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蔗葉被太陽烤得卷邊那天，兩條人命像被折斷的秸稈一樣倒在壟溝深處。10月15日下午三點，韋某和藍某只是替東家去傳個口信——“別再抽我們田里的水”，就再也沒能走出那片密不透風的青紗帳。李某的養(yǎng)豬場離甘蔗地不過五百米，水泵嗡嗡響了多少年，鄰里間的怨氣就攢了多少年，直到今年雨水少三成，抽水機每轉一次，都像在旁人神經上磨刀。

警方懸賞通報貼在村口小賣部，十萬元數字下面，那輛黑色電動車車牌A8539被紅筆圈得扎眼。監(jiān)控里，李某離開現場時沒跑，反而像趕圩一樣慢悠悠拐進監(jiān)控盲區(qū)，只在岔道口不小心露出車牌。有人回憶，案發(fā)前幾天總看見他蹲在甘蔗地頭抽煙，一根接一根，煙頭像在試踩雷區(qū)?，F在無人機在頭頂嗡嗡，熱成像把山坡切成紅黃方塊，連廢棄礦洞都不放過，可李某像被土地吞了一樣，連個腳印都沒留。

村里老人說，過去搶水最多罵幾句，再不行找屯長評理，如今年輕人直接刷手機搜“農村用水糾紛怎么維權”。李某的賬號瀏覽記錄里，這類帖子反復出現，底下評論區(qū)全是“忍一時得寸進尺，退一步越想越氣”。干旱把水位線往下一厘米，人心就往危險處挪一厘米，最后那把割甘蔗的刀，割的卻是傳話人。韋某和藍某只是拿人工資的幫工，連當事人都算不上，卻成了積怨的泄洪口。

抽水機還在轉，只是換了人看守。巡邏隊每晚用手電照水渠，光柱掃過水面，像在給干涸道歉?？h里派下來的調解員帶著表格，一家家問訴求，可表格填得再工整，也補不回兩條命。有村民提議把養(yǎng)豬場遷走，立刻有人反對：“遷哪兒？下次旱災，誰保證不搶水？”問題像甘蔗根，砍了地上莖，地下還盤根錯節(jié)。

李某如果被抓住，大概率逃不過法律的終極審判，可案子留給柳城的真正考題是：怎么在下次旱季來臨前，把“用水糾紛”四個字從警情通報里摳掉?？渴f元懸賞能抓一個人，卻買不到一條讓鄰里不眼紅的水渠。甘蔗地已經翻耕，新苗正在冒頭，綠得發(fā)亮，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只有田壟上那兩道隱約的輪胎印，還提醒著路過的人：土地能長出甜稈，也能醞釀苦味，苦到極點，就是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