"

我的呼吸幾乎停止了。

"陳總，是什么東西？"我明知故問。

"你自己不知道嗎？"陳總的聲音更冷了，"一張9000元的餐廳發(fā)票，還有一張便條，讓我去報銷。"

我閉上眼睛，知道最壞的情況發(fā)生了。

"陳總，這里面可能有什么誤會..."

"誤會？"陳總打斷了我，"王經(jīng)理，我現(xiàn)在正拿著這張發(fā)票，你告訴我，這算什么誤會？"

我能想象陳總此刻的表情，他一定是又震驚又憤怒，完全不敢相信會收到這樣的東西。

電話里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陳總顯然在仔細查看那些內(nèi)容。

然后，一陣長久的沉默。

我緊緊握著話筒，等待著即將到來的風暴...

06

"王經(jīng)理，"陳總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平靜，這種平靜比憤怒更讓我害怕，"你知道我這三十年的商場生涯中，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情嗎？"

我能聽到電話那頭紙張被用力攤平的聲音。

"有人請我吃飯，然后把賬單寄給我讓我買單。"陳總每個字都說得很慢，"而且還是我的供應商。"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陳總，我舅舅可能是想..."

"你舅舅想什么，我很清楚。"陳總打斷了我，"他想讓我替他付那頓飯的錢，9000塊錢。"

電話里傳來椅子轉動的聲音，我仿佛能看到陳總在他的辦公室里踱步。

"王經(jīng)理，你們以為我是什么人？"陳總的聲音開始顫抖，"我陳天成做了二十多年的采購，什么樣的供應商沒見過，但像你們這樣的，還真是頭一回。"

我想要解釋，但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都說不出來。舅舅的做法確實無法辯護，這是赤裸裸的違反商務禮儀。

"陳總，我代表公司向您道歉..."

"道歉？"陳總冷笑，"你們以為一句道歉就夠了？王經(jīng)理，我問你，這是你們公司的意思，還是你舅舅個人的行為？"

這個問題讓我陷入了兩難。如果說是公司的意思，整個公司的聲譽都會受損；如果說是舅舅的個人行為，那就等于把舅舅推出去承擔所有責任。

"陳總，這個..."我猶豫著。

"你不用回答了。"陳總嘆了口氣，"不管是誰的主意，結果都一樣。你們公司的格局和品格，我已經(jīng)看清楚了。"

電話那頭傳來撕紙的聲音，刺耳而決絕。

"我現(xiàn)在就把這張發(fā)票撕掉，然后我要告訴你一個決定。"

我的呼吸幾乎停止了。

"陳總，您有什么決定？"

"6700萬的合同，我要終止。"

07

"什么？！"我?guī)缀鯊囊巫由咸似饋怼?/p>

"你沒聽錯，王經(jīng)理。"陳總的聲音異常堅定，"從今天開始，我們公司不會再和你們有任何業(yè)務往來。"

我的腦海里一片空白，6700萬的訂單，說取消就取消了？

"陳總，您再考慮考慮，這只是個誤會..."

"誤會？"陳總的聲音突然提高，"王經(jīng)理，你知道我為什么這么生氣嗎？不是因為這9000塊錢，我陳天成還不至于為了這點錢斤斤計較。"

我緊張地等待著他的下文。

"我生氣的是，你們把我當成了什么人！"陳總的聲音顫抖著，"你們以為我是那種收了回扣、拿了好處的采購嗎？你們以為我和你們是一種人？"

我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在陳總看來，舅舅的行為不僅僅是讓他買單那么簡單，而是在暗示他收受了好處，需要"回報"。

"陳總，您誤會了，我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沒有這個意思？"陳總冷笑，"那為什么要我報銷你們的招待費？為什么不找你們公司報銷？王經(jīng)理，我不是三歲小孩，這里面的貓膩我看得一清二楚。"

我想要辯解，但發(fā)現(xiàn)任何解釋都顯得蒼白無力。從陳總的角度來看，舅舅的行為確實可以這樣理解。

"王經(jīng)理，我告訴你，我陳天成做采購這些年，從來沒有收過一分錢的回扣，從來沒有讓供應商承擔過一分錢的個人費用。"陳總的聲音很沉重，"這是我的底線，也是我的原則。"

我能聽出他話中的痛苦和憤怒。

"你們這樣做，是在侮辱我的人格，是在質疑我的職業(yè)操守。"陳總繼續(xù)說，"我不能接受，也永遠不會接受。"

電話那頭傳來文件翻動的聲音。

"我現(xiàn)在就給法務部打電話，啟動合同終止程序。所有損失，我們公司承擔。"

"陳總，請您再考慮考慮，也許我們可以當面談談..."

"沒有什么可談的了。"陳總的聲音很決絕，"王經(jīng)理，我最后說一次，這不是錢的問題，是人品的問題。你們公司的人品，我信不過了。"

電話被掛斷了。

我呆呆地坐在那里，手里還握著話筒。6700萬的訂單，就這樣沒了。

08

半小時后，公司徹底炸鍋了。

陳總不僅取消了訂單，還把整件事告訴了行業(yè)內(nèi)的其他采購經(jīng)理。消息傳播得很快，到了下午，已經(jīng)有三家客戶主動聯(lián)系我們，要重新評估合作關系。

董事長老趙把舅舅叫到了辦公室，這次沒有人敢靠近那里。但是整個樓層都能聽到老趙憤怒的咆哮聲。

"張強！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嗎？6700萬！公司一年的利潤都沒有這么多！"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著同事們異樣的眼神，心中五味雜陳。作為這個項目的負責人，我也要承擔相應的責任。

李部長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磊子，這事兒不怪你。"

我苦笑著搖頭。雖然不怪我，但后果我也要承受。年終獎沒了，升職機會沒了，甚至可能面臨降薪或者調崗。

下午五點，舅舅從董事長辦公室出來，臉色蒼白。他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最終什么也沒說，直接收拾東西離開了公司。

后來我才知道，舅舅被開除了，而且老趙明確表示，以后任何與舅舅有關的業(yè)務往來，公司都不會考慮。

那天晚上，我給母親打了電話。

"媽，舅舅的事情您都知道了吧？"

母親嘆了口氣，"你舅舅給我打電話了。磊子，你舅舅這個人就是這樣，做事不考慮后果。"

"媽，我現(xiàn)在也不知道該怎么辦。"

"孩子，這件事給你一個教訓，做人做事要有底線，有些錢可以掙，有些事可以做，但有些東西碰不得。你舅舅就是分不清這個界限。"

母親的話讓我陷入了深思。

三個月后，我收到了陳總助理發(fā)來的短信："陳總說，如果你愿意出來自己創(chuàng)業(yè)，他可以考慮和你個人合作。但前提是，你要證明自己和你舅舅不是一種人。"

我看著這條短信，想起了那張被撕掉的9000元發(fā)票，想起了陳總在電話里說過的話："這不是錢的問題，是人品的問題。"

也許，這就是商場上最昂貴的一課。9000元的餐費，換來了6700萬的教訓，還有一個關于人品和原則的深刻反思。

有些底線，一旦跨越，就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