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拖延戰(zhàn)爭進程，俄羅斯政府祭出增稅大招，卻點燃了全國范圍內的抗議浪潮。

零下 20 多度的伊爾庫茨克街頭，抗議民眾舉著標語牌自發(fā)聚集，牌子上沒有激進的口號，只有一句卑微的哀求：“別掐斷我們最后一口氣”。他們抗議的，是普京在 12 月剛剛簽署的增稅令 —— 增值稅率從 20% 上調至 22%，小企業(yè)免稅門檻從 6000 萬盧布直接腰斬至 1000 萬盧布。換算成直觀的民生影響：以往年營業(yè)額 500 萬人民幣以內的小企業(yè)無需繳稅，如今這一標準驟降至 100 萬。對餐飲店主、理發(fā)店老板、修鞋匠等底層從業(yè)者而言，這不是簡單的 “薅羊毛”，而是直接掐斷生存命脈的 “拔氧氣管”。

現場視頻中，一位身穿羽絨服的男子對著鏡頭哽咽：“我們再沉默下去，明天就得卷鋪蓋走人?！?身旁有人補充道：“就算卷了鋪蓋，也無處可去 —— 銀行還等著收走我們的房子。”

俄央行發(fā)布的數據，印證了民眾的焦慮并非空穴來風。10 月份，俄羅斯企業(yè)逾期債務規(guī)模飆升至 370 億美元，創(chuàng)下十年新高；四分之一的貸款企業(yè)陷入無力償還的困境。不是企業(yè)不愿還款，而是實在無錢可還 —— 戰(zhàn)爭持續(xù)近四年，制裁高壓已達三年，物流中斷、零件短缺、訂單流失，企業(yè)利潤全部用來償還貸款利息，早已不堪重負。

更顯荒誕的是，伊爾庫茨克的抗議人群中，一邊喊著 “反對增稅”，一邊又高呼 “為了普京”。這種看似矛盾的行為，實則道盡了俄羅斯民眾的生存困境：他們清楚增稅令出自克里姆林宮的決策，卻也明白，除了向克里姆林宮哀求，他們別無選擇。在嚴苛的輿論環(huán)境下，唯有打著 “愛國” 的旗號，才能爭取到上街抗議的資格。于是，街頭出現了令人唏噓的一幕：民眾揮舞著國旗，懇求總統(tǒng) “救救我們”，而正是這位總統(tǒng)，親手將增稅的利刃插進了他們的肋骨。

同一時間，新西伯利亞、雅賓斯克、托木斯克、烏德穆爾特等地的中小企業(yè)主，選擇以 “云游行” 的方式發(fā)聲。視頻會議室里，他們先亮出營業(yè)執(zhí)照，再曬出慘淡賬本：去年利潤尚有 120 萬盧布，今年直接腰斬；雇傭的六名員工走了一半，房租、電費與貸款利息卻分文未減。有人對著攝像頭展示空蕩蕩的倉庫，哀嘆 “再交稅，就得把叉車賣了”，話音未落便匆匆關麥 —— 生怕自己的聲音被識別，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俄羅斯政府之所以將矛頭對準中小企業(yè)，答案直白得殘酷：國家的錢袋子空了。能源出口因制裁腰斬，軍費開支卻如氣球般膨脹 ——2025 年官方公布的國防開支較去年暴漲 68%，這還未計入預算外的 “特別支出”。資金從何而來？寡頭早已將資產轉移至迪拜，普通工薪階層的工資大半用于糊口，只剩中小企業(yè)這塊 “肥肉” 尚可擠出油水。

