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司令，七縱的偵察員來電——粟裕的主力轉(zhuǎn)向魯西南了！”1948年7月18日黃昏，徐州“剿總”作戰(zhàn)室里，參謀握著電話，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緊張。就在上月，豫東的炮火剛剛熄滅，華東野戰(zhàn)軍外線兵團才傷亡了三萬五千余人，按常理起碼要大休三個月?？刹坏绞欤瑓s傳出這支部隊掉頭北返的消息，撲面而來的壓力讓地圖上的魯西南突然變得沉重。

豫東戰(zhàn)役一共打了三十三天，外線兵團六個主力縱隊輪番血戰(zhàn)。第六縱隊單日在梁苑就付出了兩千余人的代價；第一縱隊在張公店的反突擊里連排編制層層減員。到7月初，華野給軍委的電文寫得十分直白：戰(zhàn)斗員銳減、彈藥不足、部隊疲勞。數(shù)字冷冰冰，意思卻簡單——再來一場大仗，吃不消。

按照粟裕原先的設(shè)想，外線兵團至少需要八周時間把傷亡、裝備、情緒都捋順，然后再考慮新的戰(zhàn)役任務(wù)。可7月16日西柏坡來的急電改變了一切：盡快與山東兵團協(xié)同，拿下濟南，爭取十天速決。時間緊得像刀子，粟裕攤開紙圖，心里冒出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兵力不夠”。

數(shù)據(jù)擺在眼前：外線兵團經(jīng)豫東鏖戰(zhàn)后僅余十四萬余人，山東兵團十二萬人，合計二十六萬出頭。反觀國軍，濟南城內(nèi)十一萬人，徐州方向邱清泉、黃百韜、李彌三個兵團十七萬，雙方原本就是旗鼓相當；再算上空運增援的變量，我軍若想同時攻城、阻援，至少得有三十萬人。

怎么辦？粟裕沒有繞彎子，8月23日他給中央發(fā)電：“請求以蘇北兵團主力北上參戰(zhàn)?！北狈酱蚰戏降恼?，調(diào)南線部隊來支援，這在當時并非常規(guī)做法，畢竟蘇北兵團正牽制淮海沿線敵軍。一旦抽調(diào)，地方防御就會吃緊?？墒撬谠Ｖ溃笨谥挥锌窟@一步補齊。

西柏坡的回電很干脆：蘇北第二縱隊、十二縱隊星夜北調(diào)；冀魯豫軍區(qū)兩個獨立旅就近配屬。命令一下，鹽城、兩淮之間的官道車馬轟鳴，四萬五千余名新援攜帶著成車的布鞋與米面向北疾行。杜聿明雖收到情報，卻無法確認華野真正意圖，只得一邊叫苦，一邊抽不出兵去截擊。

兵湊夠了，彈藥也得跟得上。豫東戰(zhàn)后，外線兵團連步槍子彈都見底，只剩下一基數(shù)出頭。華東局緊急動員，把大連“建新公司”生產(chǎn)的炮彈先運海上，再拆抵抗封鎖偷偷運到日照、連云港；山東各根據(jù)地把藏在地窖里的生鐵、硝石翻出來支援兵工廠趕制手榴彈。濟南開戰(zhàn)前，每名戰(zhàn)士背包里至少塞進六顆手榴彈，一客觀縮短了巷戰(zhàn)時間。

兵源補充同樣要動腦筋。豫東繳獲的三萬多名俘虜中，大約一半被編入“解放戰(zhàn)士大隊”。對這批剛摘下“黃三角”帽徽的新人，華野采取“老兵領(lǐng)新兵”辦法，連夜見槍見炮。傷愈歸隊的七千余輕傷員更是被“組合作戰(zhàn)”直接編回原位，既省去重新訓練，又解決了缺員。

時間追著部隊跑。8月下旬，齊魯大地的雨季尚未結(jié)束，華野各部卻已依次在濟南外圍集結(jié)。粟裕最終把總兵力的四成八約十四萬人押在攻城上，打援、阻援十八萬分布在曹縣—兗州一線。與開封、臨汾相比，這次攻堅的戰(zhàn)術(shù)重心被拉寬——城池不只是目標，更是吸鐵石，必須讓徐州援軍感到一旦貿(mào)然北上，就會遭遇橫掃。

9月16日午夜過后，南門外的探照燈一下打亮，攻城炮首輪齊射。許世友的九縱、十三縱在東城墻接力突擊；三縱、十縱貼著鐵軌自西門滲透；渤海縱隊則沿黃河大堤直插望岳樓。與此同時，阻援集團在菏澤南側(cè)主動出擊，炮火聲漫延數(shù)十里，制造“我軍已主動作戰(zhàn)”的錯覺。

徐州方面的日子并不好過。黃百韜尚未補滿的二十五軍連團部都缺軍官，邱清泉的快速縱隊因汽油配給不足，每日行軍被限定在二十公里以內(nèi)。杜聿明雖急，邱、黃都不想冒“再陷包圍”的風險。直到9月22日晚，濟南西北方向的火光已映紅半邊天，他們才勉強推到曹縣。

23日凌晨，濟南內(nèi)城防線被13縱一團炸開豁口，吳化文起義，王耀武被迫轉(zhuǎn)入頑抗。等到華野奪下最后一段城墻，消息像石子投進徐州指揮部，水花四濺。邱清泉當即下令：“全線后撤，不與共軍戀戰(zhàn)?！比A野打援集團前鋒僅接觸到對方薄弱的騎兵警戒部隊，敵人就掉頭，仗還沒打就灰飛煙滅。

不少研究者后來發(fā)出疑問：既然徐州援軍沒真打進來，前期何必苦心孤詣地增加兵力？答案并不復雜。援敵的膽怯，恰恰來自粟裕制造的“兵力優(yōu)勢”。若我軍只有二十多萬，邱黃孫李勢必心存“圍魏救趙”之念；當他們得知前方出現(xiàn)三十余萬解放軍，且編制比自己更完整，任何輕率北上都可能再掉進“孟良崮式”的大坑，計較得失后便索性觀望。心理戰(zhàn)的勝利為攻堅贏得決定性時間，這才是那“一招”的核心。

華野在濟南陣亡一萬四千五百余人，負傷兩萬三千人，但換來山東腹地門戶洞開，華北、華東解放區(qū)連成整體，戰(zhàn)場態(tài)勢立刻傾斜向人民解放軍。粟裕后來簡短總結(jié)：“兵力不怕多，怕的是到不了要害處。寧可墜重，不可缺口?！贝搜噪m樸實，卻道出了決戰(zhàn)前的真實心態(tài)：再疼，也得咬緊牙關(guān)把棋下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