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電話里說要接婆婆來養(yǎng)老。
我問誰照顧，他拍胸脯："我自己伺候，絕不麻煩你。"
我痛快答應(yīng)了。
婆婆行李剛放下，我就笑著遞上一張機票："媽，公司突然派我出差半年，您兒子說了全程伺候您，正好我也放心。"
老公臉瞬間白了："你什么時候……"
"明天早上的航班。"我打斷他，"
老公追出門："你瘋了？我還要上班！"
"你不是說自己伺候嗎？正好證明給我看看。"我頭也不回地上了車。
當晚，他打了37個電話，每個都被我掛斷。
“知意，我媽下周過來，以后就跟我們一起住了。”
陳浩在飯桌上宣布這件事，筷子頭敲敲碗邊，像在宣布一個恩賜。
今天是陳家老爺子的七十大壽，滿滿一包間的人，七大姑八大姨，全都安靜下來，目光齊刷刷投向我。
我夾菜的動作沒停。
陳浩的大伯先開了口：“哎喲，陳浩真是孝順?，F(xiàn)在肯接老人來自己身邊養(yǎng)的年輕人可不多了?！?br/>“那是，”陳浩他媽張?zhí)m立刻接話，臉上笑出一朵花，“我們家陳浩從小就孝順。他說早就想接我來享福了，就怕知意不同意。”
話里有話，所有人的目光第二次落到我身上，帶著審視。
陳浩清了清嗓子，手臂攬住我的肩膀，姿態(tài)親密無間。
“怎么會。我們家，我說了算。再說了，伺候我媽，肯定是我自己來，絕對不讓我老婆動手?！彼闹馗?，聲音響亮，“洗衣做飯，端茶倒水，我全包了。”
一片贊揚聲響起。
“知意真是好福氣?！?br/>“陳浩這老公打著燈籠都難找?！?br/>我抬起頭，對他笑了笑，把嘴里的青菜咽下去。
“好啊?！?br/>我的聲音不大，但足夠清晰。
整個包間的嘈雜都停頓了一秒。
陳浩攬著我的手明顯一僵。他大概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準備說服我，或者說，在親戚面前逼我同意。
我這么干脆，他反而愣住了。
張?zhí)m臉上的笑容也凝固了，她狐疑地看著我，像在判斷我是不是在說反話。
我放下筷子，抽出紙巾擦了擦嘴，再次開口，聲音里帶著笑意。
“我當然同意。媽早就該來享福了。老公你有這份孝心，我支持你。你說你自己伺候，我更是放心?？偛荒茏屇阍谟H戚面前當個言而無信的人吧？”
我話說得滴水不漏，甚至主動拿起公筷，給張?zhí)m夾了一塊她最喜歡的紅燒肉。
“媽，您看，陳浩都安排好了。您就安心過來，什么都不用操心。”
陳浩的大伯哈哈大笑：“看看，看看！我就說陳浩有福氣，娶了個多懂事的老婆！”
其他人也跟著附和，氣氛比剛才還要熱烈。
陳浩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當著所有人的面，他只能把僵硬的笑容掛在臉上，不停點頭。
“是，是，知意一直很支持我?！?br/>他攬在我肩膀上的手，用了點力，像警告，又像一種無聲的威脅。
我沒理會，端起酒杯，站了起來。
“爸，今天您大壽。我跟陳浩也沒準備什么特別的禮物，就借這個機會，當著大家的面表個態(tài)?！?br/>我目光掃過全場，最后落在陳浩臉上。
“陳浩說了，要接媽過來，他親自照顧。這是他的孝心，我舉雙手贊成。以后家里家外，陳浩多擔待，我呢，就負責貌美如花，給他加油打氣?！?br/>我一仰頭，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滿堂喝彩。
只有陳浩，他的臉在包間明亮的燈光下，看著有點發(fā)白。
壽宴結(jié)束，回家的路上，陳浩一直黑著臉開車。
“許知意，你今天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我看著窗外倒退的夜景，“你不是想接你媽來嗎？我同意了啊?！?br/>“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他猛地一踩剎車，車子在路邊發(fā)出刺耳的聲音，“我那是場面話！你聽不出來？”
“我聽出來了，”我轉(zhuǎn)過頭，平靜地看著他，“所以幫你把場面做足了。現(xiàn)在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個大孝子，說到做到，多好。”
