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上海天蟾逸夫舞臺的燈光亮起，一位身材嬌小的演員身著戲服登場，一轉(zhuǎn)身、一亮相，便將“武松”的剛猛、“鐘馗”的豪邁、“秦懷玉”的英氣演繹得淋漓盡致——她，就是浙江省唯一活躍在戲曲舞臺上的女武生，義烏市婺劇保護傳承中心國家一級演員季靈萃。近日，她的“萃林婺風”婺劇個人專場在此火爆開演，《殺四門》《武松大鬧獅子樓》《鐘馗?行路》三出高難度劇目連演，用“文武兼?zhèn)洹钡膶嵙Γ層^眾沉浸式感受婺劇武戲的魅力，也讓“女武生”這一稀缺行當再次走進大眾視野。

從花旦到武生：偏選最難的路，只為心中熱愛

季靈萃的戲曲之路，始于對“颯爽”的向往。自幼愛戲的她，最初學的是柔美婉轉(zhuǎn)的花旦，卻始終被武生行當?shù)暮肋~氣質(zhì)深深吸引。14歲那年，她毅然打破“常規(guī)”，決心改學武生——這個在戲曲行當中以“苦、累、險”著稱，且長期由男性主導的領(lǐng)域。

“要比男孩子唱得更好、打得更穩(wěn)”，帶著這份信念，季靈萃把練功房當成了“第二個家”。藝校時期，她每天凌晨四五點便起床練基本功，踢腿、下腰、翻跟頭，汗水浸透戲服是家常便飯；為了掌握高難度技巧，她反復打磨槍花拋接、鷂子翻身等動作，哪怕手掌磨破、膝蓋淤青也不松懈。當看到粵劇《武松大鬧獅子樓》的精彩演繹后，她更決心將這出南派武戲經(jīng)典移植成婺劇——起初不被看好，她就拉著同伴偷偷練“往桌腳上跳”的動作；父母看到她“摔僵尸”、從高臺上翻落的模樣，心疼地勸她放棄，她卻始終不肯回頭。

2017年，一場意外差點中斷她的演藝生涯。在《武松大鬧獅子樓》的演出中，為完成“過包空中劈叉”的高難度動作，季靈萃的十字交叉韌帶當場斷裂，痛得她號啕大哭。師父、著名昆曲武生林為林既心疼又無奈：“這種戲連男演員都未必吃得下來，不是你該學的?！笨杉幢闳绱?，養(yǎng)傷期間的她也沒停下腳步——近四年的“空白期”里，她苦學文戲、苦練唱腔，只為彌補“武生重武輕文”的傳統(tǒng)短板，讓自己能在舞臺上站得更久、走得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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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戲曲舞臺上，女武生面臨著比男武生更多的挑戰(zhàn)：體力上的天然差距、適配劇目的稀缺、“扮相是否貼合”的爭議……但季靈萃用實力一一打破這些“壁壘”。她深知，要在武生行當立足，不僅要“演得合格”，更要“演得精彩”——為此，她提出“武戲文唱”的表演理念，既讓武打動作“拳拳到肉”，又讓唱腔念白“字字傳情”。

此次個人專場的三出劇目，便是她“文武兼?zhèn)洹钡淖罴炎C明：《殺四門》中，她飾演的秦懷玉需完成五套槍花拋接，既要耍槍利落、開打精準，又要兼顧唱念節(jié)奏，英氣十足；《武松大鬧獅子樓》里，她身著短裝、腳踏薄底靴，將散打元素融入武打動作，“武松”的剛猛與血性撲面而來；《鐘馗?行路》中，她以花臉應(yīng)工，一邊展現(xiàn)武戲的扎實工架，一邊用渾厚唱腔傳遞鐘馗的豪邁心境，一人詮釋“文武雙絕”。

這份對藝術(shù)的極致追求，也讓她獲得了業(yè)界的認可。當代越劇表演藝術(shù)家茅威濤，因看到她分享戲曲程式“十三響”的講座，邀請她擔任小劇場越劇《新龍門客棧》的武術(shù)設(shè)計。季靈萃將“十三響”巧妙融入角色，把“拳拳到肉”的婺劇武打風格引入越劇，讓觀眾直觀感受到戲曲武戲的力度與美感，助力這部作品成為“爆款”。而她主演的《武松大鬧獅子樓》，更登上中央電視臺春節(jié)戲曲晚會的舞臺，讓婺劇武戲的魅力傳遍全國。

超越“唯一”：愿做引路人，讓女武生行當薪火相傳

“放眼浙江，她是唯一一個活躍在舞臺上的女武生?！边@是業(yè)界對季靈萃的評價，卻不是她想要的“標簽”?！拔也惶敢鈴娬{(diào)‘唯一’這個人設(shè)，反而會覺得孤單?！痹谒磥?，“唯一”的背后，是女武生行當?shù)南∪迸c斷層——啟蒙老師曾告訴她，“女武生到30歲，藝術(shù)生命就差不多了”，而如今38歲的她，不僅打破了這個“魔咒”，更希望用自己的經(jīng)歷證明：“女武生這條路，走得通?！?/p>

從2016年舉辦首場“萃林婺風”個人藝術(shù)專場，到2022年《殺四門》入選“藝苑擷英”全國優(yōu)秀青年藝術(shù)人才展演，再到2024年帶著《挑滑車》登上央視《角兒來了》欄目，季靈萃的每一步，都在為女武生行當“正名”。她會在社交平臺定期分享練功視頻，不附加任何標簽，只為讓更多人看到女武生的努力；她暗暗定下目標，要拿下全本《鐘馗》，朝著偶像裴艷玲的方向不斷靠近——“我肯定超越不了裴老師，但能朝她靠近一點點，也是幸福的。”

作為金華市級非遺“婺劇”代表性傳承人，季靈萃深知自己的責任：“舞臺與作品是演員的安身立命所在，女武生沒有捷徑，戲曲演員也沒有?！彼Ｍ磥砟苡懈嗯⒃敢庾哌M武生行當，不再讓“女武生”成為“戲曲界的大熊貓”；更希望通過自己的表演，讓婺劇這門傳統(tǒng)藝術(shù)煥發(fā)新的生機，讓更多人愛上戲曲、傳承戲曲。

當舞臺落幕，掌聲與叫好聲久久不散，季靈萃的身影卻依然清晰——她不僅是一位優(yōu)秀的婺劇演員，更是一位用熱血與韌勁，在傳統(tǒng)戲曲舞臺上續(xù)寫“武生傳奇”的追光者。而她的故事，還在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