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1年，三十一歲的明武宗 朱厚照氣息往下壓，眼神往床沿那一圈華服人影上一掃，留下“朕無子嗣，傳位給興獻王之子”這一句，屋外風聲推著簾角，殿里香煙打著旋，后宮人數(shù)堆到極致，子嗣一欄始終空著，這個空著不是天命，是他一路縱橫著玩的軌跡。

生在1491年，母國獨子，明孝宗把心思一股腦放上來，東宮師傅擺書卷，劉瑾從偏門繞進來，斗蛐蛐，遛狗，找雜耍藝人進殿表演，少年心思被熱鬧牽著走，圣賢書翻兩頁又合上，偏門的趣味越聚越多。

登基一到1505年，身邊規(guī)矩一下散開，他嫌紫禁城步步受限，順著劉瑾耳邊話，白銀“24萬兩”撥出去，西北角起屋，獸籠一排一排，名字掛上去叫“豹房”，臺案上擺樂器，坐席上有人才女，也有術士方士，表層說飼獸，內里是一套自成體系的消遣天地。

豹房里晝夜不區(qū)分，他給自己起個外號“朱壽”，換上武服，進獸欄試膽，虎豹熊羆抬頭，鐵柵一開把場面燙起來，一回胳膊被咬出長口，太醫(yī)手抖著上藥，他抬手示意停兩停三，嘴角帶著笑意說受點傷不打緊，后宮那邊枯等，連見一面都成奢望。

城門外的消息有風味傳來，1517年他按捺不住，微服往北走，大同一路馬蹄揚塵，地方官與商賈把人和物往臨時行宮送，民間女子被點名入內，酒肆老板家女兒對上眼，被喚作“劉娘娘”，形影相隨的日子連宮門都不想踏。

他給自己加一個長串官銜，“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總兵官”，帶兵去邊外會戰(zhàn)，應州一役沖鋒在前，斬獲一名蒙古騎兵，回京時眉宇生輝，軍務當戲臺唱，朝務交給旁人照看，后宮的份例拖欠，月歷翻過去還空空。

朝里進諫的聲音起過，一位翰林 舒芬把話寫進折子，說君王沉迷豹房，政務無人理會，折子上案，他震怒，下令杖五十，發(fā)云南充軍，殿內群臣噤聲，隨后索性在豹房設“豹房公廨”，掌事太監(jiān)代擬章程，他把心思放回馬背與鼓樂。

說他不近女色不符實情，封號在冊的嬪妃不止一手之數(shù)，豹房里的名字更多，只是寵愛沒有常數(shù)，今天看舞隨喜，明天換曲換人，馬氏以舞藝入眼，三月過后人影漸淡，心氣一降，病體壓下去，在深宮一隅閉窗度日。

長期放縱把身體掏空，《明武宗實錄》里寫他二十歲起多頭暈乏力，太醫(yī)上箋叮囑節(jié)欲靜養(yǎng)，他心思在外不肯停，1520年南巡水面打線捕魚，從船邊跌入江水，被人迅速托起送回營帳，一身寒氣入骨，從此病根難退，三十而立仍無子嗣，朝里暗自籌劃儲位人選。

市井里有一條傳聞，說劉瑾為把持權柄，在飲食里做手腳，影響生育，這條說法書面支撐不足，史家更多把原因放在他自身縱欲與傷病積累，身體虧虛，精力消耗，種種因素壓在一個人身上。

對無子嗣一事他并不著急，大臣勸廣納人手以添香火，他笑口應對，說天下不缺繼承人，他又收義子百余，把爵位往上一封，侯爺一片圍攏在豹房，自稱隨侍侍從，阿諛之氣把廊道塞滿，政務愈發(fā)沉悶。

1521年正月，病況急轉，御醫(yī)輪換進出，豹房搬回乾清宮，他握住首輔 楊廷和的手，言語里帶出悔意，承認耳邊諫言沒有采納，心里對國事與先皇囑托有虧，氣息慢慢低，留下一句“朕無子嗣，興獻王之子承統(tǒng)”，帷帳垂落。

儲位隨即推進，按族望與禮例迎朱厚熜入京，是為嘉靖帝，新帝登極后把生父名分提到案頭，“大禮議”由此起波，三年紙墨往返，朝堂分歧公開化，政治運行因此多耗費，國家機器的齒輪有一段時間磨損加重。

評價一位君主不必下重語，史頁上既寫他好騎射好游樂，也寫宦官干政加重，土地兼并趨勢加劇，社會矛盾隱伏在地里，而邊事偶有捷報與武備展示也在史頁上并行，事實并列，讓讀者自己拉開尺子衡量。

走進故宮博物院去看器物柜，兵器掛鉤上留著斑駁銹痕，豹房里用過的刀槍戟鉞擺在燈光下泛暗光，樂器的木紋細膩，絲弦繃得勻稱，這些東西不用開口，也能把當年的尚武與享樂一并呈上。

一個人把權力當作游樂場，會錯過許多正事，這不是訓誡口號，是歷史現(xiàn)場的平鋪直敘，權力越大 責任越大，邊界一旦松動，后果就會跨越個人，波及官場與百姓，病榻上的悔語并不稀奇，可惜時間無法倒退。

回看朱厚照這一生，起點極高，資源極盛，少年心智被熱鬧牽引，成年偏好被刺激驅動，身邊角色不斷鼓噪，豹房成了一個封閉循環(huán)，身體與朝政在這個循環(huán)里同步衰弱，無子嗣只是顯性結果，背后是常年生活方式與權力使用方式的疊加。

把史書合上再想一想，人與事都在提醒后來者，位置再高也要收束私欲，把心力落在百姓看得見的地方，健全制度，約束權力，慎擇近侍與用人，留住身體的底子，也留住國家的底子，嘉靖繼位時的風波，便是最直觀的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