克里姆林宮為此發(fā)明了一個新詞 ——“稅收型威權主義”。以往依靠石油紅利收買民眾忠誠，如今則靠向民眾抽血維系戰(zhàn)爭機器。在這套邏輯里，“不納稅就是不愛國”，高壓之下，效果立竿見影：服裝連鎖品牌 Modess 宣布 120 家門店準備申請破產，拖欠供應商的 7 億盧布無力償還；煤炭行業(yè)哀鴻遍野，200 家企業(yè)中 23 家已宣告倒閉，53 家排隊進入破產程序，半年虧損額高達 2250 億盧布，較去年全年翻倍；運輸行業(yè)從 6 月起，每月有 20% 的租賃貨車被強制拖走，累計 6700 輛貨車憑空消失；房地產行業(yè)投資半年暴跌 44%，19% 的開發(fā)商將交房時間無限期推遲。

冰冷數字的背后，是成千上萬家庭的生計崩塌：孩子下學期的學費沒了著落，老人的胰島素斷供，普通人的生活質量一落千丈。物價飛漲，通脹率攀升至 8%，而工資漲幅僅為 2.4%，民眾實際收入已連續(xù)三年下滑。面包、牛奶、藥品全線漲價，連地鐵票價都上漲了 15%。普通人勒緊褲腰帶艱難度日，電視里卻反復播放著 “西方制裁證明我們的選擇無比正確” 的論調，仿佛餓肚子是一枚值得炫耀的 “愛國勛章”。

最具諷刺意味的是，這場增稅風暴非但無法挽救岌岌可危的國家財政，反而可能徹底摧毀本就脆弱的稅基。經濟學家早已發(fā)出警告：中小企業(yè)貢獻了俄羅斯 15% 的 GDP 與四分之一的就業(yè)崗位，將它們逼入地下經濟或直接逼垮，最終只會讓財政狀況雪上加霜。但克里姆林宮的算盤打得很 “精明”：先熬過眼前的戰(zhàn)爭再說，等 “打贏了”，再談進口替代與經濟重建。

問題在于，戰(zhàn)爭打了三年多，所謂的 “進口替代” 毫無進展，取而代之的是餐桌上的肉變成了土豆，武器庫里的先進裝備換成了伊朗無人機與朝鮮炮彈。

回到伊爾庫茨克零下 20℃的街頭，一位舉著標語牌的女孩說：“我們不是政治家，我們只是不想倒閉。” 這句話，道破了整場抗議的底色 —— 他們不是要掀起革命，只是想在時代的夾縫里活下去。可在普京的邏輯里，國家機器一旦開動，就絕不能減速，更不能掉頭。誰敢喊疼，誰就是潛在的 “第五縱隊”。

于是，警察在遠處冷眼旁觀，攝像機悄悄掃描著抗議者的面孔，一份份 “黑名單” 悄然生成。也許下周，也許下個月，這些面孔的主人就會收到稅務稽查通知，或是一紙征兵令，被送往烏克蘭的前線 —— 那里，正迫切需要炮灰。

烏克蘭人聽到這條消息，大概只會聳聳肩：“你們現在才感覺到疼？三年前，我們就在基輔街頭喊過同樣的話?！?彼時，俄羅斯的坦克正隆隆駛向邊境；如今，烏克蘭的廠房雖被導彈炸成廢墟，俄羅斯的廚房也開始斷炊。前線士兵的靴子陷在烏克蘭的泥沼里，后方的中小企業(yè)主則被一紙稅令拖入生存泥潭。

戰(zhàn)爭就像一枚回旋鏢，飛出去時閃著寒光，飛回來時，同樣見血。

別被 “為了普京” 的口號蒙蔽 —— 那不過是鐵屋子里的人發(fā)出的夢魘囈語。真正清醒的聲音，藏在倉庫里回蕩的空蕩回音中，藏在收銀機里短缺的零錢里，藏在視頻會議室里那句匆匆關麥的 “我得去賣叉車了” 里。

稅單不會因為你舉著國旗就減半，導彈不會因為你高喊愛國就掉頭。俄羅斯的中小企業(yè)主們終于發(fā)現，他們與烏克蘭人其實站在同一條船上 —— 都是在為一個人的帝國迷夢，支付昂貴賬單的乘客。唯一的差別是：烏克蘭人早已跳船反抗，而他們，還在漏水的甲板上，徒勞地尋找著救生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