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6月11日傍晚，延安寶塔山被斜陽染出一片金色。楊家?guī)X中央大禮堂前的空地上，長凳剛擺穩(wěn)，百余位七大代表正依次落座準備合影。突然，一個身影從人群里躥出，正是陳賡。他大聲發(fā)問：“主席，什么叫候補？我陳賡候誰的補呀？”一句話把準備保持嚴肅表情的代表們瞬間逗樂，場面一下子活潑起來。

歡笑聲在延河谷地回蕩。有人接口，故意放大嗓門：“屁股上插黨參——候補！”這句陜北方言式的歇后語傳過去，連毛主席也忍不住抬手輕輕拍了拍大腿。朱德笑得瞇起了眼，身旁的任弼時推了推眼鏡，說了句“陳賡又來了”。氣氛熱鬧，卻不失莊重，鏡頭定格的瞬間留下了一張略帶嬉鬧的歷史照片。

陳賡的提問并非無的放矢。七大閉幕之前，中央委員與候補委員名單剛剛公布：44名中央委員、33名候補委員。對許多久在前線奔波的將領來說，“候補委員”這四個字帶著新鮮感。毛主席稍后解釋：“候補不是替誰補課，也不是臨時工，而是中央委員會的后備力量?！币痪湓挵迅拍钫f透，也把制度精神點到。

距離上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已過去整整十七年。1928年的莫斯科五一村，中共六大代表用異國的梧桐葉作書簽，匆匆寫下對未來的設想；此后烽火連天，紅軍長征、抗日救亡，誰也無暇再開一次正式全國大會。直到1945年春天，日軍潰敗已成大勢，黨中央決定在延安召開七大，統(tǒng)一路線方針，為即將到來的決戰(zhàn)做準備。

代表們赴會的路并不輕松。晉察冀代表團沿滹沱河夜渡封鎖線；山東代表團把文件藏進苫布車板；東北代表甚至翻過冰封的鴨綠江。抵達楊家?guī)X的那一刻，塵土未落，他們先被禮堂門楣上“中央大禮堂”五個字震住——那是康生早年題寫，卻好多人誤以為出自毛主席。

開幕式那天，禮堂里懸著六面黨旗和六幅畫像：毛主席、朱德居中，兩側(cè)是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主席臺上橫幅寫著“在毛澤東的旗幟下勝利前進！”歌聲、掌聲、腳步聲交織，劉少奇把椅子往旁邊一搬，讓毛主席回到中央的位置，現(xiàn)場又是一陣會心的笑。

大會最受關注的環(huán)節(jié)是選舉。投票那晚，延安的油燈亮到深夜。計票組在黑板上用粉筆一筆一劃記錄得票數(shù)。半夜，毛主席悄悄推門進來，放低聲音：“同志們辛苦了，票數(shù)怎么樣？”工作人員本想起立，他擺擺手，“忙你們的，我坐旁邊看?！睌?shù)完最后一張票，窗外天色已微亮。

結(jié)果揭曉：毛澤東、朱德、劉少奇、周恩來等44人當選中央委員。陳賡得票雖高，卻未過半，當了候補。消息一宣布，臺下響起掌聲。陳賡先是一愣，隨即扭頭對身后的羅瑞卿擠眉弄眼：“差一點就把照片印廢了！”羅瑞卿回了個笑臉。有人迅速把這段插曲記錄在筆記本上，成了后來研究黨史的珍貴素材。

陳賡的“鬧騰”并非簡單嬉戲。從紅軍時期起，他就以沖鋒在前、轉(zhuǎn)而能笑的性格著稱。兩年前，毛主席在禮堂作報告，陳賡突然站起來端走主席杯子咕嘟咕嘟喝了個夠：“報告主席，嗓子冒煙，借點水。”毛主席哈哈大笑，臺下干部連連稱奇。正是這種坦率，為緊張的戰(zhàn)時氣氛帶來一點松弛，也讓干部更覺親近。

值得一提的是，候補委員制度是黨內(nèi)自我更新的重要設計。中央委員是主體，候補委員則如同“預備隊”，可在需要時遞補空缺，也可通過列席會議持續(xù)學習。毛主席談起這個制度時說：“打仗要舍得用年輕人，管黨同理?！贝韨兟牭眠B連點頭，不少人后來回到根據(jù)地就開始物色培養(yǎng)對象。

七大閉幕第二天，中央軍委下達新的戰(zhàn)斗部署。陳賡接到命令，出任太岳縱隊司令員兼政委，立即動身前往晉東南。臨行前，他對后方警衛(wèi)員擺擺手：“中央委員的事兒先放一邊，太行山更要緊?！闭f罷大步流星離開楊家?guī)X，灰塵裹著笑聲飛進溝溝坎坎。

三個月后，日本投降。全國沉浸在鑼鼓和鞭炮聲里，但斗爭遠未結(jié)束。國共談判一波三折，蔣介石暗中調(diào)兵，全面內(nèi)戰(zhàn)一觸即發(fā)。太岳縱隊在陳賡指揮下立足中條山，阻敵西進，為解放戰(zhàn)爭初期華北戰(zhàn)局爭得寶貴時間。有人調(diào)侃他“候補委員還沒補上呢”，陳賡咧嘴：“能多活幾年，也是一種貢獻。”

1959年，北京長安街西側(cè)，一座恢弘建筑落成，那正是毛主席在七大上提到的“萬人大禮堂”——人民大會堂。從楊家?guī)X窯洞到現(xiàn)代巨構(gòu)，一條清晰的線索把大會精神延續(xù)到國家建設的廣闊舞臺。參加過七大的老代表走進新禮堂，看著水晶燈和紅地毯，想起十四年前那張合影，有人輕聲感慨：“當年的‘候補’，今日的奠基?！?/p>

陳賡已在1954年被增選為中央委員，隨后又參與組建國防科技體系，直至1961年病逝。臨終前，他叮囑秘書把那張1945年的合影掛在床頭?！澳憧?，這張照片多熱鬧?！蹦且豢蹋蜓a、不候補已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一個黨在最艱難時刻表現(xiàn)出的生機與凝聚力——笑聲、決議和堅定前行的腳步，共同寫成了歷史注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