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大中元年正月的朝堂，空氣靜得能聽見呼吸聲。剛被宦官馬元贄、仇公武推上龍椅的李忱，垂著眼簾半天沒吭聲，底下的太監(jiān)們心里正偷著樂——這傻子果然好拿捏，以后朝政還不是咱們說了算？可沒等他們笑出聲，李忱突然抬眼，聲音清亮得像撞鐘：“傳朕旨意，將神策軍副使馬存亮貶為淮南監(jiān)軍，仇公武暫卸兵權(quán)，入內(nèi)侍省當值?！瘪R元贄手里的拂塵“啪嗒”掉在地上，這哪是傻子？這分明是裝了二十年的狠角色！他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費盡心機扶上臺的“傀儡”，竟是把他們算得明明白白的真帝王。

誰能想到，這位后來被稱為“小太宗”的皇帝，前半輩子活得比宮里的狗還憋屈。李忱是唐憲宗的第十三個兒子，老媽鄭氏原本是叛臣李锜的侍妾，李锜謀反被斬后，鄭氏沒入宮中當婢女，偶然被憲宗臨幸才生下他。在講究出身的皇宮里，這娘倆就是“軟柿子”，皇子們拿他當活靶子，宮女太監(jiān)見他就翻白眼。有一次宴會上，四皇子李宥故意把墨汁抹在他臉上，笑著喊“黑面神”，李忱只是嘿嘿傻笑，捧著酒碗蹲在角落裝醉，誰也沒看見他攥緊的拳頭。

從十歲那年撞見刺客行刺后，李忱就徹底“瘋”了。要么在雪地里光著腳追兔子，要么搶太監(jiān)的點心往嘴里塞，甚至被唐武宗李炎扔進茅廁，他都能抱著臟水玩得不亦樂乎，被人撈上來時臉上還沾著泥，嘴里嘟囔著“水里有星星”。宮里人都傳開了，十三王爺是真傻了，連皇子們都懶得欺負他——欺負一個傻子，多掉價啊。可他們不知道，李忱這“傻”是裝的，宮女太監(jiān)私下議論的朝政秘聞，皇子間的權(quán)力爭斗，甚至宦官們偷偷調(diào)換禁軍將領(lǐng)的小動作，全被他記在了心里。

唐武宗病重時，宦官們的算盤打得噼啪響。立個聰明的皇帝吧，怕被清算；立個小孩吧，又怕太后干政。思來想去，還是那個“傻子李忱”最合適——無依無靠，看著又蠢，簡直是天生的傀儡。仇公武當年沒按武宗的命令殺李忱，反而把他藏在民間寺廟，就是等著這一天。武宗一咽氣，仇公武連夜用馬車把李忱接回皇宮，馬元贄帶著神策軍“保駕護航”，硬是把這個人人笑話的傻王爺，扶上了大唐的龍椅。登基大典上，李忱穿著不合身的龍袍，走路還差點絆倒，底下的宦官們笑得前仰后合，全然沒注意他眼神里一閃而過的銳利。

可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就給了他們當頭一棒。馬元贄想求情，剛開口說“陛下，神策軍離不開老奴”，李忱就慢悠悠地說：“當年你把朕從茅廁里撈出來，朕記著你的恩?？缮癫哕娛翘熳咏?，不是你馬家的私兵，難道你想做第二個仇士良？”這話戳中了馬元贄的死穴，當年權(quán)傾朝野的仇士良，就是因為掌控神策軍被清算，他嚇得立馬跪下磕頭，連稱不敢。李忱沒趕盡殺絕，只是把他和仇公武的兵權(quán)奪走，又把他們安插在朝堂的親信全貶到地方，這一手又拉又打，把老謀深算的宦官們治得服服帖帖。

其實李忱這二十年的傻子沒白裝，宮里的貓膩他門兒清。他知道宦官們看似團結(jié)，實則矛盾重重，馬元贄和仇公武為了爭神策軍兵權(quán)，早就面和心不和。所以他先貶走馬元贄的死對頭馬存亮，又奪了仇公武的兵權(quán)，讓兩人互相猜忌，再也沒法聯(lián)手對付他。搞定宦官后，李忱立馬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官員名單，把被宦官打壓的賢臣裴度、崔鉉全召回來，那些靠著賄賂宦官上位的貪官，一夜之間全被罷官抄家。有老臣感嘆：“這哪里是傻王爺，這分明是太宗皇帝回來了！”

李忱不僅收拾朝堂有一套，對外更是硬氣。吐蕃趁著唐朝內(nèi)亂，占了河西走廊，歷任皇帝都沒敢出兵，李忱剛登基就拍板：“祖宗的土地，一寸都不能丟！”他派名將張議潮率軍出征，還親自在城門送行，給將士們賜酒。唐軍將士見新皇帝這么有骨氣，個個奮勇爭先，沒用三年就把吐蕃趕出了河西，收復(fù)了三州七關(guān)。消息傳到長安，百姓們沿街歡呼，把李忱稱為“小太宗”，說他比唐太宗還厲害。

有一次，馬元贄托人給李忱送了個金佛像，想討好他求官復(fù)原職。李忱拿著金佛像笑著說：“這佛像真精致，就是太沉了。”轉(zhuǎn)頭就下旨把佛像送到國庫，還特意讓人給馬元贄帶話：“朕知道你忠心，可國家缺錢養(yǎng)兵，這金子留著給將士們做軍餉，比放朕宮里有用?！瘪R元贄聽了這話，徹底斷了念想，知道這個曾經(jīng)的“傻子”，再也不是他能操控的了。仇公武更慘，后來因為私藏兵器被人揭發(fā)，李忱沒殺他，只是把他貶到偏遠的桂州當監(jiān)軍，一輩子沒再回長安。

李忱在位十三年，唐朝出現(xiàn)了最后的盛世“大中之治”，百姓安居樂業(yè)，邊境安穩(wěn)無虞。他每天早上都要讀《貞觀政要》，把李世民的話抄在紙上貼在墻上，時刻提醒自己要做個好皇帝?？蓻]人知道，這位勵精圖治的皇帝，夜里經(jīng)常做噩夢，夢見自己又被扔進茅廁，被皇子們欺負。他的枕頭底下，一直放著一塊沾著泥的舊布，那是他當年從茅廁里出來時，偷偷藏起來的，用來提醒自己，那些年的苦，絕不能白受。

馬元贄晚年在淮南監(jiān)軍任上病逝，臨死前還對著長安的方向嘆氣：“我這輩子精明了一輩子，最后反倒被一個‘傻子’騙了?！彼剿蓝紱]明白，李忱不是傻，是懂得藏拙。在那個宦官能廢立皇帝的年代，鋒芒畢露只會像唐敬宗、唐文宗一樣被害死，唯有裝瘋賣傻，才能活下去，才能等到翻盤的機會。李忱的龍椅，不是宦官們“賞”給他的，是他用二十年的隱忍和智慧，一點點掙來的。凌煙閣上，李忱的畫像后來也掛了上去，和李世民的畫像并排，畫像里的他眼神堅定，再也沒有半分癡傻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