“你！”他氣得手指發(fā)抖，“我媽來了誰照顧？我白天要上班！”
“你啊。”我說。
“我怎么照顧？”
“你不是說你全包嗎？洗衣做"飯，端茶倒水?！蔽乙蛔忠痪涞刂貜退陲堊郎系脑挘霸趺矗瑥牟蛷d包間到停車場，這么短的距離，你的承諾就過期了？”
陳浩被我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車里的空氣像是凝固了。
他以為我會像以前一樣，要么忍氣吞聲，要么大吵一架，但最后還是會妥協(xié)。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很沒意思。
這場婚姻，就像一出他負責登臺表演，我負責后臺搭景的獨角戲。他享受了所有掌聲，卻想把所有疲憊和狼藉都留給我。
以前是我愿意。
現(xiàn)在，我不愿意了。
我解開安全帶：“停車吧，我想下去走走?！?br/>他沒動，只是喘著粗氣瞪著我。
我沒再說話，自己打開車門下了車。
夜風吹在臉上，很涼，但腦子卻異常清醒。
我沿著人行道慢慢走，沒有回頭。我知道他會跟上來。
果然，沒過多久，他的車就跟蝸牛一樣慢慢地跟在我旁邊。
“上車?！彼麚u下車窗，命令道。
我沒理他。
“許知意，你別鬧了行不行？這么晚了你想去哪？”
我停下腳步，走到他車窗前，彎下腰。
“陳浩，我沒有鬧。我在給你機會，讓你成為你口中的那種好兒子，好丈夫?！?br/>“你這叫給我機會？”
“對?！蔽尹c點頭，“所以，你最好別讓我失望?！?br/>說完，我直起身，攔下了一輛出租車，直接坐了上去。
后視鏡里，陳浩的車停在原地，像一個憤怒又不知所措的鐵盒子。
回到家，我沒有開燈。
我在黑暗里站了很久，然后走進書房，打開了電腦。
屏幕亮起，映出我平靜的臉。
桌面上，一個文件夾的名字是“預(yù)案B”。
我點開它。
里面是兩個文件。
一個是預(yù)定好的機票信息，目的地，三亞。出發(fā)時間，下周三早上九點。
另一個，是一個Word文檔，標題是：《家庭內(nèi)部贍養(yǎng)責任交接明細表》。

一周后，張?zhí)m女士的行李箱滾輪聲在家門口的地板上響起。
陳浩殷勤地接過箱子，臉上堆滿了孝順的笑。
“媽，累了吧？快進來坐?！?br/>張?zhí)m走進門，目光像掃描儀一樣迅速掃過整個客廳，最后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絲不易察 ti?u的挑剔。
“知意啊，怎么不提前把客房收拾出來？我這臨時過來，都沒個準備。”
我正端著一杯剛泡好的茶，聞言，微笑著迎上去。
“媽，準備好了。所有東西都是新的?！蔽覍⒉璞f到她面前，“您先喝口水，一路辛苦了。”
我的態(tài)度無可挑剔。
張?zhí)m的臉色緩和了一些，接過茶杯，被陳浩扶著在沙發(fā)上坐下。
陳浩一副大功告成的樣子，對我使了個眼色，那意思是：你看，這事不就成了嗎？
我回以一個更加燦爛的笑容。
然后，我從茶幾下的抽屜里，拿出了一個文件夾，和一張折疊好的紙。
我先將那張紙展開，遞到張?zhí)m面前。
那是一張機票。
“媽，這是什么？”她扶了扶老花鏡。
“機票，”我笑著說，“公司臨時決定，派我去三亞的項目待半年。明天早上九點的航班。”
“什么？”
尖叫出聲的不是張?zhí)m，是陳浩。
他一個箭步?jīng)_過來，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又看看那張機票，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許知意！你什么時候……”
“就在你決定接媽來養(yǎng)老的時候啊?！蔽掖驍嗨Z氣輕松得像在討論天氣，“你忘了？你在壽宴上說，你要親自伺候媽，絕不麻煩我。我一聽，這不是巧了嗎？公司這個項目我本來還在猶豫，聽你這么一說，我立刻就答應(yīng)了。你看，你解決了我的后顧之憂，我也能讓你安心盡孝，兩全其美?！?br/>我的目光轉(zhuǎn)向張?zhí)m，她的表情已經(jīng)從剛才的挑剔變成了錯愕。
