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婆婆冷戰(zhàn)到第六個月的時候,女兒摔斷了腿。

事情起因說起來簡單,無非是帶孫那點破事。我和老公都在廣告公司上班,加班是常態(tài),婆婆退休后身體不錯,帶孫本來是順理成章的事。可她提了個條件:要把孩子接到老家去,說城里空氣不好,孩子在那邊能自由活動。

我沒同意。倒不是不放心她帶,只是覺得孩子才四歲,我每天見不著會難受。婆婆當時臉就沉了,說現(xiàn)在的年輕人又要老人幫忙又挑三揀四。我也惱了,說那就不麻煩您了,我們自己想辦法。

就這么僵著。

后來我們找了保姆,一個月八千,婆婆知道了,在電話里陰陽怪氣地說"有錢給外人花,就是不肯讓我這個親奶奶帶"。我懶得解釋,掛了電話。老公夾在中間為難,勸過幾次,見我們都不松口,也就不說了。

半年里,婆婆只來過一次,還是因為老公過生日。她來了也不怎么說話,吃完飯就走,連茶都沒喝。我當時看著她背影,突然覺得挺悲哀的,兩個成年人,為了一點面子,把關(guān)系弄成這樣。但我就是咽不下那口氣。

女兒摔斷腿那天是周五下午。保姆打電話來的時候,我正在改方案,客戶那邊催得緊。保姆說孩子在小區(qū)玩滑梯,不小心摔下來了,手臂好像斷了。

我當時腦子一片空白,抓起包就往外跑。到醫(yī)院的時候,女兒已經(jīng)拍完片了,確實是骨折,要打石膏。她哭得一抽一抽的,見到我就喊"媽媽疼"。我抱著她,眼淚都下來了。

醫(yī)生說要住院觀察幾天,還要做個小手術(shù)復(fù)位。我看著病床上的女兒,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接下來怎么辦?我和老公都請不了長假,保姆一個人照顧不過來。

老公說,要不然讓我媽來?

我沉默了很久。最后還是撥通了婆婆的電話。

電話那頭,婆婆聽我說完,停頓了幾秒,說"我知道了"。第二天一早,她就出現(xiàn)在病房門口,拎著個大包,里面裝著換洗衣服和一堆孩子愛吃的零食。

她什么都沒說,直接在病房里住下了。

說來奇怪,那段時間我們相處反而自然起來。大概是因為孩子受傷這件事太緊急了,誰都沒功夫去想之前的矛盾。婆婆白天晚上守著,喂飯喂藥,給孩子講故事,累得眼圈都黑了。我下班來換她,她就在旁邊折疊床上瞇一會兒。

有天晚上,女兒睡著了,我和婆婆一起坐在病房外面的長椅上。她突然說,其實她提出要把孩子帶回老家,是因為在城里住不習(xí)慣。我們家房子小,她覺得自己住著礙事。而且她有糖尿病,要控制飲食,怕跟我們一起吃飯?zhí)闊?/p>

我聽完,心里五味雜陳。我以為她是要把孩子據(jù)為己有,她以為我是嫌棄她。兩個人都沒說清楚,就這么擰巴了半年。

我說,那您怎么不早說?

她笑了,說,我也想問你怎么不問。

后來女兒出院了,婆婆沒走。我們重新商量了帶孩子的事,她平時住我們家,周末回老家住兩天透透氣。保姆留著,負責做飯收拾,婆婆主要陪孩子玩。我給她買了血糖儀和專門的食譜,她也不再擰著,有什么不舒服會跟我說。

前兩天,女兒的石膏拆了,醫(yī)生說恢復(fù)得很好?；丶衣飞?她坐在婆婆腿上,摟著她的脖子說"奶奶我愛你"。婆婆眼圈紅了,說"奶奶也愛你"。

我在旁邊看著,突然想起半年前的那個下午。如果那時候我能多問一句,或者她能多解釋一句,是不是就不會有這么多彎彎繞繞?

但人就是這樣,總要吃點虧,摔點跟頭,才能學(xué)會好好說話。

現(xiàn)在想想,女兒那一摔,疼的是她,醒的是我們。