“媽，您別擔心。陳浩說了，他全包。而且我也怕自己笨手笨腳照顧不好您，還是兒子貼心。這半年，就讓他好好表現(xiàn)一下。”
說完，我將那個文件夾也放在了茶幾上，推到陳浩面前。
“這是我給你準備的《家庭內(nèi)部贍?責任交接明細表》?！?br/>陳浩的手在抖，他沒有碰那個文件夾。
我體貼地幫他打開。
“你看，這里面，第一部分是媽的飲食習慣和禁忌，詳細到每天的食譜建議，還有她對哪些食物過敏。第二部分是她的作息時間表，早上幾點起，幾點吃藥，幾點要看戲曲頻道，幾點午睡，都給你規(guī)劃好了。第三部分，是家里所有電器的使用說明，還有水電燃氣物業(yè)的繳費方式?！?br/>我一頁一頁翻給他看，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
“哦對了，還有這個，”我指向最后一頁，“這是我們小區(qū)周圍所有24小時藥店的地圖，還有社區(qū)醫(yī)院和三甲醫(yī)院的急救電話。我都給你打印出來了。”
整個客廳死一般寂靜。
張?zhí)m呆呆地坐在沙發(fā)上，手里的茶杯都忘了放下。
陳浩的嘴唇在哆嗦，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站起身，拍了拍手，感覺無比輕松。
“好了，交接完畢。我的行李已經(jīng)收拾好了，就放在門口。明天早上我直接走，就不跟你們道別了。”
我轉(zhuǎn)身，作勢要回房間。
“許知意，你站??！”陳浩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你瘋了？我還要上班！”
“你可以請假啊?！蔽逸p描淡寫地說。
“半年！我怎么請半年的假？”他幾乎是在咆哮。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用力甩開他的手，“這是你的問題，不是我的。你在親戚朋友面前夸下海口的時候，就該想到了。你不是說，你們家，你說了算嗎？現(xiàn)在，就請你開始你的表演吧?！?br/>我頭也不回地走進臥室，反鎖了門。
門外，是陳浩瘋狂的砸門聲和張?zhí)m尖銳的質(zhì)問聲。
“怎么回事？她要去半年？那你怎么辦？”
“陳浩！你不是說都安排好了嗎？”
“這個賤人！她就是故意的！”
我充耳不聞，戴上耳機，開始聽音樂。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我的閨蜜發(fā)來的消息。
“怎么樣？好戲開場了嗎？”
我回了一個字。
“開場了?！?br/>她秒回一個大笑的表情：“我在樓下咖啡館，你搞定之后直接下來，我們?nèi)c祝?！?br/>“好。”
當晚，我沒有在家里過夜。
我拎著早就準備好的行李箱，在陳浩砸門砸累了的間隙，平靜地打開房門，走出了家門。
客廳里一片狼藉。
陳浩看到我，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眼睛通紅地沖過來。
“你要去哪！”
“出差?！蔽依@開他，走向門口。
他追出來，堵在門口：“許知意，你今天要是敢走出這個門，我們就完了！”
“好啊?！蔽铱粗?，點點頭，“那等我回來，我們就去辦手續(xù)?！?br/>說完，我沒再看他一眼，拉開門，走了出去。
他沒有追上來。
因為張?zhí)m在屋里喊：“陳浩，我頭疼！快給我倒杯水！”
我進了電梯，看著電梯門緩緩合上，倒映出我沒有一絲波瀾的臉。
手機從我下樓開始，就瘋狂地響起來。
屏幕上，是“老公”兩個字在不停地跳動。
我走到小區(qū)門口，閨蜜的車已經(jīng)等在那里。
我上了車，將手機調(diào)成靜音，隨手扔在副駕上。
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閨蜜看了一眼，吹了聲口哨：“戰(zhàn)斗很激烈啊?！?br/>我系上安全帶：“這才剛開始?！?br/>她一腳油門踩下去：“走，姐們帶你去個好地方，祝賀你重獲新生！”
那個晚上，手機屏幕上顯示，陳浩一共打了37個未接來電。
每一個，都像一聲無能的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